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幻象叢生

在北方秋冬交替的時節，還沒來暖氣的日子是很難過的。那是一段難熬的時間，起床靠毅力，洗澡靠勇氣，碰哪裡都是冰涼凍手。

曲建軍哆嗦著鑽進衛生間，打開淋浴，他把水溫盡量調高，很快，狹小的屋子裡熱氣蒸騰，白茫茫的水汽使屋裡更加溫熱潮濕。曲建軍沖著熱水，舒服的哼起歌來。

距離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已經兩天了，他的心漸漸平穩下來，車子送去了朋友的修理廠，沒有人懷疑他，更沒有人來過問那件事。

昨天，曲建軍特意又去了一趟出事地點，看不出任何異樣，路邊的綠地里，有帶孩子玩的，也有遛狗的，人們悠閑的享受著午後的時光，金黃色的樹葉鋪滿大地，秋日的陽光溫柔的給草木鍍上一層金邊，整個世界似乎都被籠罩在炫目的金色里，美的令人心酸。

這平靜而美麗的畫面，安撫著曲建軍不安的內心。他甚至恍惚起來，那天晚上，也許根本沒有撞到人，也許一切都是他酒後的幻覺，如果是那樣該多好。但他清楚的知道，那件事情曾經真真實實的發生了，一個孩子因為他貪杯而喪命，一個夢想還未展翅便已經夭亡，更有一個本該幸福的家庭因為他的過錯已經支離破碎了。

他抱著頭，坐在路邊的石凳上，內心充滿了自責和愧疚。他想過自首，想過給那個因他而死的孩子的家庭一些補償，但是每當這個念頭剛剛在心底升起，他就會想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這件事如果敗露了，不單是要賠償一大筆錢，恐怕還要坐牢的。曲建軍知道，酒後駕車，肇事逃逸的後果，更知道，他的逃逸，是致使那個孩子死亡的直接原因。

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已經不是他後悔就可以挽回了，他只能向前看。曲建軍坐了一會，在他心中，早已經打定了主意。既然選擇了逃避，那就只能當作沒有發生過。他只能允許自己有一時的軟弱與愧疚，而當他站起來的時候，這一切都要拋在身後，那個黑暗而悲劇的夜晚，將從記憶中被徹底抹去。

衛生間牆壁上的鏡子被蒙上一層水氣，曲建軍用手隨意抹了幾下，鏡子中映出他洗澡洗得微微發紅的臉，他用手摸了摸下巴，又該刮鬍子了。

噴淋已經關上了，但屋子裡依然很溫熱，熱騰騰的水汽瀰漫在周圍，他熟練的打好泡沫，拿起剃鬚刀，對著鏡子小心的刮起來。突然沒來由的背後一陣涼風，曲建軍被吹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接著，他在鏡子里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站在他身後，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他被嚇得手一抖，鋒利的刀片已經劃破了他的臉頰。臉上吃疼，曲建軍全身激靈一下清醒過來，再看鏡子里，水汽又蒙上了鏡面，只能模模糊糊映出他的影子，可以看到臉上的小傷口，此時已經流出不少血來，紅色的鮮血滲在白色的泡沫里，格外的清晰刺眼。除此之外，還哪有什麼小人影。

曲建軍回頭環顧了一下這狹小的屋子，又把鏡子擦抹了記下，不由暗暗嘆了口氣，這幾天真是驚嚇過度了，看來有必要找時間解解壓，散散心去。

他一邊想著，一邊用手拂去臉上的泡沫。傷口不算大，但是有點深，鮮血不停的向外滲出來，他只得先用手輕輕按著，想等傷口凝固。

可是血越流越多，竟然順著他的手指縫，流的滿身滿地都是。曲建軍有點慌了神，這樣流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更何況屋裡溫度又高，加速血液循環，更容易出現危險。想到這裡，他想把噴淋打開，先沖乾淨臉上和身上的泡沫，然後回卧室找創口貼處理傷口。

可誰知，他剛剛轉動開關，噴淋竟然壞了一般，不但不出水，還哧哧的響起來。「難道停水了？怎麼這麼倒霉！」曲建軍心中著急，暗罵了一句。哧哧的聲音更大了，已經可以聽到水在水管中流動的聲音了。他退後一步，抬頭看著，忽然水從蓮蓬頭中噴瀉而出。

不，這不是水！蓮蓬頭中噴出的液體鮮紅而粘稠，這分明是血！曲建軍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此時他已經顧不上臉上的傷口了，他只想關掉噴淋，逃離這間屋子。

開關已經壞了。不管他怎麼旋轉，那恐怖的血液都不停的從蓮蓬頭中湧出，地上，牆上，到處都是猩紅一片。他更加惶恐，他想立刻離開這裡，但是身體卻定住了一般，完全不聽他的支配。

「為什麼要撞死我？為什麼不救我？」一個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冒出來。

曲建軍知道，那個東西就在自己身後，他能感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從背後傳來，離他越來越近。他一動也不能動，連舌頭都僵硬得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不救我啊？我本來不會死的。」是個男孩的聲音，「我流了好多血啊，好冷啊，你為什麼不救救我。」男孩哀怨的哭泣起來。

噴頭中，鮮血不斷噴涌而出，落到地上濺出「嘩嘩」的聲響，混合著身後斷斷續續的哭聲，曲建軍幾乎要嚇昏過去，「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他想喊但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我好冷啊，救救我好不好，嗚嗚嗚。。。」男孩的哭聲越來越大。曲建軍清楚的感到，他已經伸出手，就要抓到自己身上了。

「鈴～～鈴～～～～」客廳里的電話突然響起來，刺耳的電話鈴穿過衛生間的門，鑽到曲建軍的耳朵里。

他周身一顫，身體又可以動了。

曲建軍猛地一轉身，身後什麼也沒有。

噴淋關著，蓮蓬頭上幾滴晶瑩到水珠剛好掉到地面上。屋子裡的水汽消散的所剩無幾，地上*的，都是剛才他沖洗的時候，流到地上還未乾到水跡。牆壁也乾乾淨淨，根本沒有什麼血跡。

他轉回頭，看著鏡子里到自己。刮鬍子的泡泡塗在臉上，有個小傷口，不過只滲出一點點血，此時傷口早就已經凝固了。

曲建軍呆愣愣的看著鏡子，抬起手摸了一下臉上的傷口，有點刺痛的感覺。他又把這間屋子上上下下每個角度都看了一遍，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剛才的景象彷彿是一場噩夢，夢醒了，便消散不見了。

客廳里的電話鈴仍然執著的吵鬧著，曲建軍雙手支撐著牆壁，他的心臟突突亂跳，手腳發軟。過了好一會，他勉強振作起精神，試探的打開噴淋。

溫熱的清水傾灑而出，淋到他僵硬冰冷的身體上。曲建軍如獲大赦，他迅速的沖洗好身體，來不及完全擦乾，便裹了睡衣飛也似的逃出去。

張馨要去見呂思奇的父母了。

她緊張的吃不下，睡不好，儘管她已經做足的準備，當天要穿的衣服，鞋子，帶什麼首飾，噴什麼香水，她對著鏡子來回的試穿搭配，甚至見面的時候如何打招呼，對方可能問什麼問題，她該怎麼回答，都在心中反覆的思考和演練著。

張馨知道，如果想和呂思奇的關係有進一步的發展，那麼他父母的認可將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如何讓他父母喜歡自己便成為擺在她面前最大的課題。

她提前到商城，給呂父買了兩瓶好酒，還給呂母買了一條價格不菲的圍巾。雖然這花掉了她將近三個月的工資，但她心甘情願，她認為，這是她走向成功的第一步。

重要的那一天終於到了。張馨早早的起了床，洗澡，吹頭髮，還精心的畫了一個淡妝。她對著鏡子仔細觀察，直到她認為，自己從頭到腳都沒有一絲瑕疵。看著鏡子里精緻得體的自己，張馨滿意的點點頭。

就在她剛剛打扮好的時候，手機響了，「寶貝，我已經到樓下了，你別著急，收拾好了就下來找我。」

看著呂思奇的簡訊，張馨甜甜的笑了，她慶幸自己找到這樣體貼默契，又有錢的男朋友，現在，只需要得到他父母的認可，幸福就會向她打開大門，她就會完成灰姑娘到公主的蛻變。

張馨對著鏡子，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轉身走出自己的卧室，就在她蹲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媽媽端著早飯從廚房走出來。

「打扮的這麼漂亮，這是要去哪啊？」

張馨回頭，對著媽媽嘻嘻一笑，「今天要去思齊家見他爸媽去，晚上回來再跟您細說吧，他都到樓下了，我先走了，拜拜。」

說完，她拎起放在門口，給呂思奇父母準備好的禮物，向母親揮揮手走出家門。一見她走出樓門，呂思奇趕緊從車上走下來，接過她手裡的東西，「你怎麼還買東西，不是跟你說了什麼也不用帶嗎？」

張馨一笑，「那怎麼行啊，第一次見叔叔阿姨，這是我一點心意嘛。」

呂思奇摸摸她的頭，替她拉開車門。

張母站在窗口，她看到張馨一個人走出樓門，站在自己的小車旁邊，低頭沉思，過了一會，才把手裡拎的東西放在車上，然後一個人開車慢慢離開了小區。

「看什麼呢？」張馨的爸爸見她一直看著窗外，奇怪的問道。

「這孩子最近有點奇怪，總是自言自語的，」張母擔憂的說，「剛才她說小呂在樓下接他，可是她，我看她是一個人走的啊。」

「可能約在什麼地方了吧，你別瞎操心了，等她回來你好好問問不就行了。」張父把早餐放在客廳的餐桌上，「快過來吃飯吧。」

「哎，我真是不放心啊。」張母嘆息著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