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女兒聲一出,謝慧齊低首看了坐著的丈夫一眼,就往門邊走。
隨她進宮的綠姑,紅姑緊接著跟她出了門。
謝慧齊站在大門前看了宮門一會,才慢慢地張口,不緊不慢地跟綠姑,紅姑吩咐起了出宮之事。
眼淚大都時候都是無用的東西,齊奚沒哭來皇帝,落暮時分,她被搬上了離宮的軟榻,這時她已無淚,只是出宮那刻她還是回了首,看向了燈光寥寥的皇宮。
這個地方太冷了,她用盡了全力,捎上了所有也暖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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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奚回府的第二日,齊國公就不再上朝。
沒隔兩天,皇帝下令齊國公從今往後只主掌興邦苑,不再統管內閣與六部,內閣與六閣全由他一手統管,所上之折都必須經他硃筆點批才能下放。
朝臣還為就此回過神來,沒幾天,皇帝突然把幾大王府的兒子們從天牢里放了出來,接到了皇宮。
朝臣震驚。
京城百姓也奔走相告。
皇帝後繼有人,齊國公名為左相但已是虛職,臣子們還沒把脈落理清楚,心底卻膽寒不已。
但等了幾日也沒見皇帝拿他們下手,他們這心也慢慢落了下來,也頗有幾分得意——皇上到底是明君,腦子怎會不清明?怎會為了一國公府就舍天下舍百官於不顧?
這時候臣子們也想著乘勝追擊,把齊國公徹底捏死在胎腹中。
這廂大臣們在謀划著怎麼把齊國公府一舉拿下,再次把大門關上了的齊國公府也是忙碌不休。
齊國公府開始清算屬臣與這些年布置的暗樁,參與此事的幕僚們僅是跟了齊國公有二十年以上的兩個師爺。
謝慧齊作為國公夫人,這事國公爺事先已經與她商量過,她也點了頭,遂這事她也開始掌管。
皇帝開始動作,他對齊國公府的好意齊國公府也是心領——但齊國公當了半輩子深謀遠慮的大臣,並不是靠的對天下的一片赤誠才走到這步的,一個男人如若不冷血決斷,沒有野心,是萬萬走不到高處的,所以,皇帝做皇帝的,想讓齊國公府消失的臣子們做他們自己的,既然流血不可避免,那不是他做的事,也不應該髒了他的手,他更也開始做起了取而代之的打算,以他自己的門道,皆各行其路的好。
文武百官,凡三口以上大員者在齊國公這裡的名冊底下,每個位置都開始考慮起候選人來。
正在等大臣們想一舉發力,以內閣易閣老等為首的老臣們正打算參齊國公賊子野心之際,易閣老突然死在了家中。
眾臣們還在為他的死訊發怔之時,第二日,皇帝下令,收靈王二公子為子,也就是易王的外孫為子,封為太子。
眾朝靜默。
民間震驚。
這廂朝廷便連個眼與皇帝說荒唐的人都沒有了,即便是皇上您操之過及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原本逼皇帝過繼與立太子的人就是他們。
住了眾多皇族公子的深宮也不再復以往寂寥,皇帝讓皇族的人送侍候的人進宮,很多消息也從宮中傳了出來。
皇帝什麼都沒跟這些人說,但宮中紛紛都道誰得皇帝的眼,誰就是太子。
靈王二公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現在是太子,以後未必。
宮中的皇族世子公子們有沉得住氣的,但這時候也有想表忠心的,不過幾日,那些與這些公子們凡沾親帶故,還與皇帝作對的那幾個老臣子家,有那麼一兩個收到了他們外孫或外甥善意的提醒。
寶豐十一年,還是溫家天下,這也是真正的溫家天下,湧出來的世子公子們攪亂了京中平穩了許久的池水,大官們不再意氣風發,而是舉步不前,真正的惶恐與恐懼來襲,讓他們束手束腳之餘再無安穩覺可睡。
以前與皇帝斡旋的齊國公也從此不再上朝,興邦苑之前就被皇帝下令由齊國公一人掌管,之前與他共事共同主掌興邦苑的閣老們就是想見他也都是見不著了。
而經他們之手往上遞的摺子,往往也是許久都落不下來,皇帝已不像之前那般勤政,他開始派譴御林軍監管眾臣,由他們代往下頒發聖旨,而不是經由這些一品大臣之手。
御林軍無處不在,當京城裡的大臣們知道即便是大忻西南,東南這些地方都有御林軍帶著聖旨代傳聖令之後,臣子們在朝廷上的嘴閉得更緊了。
往日群雄激辯的朝會變得死氣沉沉,皇上到與退朝之間無人吭聲,等著皇帝打完盹醒過來就是散朝。
十月中旬天徹底地冷了,國公府里齊二小姐也能下地走路了。
這廂齊潤準備離京,他受父親之令全國周遊。
陪他同去的除了齊國公府的三隊死衛,還有謝由。
齊潤這幾個月來被父母帶在身邊,朝氣蓬勃的齊小公子在經父親搓揉后眉眼之間還是儘是無憂無慮,像是什麼都沒學會,什麼都沒改。
但他已經能背出他父親讓他記著的那些個他前行要見的人。
齊君昀已不願再與皇帝,朝臣深陷他們的爛泥,他們爛他們的,想相互廝殺到何時就到何時,那是皇帝的天下,也是那些臣子們想要的朝廷,他們想求死,那就死在一塊。
而他要的皇帝朝臣都給不了,那他就重振他的綱倫。
撇棄那些背棄他的人是很簡單的事,但他要做的事卻是最難的,人到用時才覺少,只是齊國公這時候再後悔自己生的兒子不夠也無用,長子要平最西北的外族,三子要把國子監拿在手裡,他則出不了京,這時候也只有派三子出去了。
齊潤要走,謝府跟谷府都沒來人,小公子遊歷本也算得上事,親戚來相送本是正常,但齊國公一聲令下,謝府跟谷府都安安靜靜地呆在家裡未動。
只有謝晉平一直呆在國公府,他七月底也已卸任將軍之位,這廂看小外甥即將要出遠門,卻興高采烈得眉飛色舞,他站在長姐面前忍不住低聲道,「不會出去了幾天就找娘罷?」
謝慧齊這段日子日夜勞心,人也清瘦了不少,她本神情淡淡,聽弟弟這一話出來微愣了一睛,隨即嘴邊揚起了笑。
「好久不找娘了。」說罷,她笑著微嘆了口氣。
小兒子早就不跟她黏糊了,他看著最是天真無邪,卻也是那個最不依戀她的,他長大了就迅速地離開了她,從感情上他比他的兄長們都獨立,只是他也太依著本性長大了,以至於再如何也無人信他的能力。
她這個當娘的都難免如此誤認他。
「誒……」謝晉平猶疑,還是想跟了他小外甥一同前去。
「他阿父都教了,」謝慧齊也是看著在前坪里跟與那些與他們出去的護衛們敬酒,一聲猛喝「喝」的兒子,聽著他清脆張場的聲音,嘴邊的笑意深了點,「信你姐夫罷。」
「你是什麼都信他。」謝晉平無可奈何,也沒再提要跟著去之事了。
他留在京里也是有重任。
齊君昀站他們前面一點,此時他們都站在前堂大門廊下,看著國公府的老禮師給齊潤行送別禮。
兩姐弟的話他聽了個明白,一時也無話,等到小兒子帶著謝由一個個喝到了一半,他才側頭,與謝晉平道,「不能再帶了,再帶就廢了。」
謝晉平頷頷首,沒爭辯。
齊潤跟謝由最後朝父母長輩磕了頭,兩兄弟上了馬,意氣風發連頭也不回地走了。
文籐哭得背過了氣,也沒得回他的一個回眸。
謝慧齊懷抱著這個小閨女,在心間輕嘆了口氣。
齊奚看著弟弟們遠去的背影,疲憊地把頭靠在了母親的肩上,一聲不響地半垂著眼,清冷的臉上讓人看不出絲毫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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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們知道了閉嘴,但朝廷之間的血風腥雨卻日益脹大,皇帝對皇族中子毫不掩飾能者為尊的意圖,他開始給這些皇族中子任事做,戶部收糧,從中挑選能者監管,兵部大操練,挑人代他觀看,誰做了得他歡心的事,他就委派誰。
宮中朝廷,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為討皇帝歡心,眾皇子們也是頻頻拿那些不得聖心的臣子們開刀,皇帝那剛透露出個看誰不順眼的意思,就有人代行其罰了。
大家的動作都快,心毒手狠,慢了還趕不上,次數多了,那些與朝臣沾親帶故的皇子們也狠下了心,私下比誰都狠,都快。
往昔把臂相歡的親人轉眼之間兵刃相見,下手的人知其根底,比誰都快准狠,幾夕之間,繁榮的京城還是人群熙熙攘攘,只是就是平民百姓之間也多了幾分燥動,打架鬥毆的比歷年來要多上數倍。
朝廷開始有人來請齊國公上朝,也有人來請齊國公說情幫忙,更有的是人給齊國公送述情表,在摺子當中就痛哭流涕痛訴悔悟。
只是齊國公府的門關得太緊了,它已不再對外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