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心念無悔
雙腳幾乎要被凍在地面上的水裡,寸步難行,群妖的內丹結成一片,要把我的陽火都抽掉燃燒。我孤立無援,實在沒有辦法了,一挺身子,頭頂冒出一片雷光,在這樣封閉的環境里,雷霆轟鳴,把上方結成片的內丹全部打散。妖物大多懼雷,群妖頓時被雷震退了,連同兩塊烏黑的石塊,全部後退出去很遠,我抓著這個機會,用力從困境掙脫,舉著武器衝過去,把周圍幾條凌亂逃散的大魚打翻在水裡。
我再也不給它們任何機會,一陣猛殺,殘餘的雷光還在周圍繚繞,妖物不敢靠近。那兩塊烏黑的石塊里,驟然閃過一片雪亮的刀光,把我手裡的鋼筋咔的砍掉半截。石塊發出了將要崩裂的聲響,可能是蟄伏在裡面的九黎戰魂將要破殼而出。我緊握著手裡剩下的半截鋼筋,左右掃視了一眼,接下來必然又是一場血戰。
就在這時候,從那道已經被推開了縫隙的大門中,傳出了隱約的一聲鳴叫,叫聲非常飄渺,飄渺的有些失真,然而鳴叫聲頓時充斥在這片黑暗的空間里,帶著難以抵擋的重壓。已經被雷光逼退的群妖戰戰兢兢,不由自主的開始倒退,兩塊將要碎裂的黑石塊也立即停止了崩裂的勢頭,順著地面骨碌碌朝來路滾去。
一剎那間,我也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影響,覺得被那陣鳴叫聲壓的喘不過氣。那聲音聽起來很陌生,然而細細的分辨,卻又覺得熟悉。我清楚的記得,當時玄黃祖鳥的寶體出河時,就曾發出過這樣震動大河的鳴叫。
嘩啦......
群妖再也不敢逗留了,就像來時的洶湧潮水一般,一窩蜂的退走,我馬上跑到被推開一道縫隙的大門前,這道門後面,一定有我想要見到的人或東西。門已經被推開了,但是當我想要全力再推大一些的時候,從裡面隱隱傳出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抗拒開啟,那股力量並不算大,卻愁絲般的纏繞著大門,兩扇門被推開一點,又合閉一點,來來回回反覆了數次。我心裡一急,猛然加力一推。
轟隆......
大門被推開一道足以容人經過的縫隙,光線從門縫投射進去的時候,我看到大門後面一二十米的地方,有一片銀月似的光芒在閃耀。這片銀月般的光頓時成為門后空間唯一的東西,我不敢走的那麼快,唯恐還會有什麼難以預見的危險,但又覺得拖拖拉拉更容易出事,心裡猶豫間,腳步不停,一二十米的距離轉瞬就到,當我距離那片銀月光很近時,看到那彷彿是一塊完整的水晶般的東西。
巨大的水晶幾近透明,非常罕見,只需要一點點光線就能讓它折射出璀璨的銀光。在我看到這塊水晶的同時,一眼又看見水晶里好像藏著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絕對不像是人,殘缺不全,灰濛濛中帶著一縷焦黑。
那一刻,我的眼睛驟然凝聚在水晶中的影子上,儘管看起來有點模糊,但我還是急速的分辨出,那好像是玄黃祖鳥化成飛灰后留下的一截殘軀。祖鳥的金光被黑色惡靈收走了,神性全無,殘體墜入大河,早已經無影無蹤。但此時此刻,它就呆在這具如棺材般的水晶里。
我的心念在不斷的轉動,禹王從自然天宮求來了玄黃祖鳥的寶體鎮壓大河,這具水晶棺顯然是從崑崙而來的,是玄黃祖鳥隕落後的棺槨。但是之前,它要鎮壓這條大河,無法入葬。
可是玄黃祖鳥化成了灰黑的殘軀后,是誰把它葬在這裡了?
我的目光隨即一動,渾身上下的血好像一瞬間全部滾動到了頭顱中,因為我看到這具水晶棺材的上面,靜靜的坐著一個小小的影子。
「靈靈......」我脫口就喊了出來,我不會看錯,那道小小的影子,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靈靈。難怪我一直都找不到她,尋訪數百里也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躲在這個無人所知的地方,陪伴自己已經死去千年的父親。
我的喊叫聲在大門後面不停的回蕩,但是水晶棺上的靈靈沒有任何反應,甚至看都沒看我一眼,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步衝到將近一人高的棺材前,抬頭望上去。當我注視著靈靈的時候,心一下子就被揪緊了。
她那張原本白皙又胖乎乎的小臉,現在變的枯瘦灰暗,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歪歪的坐在水晶棺上面,可憐的讓人心碎。我不知道是眼淚流下來,還是氤氳的水汽朦朧了目光,總覺得眼角眼眶全都濕了。
「靈靈.......」我來不及擦掉眼睛上的水汽,使勁伸出手,想把她從水晶棺上拉下來,但是手指還沒有觸碰到靈靈,巨大的水晶棺驟然一動,轟隆滑了出去,硬生生把我撞倒在地。水晶棺的力量強大之極,一下就把我撞的頭暈目眩。我倒地的同時,水晶棺快速朝著大門的方向滑去。
我翻身爬起來就追,坐在水晶棺上的靈靈連頭都沒有回。我知道,她心裡有怨,因為在我打開這道大門之前,她曾問過我,時光若倒流,我會不會舍她開門。我做出自己該做的回答,但深深的刺傷了她,她或許再也不想見我了。
那時的我,還不懂得什麼叫做真正的放棄,我只是想追上她,跟她說明白這件事。水晶棺滑動的非常快,轟隆一聲,把沉重的大門撞的粉碎,借著這一瞬即逝的機會,我全力撲過去,雙手緊緊扒著棺材一角。
「靈靈!」
但是棺材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快了,漸漸的離地一兩寸高,像是凌空浮動一般。我死命扒著棺材,根本騰不出手,只能被動的隨著它在這片空間里穿梭。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晶棺撞破了一層厚厚的沙土,噗通沒入了水裡。在水底飛速潛行,我咬著牙堅持,一路逆流,水流衝擊的力量越來越大,雙手再也扒不住光滑的水晶棺,一下滑脫了。
這口水晶棺的速度難以形容,一脫手,我就再也追不上它了,眼睜睜看著它帶動著洶湧的水流,在大河河底飛快的消失。我腦子裡不斷閃現著靈靈那張皮包骨頭一般的臉,她的命格徹底破碎了,這個世間那麼大,卻沒有立足之地,只能在陰冷的河底,默默陪伴已經死去的玄黃祖鳥。
我慢慢的浮出水面,隨著波濤漂流出很遠,身心疲憊,那種感覺就像再也爬不起來了,心懶的徹底鬆懈,無論水流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
得了天下,失了她......我不斷的問自己,如果還有重來的機會,我會更改那個抉擇嗎?
或許不會吧,我表達不出自己的心情,泱泱華夏五千年,正因為有那麼多寧得天下而失她的人,才讓中華道統綿綿延續。
如果重來,我依然無悔,儘管心如刀割,卻無悔。
不知道順水漂流了多久,我爬上了河岸,既然已經失去她,那就要讓她的失去變的有意義。心裡的疲憊和懈怠漸漸消失了,我沿著河岸走回之前下水的地方,沙幫那些人還在苦苦的等,我和主事者交代了一下,托他跟韓成問好。離開這兒,我又找到四處轉移隱藏的彌勒他們。身上的破運神胎始終是個可能暴露行蹤的引線,我想暫時跟他們分開。
做好這些交代,我重新趕到松樹嶺,張龍虎想盡辦法遮蓋住破運神胎的氣機。這是很僻靜的一個地方,我安心的呆著,沒有別的事情做,全力在磨練已經純熟的十三寶塔術,還有小五行術。
身在山中,不知歲月長,自己只是覺得一瞬,但匆匆三四個月已經過去。天氣轉熱,到了夏季,偶爾走出山洞,看看周圍鬱鬱蔥蔥的草木,恍然間才想起來,我獨自漂泊在大河灘,已經整整兩年了。兩年時間,卻像是經歷了漫長的兩個世紀,我難以忘記兩年前的那個初夏,自己跟爺爺下河時遇到的石頭棺材,還有老鬼......
「要下山了嗎?」
「要下山了。」我看看張龍虎,蟄伏在松樹嶺這麼久,幾乎與世隔絕了,這是兩年間唯一安寧的日子,卻過的飛快,苗尊聖主都在養傷,這幾個月時間裡,還不知道外面到底都發生了什麼,我是得出去走一走。
從松樹嶺離開,我第一個想到的是要去見見彌勒他們,問問七門人的近況,再問問河灘現在的形勢。夏天的河灘是最繁鬧的季節,但是因為大河的原因,河灘上人煙依然很稀少,我不知道彌勒他們現在到了哪兒,一路尋找著七門的暗標。
大概一個多星期之後,我到了拐子灣,這曾經是河灘上盛產西瓜的地方,但現在很多瓜地都荒蕪了,我在一片廢棄的瓜地邊找了個窩棚,打算湊合一宿。然而剛剛安身不久,遠遠的就看到瓜地附近的小路上,出現了一隊人。
那隊人明顯是送葬的,大概有二十來個,抬著一口大的有些嚇人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