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等一人

漫天劍氣如風捲殘雲，長鯨吸水般的異象倒灌而來，盡數回歸到劍體的身軀之中。

天清地明，若非親眼看見前一刻崩天裂地，排山倒海般的一番大戰，誰也不會相信此刻的風輕雲淡是屬於這個空間的。

劍體凌空而來，一襲長衫無風自動，飄然若仙，有道骨風姿，暗合整片天地的大道之勢。

他就那麼單薄的一人，靜靜的矗立在趙青二人面前，無形中透發的氣息卻讓他們敬之如神明。

土狗半個身子都藏在趙青身後，瞄著一雙小眼睛上下不住打量劍體，見識過這傢伙的無上戰力之後，它的確有些心驚。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話，土狗自然是不懼，但現在的它連趙青都不是對手，更遑論眼前這具可怕的劍體了。

反觀劍體，他那漆黑無神的眼瞳也在仔細打量著趙青二人，久久未語，但在他的眼神下，這二人彷彿都被窺盡了所有秘密般的不舒服。

「你很強，至少曾經很強！」劍體的眼睛中似乎有奇光一閃而過，他對著土狗說道。

土狗忽閃忽閃的眨眼一番，嘿嘿強顏歡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還是你厲害。」

這句話並非完全是恭維，而是土狗真心實意的表達，因為古往今來的歲月中，劍道三境者寥寥無幾，隨便拎出一個來都是石破天驚的大人物，雖然劍體不過是劍身境界，但同樣擁有無敵的戰力，不是一般人能夠抗衡的。

哪怕是土狗恢復了檮杌真身，眼前這劍體也有一戰之力。

劍體聞言，嘴角笑了笑，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畢竟是一具屍體，縱然是發笑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哪怕很真誠，但總覺得有些陰森。

「你不必拘束，我魂魄已碎不可能還有重現的一天，倒是你的真魂還在。說不得能等那一天的到來！」劍體悠悠的說了一句話，像是對著土狗而言，又像是自言自語，聽起來有些悲涼之意。

土狗略顯尷尬，輕咳了一陣，道：「閣下劍道通身之體，未必就沒有真魂凝聚的那一天，既然你鎮守在這條路上，或許就是青尊大人的安排也不一定。」

劍體笑的有些苦澀。道：「這條斷路上的一切雖然出自大人之手，但他早銷聲匿跡的太久了，我等是被玄武神尊安排的一顆棋子，只為等候一個時間而已。」

「什麼時間？」土狗很好奇。

「不知道，神尊曾說如果冥冥之中的那個人出現的時候，或許還有希望。」劍體望著無盡的蒼穹，令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但渾身縈繞一股蕭索頹敗之氣。

「什麼人？」

劍體又是搖頭。道：「不知道！」

沒有什麼等待比未知來的更加可怕，因為你永遠無法理解要等到什麼時候。這無盡的歲月最是能消磨盡任何絕世高手的心性。

哪怕你曾經傲視天地，血戰八荒，也會在時間面前慢慢的褪去熱血和激情。

趙青是聽的雲里霧裡，根本不知道這二人是在說些什麼，也插不上什麼嘴，只能靜靜的聽下去。

土狗也是嘆息。道：「你我皆是當年棋局中的棋子，既然都輸了一次，再輸第二次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這句話也不知什麼刺激到了劍體的什麼，陡然間，他一掃之前的頹勢。轉而整個人鋒芒必露，宛若利劍出鞘，直指天穹深處，有斬天裂地的威壓在涌動。

聲音也變的有些豪氣干雲，朗聲道：「天地為棋，眾生為子，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破釜沉舟之局，又有何懼之有呢？」

劍體的眸光變了，於漆黑昏暗之中爆發出璀璨晶亮的光芒，像是一道閃電射中了趙青。

「你是人族還是妖族？」

趙青悴不及防之下被嚇了一跳，還未等他回答，就覺得一道不可抵擋的鋒芒透體而來，穿透軀體直接沒入自己的心神之中。

蛟吟聲響起，一頂皇者之冠出現在趙青頭頂，恢宏璀璨，華麗無比，皇冠周圍依稀還遊盪著無數細小的蛟龍真身，宛若一條條瑞氣在涌動。

這並不受趙青的控制，而是體內蛟皇之氣自主護體而發，也讓趙青大吃一驚，因為這是他傳承蛟族皇位以來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頓了頓，趙青撓了撓頭，有些遲疑的道：「這我也不好說，因為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劍體看向趙青的眼神有些犀利，如利劍伐空，但沒有真正落下去，更像是劍懸頭顱，隨時有種斬下的趨勢。

「你連自己想要的結果都不知道，你擔得起這個責任？」

趙青雖然不知道這劍體究竟為何是這種盛氣凌人的情況，但也是實話實說：「前輩，我本凡世一孩童，只因幼年生變才踏上修行之路，到如今這一切的東西可能都不是我本心所願，你若問我要什麼結果，何不問問這冥冥之中的上蒼，它究竟想給我一個什麼結果！」

「上蒼自然有靈，它給予有心之人的所願，如你所言之意，若是給什麼就要什麼，這豈非太過庸凡？」劍體冷笑連連。

趙青皺眉，直言道：「我本一凡人，只求平安一世，奈何世事逼到眼前，就如方才，就如現在！」

劍體不再冷笑，神情更冷了幾分，似有不悅道：「就如方才？你的意思看起來有些怨我出手相助你了咯？」

聲音振聾發聵，令虛空都震動起來，將趙青皇冠上的幾條蛟龍身影絞成光雨，這僅僅是透發的一絲氣息而已。

那滲人的劍氣鋒芒擦著趙青的脖頸而過，一絲透骨的寒意逼入其血脈之中，差點將趙青的血液都凍了起來，那是真實的殺意凝化。

土狗咳嗽一聲，暗中扯了扯趙青的褲腿，示意不要去過份糾結這個問題了。劍體不是他現在能惹的起的。

可是趙青無視它的動作，直接踏前一步，錚聲道：「不敢，前輩出手相助之情，晚輩感激不盡，但一碼歸一碼。想問問前輩，可是對我這蛟族之皇的身份有所不滿？」

劍體冷哼，直視趙青湛然純凈的雙眸，一字一言的道：「你可知人族，妖族二者之間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你以人族之身執掌蛟族皇位，這對兩族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前輩要知道，這蛟族皇位並非我乞求得來，它落在我肩上這是不爭的事實。如您要問可以去問問蛟祖的在天之靈。」

劍體的目光剎那間亮了數倍，如兩輪太陽凌空而視，冷然的道：「口齒之利並不能凸顯出你的不同，我鎮守此處，有任何生殺大權，就憑你方才的話，我可以斬你！」

虛空為之凝固，雙方間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劍體身上是真的有殺意顯化，比之面對陰靈大軍時還要冷冽。

趙青聞言笑了。沒有多說什麼。

「前輩但可一試！」

劍體勃然大怒，道：「你以為我不敢么？」

他抬手激射出一道劍芒，直接點在趙青的眉心之中，凌冽的劍氣破開趙青的血肉屏障，直接劃出一道裂縫，有細密的血珠流淌在傷口附近。

一絲劍氣早已經透過血肉侵入趙青的體內。剎那間趙青只覺得天旋地轉，猶如自己的心神都被顛倒扭曲了一般，連眼前的光線都黯淡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連土狗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它急的大叫連連。道：「我#￥&*￥￥#，你們兩個是什麼情況，趕緊給我住手！」

它就在趙青身邊，自然能感受到趙青身上發生的一切，頃刻間，趙青的氣息微弱到了極點，猶如是疾風中的燭火，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剎那間，玄黃母氣咆哮如龍，襯托著一塊殘破石碑沉浮在虛空之中，透發無盡威壓，這天地里生出風暴，宛若要崩碎了一般。

五行之光炸裂在趙青身邊，金氣如劍，鋒銳難擋，木氣蓬勃，生機無限，水氣衝天，瀰漫四野，火氣澎湃，熾烈如狂，土氣迷濛，沉凝如岳。

蛟皇之冠大放異彩，一條條神蛟之影布滿了整個天地，將這裡化作蛟龍的世界，震天動地的蛟吟聲籠罩一切。

金翅大鵬的眸子如赤金彩霞，綻放萬丈光芒，於虛空深處射穿天地，將虛空渲染成金黃璀璨的一片，同意宛若黃金澆築。

巨大的雙翼如垂天之翼，顯化在趙青雙肩周圍，每一次的扇動，都激起驚天的黃金波瀾，那是犀利無比的鵬羽之芒，堪比利劍，有破天之力。

這些異象都輪番出現在趙青的身體周圍，像是幻影一般，但都涌動著可怕的氣息。

在他的胸口位置，一輪烈陽升空，橙紅色的光芒照耀天地，化作暖意的源泉，鋪散出萬丈神光，猶如是在虛空點亮了一盞盞的神燈，令趙青身體周圍的溫度急劇上升到恐怖的境地。

土狗急了，現在的趙青氣息全無，宛若是一具活死人般的軀殼，它被嚇了一跳，急忙叫了起來。

「道友，你是不是太過份了些，這小傢伙雖說有些冒犯你，但你也不至於這麼對付他啊！」

這幾日下來，在土狗的眼中，趙青雖說並沒有太過於尊重它的舉動，但趙青給它留下的印象也不壞，至少算得上是個有情有義，說到做到的人，二人雖是時常拌嘴，但多日相處下來，也頗有一絲臭味相同的感覺。

眼下看到趙青如此，土狗也站了出來，表示對劍體的抗議。

它呲牙咧嘴，目露凶光道：「我是不管這小傢伙和你有什麼新仇舊怨，總之在我眼前你不能就這麼抹殺了他！」

劍體冷笑道：「這條路上由我決定一切的生殺大權，莫非你覺得此子有那個資格？」

「他是不是你要等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看來，此子擁有無量前途，他甚至有可能修成曠古絕今的五行寶體，這絕不是說說而已，你要知道。這天地間數十萬年來，天驕輩出但從來沒有出現過真正的五行之體，希望你要三思啊！」

土狗的確是急了，再怎麼說，趙青都幫了它一個大忙，收回了半截尾巴。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趙青死在劍體手裡吧，這樣土狗都覺得於心不忍。

「傳說中的五行寶體罷了，就算真的被此子修成，又能有什麼作用？」劍體不以為然。

「就因為你我都不知道這種體質究竟會不會出現，所以才不能抹殺這渺小的希望！」

「你自己都說了，這是渺小的希望！」劍體並不贊同土狗的說法。

土狗正色，萬分凝重的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寥寥數個字，讓劍體為之沉默良久。

許久之後，劍體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他收斂了渾身氣息，似在考慮著什麼，久久無語。

一時間，他看著趙青周圍爆發的五色光芒陷入了沉思之中，像是舉棋不定的樣子。

土狗看的仔細，趁熱打鐵道：「我聞此路上有一具真正的五行寶體，不知這是真是假？」

「那並不是完美狀態的五行寶體，說起來也不過是一道先天烙印化成了靈智罷了！」劍體沒有隱瞞自己知道的東西。盡數對土狗講了出來。

土狗當即露出喜色，道：「那烙印在何處？」

「並不知。那烙印乃是先天之氣，超脫三界外，不在時空中，可能遊離在過去也可能早已經在未來，不受一切外力的控制。」

當即土狗一拍爪子，斬釘截鐵的道：「把這小傢伙扔到那混亂的時空中。他已經出具寶體的雛形，憑藉相近的氣息或許能夠吸引那烙印也不一定！」

劍體眼睛一挑，說道：「混亂的空間可並不太平，說不定此子很可能隕落其內！」

所謂的混亂空間，更像是混沌漩渦中的世界。沒有特定的時間和空間觀念，到處都是可怕的罡風之氣，能輕易撕裂修者的肉身和神魂，有時候明明只過了一瞬間，在外界看來已經是千百年逝去了。

而有的時間，看似已經在那個空間里待上了成百上千年，於外界來說不過是眨眼間的一瞬罷了。

土狗賭的是一步險棋，仗著趙青有玄黃母氣和太陽真火兩大寶物在身，一個護持肉身，一個庇佑神魂，它替趙青做了決定，在關鍵時刻拍了板。

這下輪到劍體發懵了，道：「你剛才似乎不是這麼說的！」

「哈哈哈，世事無絕對，此一時彼一時罷了！」土狗打著哈哈掩飾自己的心虛，它也知道，若是趙青還清醒的話，定然要和它不死不休，怎麼就這麼草率的決定了他自己的生死。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混亂的時空之域，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不是一般的地方。

很可能進去了就永遠不可能出來了。

劍體聳了聳肩膀，換了種語氣道：「其實我也並非和此子過不去，乃是先考驗下他的心性定力罷了。」

「趕緊的吧，別耽誤了！」土狗催促道，它有些心虛，說話間還不時的看著趙青。

通天仙瀑隆隆聲不絕於耳，飛流直下三萬尺，化作了眼前這天地中最為壯觀的景象，好似一掛銀河倒懸周天，奔騰下萬馬千鈞般的磅礴氣勢，精純的先天寶氣令周圍生出陣陣漣漪般的氤氳寶光，如夢似幻，置身在此地，恍若有種隔世之感。

劍體抬眼望了望，終於是吐氣開聲。

「止！」

他大喝，聲如雷，光是音浪就有以力拔山河的無敵氣概，潔白的玉指輕點，像是仙劍破空斬去，在無盡的虛空之內劃開了一道深不可測的裂縫空間。

萬丈精瀑在他這一指之下頓時停滯奔流，像是周圍有那麼一瞬間，連時間都是停止的。

「給我去吧，小傢伙，願你平安歸來！」

土狗再次露出賤兮兮的表情，它抬起雙腿使勁的一蹬，將趙青的身形一腳踹入時空裂縫之中。

「好了，沒我們啥事了！」土狗一臉輕鬆無比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擔憂趙青的死活。

劍體頓時就無語了，原來真正黑心的是眼前這傢伙，看似忠厚，實則心狠無比，關鍵時刻還流露出一副大義鼎然的樣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