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想從這個地方逃離，徹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想將自己永久的進行封閉，讓我獨自一人去享受那痛苦的回憶。

可是我不能逃離，田美不再是那個田美，金輝卻依然還是金輝。

我會偷偷地接近田美，我們之間存在著一股強大的阻力，沒有隔離，更不會靠近。她變了，變得那樣猛烈與迅速，讓我來不及承受。我們之間的陌生似乎比從來不認識還要嚴重，我只能痛恨我自己，在美好茂盛之際又讓它就這樣輕易地支離破碎，心情沉重的如同患上了一場大病，不治之症。我拖著這得了癌症的身子，快要垮了。

天色忽然陰暗下來了

太陽也患了病

我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

整個身子蜷縮著

我心愛的人兒

你在哪裡

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

你的出現足以讓我溫暖一個世紀

我們是命運的不幸兒

所有的愛對我來說都是奇迹

我來不及細細品味這將我包圍起來的愛的空氣

它就那樣將我殘忍地拋棄

愛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未解之謎

它的產生與消失都能夠相互代替

喜歡你

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你那獨一無二的脾氣

遇見你

臉龐上往外傾灑著數不清的香氣

上帝誘惑了一下我的鼻孔

很快又將它收回兜里

我只想要那份最深刻的記憶

在彼此最美的年華里

我要與快樂看齊

不想逃避

如果有人不願意

那必然是他嫉妒與醜惡的心理

我不會生氣

我會用自己最頑強的生命力

將我們的美好深藏於大腦的晶元里

哪怕我的生命在最後時刻消耗殆盡

歷史里

卻只留下我們最完美的時光機器

就這樣不痛不癢，不慌不忙。我想要的天堂，到頭來卻是數不清的悲傷。

我期望有一種光芒，有足以刺瞎我雙眼的能量。每天都會相見的人，你讓我如何才能忘斷心腸。

悲傷就像一張巨網，網的那一旁，清晰地陳列著觸碰不到的荒涼。

還是原來的地方，原來的飯堂，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熟悉的面龐。

我對金輝濃烈的恨慢慢淡化了，也許這就是他認為最好的方式吧。他臉上洋溢著擦不去的笑容，覺得自己用最卑劣的手段做了一件偉大的事情。在我心裡，他卻成了一個惡人，惡人的眼睛里卻放射出和善的光芒，彷彿在說：「好好學習吧孩子，現在還不是談婚論嫁的時候。」可是，又有誰會承認對學生青春的遏制本質上就是一種罪惡呢？

我發現我又病了，越來越嚴重，不能自愈，身體變得虛弱起來。我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勇氣，我瘋狂起來，也許瘋狂才是我的本性。我想立刻找到老舍，因為我有一種想去網吧的衝動，此刻已經成了實際行動，興許在那種殺人放火的地方可以讓我重新拾回最美的記憶。老舍很快出現在我眼前，他迷惑地望著我，我雙手拉著他的小臂，一直將他的胳膊從托著書的姿勢拉的垂了下來，他對我不解，目光揉搓著我的整張臉，似乎一點也不知道害羞。我與他對視著，眼神惺忪迷離，內心絞痛，我的脈搏開始加劇，老舍有點震驚地往後退了兩步，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生病了嗎？」

我不說話。我想說：「帶我去網吧走一遭吧！」，可是嘴上凌亂地不知如何開口。

他確信我有點發燒了。急切地合上了書，夾在腋窩裡，另外一隻手護送著我向醫務室走去。我像極了他的孩子，一個無比聽話的孩子，我聽見他急促的腳步聲鑽進我的耳膜，可是這也敵不過我正在碎裂的心。這種別人聽不見，醫生治癒不了的傷，獨自將我狠狠地折磨著。

魔咒將我一路驅趕，我只能逃身於夢中。然而夢魘也緊隨其後，那是一片青澀的果實，如同漫天的冰雹鋪天蓋地而來，打在我的身上，很快將我埋沒，一個無助的凡胎**，很快淪為一堆臭肉，骨頭早已成數不清的粉末，陰暗散去，在陽光的暴晒之下我很快被風乾，連紙屑都不如，微風過後，我溶身於一抔黃土，消失殆盡。要是這樣也好，可是，連這種惡毒的夢都不給我實現，我忍受著被慢慢蠶食的命運，屈於疼痛，身後留下一條長長的別人察覺不到的血痕。

田美再也不是一個人，她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那是因為在她可能出現的地方我都會閉著眼睛逃過。「田美」這個詞語在我的詞典里被「甜美」代替了，如今它僅僅只是一個名詞。任你盡情地憎恨我吧！責罵我吧！

我想起了自己還有一大堆朋友。潘俊和王一近來有些詭異，彷彿各自都有自己某個不可告人的計劃與秘密。

很久都沒有和他們圍在一起哈哈大笑了，我知道是我「缺席」了幾次，如今我似乎又被那種歡樂包圍起來。我沒想到話題會從那個很久都沒有入耳的林芳怡開始。

「林芳怡真的長得很漂亮！」

「你說的是『林妹妹』？」

好一個「林妹妹」！

「那誰是寶玉？」

王一滿臉著急著瞅著周圍人的臉，幾秒鐘后搶答道：「我是！當然是我啦！」

一股強大的笑聲夾雜著「噓」聲將聚在一起的人堆炸了開來。

王一的自告奮勇，就好比在為大家熱心的去端一盤好菜時，不小心掉進了一滴穢物，又正好被大家親眼所見，所有的人責怪王一玷污了大家憧憬已久，滿懷著信心準備品味的東西，自然也對此物失去了興緻。

王一有點羞澀，但不忘為自己爭取面子，背對著剛才散去的人群，眼睛斜視著不斷地在空中瘋狂地甩動著自己的手背，直到金輝的出現，教室里瞬間恢復了一種陌生而又僵硬的安靜。金輝站在門口往裡張望，我把偷埋低，讓自己看不見他的臉。

王一為了證明自己「寶玉」的這個身份竟然起早貪黑，等王一的奶奶為他準備好早飯時才發現已不見王一的蹤影。王一心裡一狠就將自己一周的零花錢用去了一大半，如此仍覺得自己為林芳怡準備的「愛心早餐」不甚精心。在他趁著林芳怡沒有到來之前將這早餐塞進她抽屜時，完全沒有發覺在他之前已經有一份早餐放在了她的桌兜里。王一完成了心中最光榮的任務，竟忘記了自己還餓著肚子，此刻困意又從全身襲來，王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他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了喊他名字的聲音，他瞬時從座位上將身子拔起，踩著周圍朗朗的讀書聲往外跑去，到了教室門口才發現金輝和奶奶正站在外面。

「你說這孩子說長大也有點太突然了，顧不上吃飯就跑到學校里來了。」王一的奶奶高興著對金輝說。

金輝和王一的父親是同學，所以王一的奶奶對他來說自然是熟人。金輝嘴裡笑著連聲喊：「姨！老姨！」然後從她手裡接過送來的早餐，又遞到王一手中道：「孩子大了，您就不要太操心了！」

王一的奶奶臉上洋溢著笑，金輝一邊送她往出走，一邊示意王一回教室去。

他剛一進教室，才發覺上百隻眼睛都盯著他看，剛才的場景無疑被大家看得一清二楚。王一隻覺得太尷尬，自己這麼大的人彷彿幼兒園的孩子一樣被照顧，顏面何存？腦子裡頓時猶如被引燃了炸藥一樣嘶聲吼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嗎？」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咚」地一聲，豐盛的早餐來不及與他見面就註定要化為腐臭了。

王一悻悻地回到座位上，閉著眼睛趴在桌上。緊張的氣氛在空氣里停留了幾秒，教室里一陣陣嘈雜的讀書聲又響了起來。

王一強忍著餓，中午一回到家連忙用各種食物安慰著自己的味覺器官。早上心中對奶奶的埋怨，此刻正好與對奶奶提供食物的滿意相互抵消，嘴上一句話也不說。等到吃飽后在發現桌子上還放著這種謂之「蘋果」的水果。王一帶著詭異的眼神同幾個蘋果一起消失在家裡，頃刻間又像借用了遁地之術一樣出現在教室。王一驚嘆自己真是一個天才，教室里除了自己空無一人。他躡手躡腳地溜到林芳怡的作為旁邊，迅速蹲下，將兩個蘋果從桌子底下塞了進去，然後迫不及待地檢查著自己的「勞動成果」。他的的目光鑽進林芳怡抽屜里搜尋了半會，也沒個結果，乾脆伸手從里往外掏。他感覺自己似乎碰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旁邊還有一個陌生的，其中有一個是自己早上精心為她準備的「愛心早餐」，如今上面還存留著屬於他的氣味和體溫，另外一份同樣是一份早餐。王一心裡「咯噔」一下，想不到有人竟然會「暗渡陳倉」，真是老謀深算，居心叵測！王一心裡氣憤，抱起與自己的「愛心早餐」競爭的那一份就朝垃圾桶奔去，剛一轉身又猶豫起來。心想林芳怡肯定對此事已經知曉，自己何必多此一舉呢。王一又小心翼翼地把兩份早餐放了回去，手臂離開之時從抽屜裡帶出了一張紙條，王一撲著將其搶了起來，彷彿有人同他爭奪一樣，展平看見上面寫道：

林芳怡同學你好，很榮幸在這裡遇見你，真是三生有幸。見到你的第一眼時，你那種超凡脫俗的氣質，甜美溫柔的笑臉，以及大方樂觀的性格讓我深深嘆服。為此，我特意為你準備了早餐一份，以盡朋友之道，企望笑納。

王一看完后又前後左右的翻了幾遍，寫信人並未留下姓名。

「無恥！」王一大罵道。

他氣憤地恨不得立刻將這與自己做對的一切東西都碎屍萬段，紙條剛劃過指縫，王一又連忙克制著憤怒停了下來，尋思著這上面的字生得好生熟悉，腦子裡快速回憶著，忽然將這種印象定格在自己與潘俊考試時的紙條交流上。

「奶奶的！好你個潘俊！」

王一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確信這就是潘俊寫的紙條，為了完全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又撲到潘俊的桌子前確認字跡，沒想到筆記本的第一頁里所夾的東西正與他為林芳怡留下的紙條基本吻合，這幾張草稿上出現的同樣內容的字體是潘俊如何也抵賴不掉的證據。

「狗東西！沒想到竟然是潘俊你！」

王一一邊罵著粗話，一邊慶幸自己發現的相當及時。

金東富夾著書不知不覺從外面進來，陰魂一樣。到了王一旁邊剛要舉手，王一驚慌失措地跳起來轉過身，一見是金東富后長出一口氣責怪道：「進來也不打聲招呼！跟鬼一樣！」

「第一次發現你來得這麼早，這不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哦。。。我這凳子有點問題，所以想著來早一點修一下。」

王一說話時沒注意到金東富早已對他失去了興趣，如今又伏在桌子上津津有味地看書去了。說完才後悔自己白緊張一場，對他的解釋簡直就是浪費感情。

王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心裡莫名地為一些事情擔心著，彷彿自己就是林芳怡的男朋友一樣。其實林芳怡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不是「林妹妹」，自己也不是「寶玉」。想到這裡王一越來越不服氣，嘴裡念叨著：「你就是我的『林妹妹』，我才是你的『寶玉哥』。」

從此刻起，他無形中又給自己分配了新的任務——潘俊的一切行為，林芳怡的所有動作，還有潘俊和林芳怡的整個動態都在他的監視之中。王一辛辛苦苦地守了兩節課也沒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等到第三節體育課時，老師剛宣布完「解散」，潘俊就開始行動了，他離林芳怡越來越近，王一心裡冒著汗地潛伏在潘俊周圍，始終保持著一個固有的距離。

潘俊跟著林芳怡沿著操場跑道散步，王一無處可藏，無奈之下只能繞著跑道跑步，這種偽裝實在過於落後，一大圈僅能靠近一次，並且接近的時間短的可憐。三圈過後，王一整個人都軟癱在地上，他嘴裡喘著粗氣，牙齒緊咬著，恨不得將潘俊撕咬成碎片。胸腔不斷增大，心中越來越氣憤，揮起拳頭朝地上猛砸下去，不巧正撞在一塊稜角四起的磚頭上，一聲慘叫過後，王一的手背上殷紅一片，他感覺不到疼痛，抓起地上的磚頭朝著地面猛拍起來，「咚咚咚」地響聲讓人軀幹也一起震動，好在這樣的力量對大地來說就如同撓癢一樣，加至有了草地的庇護，大地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的不適。草地倒經不住折騰，很快流出了綠色的眼淚，與這大地上的塵土和成了墨綠色的泥漿。彷彿大地也要為王一的埋怨付出血肉。

王一終於累了，胳膊上的動作慢了下來。他從口袋裡摸出潘俊寫給林芳怡的小信，注視了幾秒，然後「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林妹妹啊林妹妹！你終究還是寶玉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