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隱藏
喝了粥,飲了葯,那讓人舒心的力量又遍布了全身,使人倍感舒適。樂來兮不顧某人上下打量的眼神兒,將那滿案與之格格不入的東西收進包裹。心下思量,我終歸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終有一天要回去的,別的都好說,這把吉他與樂譜肯定要跟我走的。
可是,我該怎麼回去呢?我應該是藉助某種自然的力量來的。流星!!!她忽而想到,如果有幸再見到隕落的流星物,應該還能將我送回去的吧?
就在她滿腹思索的時候,一隻手輕輕的撫上了她的腦袋,確切的說,是她的發,那頭連耳朵都遮不住的發。
「你這發……讓本王好生奇怪!」讓樂來兮奇怪的是,他的語氣出奇的輕柔,有趣。
「覺得它很短是嗎?其實,這還是長的呢,我們那裡,不論男人女人,喜歡多長,便留多長,有的人長發及腰,有的人像我一般,有的人還會剃光光呢!」
樂來兮明顯感到北冥即墨渾身一震,這番言論在他看來,確實逆天。在這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的時代,他確實無法想象一個人把頭髮剃光光的模樣,當然,除非這個人看破紅塵,出家。
「樂來兮!」霸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是否有一天,你會離去,重新回到你們那個國度?」漆黑的眸直直的望著她,那吞魂攝魄的眼神兒讓樂來兮渾來一絲緊張。
頓了頓神,她堅定的點點頭,道:「當然,我不屬於你們這裡,我之所以到來,也許是時空在某個點發生交錯,肯定要回去的!雖然我還不知,如何回去。」
她的這種不知,突然讓她感覺不安,冥冥中,她覺得自己這般遭遇,與其說是上天的安排,還不如說是上天與自己開了個玩笑,大大的玩笑。
我的命已經夠苦的了,為何還要經歷這般波折?她低眸,想不明白。
「殿下!」樂來兮抬眸,「能告訴我,你是在哪裡遇見我的嗎?」
在哪裡遇見?北冥即墨開始沉默,似乎陷入了回憶中。
他是北燕皇帝第二子,常年駐軍邊疆,雖年僅25歲,卻戰功赫赫。那天,按照常例,他領著自己的部下從北疆往封地趕回,一行人經過福祈山的時候,北冥即墨突然瞥見山的背面閃過一道亮光,他與部下趕過去時,卻見一個女子昏倒在地。大概是與旁邊的大石相撞,她的額頭上還流著血。這女子身著奇裝異服,頭髮短的出奇,又不像出家的尼姑,加之那道讓北冥即墨奇怪的亮光,他更加不敢小覷,總覺得這女子身上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因此,他當即把她抱上了馬車,帶回王府。
只是,沒有料到的是,她居然是「天外來客」,這樣的結果讓他震驚詫異,隱約中,還有些不安。
北冥即墨被樂來兮期待的眸光灼的拉回了現實,他只是略略皺眉,幾乎不假思索的道:「那晚天太黑,走得倉促,許是在蒼茫山附近,荒郊野嶺的,具體位置,本王忘記了!」蒼茫山在福祈山以北,北冥即墨潛意識的隱藏了事實的真相。
「蒼茫山?」樂來兮聽見這麼一個陌生的山脈,皺眉。記得在現代,她那所茅屋所在的山是沒有名字的,其實,那也算不得山,海拔僅僅200來米,山底大部分都是黃土,走到半山腰,才能見到一二散落的岩石,也不甚堅硬。
管它是什麼山呢!樂來兮忽而想到,有一句話說的好,打哪裡來,回哪裡去,自己既然是從蒼茫山被遇,那就回蒼茫山好了。
「殿下!謝謝你救了我!這些東西都送給你!作為一個遙遠國度的來客,我真心感謝你的善舉,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就留作紀念吧!」樂來兮把那些樂譜、紙巾、水筆、硬幣捧在手裡,遞在他面前。她說的真切誠懇,北冥即墨看得出她打心眼裡感謝自己的救命之恩。
只是,原本在聽到她說肯定要回去的時候,他就開始不悅,一絲說不出的情緒湧現在那深邃的星眸中。現在她又是送東西做紀念,又是打聽現身地點,頓時渾身說不出的煩躁。但那複雜的多變的情緒被他深深壓在眼底,面上不見一絲波瀾。
他接過她的禮物,沒再多說一句話,只是冷冷的對著簾外喊了句:「來人!」
「婢子在!」兩個婢女怯怯的應道。
「送姑娘回幽蘭居!」
他這是什麼意思?樂來兮還是感覺到由他身體散發的絲絲不悅,心下詫異,難道我說錯什麼話了嗎?還是,我剛剛的舉動惹惱了他?可我沒說什麼呀?樂來兮反覆思量。
讓走就走吧,樂來兮沒有猶豫,一手提著包包,一手挎著吉他,走出了紗簾。
隔著輕風微掃的紗簾,透過一朵朵幽幽裊裊的蘭,那個嬌小的身子背著小包裹,挎著一把對她來說已經足夠大的吉他,邁著毫不猶豫的步子,繞過香溢四散的紅泥香爐,穿過奢華闊朗的大廳,邁過那道高高的門檻,消失了……
「啪!」的一聲巨響,從簾內傳來。
北冥即墨鐵青著臉,重重砸在案上的手青筋凸暴,他不知,為何自己是這樣的憤怒!也許,是她一心想要離去的念頭惹怒了他;也許,是她太「聽話」了,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也許,是不安,是源自她與他之間的一條無法跨越的橫溝。
「殿下,您該用午膳了!」簾外,以婢女青嵐為首,身後呼啦啦二十幾個,每個人手中或一碗,或一籠,或一瓮。
「出去!」冰冷、陰鷙、不容違抗的聲音飄出紗簾,驚的一群人連連發抖,微微顫顫,連「遵命」也來不及說,踉踉蹌蹌一行人匆匆退出了大殿。
北冥即墨越來越弄不清自己的心緒,望著桌案上那些「天外來客」,他小心翼翼的輕撫了一下,轉身從博古架上拿下一個紫檀鑲金木盒,將那些東西輕輕的裝了進去。
「殿下,太史卿到了!」簾外響起了炙烈的聲音。
太史卿?北冥即墨欣喜,立馬沖著簾外急切的喊了聲,「快請他進來!」
須臾,一長發鬚眉的白衣老者,走進大廳中央,沖著紗簾跪身大拜,「老臣太史卿叩見安尊王殿下,望殿下萬安!」
「先生快快免禮!」頃刻間,一襲青緞裹金錦繡華袍迅速移動到白衣老者跟前,這青緞錦袍的主人十分虔誠的扶起那老者,將他送至上座,後退兩步,微微頷首,「老先生歷經三朝,功高勞苦,更何況您上通人神鬼怪,下知天文地理,母后曾說您深不可測,適才對晚輩行此大禮,實在折煞晚輩了!」
太史卿微微頷首,右手輕輕捋了捋下顎的一尺白須,雙目愈加明亮,倏爾起身,對北冥即墨再次頷首拜謝,「殿下客氣!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老臣雖已清風歸田多年,當遵守的禮儀與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北冥即墨臉上出現少有的淺笑,聲音也明朗許多,「看茶!」
須臾,他略有所思,望著眼前這位不停捋鬍鬚的白鬍老頭兒試探的道:「先生可知,本王請您老來的緣故?」
太史卿爽朗的笑了一笑,右手食指與中指夾住鬍鬚,這次,從頭捋到尾,他面目慈祥,如落日夕陽一般,雖日暮,但仍溫暖。片刻,他笑道:「老臣想來喜素開門見山,故而答,知道!」
沒等北冥即墨來得及狂喜,他又道:「敢問殿下,府上可多了一人?還是個絕代佳人?!」
太史卿的話令北冥即墨肅然起敬,關於樂來兮入府的事,他早已對府上里裡外外的僕人、婢女、雜役下令封口。
猛地,他起身,對太史卿恭敬道:「先生所言極是!墨,甚疑惑,望先生指點一二。」
「殿下!」正襟危坐的太史卿此時已放低了聲音,「七日前,老臣夜觀星象,發現東極星已經消失不見!」北冥即墨萬分詫異,「為何?」
「為此,老臣卜了一卦,它消失的方位正是福祈山,卦象顯示,東極隱沒,巨象環生,天時穿梭,盛世清明。」
北冥即墨大驚,俊美的容顏上頓時湧現絲絲惑容,一把抓住了那白衣老者的手臂,「急切道:「還請先生明示。」
「殿下!」太史卿不動聲色,心平氣和的道:「天下大事,冥冥中自有定數。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其他的話,老臣不多說,只囑咐殿下一句,在接下來的一年中,善待這顆福星,對殿下命里,總是好的!」
「老臣告退!」
就在北冥即墨還在沉思之時,太史慈足下生風一般,已經走出了大殿門外,待要喚他解除內心的幾個疑慮時,他已消失不見。
北冥即墨靜靜的站在原地,許久,一抹不經意的笑洋溢在嘴角,繼而湧上眼眸,隱沒在那深不見底的眸子……
自從樂來兮離開重華殿之後,一路都在細細思索,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北冥即墨,他為何就那樣毫無預兆的突變,難道是我說錯什麼話了嗎?樂來兮再次暗暗的問自己,只是,直到走進幽蘭居,仍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夜她輾轉反側,幾乎無眠。面對自己的遭遇,以及這個陌生的國度,她想了很多,很多。
找到機會,找到方法,立即回去吧,這也是她毫不隱瞞自己身世的原因。
在那世,我雖是孤兒,雖是流浪的歌女,雖然無依無靠,飽嘗人間冷暖飢餓,但是,畢竟還是自由的。
而這裡,是一個皇權至上的國度,人分三六九等,而女子的地位,更為低賤。假若有一日,我不小心得罪了權貴,或者哪位貴人,他們碾死我,猶如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想到這裡,樂來兮心口莫名的一慌,那種飄如浮萍的感覺愈加濃厚。
不是我天生怕死,我只是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命運是如此的不堪,這麼些年,我無比認真的活著,就是想看看,我這樣的,最終能落個什麼樣的結局!
她拳頭緊握,滿眼不服輸的倔強。她曾告訴自己,那個在孤兒院整日被人欺負的安靜已經死了,她是樂來兮,是一個努力追求安穩生活的樂來兮!
這麼些年,她眼見過多少比她命運好上百倍的女子,淪入卑賤的煙花身,每天過著看似高貴,實則沒有尊嚴沒有自我的生活;又有多少人,因不堪忍受這樣的命運的安排而輕易的選擇結束生命。
這些,都是她瞧不上的,對每一次的磨難,她都會告訴自己,挺下去,前方就是安逸,就是美好。每一次受傷,她總是狗狗似的舔舔自己的傷口,然後高高的抬起頭顱,對那些想要讓她屈服的人說:「不!」
學會對這個世界說不,才是一個人最大的秘密武器。樂來兮默默的念叨著這句,快天亮時分,在不知不覺中,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