187晉江首發
人類之所以是人類,而不是畜生,區別就在於其有無理智,有無尊嚴,或者是,有無野心。
無疑,衛庄是個有野心的人,縱使他人都把他當做所謂的『壞人』,他也仍我行我素,悠哉得很。
景淵也懶得看那些感人的戲碼,更是懶得聽天明那孩子的哭聲,只是瞥了一眼彷彿下一秒就要死去的蓋聶,然後便手抄袖子里,慢騰騰向門外走去。
這時他的存在感倒是不高,諸人或是忙著冷嘲熱諷或者是忙著打架,誰也沒空去搭理一個半天沒說話的人,縱使這個人身份很是重要。
墨家機關城,機關大廳外已經一片瘡痍,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迹,或是刀劍砍殺的划痕,景淵找了處低矮的斷牆,一撩衣擺便坐了下去。
此時天色大亮,正午已過,無論屋內有多劍拔弩張,外面卻安靜得只剩風吹的颯颯聲,他屈膝坐在冰冷的磚石上,百無聊賴地望著那坑坑窪窪的小路,甚至已經開始無聊地數散落在地上的石子。
裡面那群人要幹嘛與他無關,他只是奉始皇的命令來公費旅遊的,偷懶什麼的完全無壓力,更別說他不喜歡那個現在才出現的天明。
那是個很普通的孩子,或者說是很天真,景淵對天真的人一向好感缺缺,特別是這個天真的孩子還運勢異常的好——簡稱是人生贏家。
景淵表示他也想成為所謂的『主角』,主角多好,有金手指,有不死buff,還有各式各樣的妹子來進行美麗的打擾,哪像他現在,不是反派就是男配,只能盯著主角那爆棚的運勢默默眼饞。
好吧,其實按照景淵那淡定又高冷的性格,是不會嫉妒羨慕眼饞的,真的不會。
低頭彎腰拾起一枚石子伸出手指摩挲,景淵將其拋上拋下,看似一派悠閑。鏡花水月在景淵的識海內凹造型,上下左右像是一條蛇一樣來回亂竄不得安生。
景淵很想說,美女,你的形象不見了,真的。
正無聊了,景淵卻猛地將手中石子握緊,神色一凜便站起身來,抬起頭環顧四周,隨即縱身躍到了西北角的一出高大石柱之上。石柱雖說不是高聳入雲,抬眼卻也望不到頂,下方若是有人,大概是看不到那石柱上站著的景淵的。
景淵目力較之常人好了太多,他將那石子拋下,面色沉凝,靜靜地望著下方那緩緩靠近的一行人。
為首之人黑色斗篷加身看不清容貌,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沉穩,一派高手風範。景淵認得,那是墨家的巨子,也算是他的……老熟人。
「兵家,儒家,還有……道家?」
那巨子身後跟著的,分明是從他處趕來的救兵,那一身儒袍的俊朗青年,便是如今的儒家三弟子,張良。
「真是一出好戲啊。」景淵搖頭輕笑。
「怎麼?」
「你說……」景淵並不回答鏡花水月的疑問,反而回問道:「今日衛庄會不會活著出來?」
「與我無關啊。」鏡花水月又在識海里飄來飄去,然後擺成了扭曲的姿態:「怎麼,你看上他了?」
景淵表示他喜歡的不是衛庄這種類型,真的。
待到幾人全部進入機關大廳后,景淵才跳了下來,整理了一下衣襟,淡定的跟著走了進去。進屋后便尋了一處隱蔽之處抱臂看起了熱鬧。
不得不說,墨家巨子倒是聒噪無比,言語間將衛庄擠兌得不成樣子,藉由衛庄受傷,又使用佩劍墨眉傷其要害。衛庄身受重傷,卻被巨子一句話激起了怒火————
「衛庄,我放你走。」
以勝利者的姿態來施捨衛庄的燕太子丹。
多年前那一戰,衛庄與燕丹對決,燕丹詐死;如今風水輪流轉,是衛庄敗了,敗得太過難看。
衛庄在這方面輸得徹底,他想反擊,可如今身受重傷,若是再出手,怕也會無功而返,可就算承燕丹這個情,這麼走了,他連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衛庄算是記住了太子丹,記住了墨家巨子。
「你放我走?」他挑眉,聲音中帶著幾分嘲諷,幾分不屑:「你不後悔?」
「你應當知道,你與我並無深仇大恨,你最終的敵人,也不是我。」
「那是誰?陛下么?」驀地,不遠處傳來清朗的聲音,伴隨著聲音出現的,是不知什麼時候消失的,那個叫做公孫景的男人。
燕太子丹此刻卻睜大了眼,怔怔地看著緩步走來的年輕男子,那張臉……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昔年他在秦國為質,所受屈辱不足為外人道也。無論是當時的秦王,還是景淵,都是他的噩夢。
那些人,高貴,自負,用看向螻蟻的眼神看著他。那個男人是秦王身邊的親信,無論何時,他總能看到那人倨傲的身影,甚至於,那人站在秦王身邊,氣場也毫不遜色。在那男人面前,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小丑,站在舞台上,惹人發笑。
狼狽、屈辱、怨恨。這些情緒就算是他回了燕國,也沒有消去。後來燕國滅,他做了巨子,為了對抗秦國暴/政,他做了許多,卻在想到那個男人的時候,渾身無端發寒。
如今,他藏頭露尾、忍辱負重,多年後終於可以掀開自己的斗笠,將身份公佈於眾,甚至他策劃好,要與衛庄合作或是藉由衛庄的手來向秦王復仇,可誰知道,這人卻出現在這裡!
是秦王不信任衛庄,所以才讓公孫景來相助么?還是公孫景自己的意願?他可否以此為突破口,來分化衛庄與秦王二者之間的關係,以達到最終目的?
心下急轉間,燕丹卻仍面色不動,他如今已經老了,卻只能看著面容仍舊年輕,似與多年前別無二致的少年一步步走進來。
「難道不是秦王么?」他握緊了拳,艱澀開口道:「公孫景,你知道的,有多少人恨他。」
「那又與我何干?」景淵並不在乎多少人去恨嬴政,他一向會選擇對自己最好的一條路,比如說在秦始皇身邊————縱使是以一個臣子的身份。
天/朝第一個封建帝王,統一了六國,君臨天下的祖龍,秦始皇。這是他輪迴多年也未曾忘卻的存在。
有人說他暴戾,有人說他剛愎自用,有人說他是瘋子,可景淵卻無比欣賞這位帝王,就算這個世界與正史似是而非,卻也無法阻擋他跟在這位敬仰已久的地王身邊,來看戲,甚至是演戲。
秦王嬴政是個好朋友,他對於認可之人,簡直好到不能再好,而景淵投桃報李之下,也不介意多幫幫這位始皇帝。
「你身為名家大公子,為何不走你自己的路,反倒如此固執地成為眾矢之的?」
「我想走的路,你永遠都不會懂。」景淵上前兩步,一雙眼眸緊盯燕丹,片刻緩緩笑開:「知道么,你在我眼中,就是一個小丑。」
「妄想著改變不能改變的命運,妄想著拯救無法拯救的人。」
「你胡說!」燕丹握緊了拳,聲音嘶啞。
「我沒有胡說,太子丹。」他就像是在敘述一個故事一般:「記得荊軻么?他死的時候,你在幹什麼?為了你所謂的大義而讓他人替你送死,真是讓我佩服。」
荊軻刺秦,高漸離擊築,易水送別。
所謂大義,犧牲了兩個人,去做了無法做的事情。
然後,留下了一顆顆千瘡百孔的心。
高漸離已經快要忍不住衝上前去,卻被雪女拉住。
「他死的時候,我就在陛□邊。」景淵道:「你不知道,他的眼神太過絕望,一舉一動也無比決絕,可惜,一切都是無用功。」
「然後呢?」燕丹此刻也冷靜下來:「你要說的就是這些?暴君不死,還真是蒼天無眼。」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燕丹,你天真虛偽得讓人噁心。」景淵不知什麼時候快速移到燕丹面前,手輕輕搭在燕丹的肩上:「也許,最終他們都死了,而你還活著?」
「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燕丹冷哼。
「你也看不到未來了。」景淵輕笑,拍了拍燕丹的肩膀,轉身離去。
緩步離開,卻無一人阻攔。
「衛公子,下次見。」他笑笑,從衛庄身邊擦肩而過。
眾人默然。
「哦對了,太子丹。」
就在景淵快要走出大門的時候,他又挺了下來,語氣一瞬間還帶著幾分調侃:「陰陽家的家主與大司命,對你的女兒很看重,我想就算是你死了……」
「高月也會活得很好。」
「你!」
燕丹聽到此處,所謂的理智終於崩塌:「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你猜啊。」
景淵離開了,隨即衛庄一行也緩緩離開了,最後,整個廳內只剩下墨家諸人與前來相助的幾人。
「咳……咳咳……」
燕丹看著緩緩關上的大門,終究是忍受不住,猛地咳起血來。
「巨子!」
「巨子!!」
「巨子老大!」
「快,快坐下!」
「小心!」
眾人的聲音環繞在耳際,而燕丹卻眼前一陣陣發黑,最終失去了意識。
公孫景……你夠狠……
小月……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