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窗外終於亮起來了,這幾天的雨下的有點猛。一下子把酷熱的夏天沖刷的無影無蹤。我獨自站在樓道遠望,可是哪裡能望得見遠處呢?目光很快就被眼前的高樓截斷了。涼風襲來,舞動的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感到有點冷,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波浪一樣退了又生。我搓動著雙手,也不忘撫慰自己裸露的皮膚,不過這似乎沒有什麼作用。為何人在雨天會愈發孤獨?我真的很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陪伴,甚至一個熊熊燃燒的暖爐。
我回到了宿舍,涼意跟著我偷偷潛了進來,我猛地關上了門,希望將它們隔離在外面,可是這樣也無濟於事。好冷,冷得心疼!我靠在鐵床的護欄上,心想它要是一個人那該多好,但是這個人會是誰呢?我有點想寫詩的衝動,剛一衝動就開始行動,筆尖剛一沾上紙,我寫到:
我討厭雨天
恨不得丟掉這累贅的破傘
哪怕被大雨噴洒的狼狽不堪
我只想與你一起汲取彼此身上的溫暖
我討厭雨天
因為它會暴露出我陰冷的一面
打濕的褲腿和衣衫
讓我禁不住寒顫
你若在身邊
我相信寒顫之後會得到你溫情的笑臉
或許有一天
我會喜歡這雨天
和你相擁著沾滿雨水的雙肩
刻骨的情感不會被外界所污染
雨天
亦是晴天
真的有一天
我會愛上這雨天
我們相互依靠著纏綿
必定會讓路人迷醉雙眼
偎依的溫暖
攙扶的瞬間都會讓人心照不宣
相依暖暖
我想扶你到永遠
寫完之後心裡果然溫暖了許多,我不禁感慨,文學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它對人精神上的鼓舞甚至勝過一萬頓飽飯。我細細地品味著自己寫出的東西,感受著前所未有的溫馨,連累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在每個太陽還未升起的那一刻我都會準時到達教室,接著到來的是金輝老師,然後是那些日漸熟悉的面孔,但是田美總會比我先到。我心裡暗暗發誓,我明天一定要比她早,可是當所有人都為清醒時,我卻忽略了樓管大叔也是這所有人中的一員,於是我比她先到的想法又「流產」了。
我不知為何有一種奇怪的需求,急切地要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肯定自己。我悄悄從自己的強項入手,因為語文也是眾科目里互動相對較多的一科。
語文老師很瘦、很黑,這種意象與她的名字比較相符。但是就身體素質而言「牛硯」這個名字又過於厚實,然而在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沉重美又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她不美,但是很善良;她不會發脾氣,但是會嚴肅;她聲音不亮,但是很有耐心。我每一次的表現似乎在她看來都有無限的驚喜,突然間在我心中就擺脫了「師生關係」這種難以超越的隔膜,我當她是我的知音。
其實潘俊在語文方面的實力也是相當雄厚的,他總能突發奇想,說出一些一般人想不出或者沒有膽量說出的話,牛硯老師的同樣欣賞他,我感覺自己思維根本沒有潘俊活躍,但是牛硯老師卻要我做她的科代表,我不知道如何推辭,或許根本就不需要推辭,最後我默認著接受這份直接任命的殊榮。
每當到了金輝化學課的時候我們都坐的無比端正,縱使想睡覺也得練就一身坐著睜眼睡眠的功夫,因為他的課堂是在太嚴肅了。課堂上的嚴肅那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不知他為何總讓人緊張,達不到用心交流與學習的效果,到了精神層面那就更談不上了。「學霸」們似乎總能勝任各種教育模式與環境,有種微笑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一群人,有了學霸的帶領,整個氣氛一下子就活了起來,我們的耳朵里無時無刻不聽到他們對金輝老師所講問題的附和。金東富也會跟著一起回答,但是聲音弱的幾乎沒有,或許僅僅只是做一個口型而已。他的精神已經被那三本厚厚的黑皮書俘虜走了,他的眼珠子絕對有常人意想不到的特異功能,他能同時將目光灑向講台以及桌面以下的兩個方向。起初我也察覺不到,但是在潘俊偷看完他,然後獨自偷笑時我忽然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我開始敬佩金東富這份執著與耐心,甚至敬畏,他能如此一心一意的只做一件事,不被外界環境所干擾,這樣的人也許是偉大的。
金輝以自己的方式授課,我卻學會了用自己的方式聽課,竟然還達到了比較理想的一種效果。
在我憧憬的世界里,沒想到高中的體育課同初中一樣乏味,似乎每節課的內容永遠只有三個字「自由活動」,過了很久我才發現原來其實是四個字。這樣的體育課有一個沒有理由的規定——上課期間禁止進入教學區。班主任老師們可能還想把這種無用的時間賞賜給學生們去學習,但是這條禁令後面明確註上是學校領導親口規定的,以致我曾經見到金輝站在操場邊上朝那邊遠望,神情中少不了一些惋惜。我知道他惋惜的是時間的流逝,我何嘗又不惋惜呢?我會惋惜我們的生命,我怕整日沒日沒夜的學習到頭來我們都會變成殘疾!還有那些所謂的體育老師,他們可能只需要說四個字——:「集合!解散!」連這個過程都表現得有氣無力。我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場所才能很好地表現自己,運動會嗎?可是等到運動會的那一天,我們靠誰來運動呢?一位體育老師「呵呵」地笑著說:「難道你們不懂老子的無為而治嗎?」
我心裡罵道:「去你娘的!誰是你老子!不對,你是誰老子!」
就這樣忙碌著一天一天的過,有時充實,有時難免也會空虛。
「你在哪個宿舍樓住著呢?」潘俊突然轉過身問我。
我想了一下,心裡有點抱怨。但很快又驅散了抱怨的念頭,因為和我住在一起的同學都很好,不是一個班級的有有什麼所謂呢!
「雅舍114房間。」我回答道。
「都有誰?」
「別的都是外班的,並且比較雜。」
「那都無所謂,總比我們好。」
魏波開口接道:「宿舍不夠住了,我們就被安排在一個大教室里。架子床全都拼在一起,總共住了二十多個人,不過很寬敞,上下可以隨便打滾。」
「還有多餘的床板,窩們閑了就在上面打乒乓球。」苟冬得意的笑著,簡直成了一種炫耀。
我眼睛在周圍掃了一圈問:「你們都住在一起?」
王一急忙道:「不不!我沒,我家就在學校門口租的房子,我爺爺和我奶奶都在,他們每天都會給我做飯,我都吃煩了。」
除了王一,我們其餘的人都是從各縣過來的。所以大家對王一先是一陣羨慕,緊接著就產生一種責怪,我們都只能在心裡感受失落。潘俊和王一關係比較親密,他也不顧及情面就開口罵道:「傻b,這種話虧你說得出口!」
王一既委屈又詞窮,但是也不忘為自己辯護道:「你去去去!我哪有別的意思!就你廢話多!」
王一僅僅有點著急,但是以他的性格似乎永遠都不會生氣。
晚自習每天都上,我逐漸的從以前那種不上自習時懶散的習慣中蛻變出來。我很喜歡靜靜地坐在那裡,哪怕不做習題,不看書,心情依然會美得讓人陶醉。
每當自習快結束的時候
我就會發現
記錄著我和田美同在同離的時光機器
她總是靜靜地坐在那裡
我不敢親近
也不願逃離
只想一直感受著這種和美的氣息
直到下一個花開花落的雨季。
窗外的紅葉李早已過了花期,但它卻依然那麼的美。那種紅而不鮮、暗而不黑的氣**顯高貴。葉子隨風鋪了一層,柔柔地,地毯一樣清晰。我後悔自己這樣冒昧的踩在上面,它一定很痛,它不是地毯,它是有生命和感覺的。我趕快把自己從這美中抽離,站在遠處的台階上,微風不停地洗刷著樹梢的葉子,愈發鮮亮。
我同田美一起上課,一起自習。誰也不曾開口說話,我確信那種感覺對夾在中間的屈堯凡來說都已經很熟悉了。他肯定會想點什麼,會說點什麼,但是他忍著,忍得若無其事。我們彼此都把自己裝成啞巴,就這樣靜靜地對峙起來,永遠都不會有一個結束的準確期限。
我趴在窗戶向外望,月光很亮,快要趕上室內的燈光了。無數的星星在天空里清閑著,我想我會是它們中的哪一個呢?想完我就覺得自己搞笑,我怎麼會是星星。
「夏天。」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是我很快又判斷為我的幻覺。我認真地注視著天空,什麼都不去想,只覺得它太遼闊,輕而易舉就會吞沒這個小小的我。
「夏天!」
這次我相信真的有人叫我了,甚至覺得剛才那聲是來自同一個聲源。我一回頭,田美出現在我的身後。她走得很近了,然而我絲毫沒有任何感覺,我轉身的動作比較急切,因而嘴唇與她的臉蛋一擦而過。
「我……!」
我尷尬極了,眉頭緊鎖著不知如何解釋。我怕接下來得到的是她一個狠狠地巴掌,我心裡祈求著:「快點來吧,我願意承受這一切。」獨自閉上眼睛站在那裡,我給足了她時間,目的讓她能很好地進行發揮,或者挑一個得心應手的器具,而對我進行一個最有利最深刻的打擊。兩秒過去了,四秒過去了,十六秒過去了……,我急切的想得到這次懲罰,可是卻不見她有任何行動。我忍不住要睜開眼睛了,這個行為還沒有執行,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讓我全身酥麻,她的兩片嘴唇挨上我臉蛋的一瞬間,我感到了一片濕漉漉的涼。我閉了很久后才睜開眼,她的眼睛比我的深情勝出一籌。我沒說話,腦子裡想到的卻是小時候聽人家說:「別人的口水弄到自己的臉上就會長癬。」想到這裡我害怕極了,擔心臉上會生出紅紅的兩片唇印,我偷著用拳面襯起衣袖去擦,誰知這口水行動太快,早已無影無蹤了,我想它肯定都鑽進了我的臉,滲入到我的皮膚里去了。心跳開始加劇,我怕有一天它會像種子一樣開始發芽,然後撐破我的臉皮,長得滿臉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