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這年過小年,皇帝悄悄給國公府送去了賜禮,回來的人報二小姐收了,還笑了。
皇帝想她想得不行,聽到這話也是笑。
齊奚回家后臉上多了點肉,但整個人不再鮮活,她沉默的時候太多。
她自回來就住在鶴心院沒動,過小年那天她收到了禮,轉手之間讓人入了庫,也沒說道什麼,只是那天晚膳時,她不停地往門邊看。
那個往年每年陪她回來過小年,吃完晚膳一道回宮的人不在了。
一桌的人都察覺到了她的舉動,但誰也沒說什麼。
入夜後,謝慧齊與丈夫一道走了走,在回屋之前頓了一下,朝國公爺道,「你先回,我等等就來。」
齊君昀看著她不語,看著她穿過右院的圓門,往女兒住的院子走去。
齊奚正半伏榻前,看著桌邊的琉璃燈,得知母親來了她下榻穿了鞋,在門邊迎了她。
「阿娘。」
謝慧齊由她扶著,入了坐問她,「在作甚?」
齊奚笑了一下,沒說話。
母女倆自回來從未就宮中朝廷說道過什麼,教女兒道理的時候也過去了,該懂的都懂了,做的不好的,不過也是做不到,人的事不是道理都能解決的,多數得靠時間蹉跎,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得了的。
「在發獃?」
「嗯。」齊奚把頭靠在她肩上,抱上了她的腰。
她近來過得恍惚,謝慧齊看在眼裡,也還是沒說什麼。
人在府里,盯著她吃,盯著她睡,命總是有的。
謝慧齊的心比以前硬多了,她抱著女兒心想沒什麼是過不去的,人總有情愛大於天的時候,熬過去了再回首,發現也不過如此。
「困了?」
「有點。」
「那你睡,阿娘等你睡了再回。」
齊奚點頭,沒一會就睡著了。
謝慧齊知道她現在睡了不床,喜歡狹窄只睡得了一個人的卧榻,等人睡了也沒移動她,給她墊了枕頭蓋好被子,差不多了這才起身要走。
只是剛起身,就看到她以為睡著了的人睜開了眼,那雙如水的眼睛如死水一般靜然。
「阿娘?」
「嗯?」
「你瘦了。」
謝慧齊笑了笑,摸了摸臉,低下腰給她拉被子,「好了,睡罷。」
齊奚復又閉上了眼,聽著母親輕步而去。
不僅瘦了,也老了一些了,那總是如清風朗月一樣悠閑自在的母親頭髮間也夾雜著幾縷銀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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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寒冬格外冷,從臘月二十六這天下起了大雪,到二十八日的時候雪就鋪了人的半腳高,一直未停。
齊望清早的時候就出了門,居娉婷上午忙完,下午就忍不住老往門邊看,下人來報事,也是想著是不是說道他回來了,只是一*人來,沒一個說三公子回府了的,她不禁有些失望,等到天都黑了人都沒回,她就擔心了起來,著人去問三公子怎麼還沒回。
直到要開夜膳人也還是沒回,居娉婷心神不寧了起來,丈夫只要是歸家,晚膳是必要在家中陪父母一道用的,哪怕有人相請他也不會誤夜間這一頓,遂她站在門口一邊聽下人擺膳,一邊等人回來。
齊望還是匆匆趕回來了,他沒回他們的溫月院,一回來就大步往鶴心院這邊走,看到妻子在寒風吹著的鶴心院門口等他,他加快了步子,一走近她就拉著她的手往裡走。
「怎麼不在屋裡等?不聽話。」
握著她的手冰冷一片,居娉婷握緊了他的手往袖裡伸,想讓自己的體溫暖著他,嘴裡道,「膳都擺好了。」
「阿娘呢?」
「還沒去請。」
「嗯?」齊望停了步子。
「阿娘下午有點發熱,用了葯一直在睡,阿父說讓她歇著,等你回來再開飯。」居娉婷嘴裡話未停,「之前紅姑差人過來說,阿父也睡了,二姐在照顧著他們,大囡二囡我放在堂屋裡讓婆子們陪著,等會我就抱他們過去請阿父阿娘用膳。」
齊望吁了口氣,拉著她改道往父母的主屋走去。
「先去看看。」他不放心。
「誒,好,」居娉婷跟著他快步走著,小聲地道,「我跟過言大夫了,說是累的。」
齊望牽了牽嘴角沒說話。
父母到這個年紀了,所費之心比之前還要大,能不累嗎?
齊望夫妻到了主屋,門邊丫鬟一見他們來,就進了內屋輕聲朝二小姐稟報,他們一到門口,齊奚就出了門。
寒風帶著雪吹在了齊奚的面上,齊奚輕咳了一聲,丫鬟嚇得趕緊把手上未及時披上的狐披披到了她身上。
「怎麼出來了?進去說話。」齊望推著她往裡走。
齊奚笑了笑,往裡退去。
齊望腳步放得也很快,他一進去,後面跟著的居娉婷拿過丫鬟遞過來的撣子給他拭披風上的雪,嘴裡朝丫鬟快快地道,「先扶二小姐到一邊,莫染了風。」
齊奚這時已經被眼明手快的丫鬟扶到了一邊,也側頭跟丫鬟輕聲道,「去端兩杯薑茶來。」
齊望先朝里看了一眼,厚厚的紗帳飄在大圓門前,看不出什麼來,便朝她望來,輕聲道,「還未醒?」
齊奚也朝里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熱可退了?」
「起伏得厲害,先前是退了些,」齊奚已經坐下,見到弟弟跟弟媳已經過來,便把喉間的咳意忍了下來,道,「現下不知,阿父與她睡在一塊。」
她不好去探,父親最不喜他們睡著時有人近他們的床邊,哪怕是她也只能守在床帳外看著。
齊奚捂著心悸的胸口,與他道,「晚上你過來多看幾眼,我怕我顧不及。」
說著她閉了閉眼。
齊望看她虛弱不已的樣子也是站了起來,往她身邊去,「奚兒?」
齊奚朝他笑,「沒規矩,叫姐姐。」
「叫言令。」齊望站不住了,回過頭就朝候著的媳婦子道。
「不用,我沒事……」
「聽話。」齊望臉色有點肅冷,聲音甚是斬釘截鐵。
齊奚看向同胞弟弟,見以前肖似父親的弟弟現下連神情都像了幾分,也是微笑了起來,只是笑了一下,喉間的咳意忍不住了,連著輕咳了數聲。
居娉婷也站了起來,眉眼間有些憂慮,她端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杯試了試溫度,喂著二姐喝了兩口。
齊奚喝完握了握她的手,朝她搖頭,「無事。」
說著她喘了口氣,齊望看著心口擰成了一團,站在她身邊一時之間啞然無話,不知該不該告訴她皇上今日兒也犯了病,在處決吏部尚書欺君叛國之罪時昏了過去。
斟酌了半會,他還是沒有多語,只朝著門口不斷地看,心想著這言令怎麼還不來。
言令匆步趕到,給齊奚把了脈,道是受了風寒,她身子骨弱,這幾日是萬萬再吹不得風了。
齊奚的身子已經不同往日,昔日能在雪地里跟弟弟打滾堆雪人的齊二小姐已是見風就倒,她聽言令這麼一說,也只得自嘲一笑。
言令剛把過脈,內屋的門帘就掀了起來,兩姐弟連忙站了起來——內屋是不放僕人的,這時候出來不是父親就是母親。
這時出來的齊國公。
「阿父……」齊奚,齊望夫妻趕緊行禮。
「國公爺。」奴僕們也趕緊福了身。
齊國公越過站在前面的言令,朝兒女望去,最後眼睛落在女兒身上,淡淡道,「怎麼了?」
「著了點風寒?」
齊國公看向言令。
「吃幾劑葯就能好。」言令連忙道。
「回去歇息,」齊國公朝門邊領著人站著聽候吩咐的麥姑道,「這兩天由你看著二小姐,好了再回。」
麥姑遲疑了一下,福了一禮。
「夫人我看著。」齊國公知道她擔心什麼,便又道了一句。
麥姑也輕聲回道,「是當由我去照顧二小姐,就由綠姑姑和紅姑姑侍候您跟夫人罷。」
齊國公輕「嗯」了一聲。
「阿娘如何了?」齊望這時忙問。
齊國公沒答他,而是對麥姑道,「送小姐回院。」
說著又對言令道,「去煎藥。」
「去罷,今夜夜膳就不用了,我跟你阿娘也在自己房裡用了。」齊國公緩和了神色對守了她母親一天的女兒道。
齊奚這時候心慌得不行,見弟弟回來了,夜間弟媳也是無事,能幫著照顧父母,也是放心了下來,在穿戴好衣袍後由麥姑帶著人護著她回她自己的小院落去了。
她走後,齊望夫妻跟著齊國公入了內。
齊望跟父親走在了後面,在入門后在門邊跟父親小聲地說了宮中之事。
今日皇帝處決的吏部尚書嚴承運其實之前是父親的老友,他與其子嚴炳也是從小長大的好友,但嚴大人之前也是朝廷中最先出言參他父親之人,就因他邁開了那一步,許多父親的多年至交與弟子也跟隨其上,兩家情誼本到此為止了,只是嚴家這次犯的是抄家大罪,有證據指明嚴大人與外使勾結,收了外使的錢財與美人出賣國家機密,嚴炳託了好幾人前來請他,不過齊望未允,今日前去也是皇帝身邊的葉公公召了他去,說道有事,齊望跟隨宮中公公前去就是看了此事,不過他未露面。
說罷今日所出之事,齊望不無憂慮地道,「阿父,表哥似也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