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怪病要靠怪方治
「這個是獅峰龍井,我家老爺下江南時,從咸豐知府那兒拿來的,據說,皇宮裡招待外賓喝的筵席,也是這種茶。當然沒有比太後娘娘的藏茶好。」盧氏讓六姑姑給在座的每位客人斟上茶水時說。
李敏沒喝,只見茶盅里青綠的湯色,漂浮幾根葉梗宛若浮木一般,宛如一幅水墨山水畫。這個茶,光是看這個湯色,都知道是好茶。盧氏說這席話,或許有些誇大其詞,老王賣瓜,是想說已經把府中最好的東西招待貴客,彰顯主人的誠意。但是,李敏從中卻看出另一樣東西:
盧氏的話,一點都不誇張!
不說這個茶,席上擺的其它東西,比如說——
盧氏極力推薦給魯王妃的:「王妃,您試試這個糯米蟹黃棗泥糕。裡面做了三層,一層糯米,一層蟹黃,一層棗泥,入口香甜,上次我家廚子進宮的時候,給太後娘娘特意做的一道甜點。後來,送到了皇上那兒品嘗,皇上也是讚不絕口。」
感情,這個皇家裡好吃的東西,都是經過這家先吃了再說。
李敏拿帕子擦一下嘴,念夏在旁服侍她用餐,貼近她耳邊問:「二小姐,想吃點什麼?奴婢給你夾到盤子里。」
到貴族人家家裡吃飯是這樣的,自己想吃什麼不能自己用筷子夾,這樣似乎才能彰顯出與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勞動人民與眾不同。
李敏對此真有些彆扭。她習慣了我行我素的生活,在單位那時候吃飯時,冬天吃麵條,必須吃到全身是汗,夠爽快。
吃個東西拘束是一回事兒,真正讓李敏心裡不習慣的是:這家人吃的太「好」了,好過頭了。
「二小姐?」眼看魯王妃、永樂郡主、盧氏的盤子里都夾滿了東西,不會兒吃掉了一盤又夾過了一盤,李敏卻是紋絲不動,盤子任其空著,念夏這個著急。
李敏想,自己小丫鬟是著急她好不容易在外面可以蹭到一頓好吃的,卻不吃是不是太傻了點。這些東西,都是皇宮裡才能吃到的東西。看看那個魯王妃和永樂郡主,平常吃的也不錯吧,但是,到了盧氏這兒彷彿才從井底之蛙的世界里跳了出來,不停地夾筷子。
只是,李敏比自己小丫鬟知道一件事,這件事卻是很致命的事。在現代,生活水平提高了,老百姓吃什麼東西都有了。
結果呢?
富貴病出來了。
貧窮時代哪有三高,用專家一家話來說,叫做營養過剩的時代。
李敏只要掃一眼對面坐的永樂郡主那幅身材,再看看盧氏那個腰,魯王妃是身材苗條,可是,那個紅過頭的面色。
看完這三,她李敏能有胃口嗎?
終於,那三個已經吃過了三輪的人,發現了李敏盤中空無一物。
「這——」盧氏歇了筷子,眼底浮現出了有幾分尷尬,幾分不滿,「敏姑娘,莫非本府準備的東西不合姑娘的胃口?」
因盧氏這句話,魯王妃和永樂郡主那目光,刷的,同時朝李敏這兒射來。
盧氏的不滿顯而易見,她準備了這麼多好吃的東西,李敏居然不買賬,不是很不賣盧氏的面子嗎。
念夏急得扯一下李敏的袖管,也不明白李敏是怎麼了。
吃個東西都能挑三揀四?貌似,皇宮裡皇上和太后都沒有李敏挑剔呢。
李敏見這個狀況,不吃不行,但是,吃了的後果,有違於她被邀請到這兒的初衷。眼角掃到坐在自己身旁的章氏。應說這個章氏是個通透人,看她沒有動筷子,也就只吃了一塊蓮子糕,歇了下來。
接到李敏的眼神,章氏站了起身,走到了盧氏耳邊,細語幾句:「大太太,應該聽六姑姑說了,李大夫就是我給大太太請來看病的大夫。」
盧氏說:「這個我知道。六姑姑都和我說了。她來到我這兒,不管如何,是救了魯王妃一命。但是,這與她不吃我府里的東西有什麼關係?」
盧氏的惱意在於,因著李敏不動筷子,害的魯王妃和永樂郡主都一塊兒停了筷子,難道她準備的食物還是毒藥會害人嗎?
章氏其實也揣摩不到李敏內心裡想的專業名詞,只能對盧氏建議:「要不,問問她,她覺得這桌上哪樣是能吃的?」
盧氏聽到這話,立馬瞪了眼章氏:哪樣是能吃?!
章氏慌忙捂住了嘴巴,低下頭。
盧氏惱怒地揮袖起身:「王妃,不如我陪您到鯉魚堂那兒走走吧。那裡,我讓人新放了上百條鯉魚,可好看了。」
魯王妃自然不敢掃了盧氏的興緻,不說盧氏是這家的女主人,憑盧氏是皇後娘娘的母親這點都需要禮讓三分。
「那就有勞孫夫人帶路了。」魯王妃帶朱永樂站起身說。
只見盧氏帶了魯王妃和朱永樂離開了抱廈,留下那一桌豐盛的甜點,以及李敏和懊悔至極的章氏。
老嬤嬤跟出去見盧氏是氣得不輕,回來說起李敏:「姑奶奶,敏姑娘姑奶奶,大太太得罪你啥了?你吃塊糕點莫非會要你的命不成?」
李敏的手指,在大理石桌子上慢慢地敲點,目光掃過她們兩人,聲調不淡不鹹的:「你們請我過來,就是為了給大太太看病?」
章氏和老嬤嬤都不知道她怎麼看出來的,同時心頭一驚:「李大夫,您看出大太太身體是得了什麼毛病嗎?」
天天吃這樣的東西,盧氏能要是不得病?
李敏唇角露出幾分笑意。
見她這個表情,章氏和老嬤嬤心裡頭都想:神了!不說都知道盧氏得病。
神醫就是神醫,哪裡像楊洛寧那種假神醫。
「大太太這個病有的治嗎?」章氏緊張地上前問。
「她這個病,我看,恐怕還需要個偏方。」
「偏方?」
「她得的不是怪病嗎?」
章氏和老嬤嬤要一塊給李敏燒香拜佛叩頭了:真神了!李敏連盧氏的怪病都能推算出來。
李敏看過那麼多的富貴病,不用多想,都可以猜到盧氏的病是什麼樣的病,應該說,盧氏看起來精神尚可,既然沒有心虛氣短的心臟病,也不是什麼突然瘦下去的惡性腫瘤,倒是她剛才看盧氏偶爾不停地在桌底下拿手摸了下肚子兩側。
不是要拉肚子,是疼,是酸,只有一種可能。
「李大夫,偏方是什麼?」章氏和老嬤嬤都著急到吞口水。
李敏的視線,卻是銳利地掃到了一個在門口閃過的人影。
在這個時候,庭院里發生了動靜。
只聽,鐺啷一聲,有人摔破了一個花盆。
管理庭院的一個婆子跑了過去,見是個剛來工作不久的孩子摔破了花盆,當場嘴都氣歪了說:「大太太可憐你,才把你招進府里幹活,免了你隨你父母那樣餓死的命。結果,你挪個花盆都不小心,知不知道這樣一盆花,要培育到剛好這會兒開放給客人觀賞,需要花費大太太多少心力?
那個孩子,可能只有十二三歲,卻瘦到像個七八歲的孩子那樣,讓李敏可以想起語文課本里」蘆柴棒「那三個字。
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的孩子跪在地上,磕著腦袋求饒,額頭都磕出了斑斑血跡。
那個婆子還沒有想好怎麼處置人,剛好,盧氏和魯王妃並沒有走遠,聽見響聲走了過來看。見到婆子當眾大聲罵人,客人都在場能看見,盧氏心底里存了幾分不高興。
自己女兒當的是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盧氏身為皇後娘娘的母親,向來對外的公眾形象也都是樂善好施,像女菩薩一樣的女人。
先瞪了那個婆子一眼。
婆子戰戰兢兢地退了下去。盧氏對魯王妃說:」這些下人,平常,我就告訴過她們,要有一顆寬容和體諒的心,去對待其他人。「
魯王妃點著頭:」孫夫人心腸猶如菩薩一樣。「
盧氏微笑,轉身對婆子說:」雖說家有家法,對待孩子不能過於苛責。按照規矩辦吧。「
婆子一聽,立馬對那磕頭的孩子說:」還不快謝謝大太太。大太太免去你杖責,你今明兩天,在柴房裡反省反省,三餐都免了。「
一群人,包括那個被宣判要餓兩天肚子的孩子,都對盧氏感恩戴德地磕著腦袋。
李敏眉頭一皺,先私底下勾了勾指頭召來念夏問話:」近來發生飢荒了嗎?「
念夏對國家的新聞,大都是在聽府里內外那些婆子丫鬟嘮叨時說的,有時候,王德勝從外面回來,也會和她說一些。
不知李敏突然問這個做什麼,念夏是想起府里有個丫鬟老家是發了大水,為這個事,那個丫鬟背地裡自己蒙著被子哭了幾天幾夜,因為家裡田地全被淹了,秋收都沒有了,一家老少全得餓肚子了,這個冬天根本沒法過,是要餓死人了。她只能把自己身上家當全賣了,換點銀兩託人趕緊送回老家去救濟。
念夏基於同情,把自己唯一餘下的一支銀釵,送了過去給這個丫頭。
」奴婢聽王德勝說,朝廷里,這幾天都在商量開倉不開倉放糧的事。「念夏告訴李敏是有這回事,」但是,依照奴婢看,不到死人的地步,恐怕朝廷不會開倉放糧。「
一面是饑民都快餓死啦,一面是這裡滿桌珍饈美味。
有人瘦的成蘆柴棒,有人得了富貴病,還要餓那個孩子兩天。
」天下民以食為天。「
章氏和老嬤嬤,都不明白地看著怎麼李敏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李大夫,這個偏方——「
李敏淡然一笑:」對,你說這個偏方。「
」什麼偏方?「
李敏銳利的眼角再掃過門口那個影子,淡然收回視線,說:」怪病當然只得由偏方來治了。其實,這個偏方挺簡單的。只是這個偏方要下藥之前,有個前提。「
」什麼前提?「
」需要病人只喝水不吃飯兩天,記住,只喝煮沸的開水,茶什麼的,都不要喝。然後,每天在屋裡跳二十圈。「
什麼?!
」跳二十圈?!「
」對,像青蛙那樣跳,像兔子那樣跳,都可以。「
章氏和老嬤嬤互相對對眼,再看李敏的表情:李大夫,你確定你不是開玩笑?
李敏像是很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頭說:」我做大夫什麼時候敢嚇唬病人了?怪病只能這樣治。「
也是,嚇唬病人的事只有楊洛寧那種貨色能做出來。
可是,叫盧氏不吃只喝水熬兩天,學青蛙兔子蹦蹦跳……章氏面色難看地與老嬤嬤對眼,老嬤嬤搖了搖腦袋。
李敏看著她們兩個,像是慎重其事地說:」先說清楚,這事兒,真不能賴我了。「
不用說,被盧氏派來躲在門口竊聽的人影,聽完這話立馬跑回去向盧氏報告。眼瞧魯王妃和永樂郡主走到了前面池塘邊上看鯉魚。由於池子里換了一批新的魚主人,顏色又是五彩斑斕,魯王妃和永樂郡主都被吊起了興趣,一下子注意力全在鯉魚池裡了。
當然,這只是裝的。朱永樂很快發現盧氏掉了大部隊剛要回頭去看,被魯王妃抓了回頭。
」娘?「朱永樂吃驚。
魯王妃不是不想幫李敏說話,只是,大太太那是什麼身份,她魯王妃貴為親王的王妃,也是不敢插手這件事的。
趁這會兒功夫,盧氏鑽進了花園裡的一個小涼亭里,和六姑姑一起,聽回來的婆子彙報情況。
等竊聽的婆子將李敏對章氏說的話一五一十報上來之後,六姑姑的眼神變成了直線:」這——「
盧氏喘著粗氣,兇狠的眼神瞪了眼六姑姑:」這就是你說的神醫?!「
六姑姑慌忙跪下:」大太太,可是她真的是治好了魯王妃和章氏的病。這點不假。「
」假不假我不知道。可是,她開的這個偏方,你怎麼解釋?「
六姑姑滿口像吞了黃連,有苦說不出。
」說不上來了是不是?我看她,就是個有點持寵驕縱的主兒,算得上什麼東西。之前,個個不都是說她是個病癆鬼嗎?你們說她救了魯王妃,她是用藥用針了嗎?什麼都沒有用,怎麼救的人?「
說起來,李敏救魯王妃用的法子確實奇怪,後來,李敏對此也沒有做出解釋。難怪楊洛寧他們會說李敏裝神弄鬼。
」大太太請息怒。「六姑姑這話未說完,臉上砸下盧氏的帕子。
盧氏盛怒了,急怒地向前剛走幾步路,忽然,右側腰間一道銳利的疼痛,讓她一口氣都差點提不上來。
幾個婆子丫鬟手忙腳亂地上前攙扶她。
眼看盧氏這是怪病發作了,六姑姑繞過來跪在她面前:」大太太,要不,奴婢去請李大夫過來?「
」請她過來做什麼?讓我餓肚子,還是讓我學青蛙兔子跳?!「盧氏一邊嗷嗷叫,一邊捂著疼痛的肚子,眼看,這疼的,讓她油光滿面的臉都變成了青色。
六姑姑只知道一點,這一路她跟李敏走來,感覺李敏這人做事說話,絕對不是胡來的。李敏裝神弄鬼也好,只要能救得了盧氏。頂著被盧氏打罵的危險,六姑姑讓人順從李敏的指示,給盧氏端來一杯水。
」茶——「盧氏只喝茶。
喝水做什麼?
難喝死了,白開水最難喝了。
六姑姑勸著:」大太太,你只喝幾口水,不跳先試試?您之前發作時,可是吃什麼都不行。「
盧氏聽六姑姑這話,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六姑姑的話有道理,還是這會兒疼的沒法了,只能拿李敏的偏方死馬當活馬醫了。
咕嚕嚕,她仰頭灌下了一大壺開水,歇口氣,扶著腰,另一隻手戳六姑姑的腦袋:」給我聽好了,讓她給我在這府里呆著。若是我這個疼,照樣要我老命的話,管她是老幾,照樣給我綁到官府去,陪楊洛寧那群人一塊等待皇上發落。「
」是,是。「六姑姑一一答應著,她自然不可能代替李敏受罪。
李敏,只能是自求多福了。六姑姑想。
」二小姐。「念夏擔心憂愁,眼看,李敏又放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李敏的醫術是不容質疑,可是,這回治病的偏方也太奇怪了吧,喝白開水,加青蛙跳,是誰,都會認為李敏這是在耍人玩。
」以前,有人說喝尿才是治病良方呢。「李敏一點都不在意地笑著。治病嘛,經常大夫做的事兒,病人不一定能理解。但是,要病人理解其實也簡單,只要對症下藥病人病情好轉,病人能不服你都難。
章氏和老嬤嬤聽到李敏說治病還需要喝尿,心裡想:讓大太太喝水而已,其實對大太太已經夠仁慈了。
大太太卻覺得很難熬。
自從女兒出人頭地,老公升為了國丈,她為國民岳母,吃什麼喝什麼都是一直在升級。現在李敏叫她餓肚子,喝白開水,讓她從國民岳母降格成饑民。
在大太太的腦子裡,只能冒出一個念頭:李敏真是個惡毒的女子!沒見過比李敏更惡毒的!
這口氣要是不發出去,她大太太不做國民岳母了。
」來人!「
大太太一聲令下,幾個在屋裡服侍的婆子丫鬟齊齊圍了過來:」大太太請吩咐。「
」中午設宴——「盧氏轉念一想,李敏讓她喝白開水餓肚子,她要是只喝白開水不餓肚子,要和李敏較勁的話,那可不行,」中午先不擺宴了。「
婆子丫鬟們,個個面面相覷。
」反正,剛都才吃過點心了。等大伙兒都玩盡興了,再設宴,這樣,大家既玩得開心,也吃得盡興。「盧氏這樣安排,底下一群人答是,磕頭退出室外,是去準備正式的百花宴了。
*
從雅間撤退下來的那些小姐們,是連玩的興緻都沒了。
一個個無精打采地聚集在六角涼亭里。
李瑩被綠柳扶著,一步一步走上玉石的台階。
孫紅艷等人對著她看。李瑩手裡的帕子輕輕捂著唇角,輕咳幾聲,體態風流,像是脆弱的一朵小白花,格外招人可憐。
有人上前問候她:」三小姐,您不是身子不適暈了嗎,什麼時候醒的?「
李瑩並不知道雅間里剛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肯定是不好的事,否則,這一群人都不會用興師問罪的眼神等候她作答。
難道,李敏真的在雅間里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了?」
「瑩姑娘,你們兩姐妹真行,把我們所有人都當成蠢才耍弄是不是?」
「胡姑娘,此言出自何故?瑩兒自認向來與人交往講究誠信,從不欺瞞閨友。」
「算了吧。你那個二姐姐救了魯王妃,你知道不?」
李瑩眼皮子一跳。
「看來你是不知道。」其他人見到她這幅神情,都皺了眉頭。
「瑩兒是不知情——」
「你們家也太奇怪了吧。難道你們兩姐妹感情不好?否則,怎麼會是一個病癆鬼變成了神醫,並且將楊神醫的招牌當場都砸了。楊神醫是永芝堂的人,也是你們家的大夫吧?」
李瑩一眼眺望過去,看見了外圍的欄杆上一個人躲在那兒向她使眼色,正是王氏身邊的竹音,肯定是王氏派的竹音到她這兒通風報信。李瑩擰住手裡的帕子,點頭:「楊大夫是我們家的大夫,但是,只是楊大夫名聲在外,府中有病人時,請楊大夫過來看看,實屬常理。」
眾人聽她這話沒有錯,一個個心裡頭憤怒的是:怎麼可以讓李敏一個人在百花宴開始之前就已經奪去了所有人的風頭?
底下派去探風的婆子丫鬟回來報信,一會兒說,十一爺對八爺介紹起了李敏,一會兒又說,聽到這話的三爺璃王好像不太高興,李瑩的眼皮為此跳了兩跳,到最終,讓所有人情緒失控的是:李敏當面拒絕了兩個皇子。
不說這個三爺璃王好像是與某人被指了婚事,八爺,那是真正的萬人迷。
這裡頭,不知多少姑娘迷死仍處於單身的八爺了。
李敏好大的膽子,竟敢嫌棄八爺的不是!
「說是,八爺比不上一個死人?」某個探風的丫鬟繪聲繪色地比劃李敏拒絕十一爺的表情,「十一爺就說,自己的嘴巴都比不過敏姑娘的嘴巴。」
「那是,她那張嘴最會說話了,這不,攀到魯王妃往上走了。我們這群人裡頭,屬她最風光了,陪著大太太和魯王妃一路都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享受特別待遇了。」幾個小姐氣悶地坐回石椅上,用力擰起帕子。
「奴婢看是不見得。」突然走出來插進話里的人是這家的婆子,孫紅艷的奶娘呂嬤嬤。
孫紅艷知道她是剛去大太太那兒打聽完消息回來,馬上擠了擠眼角問:「奶娘,怎樣?」
呂嬤嬤低聲說:「大太太生氣,六姑姑都被大太太戳了腦袋。」
「怎麼說?」一群人心驚膽跳地全圍了過來問話。
呂嬤嬤輕咳兩聲,再仔細道來李敏讓大太太餓肚子喝白開水的事,至於學青蛙跳兔子跳這個事兒,呂嬤嬤這個轉述的都難以啟齒。
結果,她話沒說完,一群小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三三兩兩彎著腰扶在一塊兒,花枝亂顫:哎呦,這人,是不是得意過頭了?只因為救過魯王妃一命,就想拿大太太當猴子耍了?也不知道大太太是什麼身份什麼人。
李瑩的帕子捂住嘴巴,撲哧一笑:李敏做事越離譜,對她們母女扳回敗局越是有利。
忽然,一股強烈的風刮來,像是用力地搖晃樹枝,枝椏都嘎吱嘎吱地響,被這陣風驚動到,那群小姐們才稍微收斂下笑聲。
為此,藏在牆頭上的公孫良生是背後汗水直淌,衣服全濕了一大片,按在他肩頭上的那隻手,讓他苦笑不已:「主子,你怎麼一個人來了?伏燕呢?」
「我讓他去一趟尚書府了。」朱隸眯著眼睛,像鷹一樣銳利陰狠的眼神,抓住涼亭里那一張張說李敏壞話的面孔。
這些愚蠢的東西,都親眼所見了,還不信他的王妃是真正的神醫。一個個活該教育!
公孫良生只擔心他被皇子們發現了。
光祿寺卿家裡的家僕武藝一般般,並不可怕。但是,像皇子們,尤其八皇子、三皇子這些名氣在外的皇子,自小都是跟隨大內高手習武旁身,不容易糊弄。
朱隸牙齒間咬了一片葉子,從枝椏之間望出去,望到了從小路里走來的那抹倩影,眼睛里頓時盪起了一絲柔樣。
她來了,一看,遠遠看過去,都知道與那些庸脂俗粉的女人完全不同。
不需修飾,煥發自然清麗的秀顏,是越看越耐看。
一身青衣,一支銀釵,對了,他送她的帝王綠呢?
仔細的眼神找了半日,才發現,她的左手腕一點點的綠樣謹慎地埋藏在了袖管里。
原來,李敏上章氏的車時,聽到章氏對她手腕的帝王綠感興趣,馬上意識到這隻鐲子不對勁了,於是,立馬將鐲子藏進了袖管里,只等回去后再細細審問念夏有關鐲子的由來。
「我們王妃真是智慧過人。」公孫良生一看,知道李敏的打算后,讚歎說。
「用說嗎?」朱隸撇撇嘴角,伸手再敲打敲打身旁屬於最聰明一列的部下腦袋,「護國公府的傳世家寶,能和地攤上擺的假玉相提並論?」
真有某人以前這麼做了……
走在路上的李敏,突然打了聲噴嚏:誰,誰在背後說她話?
念夏拉了下她袖管。李敏轉頭望過去,望到了那些小姐們聚集的小涼亭,眼睛微眯:李瑩暈完回來了。
那些站在涼亭里的小姐們,同樣看到了她的身影,一個個臉上露出了很不自在的表情。
李敏想到了之前她們叫她滾,現在,這群小姐們,八成又都在想著怎麼讓她滾了。
由於李敏剛救過了魯王妃,這些小姐們倒不敢再理直氣壯當眾轟李敏走。
孫紅艷立馬向呂嬤嬤使了個眼色。
呂嬤嬤會意,帶了兩個丫鬟和婆子朝李敏走過去。其她姑娘們興奮地交流眼神:有好戲看了。
不會兒,李敏的去路被這幾個人堵住了。
念夏上前,正想和這群人理論。這群人卻突然擦過了念夏身邊,從左右兩邊對李敏形成了夾擊。念夏回頭一看,不好,欲上前救駕。
那兩個夾著李敏的婆子要在李敏腳下使絆子讓李敏當眾跌個大跤時,忽然,兩個婆子同時哎呦一聲,摸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什麼狠狠地咬了一口,於是,這兩個人由於收不住自己出來絆李敏腿兒的腳,一個兩個,站不穩齊齊向前栽倒,撲通,摔了大跟頭。
「啊!」觀望的小姐們發出一連串驚叫。
孫紅艷目瞪口呆。
「二小姐——」念夏朝李敏直衝過去,剛才,把她嚇死了。
李敏拍拍自己小丫鬟的腦袋: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不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嗎?
念夏的身子依然顫抖不已。
李敏知道小丫鬟憂心什麼,不說這兩個婆子剛才想對她使壞,就說這兩個婆子怎麼突然自己摔倒的,也太奇怪了點。
嗅到一道風,李敏抬頭眺望,在遠處蔥蔥鬱郁的枝椏之中尋找什麼。
公孫良生那刻心臟都要罷停了,用力按住朱隸的手臂。
不用說,剛才敢欺負李敏的兩個婆子怎麼倒地不起的,都是出自護國公這隻手。
朱隸的眼神,在孫紅艷等一群小姐們臉上轉悠。他不是個仁善的人,從來都不是,在沙場上呆久了的人,只知道一件事:世界上只有敵我兩種人。對於欺負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只有一種方式解決。
「主子,有人來了。」公孫良生極力勸阻。
只見,從遠處疾步走來的人是三皇子璃王。
涼亭里的小姐們也都沒有想到璃王會突然來到。
朱璃那襲清冷的青衣,抬步飄上了六角涼亭,望著一群匆忙下跪迎接的小姐,冰冷的聲音只說了一句:「剛那兩個婆子是哪家的奴才?」
跪著的孫紅艷等人,都摸不清朱璃此刻的意思,孫紅艷支支吾吾地說:「不知三爺問這話是何含義?」
「這麼說,那兩個婆子是你的人了?」朱璃的眸子里射出了一道冷光。
剛才,他看的一清二楚,兩個婆子是沖著李敏去的。
朱璃這人也算是個怪人了。身為皇子,卻從不喜歡徇私,萬事只遵循一個原則:按公辦事。
現在聽朱璃這口氣,孫紅艷才明白了朱璃這是要按公辦事幫李敏伸張正義,她的腦袋頓時被炸成了空白。
其她小姐們臉色都一塊愁了:李敏這運氣也特好了點,孫紅艷的運氣特倒霉了,怎麼給李敏使絆子的時候偏偏被朱璃撞見了。
好在孫紅艷很快想起一件事,聽說,李敏是璃王不要的,而且,如今在璃王那兒受寵的李瑩,在她身後。要說她給李敏使壞,李瑩在場沒有阻止,理應是幫凶。因此,孫紅艷馬上給李瑩擠眼色。
李瑩走了出來,朝朱璃福身:「三皇子,我們姐妹幾個都在這兒,都不太明白三爺的話。孫姑娘家的兩個婆子是怎麼了?」
對了,李敏不是沒有摔倒嗎?
朱璃那雙眼睛,在李瑩的臉上掃了一下,隨即皺了眉宇。
孫紅艷張開嘴正要笑,只見李敏帶了丫鬟走上了涼亭。
朱璃轉頭去看李敏,李瑩的眼色瞬間沉了下來。
李敏手指彈了彈裙子上沾上的灰,是那兩個婆子摔倒時揚起的灰塵沾上來的,抬頭,見眾人正望著她,唇角微勾:「孫姑娘,兩個老人家腿腳已經不太靈便了,以後讓人做這種事,記得叫年輕的,千萬不要叫老的,否則,搬了石頭再砸了自己的腳怎麼辦?」
噗!
朱隸的手一手拍在自己嘴巴上,眼睛笑成條線:他這個王妃,不止聰明,這張嘴也是越瞧越是太喜歡了。
公孫良生只怕他笑出來露餡被朱璃察覺。可是,朱璃自己和那群涼亭里的小姐們,都被李敏這話給一下震得一個都說不出話來。
待孫紅艷回過神,孫紅艷狠狠剁了下腳:「敏姑娘,如今誰不知道敏姑娘這張嘴,是連十一爺都比不上的?」
「莫非本姑娘所言有錯?您那兩個婆子,不是故意在我面前摔跤嗎?雖然,在下是不知道孫姑娘為何讓她們這麼做?」
孫紅艷滿臉通紅:「我,我,我什麼時候讓她們做過這樣的蠢事了!」
「那奇怪了。孫姑娘叫她們兩個到在下面前做什麼?」李敏問。
孫紅艷嘴裡磨牙,用力擠出話:「我這不是,不是讓她們到你面前磕頭道謝嗎?你救了魯王妃的命。魯王妃是我們家的貴客,我讓她們去給你道謝,謝你救了魯王妃一命。」
這話說完,孫紅艷恨不得兩隻手左右開弓狠打自己兩巴掌:混蛋,怎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本來是要李敏好看的!現在,變成給李敏磕頭了!
她身後的那群小姐們,看著孫紅艷的眼神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可憐!
李敏輕輕呼出口氣:「磕頭就不用了,誇大其詞了。在下救魯王妃也是基於本分。然而,孫姑娘想盡一份地主之誼的誠心,在下要是不接受,顯得無情了些。這樣,孫姑娘親口道一句謝就可以了。」
不是之前讓她李敏滾嗎?說真的,不是她李敏來找茬,只是你們自願送上門。
孫紅艷咬碎了牙根。
這時候,遠處又傳來一句溫文爾雅的嗓音:「道謝是應該的,不是救了魯王妃一命嗎?」
眾人聽見這聲音是發自八皇子朱濟。朱濟是帶著九爺十一爺,從左邊一座小橋,翩翩玉立走過來。
也不知道這三個爺究竟是從哪兒開頭開始觀摩這場戲的。
連八爺都開了這個尊口,道不定她孫紅艷做的壞事,被幾個皇子全瞅見了。
事到如今,孫紅艷只好是先暫時屈身:「在下謝過敏姑娘搭救魯親王王妃之恩。」
李敏點點頭:「不客氣。」
孫紅艷肺都快氣炸了。
李瑩的目光落到朱璃臉上,只見朱璃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那視線只隨著李敏在轉,她的手指頭用力地擰帕子。
孫紅艷那是絕對氣不過的,在眾皇子面前丟這麼大的臉,她以後怎麼混,她要嫁人的。
「敏姑娘。」
李敏應聲望過去,看到是孫紅艷站出來,也深知這個心高氣傲的五小姐絕對不願意屈服於一個病癆鬼,於是笑盈盈地望回去,問:「孫姑娘找在下又有何事?」
「不知是誰誤傳的謠言,說敏姑娘是個病癆鬼,如今,敏姑娘救了王妃,可謂是謠言不攻自破,但是,讓眾人納悶的是,這個謠言是何時傳出來的,為何個個信以為真呢?」
「所以,孫姑娘的意思是?」
「不如敏姑娘在百花宴上一展才華,讓謠言破的更徹底一些。畢竟,眾人都還不清楚敏姑娘是如何救了王妃一命,敏姑娘救王妃的手法更是前所未聞,讓人匪夷所思,難怪眾人對此仍心存疑心。」孫紅艷邊說,邊以挑釁的目光看著其他人。
眾人不由想到孫紅艷這招真夠毒的,李敏據說早年是失去了親娘,從此在尚書府里處於無人管理的地步,又由於身體羸弱,不能請老師到家裡上課,字都認不得半個極有可能,哪怕真的是識字,大伙兒也從沒有聽說過李敏精通琴棋書畫等才藝。比起兩個姐妹,更是差人一等。
現在,孫紅艷說讓李敏到百花宴上比才藝,不止有李瑩一個才女而已,李敏想再像之前那樣出風頭,機會幾乎為零了。
這是絕地大反攻的策略。
只要大家都知道,李敏恐怕連識字都不會,那樣,李敏能救魯王妃一命的事,更屬於運氣之類的事了。李敏不是病癆鬼而是神醫的真相,很快會變成泡沫,被打回原狀。
李瑩點著頭:這個主意好,沒想到這個冒冒失失的五姑娘都能想出這樣的妙招。
至於李敏會不會識字?
念夏想起自己小姐整天窩在房間里當書蟲。這群小姐也太狗眼看人低了,等著掉眼珠子吧。
在場的人,大概除了念夏以外,一個個再次用了疑問的眼神打量起了李敏。
李敏開了口,口氣沒有一點的遲疑:「嗯,行。」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