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所謂舞會,是巴黎上層社交圈子裡的常態。一大群貴族以及商人、律師、銀行家等等的男男女女湊在一起,總要找點事情做來打發時間。比如去蓬豐侯爵莊園的森林裡打獵啦,比如去索洛瓦太太家新建的花園裡欣賞從好望角帶回來的歐石楠啦,又比如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決鬥而準備精巧的皮鞭和手槍啦……

一句話,有錢閑得慌。

我們必須得誠實地說,這些閑人裡面,除了事情都有丈夫做的闊太太們,其他基本都是上頭還有父母頂著的溫室花朵,夏爾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他長得好,父母又驕縱他,一貫是社交圈的寶貝。所以誰家開舞會,還真不可能忘記這樣的人。這不,葛朗台夫人過世三個月,他剛可以不用戴黑紗,就有人就找上門來了。

圈子這種東西,有些人深惡痛絕,有些人樂在其中。雖然夏爾對舞會很不感冒,但現在風氣如此。而且應酬也是必要的,否則一個人難道能成大事?就算牛逼如拿破崙,也失敗了呢。所以衡量過後,他還是按時來到了紐沁根公館。

紐沁根先生和其他許多巴黎人一樣,致力於讓自己顯得跟得上時代潮流。所以他家的房子歷經修繕,前幾年又在大門兩側添了兩匹神氣的駿馬石雕,現在正呈現出一種被稱之為「帝國古典主義」的建築風格來。

「喲,夏爾!你總算出現了!」

夏爾從自家馬車裡探出一個頭,剛看見石雕半隻騰空的馬蹄子,就聽見了這聲招呼。他抬起頭,微笑起來。「阿爾豐斯,」他說,輕巧地從車上跳了下來,「好久不見。」

阿爾豐斯·康龐,夏爾的密友,比夏爾大三歲。他爹雅克和國民衛隊的將軍有些關係,不過和紀堯姆不同,主要負責軍需那塊兒。如果一定要從地位上比出個高下的話,紀堯姆明顯更佔優勢。

現在這個金髮碧眼的年輕人正幾步跳下台階,給了夏爾一個熱情到窒息的擁抱。「三個月!你知道我多擔心你嗎?你生病時我去探望過,但你爸爸說醫生不允許別人靠近你!然後我被趕去了愛爾蘭,近幾天才回到巴黎!」他稍微拉開他們之間的一些距離,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把夏爾打量了一遍:「你還好嗎?」

「你都說了這麼多,我能不好嗎?」夏爾知道,雅克想把阿爾豐斯培養成合格的繼承人,所以阿爾豐斯時不時就要出國一趟,替家裡的生意跑腿。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故意的,阿爾豐斯錘了夏爾肩膀一下。「你又消遣我!」他憤憤不平地抱怨,嘴角卻翹了起來。「你臉色看起來比之前還好了,難道沒生病,只是故意想讓我吃閉門羹?」

兩人太熟,誰都知道這話只是玩笑。夏爾沒說什麼,但心裡想,如果真沒什麼的話,現在站在這裡的就不會是他了。「這玩笑可不好笑。」他故意虎起臉。

但夏爾的長相遺傳了母親的多些,精緻秀氣,這時候看起來一點威脅都沒有。阿爾豐斯不以為然,還故意大笑了幾聲。「我知道啦,」他一邊說一邊帶著夏爾往裡頭走,「快來,大家可都在等你啊!」

夏爾在他身後穿越紐沁根公館不太長的四分穹窿走廊。每隔幾步,頂上就有枝形鍍金吊燈,燭光把兩人的身影投在光滑的灰色大理石地面上。

這讓夏爾不由得注意到,阿爾豐斯繼承了他爹高大的身材,一張臉稜角分明,英俊裡帶著野性。社交圈裡吃香的是這種類型的無疑,但他自己更偏愛阿爾豐斯這樣的長相,更有男人味。想到這裡,他沒忍住盯了自己的手一眼——修長白嫩,保養得像個女人,運氣真是不咋地。

阿爾豐斯沒注意到夏爾在想什麼,因為他還在滔滔不絕,顯然太久沒看到夏爾,被憋壞了。「今天紐沁根可是走了大運,時間選得正好。要知道你可是大家的寶貝!我可是聽說,紐沁根拿到你的回函以後,立刻又應邀增發了許多請帖!」因為只有他們兩個人,該用的稱呼他都省略了。

「那可不一定。」夏爾說。原身十八歲就進了社交圈,而漂亮的新人總是能吸引人們的注意。除去他的臉,還有奉承拉攏之類的原因在裡面。試想,如果紀堯姆破產,還有誰會圍著他轉?就連原身都不會那麼天真呢。

阿爾豐斯可聽不慣這話。「你在和我開玩笑嗎?這可是事實!」他強調道,又轉頭看了夏爾一眼,「你可別告訴我,你突然有謙虛那種美德了?」

「我一直有那種美德,只是你眼神太差勁,沒有注意到而已。」夏爾故意這麼說。

「你這張嘴可真是!」阿爾豐斯一臉無可奈何。但他低落了沒兩秒鐘,馬上就想到了正確的反擊方式:「你也就對我才敢這麼說吧?換成你家安奈特,我就不信你嘴上沒抹滿了蜜糖!」

這個安奈特,就是原身的那個情人。在私底下,夏爾叫她親愛的安娜,但人們慣常稱呼她德·桑切斯夫人。

沒錯,安奈特是個有夫之婦。甚至還有更明顯的,她已經有了一個年近七歲的女兒。不過她結婚早,現在也不過二十五六。再加上她保養得不錯,看起來並不顯老,反而帶著這年紀的女人所能擁有的、最好聞的成熟玫瑰般的香氣。

但就算她再不錯,夏爾都不感冒。以他的認知,他完全犯不著和一個這樣的女人糾纏不清。退一萬步說,就算照著他老爹的想法娶一個貴族小姐,也比別人家的老婆好多了不是?

只可惜,現今巴黎上流社會的習氣就是這樣。不說百分百的地圖炮,至少也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有外遇。眾人對此司空見慣,並且心照不宣。只要不在公共場合做得太過火,不管是誰,發現了也都會當沒發現。因為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把面子撕破了誰都不好看,還得提防有人惱羞成怒反下黑手,當然不會多管閑事。

所以夏爾和安奈特暗中交好這件事情,確定知道的沒幾個人。阿爾豐斯就是其中一個,由此可見他們之間的交情。

「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夏爾表情一肅。

「這不是……」阿爾豐斯剛想說,這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嗎,然後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夏爾不同尋常的表情。「你說真的?」他臉上原先的輕鬆笑容消失了。因為他很了解夏爾,他知道夏爾不僅僅是讓他以後不提這麼簡單。

「真的。」夏爾點頭,趁他們還沒走到宴會廳入口,先把阿爾豐斯拉到了一根大石柱子後面。「但這件事你先別說出去。」

「我當然不會。」阿爾豐斯條件反射地點頭。「但你怎麼突然……」他十分費解,「你和她好了都要有三年了,突然你就這麼告訴我……?」

其實,夏爾一進社交圈就被安奈特看上了。那時候夏爾對世事人情一竅不通,許多事情都是安奈特教他的。最典型的例子是如何對待呂波克斯。這人做事不地道,夏爾不喜歡他,態度自然輕慢。但安奈特教導他,就算真的討厭,也該等到呂波克斯無權無勢的時候再去踩上幾腳。

所以我們現在可以知道,這種女人精明得很,不會讓獵物輕易跑掉的。

這些夏爾也知道得非常清楚,因為他翻了原身留下來的信件。就因為知道這個,他才覺得麻煩——女人逼急了會做出什麼,誰也想不出。「我只告訴了你。」他說,「媽媽已經過世了,如果爸爸知道我在外面亂搞,他肯定會氣壞。所以……」

阿爾豐斯頓時就理解了。因為在他眼裡,夏爾一直是非常乖巧的孩子,在這種情況下做出這種選擇一點也不令人意外。「我明白,」他拍著夏爾的肩膀,「我會幫你的!以你的條件,哪兒有小姐不喜歡你?」

夏爾一看就知道,他這死黨根本還沒弄清安奈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不過阿爾豐斯至少有一個好處,就是真心對他,並不出於其他的目的。「謝謝你,」他真誠地說,「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阿爾豐斯身上本來就沾染了一些軍人習氣,這時候聽夏爾這麼說,不由得感到一股豪氣衝上了胸膛。「這話還用說?」他拍著胸脯保證,「我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

因為中途耽擱了一些時候,兩人進入宴會廳時,不得不一起去對舞會主人紐沁根先生進行禮儀性地賠罪。後者當然不介意,然後把他們一起推向一大堆太太小姐們。「和她們挨個兒跳支舞,我就原諒你們!」

不得不說,擺平女人真是件技術活,尤其是在量多的情況下。三曲慢步舞下來,夏爾只覺得腦袋都要暈了——不是因為舞蹈,而是因為女人們身上的香水以及脂粉味兒。更糟糕的是,他還知道這個時代大部分人都不喜歡洗澡,所以香水灑得特別多——想象一下就要暈倒了好么!

因為這個,夏爾很快就找了個借口出去透氣。雖然他覺得身體應該適應了這種環境,但架不住心理實在受不了。

但他想要清凈是不可能的。沒過半分鐘,就有個女人拎著長長的裙擺緩步走了過來。「親愛的夏爾,」她輕柔地喚道,聲音里暗藏著對情人特有的甜蜜,「能陪我喝一杯香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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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朗台伯爵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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