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下來的兩天,夏爾閉門謝客,只派人出去打探了點消息。
舞會這樣的場所通常都會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消息,這次在紐沁根公館里發生的事情已經夠得上大的級別。但他和奧爾良公爵的對話隱晦含蓄,加之還沒有正式拍板,所以眾人也就私底下傳傳。利益相關的其他人當然急,可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然後是關於軍隊特供商的細節。雖說誰都知道這是個肥差,但夏爾之前根本沒聽說,自然也要補充點細節知識。
這事已經暗中宣揚開來,消息也不難打聽。但夏爾發現,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以現在葛朗台家的實力,要一口吞下這口肥肉竟然還有點難。把家中所有能用上的資金都押上,恐怕也滿足不了軍隊的供給。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因為得到消息,紀堯姆提前一天從東部回來了。問題在於,他對這件事的反應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憂慮重重。「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夏爾對此不太意外。紀堯姆一貫小心謹慎,要不也不能在飄搖的巴黎商界維持他一貫的地位。現在,就連他都知道葛朗台家的實力不夠,紀堯姆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他腦袋裡想著這些,嘴上卻沒有閑著,一五一十地把舞會上發生的事情說了。
紀堯姆在自家書房的實木地板上轉了半個圈,眉頭鎖得比剛才還緊。「公爵閣下主動找的你?」他是小心,但同時也很精明。雖說奧爾良公爵那時候開口說的是他的名字,但從事情發展來看,無疑是沖著他寶貝兒子來的。「怎麼會這樣?」
「雖然我並不想胡亂猜測,但我恐怕只有一個原因。」夏爾冷靜地回答。
紀堯姆猛地一頓,看向兒子俊秀的臉蛋,半晌點了下頭。雖然他也想不出,拉菲特到底和公爵說了什麼,但無疑只可能是拉菲特。
兩人明白彼此心照不宣,都沒說出口。紀堯姆又想了想這整件事,不由得嘆了口氣,道:「這事我不怪你。在那樣的情況下,不答應根本不行。」
夏爾同意。公爵那時候語氣咄咄逼人,他要是低了頭,以後就很難不被人指指點點。面子還是其次,重點在於,如果他不敢答應,還會給人留下一種軟弱可欺的印象,怎麼也扶不上牆的那種。
這是機遇沒錯,但同時也有把自己噎死的可能。
紀堯姆又想嘆氣,但這次他忍住了。他把一直抓著的手杖靠到桌邊,自己坐了下去,同時示意夏爾坐在他身邊。「這件事,我半個月前就知道了。那時候我衡量了一下利弊,一是沒門路,二是實力不足,所以就沒太放在心上。你那時剛剛靜心下來學習不久,我也就沒告訴你。」
夏爾點頭,他看得出紀堯姆這是要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了。
「咱們家每年能經手多少葡萄酒,你現在應該也有個大致的數量印象。」紀堯姆繼續道,「勃艮第008章。等到明年初,我們拿不出那麼多酒,事情就麻煩了。」
「沒有關係,」夏爾繼續要求,「不管誰問您,都請您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別讓人發現。」
紀堯姆先是愣住,后是愕然。他明白了夏爾的意思——既然沒人知道葛朗台家到底有多少錢,那就對外裝作他們其實一點不缺錢的樣子。「可是這樣的話,遲早不都要露餡?」
夏爾一聽,就知道他爹只明白了一半。他側身過去,低聲在紀堯姆耳邊說了他的計劃。
這話很短,但紀堯姆聽完以後倒抽一口冷氣。「……這樣能行?」他完全不敢置信。
「怎麼不行?您到時候看看就知道了。」夏爾說,嘴角輕輕往上翹,「先等不及的一定不是我們。」
紀堯姆看著他這笑容,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他兒子在最近三個月里已經脫胎換骨了。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夏爾的想法很有道理,頗有老道商人的做派,看起來學得很是不錯。「你既然這麼說,」他揣摩著自己的語氣,「對於後面怎麼處理,你是不是也已經有了別的想法?」
「我打算,在合約簽訂以後,去內地走一趟。」夏爾說,「雖然大莊園主們可能有固定客戶,但也總有沒有的。如果我們出的價錢比別人高,想多收到四千桶也不是不可能。」
這個紀堯姆沒啥意見。因為在他看來,利潤薄了完全比不上信譽降低。但如果他現在知道夏爾想去的地方包括索繆的話,一定能跳起來。「沒錯,首要的是錢,然後是酒。」他肯定道。
夏爾心道,有個二十四孝老爹,果真省了他不少力氣。但還不夠,他還有一個建議,或者是要求:「如果我剛才的提議順利進行的話,我想請您收回今年準備投入在勃艮第產區的資金。它可以用來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你想用那筆錢做什麼?」紀堯姆發現他已經完全跟不上兒子的思路了。
就在葛朗台家父子倆關上門討論怎麼把一大塊肉分成幾塊吃的時候,其他人也沒閑著。該活動的自去活動,雖然奧爾良公爵有時候幾乎油鹽不進,但他們總不能放棄。
而所謂的罪魁禍首,也終於從一大堆銀行事務里抽身,聽說了公爵看中夏爾這個消息。
維克托太了解奧爾良公爵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懷疑論者;這樣的人現在故意給了夏爾一個機會,不正證明了他的眼光沒錯嗎?
他這麼想著的時候,人正站在法蘭西中央銀行頂層的行長房間窗邊,憑目遠眺。一角織緞窗帘被純金掛鉤撩了起來,外頭弗里利埃路上熱鬧的人聲隱隱可聞。這地方原本是圖盧茲伯爵的官邸,裝飾堂皇富貴,卻讓他的那點微笑沾染上了一種無言的危險。
「竟然被先下手了。」男人低語,臉上卻不見憤怒,反而更顯興味。「看起來我也不必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