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對峙
於是,曹芸,阿媚,碧月簇擁著陳嫻雅下樓,紫衣則去另一房間叫沿途買來的五名小丫鬟下樓。
樓下大廳里一片猩紅的禁軍衣袍,陳嫻雅目測最少有三十多人,還不包括門外站著的,徐景達徐景宏與抱著婭姐兒的袁渙並排站著,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正在下樓的陳嫻雅。
邵氏四兄弟兄與陳淑雅則緊張地站在一堆炭火旁邊,炭火之上架著一隻被割得七零八落的乳羊,角落裡還站著風滿樓三風。
紫鶯,春葉,秋實三個則站在袁渙身後朝陳嫻雅使眼色,意思叫她們別過去。
陳嫻雅不動聲色地來到邵智旭與邵智威身旁,並不打算與世人眼裡殺害了她母兄的仇人袁渙打招呼。
袁渙見狀冷哼一聲便轉開目光,「徐百戶倒是自在,三山五嶽的追捕逃兵,不知徐百戶抓到幾人?」
「那些傢伙太狡猾,一個都沒抓著!」徐景達說著還打了一個酒嗝,殷勤地笑道「大表兄身為京衛指揮僉事大人,還得管緝私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大表兄辛苦了這許多天,不如先坐下來喝兩杯再辦公事?」
袁渙陰笑一下,「徐百戶請客可真是難得,那本將軍就卻之不恭了,來人,傳令下去,今晚咱們就宿這驛棧,叫驛丞將好酒好菜都搬出來犒賞弟兄們!」
禁軍們迅速退去,只留下幾名親衛指揮驛兵給袁渙搬了兩張椅子與小几放在那堆炭火旁。
袁渙將婭姐兒放到椅子上坐好,自己也大馬金刀地坐下,目光在陳嫻雅方向掃視一圈,突然吩咐道:「將那姓曹給本將軍帶過來!」
站在陳嫻雅身後的曹芸臉色一變,正不知如何應對,卻聽陳嫻雅攔在曹芸面前出言道:「芸姑姑如今是我陳家的女師。袁將軍這是何意?」
「她也配做女師?我袁府不要的人,誰還敢用?尤其是陳家,本將軍不能讓她教壞了婭姐兒!」袁渙道。他這半個月來費盡心機各處設伏,為的是揪住徐景達的尾巴。好拆徐成德與徐貴嬪的台,沒想到他日日如臨大敵,徐景達這廝卻帶著一群人遊山玩水,好不自在,不論京衛營的探子如何跟在後面刺探尋找,都不見那批東西的下落。到了這時,袁渙才明白過來他被徐景達耍了,徐景達根本沒打算帶東西出江南。只是這口氣無論如何是咽不下去。於是袁渙專程趕來找徐景達一行人的碴,因此辭高就低,狠狠折了左相府面子的曹芸便成了袁渙挑釁的第一人。
「袁將軍儘管放心,芸姑姑只是我一人的女師,婭姐兒如今還小,由教養媽媽看著已經足夠,若袁將軍對婭姐兒的教養另有建議也可以說出來,若確實可行,陳嫻雅照辦便是,還望袁將軍不要無故遷怒!」陳嫻雅的聲音十分清脆。再加上抑揚頓挫的語調,讓這段柔中帶鋼的話既動聽又誠懇。
徐景達嘴角的笑意一閃即逝,徐景宏則是擔憂地看著袁渙。生怕他這大表兄動怒。
「原來她是陳大小姐的女師,難怪會教出你這種不懂禮數,忤逆不孝的弟子!」袁渙挑釁地看著陳嫻雅,臉上儘是嘲諷的笑容。
曹芸再也不能忍,這種詆毀不但能毀掉陳嫻雅,更會讓曹家的聲譽蒙羞,「請袁將軍慎言,女子的閨譽事關生死,袁將軍可以說我曹芸不會教弟子。但將軍無憑無據卻不能說我這弟子不懂禮數與不孝。」
現場能與袁渙一拼的只有徐景達,可一個是正四品武官。御賜宣威將軍,統領八百禁軍。一個卻只是未入流的百戶,說是百戶,平常能聚齊五六十名軍戶就不錯了。而徐景達私底下養著的那一大票人馬又是暫時不能見光的。
陳嫻雅深恐袁渙當場翻臉,忙搶過曹芸的話頭道:「袁將軍位高權重,自然說什麼便是什麼,陳嫻雅無話可說。芸姑姑如今是我陳家的女師,從前若有得罪將軍之處,還望見諒。婭婭已經見過舅舅,快些過來,我們要回客房休息了!」
婭姐兒畏懼袁渙淫威,一直不敢亂動,此時聽言忙從椅子上下來,朝袁渙福了一福,然後掉頭朝陳嫻雅跑去。
袁渙沒有阻攔婭姐兒回到陳嫻雅身邊,反而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嫻雅,「陳大小姐認為自己的面子足夠大,想保曹芸?」
「袁將軍此言有誤,我不過十歲閨中女兒,哪裡來的面子?我也不想廢話,今日袁將軍若是沖芸姑姑來的,實在大可不必,芸姑姑沒犯律法,袁將軍最多是將芸姑姑折辱一番,可我敢保證袁將軍此舉可會讓袁三小姐名動京師,所有人都會問一個問題,為何曹娘子的嫡系孫女,曾做過大公主女師的曹芸女師寧願屈就一普通人家,也不願意教左相家的女兒?我敢保證答案決不只一兩種。如果袁將軍是沖我陳嫻雅來的,要殺要剮也請袁將軍痛快些。當然如果袁將軍只是興之所致,隨便說說,那麼我們便不打擾將軍,先告辭了!」說罷,陳嫻雅對著臉色陰晴不定的袁渙深施一禮。
「精彩,精彩之極!」袁渙撫掌道,「難怪大家都說陳家大小姐乃妖孽附體,陳大小姐這番話說得再好不過,本將軍不想殺你們只是不想花精力去善後,並不代表我殺不了你們!陳大小姐一定謹記!過來,給本將軍倒酒!」袁渙突然指向陳嫻雅。
廳內頓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那是邵家幾位表兄與徐景達兩兄弟做出的反應。
邵智旭上前幾步,將陳嫻雅攔在身後,正要說話,卻見站在袁渙身邊的徐景達順手拿起酒壺說道:「大表兄,那種不懂轉圜的鄉下野丫頭會倒什麼酒?還是讓表弟來吧!」
「徐百戶,你確定要替她們出頭?」袁渙的眼睛微眯,危險的目光卻在人群中搜索陳嫻雅的身影。
「大表兄今日前來難道不是為我來的?咱們爺們兒之間的事何必牽扯這些婦孺,這裡有樣東西,大表兄倒可以先看一看?」徐景達不等袁渙說話,手肘一動,一樣紅色的物什便出現在他的手心。
袁渙的目光一落到那東西上,便臉色驟變,猛然起立,伸手去抓那東西,沒料想徐景達的手更快,那東西竟然又從他的手上憑空消失。
「立即拿來!」袁渙威脅道。
「這是信物,恕不能給!」徐景達笑。
「啪!」袁渙盛怒之中手起手落,徐景達的臉便偏向一邊,樓梯下面突然出現一群蒙面黑衣人,遠遠地盯著場內之人。
「謝大表兄賞賜,表弟永遠銘記!」徐景達的聲音仍然帶笑,陳嫻雅卻聽得心中酸澀,趕緊對幾位表哥說道:「立即回房,輕易不要再下樓!」
陳嫻雅一手拉著婭姐兒,一手拽著氣憤得渾身顫抖的曹芸往樓上走,「姑姑別辜負了他的用心,快點離了這是非之地,他暫時不會有事!」
一時間眾人做鳥獸散,大廳里只剩下袁渙與徐景達的人馬在對峙。
陳嫻雅抱著受了點驚嚇的婭姐兒,對面坐著仍然氣憤難平的曹芸,阿媚則留在走廊上關注樓下的發展,然後隔一會兒進來彙報一下樓下二人的情形。
「達少爺竟然與那廝喝起酒來了,」阿媚臉上是濃濃的失望,「難道達少爺竟將這口氣忍下了?咱們這邊的人雖然少些,可個個都是在江湖上排得上名號的,未必就會輸給這伙禁軍!」
「別在這裡起鬨了,一旦打起來,咱們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便是人家的活靶子,你家達少爺還沒那麼蠢!不過話又說回來,徐大人就任左軍都督多年,自己的親兒子入伍,怎麼都不能只安排個連品階都沒有的百戶吧?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隱情?」
阿媚搖頭表示不知,曹芸嘆氣道:「達少爺的身世與眾不同,他的外祖父是當年組建與統領驍騎營的姜桓老將軍,姜桓老將軍當年是被先帝稠秘密賜死的。如今誰也不知道當今的聖上對姜桓老將軍之死持什麼樣的看法,再加上燕山衛又是當年驍騎營的駐紮地,達少爺的身份比較敏感,因此徐大人也不敢一上來就給他太高的品階,而達少爺自己也想與他的外祖父一樣從最底層開始培植自己的力量,樹自己的威信。」
「可如今他與袁渙的矛盾已經激化,他再繼續做百戶恐怕就不妥了,官大一級壓死人,袁渙單從官階上便能玩死徐景達!」陳嫻雅憂心道。
曹芸也愁眉難展,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好法子。
那一夜總算平安過去,陳嫻雅早早便派人通知四名表兄要在兩天內回到京城,又吩咐下人趕緊收拾東西。
等到出驛棧門之時,邵智軒那個沒腦子的突然冒出一句,「徐家兩位少爺還沒有下樓,我們要不要等一等他們!」
「四哥,人家與袁家是親戚,是要與那袁大人一起走的,我們這些不相干的還是早點上路吧!」邵智威不耐煩地說道。
邵智錚也趕緊說道:「我們先走,他們騎的是軍馬,說不定咱們還沒走遠他們就追上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