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氣氛陷入了沉默,旻臉色哀沉,神情閃爍。
他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聲音卻喉間滑動唇最後銷聲匿跡。
許景的背影筆直,步向那扇瑰麗的大門,一步一步落的沉穩卻又輕盈。
隨著大門關上的沉悶聲音落地,一顆心卻緊緊一縮,觸目所及的擺設,忽然心口一團亂。
指關節輕輕的握緊,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感油然而生。
清亮的雙眼緩緩掃過四周熟悉的一牆一紋,從走廊上傳來的怪異感,終於在這一刻被證實。
這棟囚禁了他十幾年的華麗宮殿,有過他平靜的生活,歡笑和幸福。
但一切都在兩年前的那晚不復存在,只剩下無盡的夢靨,讓他感到壓抑而惶恐。
而此刻,旻的話卻衝擊著他一直以來的堅持。一下一下,他甚至感到那裡的搖擺和晃動。
被重新注入了溫熱的血液,開始緩慢而有節奏的恢復跳動。
他頓了頓身子,恍然的張開手,貼近心臟的部位,那裡傳來穩健而溫熱的跳動。
放大了的眼睛綻放著懷疑而愕然的光芒,這種陌生的感覺,從很久前就已經冰冷的血液,又開始緩緩的流動了。
頭上碩大高雅的吊燈,暈著美麗的光圈,牆壁上優美的壁畫,彰顯著清雅和高貴。
他每走一步,都感到微微不可抑制的顫抖。
前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等待,害怕,顫抖,不安,喜悅,緊張……期待。
那個透亮的雅座上,隱隱約約的人影,優雅的坐著。
蕥看著面前的少年,較之兩年前越加挺拔的身姿,那張冷漠的臉,卻平靜沒有表情。
「什麼事?」許景盡量穩定氣息,才將腦中的煩亂摒除。
蕥盯著他,那眼神就像是打量獵物般,卻隱隱透著哀傷,指骨分明的手遞上了一份加了印和私徽的密件,示意許景看。
他接過,打開后,眼快速在在信紙上過了一遍,由始至終臉色平靜。
「究竟是怎麼回事?一艘低級戰艦會有這種能力?說實話,小景,我不相信。」蕥眯起細長的眼睛,讓人看不透情緒。
許景原樣恢復密件,這才抬頭回視他,一字一頓:「是我。」
蕥笑了,那種笑容就像被得到認同般的驕傲而滿足,又夾雜著說不清楚的酸澀。
「我知道,我不信低級戰艦有這個能力。但是,我信你。」
這麼一句簡短的話,卻讓許景心為之一顫。
他說不清楚,再次聽到這樣的話會有怎麼樣的震動,如果是在旻說那番話以前,那麼他會認為,這又是他做戲的伎倆。
可是現在呢?現在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可信?
許景收回紛亂的思緒,還是決定實話實話:「不是達魯帝國的艦隊,在暗界區,艦身沒有標誌,是間諜。」
蕥神色莫測,聲線卻微揚彰顯著愉悅:「有證據么?」
「沒有。」許景搖頭,忽然皺眉:「第27艦在暗界區就毀了,那3ooo艘戰艦也沒有一艘存活。沒有影象,沒有證據。」
蕥卻依舊笑著,問:「那麼,該怎麼辦?」
那微彎著眼睛笑的樣子,讓許景閃了神,不清楚他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想了想卻還是回答:「找證據。」
「找不到呢?」
「不可能,只要是人為的,就一定會有破綻。」這話剛落,他自己先為剛才的激動語調而懊惱了。
而蕥卻是笑的開懷,像是得了意外的寶貝般。
這樣的對話,好久以前,好像都是一個人教的。
記得5歲那年,那個人,那個詐死逃離的人,卻不惜以身犯險,混在暗界區能源採礦隊裡面。
進宮對他行刺,他還記得當看到本應該死去的人,哪怕和他沒有多少感情。
但當那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那種加速心跳和莫名喜悅的感覺,卻是實實在在做不了假。只是這感覺來的越快,後面的失落也就越大。
當利器刺入他胸口的時候,聽著他一口一句厭惡,一字一句聲聲泣淚般的控訴,讓他覺得剛才的喜悅是多麼可笑和愚蠢。
最後,本就身體極弱的他,連人形都保持不了,露出了獸人的本來原貌。
還是蕥第一時間趕到,不惜一切的代價救了本該奄奄一息的他。
記得他當時十分震怒,那是他有史以來見過他最殘暴,最血腥的樣子。
不顧任何人反對,發布了獸人帝國拒絕一切來自暗界區的東西,不管是人,是物,只要是通過暗界區進來的,通通視為入侵者,發布一級警戒。
而經過深度調查,發現他的行刺卻是場驚天密謀。
對方卻做的很漂亮,沒有留下一絲蛛絲馬跡,而大殿下的伴侶卻只作為一顆被拋棄的旗子,再沒人來問起。
銀系帝國的艦隊卻在這時蠢蠢欲動,二殿下也鋒芒畢露想要奪位。
而卡迪斯家族,作為帝國三大世家族中最大的一族,掌握著帝國五分之一兵力的家族族長,卻在這個時候,倒戈相向。
那時候就跟現在一樣,沒有證據,什麼都沒有。
而這人……
許景迷惘的眼神漸漸的回籠,看著面前神情專註的人。
那雙緊緊不離他的眼睛,注滿了不可思議的柔情和笑意,像是等待了很久很久,久到都忘了心臟的跳動。
耳邊有什麼轟然炸響,許景發現被那視線捕捉,無法挪動一分。
那淺淺勾起的嘴角,慢慢變成了十幾年來,在臉上溫柔的觸碰記憶。
他的寵溺和縱然,他的霸道和殘忍,他的冷血和漠然……
像是被灼傷了樣,他剎那低頭,慌亂的避過那視線的觸碰。卻錯過了上面的那個人,猛然頓住,又展開的笑容。
許景穩定心神,側過頭,兩眼淡淡的無視著前方,忽然想到了什麼,已經處變不驚:「在我們對戰的時候,還有一些見證者,他們會有記錄影象。」
見蕥的眼神沉了沉。
許景接著說:「是黑暗帝國的勢力,45艘戰艦分支隊。」
蕥瞳孔劇縮,情緒一閃即逝。
又猛然展開輕笑,卻是不著邊際:「今天的表現,很出色。」
許景一聲不吭,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他忽然想到了賽前那個小插曲,他阻撓的話還清晰在耳,自然知道他心中的疑惑。
「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回去了。」他抑制著過於急促的呼吸,壓低聲音說道。
「只不過我不明白一件事情。」蕥阻止了他的離去,慢慢的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子帶著強烈的氣勢壓近,「離開我,你怎麼可以過的更好呢?」
突然而來的熱氣灑在頸窩,皮膚一陣戰慄。
肩上多出一隻手,瞬間被攬入了一個充滿蘭金思味道的懷抱。
只輕輕的搭著,不輕也不重。
迎面而來熟悉的酒味,讓他微微放鬆,卻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因為,他感受到身上的手,隨著他後面的話,極具的顫抖著。
他說:「原來你離開我也是可以的。我以為我的小景,會永遠棲息在我的羽翼保護下長大。可是,事實卻說我錯了,我不應該放手的。」
「小景,沒有我在身邊,會變的更好,更自由,更強大。」
「我的寵溺成了束縛,我的付出你不屑一顧。如今我的人站在這裡,你連看一眼都覺得是種侮辱嗎?」
輕柔的力道慢慢在肩頸處收攏,卻因為顫抖始終握不緊。
「小景,我該拿你怎麼辦……」
蕥伸出一隻手,冰涼的觸感接觸到那溫熱的皮膚,他被驚到將臉轉到一旁。
下巴被狠狠的攫住,猛然對上一雙陰沉的眼,絲絲扣扣都在彰顯著怒火。
「看著我。」被迫上抬的臉,就這麼毫無防備的撞入,還沒有……收拾好的心情……
看到許景眼中的慌亂和波動,蕥猛的一滯。
淡色系的雙眸晃動著水霧,那樣漂亮的一雙眸子,和他如出一撤的清晰,透徹。
此時卻帶著脆弱的神色,如履薄冰,而那層假裝平靜的偽裝,像是只要輕輕一擊,就碎去。
這個樣子的他,讓蕥感到不安。
肩上豁然鬆開的手,讓許景莫名的一愣,他忽然不設防備的抬起頭。
原以為已經不在意了,可是直到剛才那一刻,這人眼中流露出來的痛楚和催促,才讓他一直不敢相信的事情,慢慢的開始變認真,執著。
他眼神堅定而執著的看著他:「兩年前,為什麼,放我走?」
為什麼放他走?他不是一向霸道,變態式的佔有慾和不可理喻的固執,怎麼會放他走?難道就如他那晚所說的,自己只不過是他閑來無趣時的玩具?一個養了十幾年的玩具,說放棄的時候,是不是難免可惜?
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去觸及這些記憶了。
可是,旻的話卻一遍遍的在腦中回放,像一曲祭歌,在腦中盤旋歡唱,如何也揮之不去。
不可否認,在問出口的時候,那極具跳動的心,還是在訴說著緊張和慌亂。
他是怕著的,怕兩年前的事再重演一遍,怕看到雙眼露出譏笑和殘忍的不屑,怕他以那種淡淡冷漠的口吻來回答,打敗他所有的防備。
是的,這一刻,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備,一如兩年前。
他說什麼,他就信!
他還是沒變,他說什麼,他就信。
可是,任他的心再三的叫囂著不該問出口,那答案將是他承受不起的時候。
蕥卻在這個時候,笑了。
那種自內心散發的喜悅,如黑夜中綻放的辰星之美,星星點點絢麗依舊,卻讓他有瞬間流淚的衝動。
他說:小景,我等你問這句話,足足,等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