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徒生悲戚
一家人各懷心思地用完午膳,氣氛沒了先前的和美。
末了,陸景?i囑咐曹氏多加休息,便借口先離開。陸??晚見狀也不多留,只叫自己娘親且先放寬心便也跟了出去。
「姨娘。」
易媽媽一直在外廂守著,好讓他們母子三人說說話兒。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大少爺便面色不虞地離開了,二姑娘跟出去又吩咐自己進來照顧好姨娘。這一進來見著曹氏臉色如此,不免有些憂心,但她一個下人,又不能過問太多。
曹氏應聲嘆了口氣,由著易媽媽將自己扶了起來,卻是不著急回房歇著,邊讓易媽媽陪同自己在院子里走走。
剛一出屋,才感覺到先前停散的風又開始作怪,院子里新掃的落葉被風捲起,飄落到四下里沒一個角落,倒是忙壞了一幫拿著笤帚清掃的丫頭。
「且先放著罷,這風估計一時半會兒也難消停,來來回回地清掃反倒吃虧,等晚間風停了再掃吧。」
「是。」丫頭們應了一聲,便帶著工具離開了。對於曹氏這樣體恤下人的行為,蘭漪院上上下下的人都是感激的,若是放在了別的院子裡頭,怕是一天到晚的難以消停。
見丫鬟們都退下,曹氏由易媽媽攙著,沿著迴廊一路徐行。目光觸及到眼前的台階,易媽媽小聲提醒了一句。見曹氏臉上仍未散開的愁悶,實在忍不住便試探著問了一聲:「姨娘可是有什麼煩心的事兒?」
「景?i和??晚都說,是我太過於隱忍了。」雙唇翕合,曹氏將後面的話吞回了肚子里,扭頭看向臉上已染上風霜的忠實僕人。易媽媽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虛長她幾歲,原本不太親密,卻在自打她入了這尚書府之後變得親近了許多,也是如今這院子裡頭為數不多能說得上話的幾人之一。
「姨娘,老奴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側過臉看了眼曹氏面上的神色,易媽媽皺眉說道。
「無妨,你且說吧,若是連你都不陪我說說話兒,這府裡頭當真是再難找出幾個能說話的人了。」
「老奴是覺得,大少爺和二姑娘的話不無道理。大夫人雖坐著當家主母的位置,卻未能給老爺帶了個兒子,她素來就是個眼裡揉不得沙的,心裡肯定不痛快。」易媽媽一邊說著,期間還不時窺探著曹氏的臉色,見她並無異樣,這才繼續道:
「其實當年若不是老夫人力保,怕是現在也沒有大少爺了。羅姨娘雖也生了個兒子,但是那二少爺太混,大夫人想來也沒把她當做眼中釘肉中刺。反倒是姨娘您,大少爺如今這般出類拔萃,大夫人哪還容得下您,即便您不想與之相爭,但您不惹麻煩,那麻煩也會來找您!」
曹氏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其實這些她何嘗不明白,只是,她始終覺得人心本善,大夫人就算再容不下她也不會真的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來。
易媽媽見她臉上的糾結,知她心中定是不忍,於是下了一劑猛葯:「您又可知沁竹園的袁姨娘幾年前的胎是如何流掉的?還有二少爺四年前上山遇匪險些喪命,您以為這些都是天意?」
易媽媽說出來的字字句句直擊曹氏內心。只見曹氏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她,本就孱弱的身子在風中顯得搖搖欲墜起來。
「風大了,進去吧。」易媽媽攙著有些失神的曹氏轉身回了屋,如今這天氣愈發冷了,姨娘素來胃寒,怕是再過一段時間,就該準備湯婆子了。
將曹氏扶到軟榻上躺了下來,易媽媽替她拿了錦被蓋在身上,便退到外屋守著。她知道太太現在需要時間想想,其實自己不說,姨娘在府中看了這麼多年也該看清楚了,只是太過於心慈手軟,如今也只能將大少爺和二姑娘的安危擺在最前頭,才能教她真正的狠下心來去對抗大夫人和柳姨娘的聯合打擊。
至於其他兩位姨娘,暫且可以先不顧,畢竟那兩位都是體會過大夫人的手段的,雖說不能拉到同一個陣營裡頭,但也不至於會倒戈到大夫人一邊。
躺在軟榻上,曹氏思緒萬千,想著一雙兒女的處境,想著易媽媽的分析,無力地嘆了一聲。輕嘆聲如同房內的一縷熏香,須臾間便消散在空氣中。
從蘭漪院出來,陸景?i與陸??晚並肩走著,清瑤便隨著那兩名士兵不遠不近的跟著。
「??晚,」走到荷塘白玉拱橋上,陸景?i看著滿池慘敗的蓮葉,眉心微攏,忽而駐足轉身看著陸??晚,目光灼灼,「你老實說,他是不是對你們還是不好?」
板起臉來的陸景?i嚴肅非常,配上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顯得格外嚇人,好生走著路的陸??晚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詢問給唬住了。
陸??晚沉眸半晌,斂了斂心神,這才正式抬頭看著他,卻是反問道:「大哥當初同那人的交換條件是什麼?」若是沒有得到哥哥的許諾,父親會好生將娘親安頓在蘭漪院嗎?會讓她與陸嘉寧同住在扶香苑嗎?
嗤,這些問題不用想都知道,她那滿嘴功德仁義的好父親怎麼會如此捨得!
陸景?i聞言一愣,倒是沒料到自己的妹妹會反問這個問題,不由得又重新審視了她一番。今日回來,初見之時他便覺得??晚變了,至於究竟變得怎樣,他卻不得而知。眼下看來,她是不復往日的痴傻懦弱,變得輕靈聰敏了許多。被她用這樣平靜的眸子看著,自己竟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負手側過身去,將一池的殘花敗葉納入眼底,陸景?i神情肅穆,銀色的鎧甲在天光下顯得耀眼異常。
見他不說話,陸??晚也不強求,反正陸桁所求不過是錢財權,向來勢利如他,想必也提不出什麼別樣的條件來。同兄長一樣轉身看著滿池的蕭條,陸??晚突然間覺得世態炎涼也不過如此了,就像這一池的枯敗,永遠只有一時風光。
就是不知,早已糜爛入骨的尚書府,還能搖搖欲墜支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