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音樂和電台
我的家裡還有一台錄音機,慶幸的是它放在我的床頭。
那是一台大型錄音機,母親在我上初中時從朋友那過手的,讓我學英語用。我從未用它學過英語,我從表哥那借了第一盤磁帶,裡面有劉德華的《忘情水》和李瓊的《山路十八彎》,此後再也沒有還回去。我喜歡謝霆鋒,用為數不多的零花錢在小販的推車上買了他的一盤盜版專輯,我就著隨盤附錄的歌詞一遍遍練習。那些歌詞總是斷斷續續,錯字連篇。我總是流連於永新路的那一家音像店鋪,店鋪的名字我已經忘記了,現在也早已經搬了或是倒閉了,無從找起。依稀記得其中帶著一個「皇」字,店門口擺放著巨大的黑色音響,櫥窗前放著一台電視機,電視機里的內容挺黃的,千篇一律地播放著幾個穿著比基尼的女人在跳舞。我在店裡的磁帶區駐足很久,離去時什麼也沒買。
夜裡,我用它聽廣播,電流聲澎湃,我必須捧著沉重的錄音機在房間里的每個角落尋找一個能讓它情緒穩定的點,並且這個點的位置每天都不一樣。每天晚上十點,廣播里都會出現一檔校園節目,主持人是一個女生,從聲音判斷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齡,她的聲音青春而美好,她偽裝成校園生活專家,為學生解決他們在學校中的問題。這檔節目只在縣內播放。而且只維繫了兩年。兩年之後被一檔成人情感節目替代,主持人是一個聲音渾厚低沉的男人。我一直覺得這家電台午夜十二點的節目里講故事的男人也是他。
我曾偷偷用父親的手機給那檔校園節目發過簡訊,在簡訊里,我說:我喜歡一個女孩,但這個女孩喜歡另一個男孩,這個男孩也喜歡那個女孩,並且他們兩人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該怎麼辦?
沒想到這條簡訊被主持人在節目里讀到,並像知心姐姐一樣為我煲心靈雞湯。足以見得這檔節目的收聽率有多麼低。她的聲音通過電磁波傳進我的錄音機里,每一個字都叫我印象深刻:
喜歡是一件美好的事,它不含雜質,不帶傷害,它像冬日的陽光般溫暖,像夏日清晨枝葉上的露水般清澈,像春天滿山綻放的杜鵑般青澀,像秋天高陽照耀下的大地一般廣袤無垠。流年不言惆悵,也難得欣喜,懵懵懂懂中衍生出的情愫最該讓人值得珍惜。喜歡一個女孩,就將她當成一幅畫,遠遠地駐足望著,品位她的點點滴滴,欣賞表面的輕紋細理,這便足夠了。當有一天你回憶起這個女孩時,你將感謝這個女孩帶給自己的這場關於青春的邂逅與曖昧,並謝謝自己,沒邁前一步,破壞這一層美好。
背景音樂輕柔細膩,叫我聽得十分感動。那時我所產生的感動並不只限於女主持人所說的文字。假如主持人是個男的,或許我就不會那麼感動,假如背景音樂是屠洪剛的《精忠報國》或者是白雪的《千古絕唱》,我想我也不會那麼感動,足可見感動這東西是需要氛圍渲染和其它東西包裝的。就好比男朋友在情人節送給你一朵玫瑰,你只會感覺開心,但假如這朵玫瑰被一沓沓的人民幣簇擁著的話,你會感動到淚流滿面。
就像感動沒有俗雅之分一樣,愛情也不分高尚卑劣,更沒有真假之分,雪地里呵著白氣手捧著熱騰騰的早餐站在女生宿舍樓下喊她起床是愛情,每天在床上做著愛互相舔著對方下體的行為也是愛情。只要你覺得這是愛情,它就是愛情,就像看到墳地里兩隻翩翩起舞互相縈繞的蝴蝶一樣,你也可以說,哇草,這真他媽愛情。
只是愛情是相互的,喜歡卻是孤獨的。
而這種事,我還得再過幾年才能夠明白。
那時候,我覺得愛情必須純得跟瓶娃哈哈礦泉水一樣,陽光從其中穿透能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影子,沒有光輝說明它不夠純,得去小賣鋪再換一瓶。我一直以戰戰兢兢的心態去面對關於小敏的那份感情,我不知道應該再進一步,還是完全退出,或是就這樣守在她的身旁,像個孩子一樣,一直跟在那副溫暖而柔軟的身影的背後,不捨得離去。
沒錯,我是個孩子。由里到外,一個徹頭徹尾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