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7論情
「這幾次四舅舅上我家來都不敢去怡趣院,卻時常向下人們打聽芸姑姑的事,四舅舅難道是想叫我去問芸姑姑為何四舅舅會對她的事感興趣?」
「不,不可!」邵行止臉都急白了,「嫻姐兒千萬別告訴曹芸我在打聽她!我以後再也不上你家便是!」
「這話又是怎麼說的?難道四舅舅為了不見芸姑姑,連親外甥女都不要了?不行,這事我非要弄清楚不可,四舅舅你不說,我肯定去問芸姑姑!」陳嫻雅激動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哎,你這丫頭比誠哥兒還難纏!你快坐下,我告訴你便是,但是你不可再告訴第三人!」邵行止說罷,揮退左近的丫鬟婆子,又叫誠哥兒去遠一點的地方繼續拾米粒。
「這事得從六年前的女兒節說起,那時我與你故去的四舅母剛成親,誠哥兒的外祖父過壽,我與你四舅母乘船回她的娘家,經過燕湖時,岸上正好有一員外的女兒搭了綉樓丟繡球招親。因為這也算難得一見的盛事,京城中許多公子小姐都聞訊而來,有騎馬乘車的,也有乘船的,我將你四舅母安置在船艙休息,自己跑到船頭去看熱鬧,當時另有一條船與我們的船擠到一處。那繡球也是做怪,在眾人的爭搶中,竟然直接朝我飛來,我一驚,趕緊跳上旁邊那一條船避讓,誰知一位女子剛好從船艙出來,我們兩個便撞到一起,那繡球也剛好落到我們兩個懷裡。也怪我當時沒經過事,一看唐突了不認識的小姐,又接了那繡球,心裡一慌,便扔了繡球想逃開。沒想到那女子竟然拽住我不放,還喊什麼如果是男人,接了繡球就要和她成親!我當時哪有心思與她解釋我已經有妻室了。眼看岸上的人就要過來,你四舅母也在喚我。我便用力將那女子推開,誰知我用力過猛,竟然將那女子給推下了湖,我幾步跳回自己船上,叫船家立馬開船,可是回頭又一看,發現那女子不會水,眼看就要淹死。旁邊也沒人來救,沒法子,我只好讓船家繼續開船,自己則跳下水去將那女子撈起來,扔到她自己的船上,又因為氣不過她的搗亂,趁她被水灌得暈頭轉向,順手又揍了她兩下,然後游回自己船上,不要命地逃了。」
「那女子就是曹姑姑?」陳嫻雅對邵行止早年的頑劣佩服無比。原來誠哥兒的淘氣就是隨的他,「你不但將她推下湖,還趁機下黑手打她?四舅舅我真正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邵行止急眼。「你這丫頭不許嘲笑我!我那日在怡趣院一眼便認出了她,當時以為是做夢,沒想到比做夢還可怕的是,她竟然是曹娘子的孫女,還做了你的女師!」
「四舅舅錯了,最可怕的是依你們重遇時芸姑姑恨不得將你剝皮拆骨的情形來看,她至今沒有成親,多半與你們當初之事有關!」陳嫻雅以同情的目光看著邵行止。
「這怎麼可能?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誰還牢牢記住當初那點子小事?再說當時我不是還救了她的命么?」
「這事很難說。六年之前芸姑姑十五歲,正好是議親的年紀。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陌生男子推入湖中,又肌膚相接。閨譽肯定受損,極有可能是因為這件事芸姑姑才拖到今日還沒有成親的!」陳嫻雅的眼風掃到水仙,碧月帶了一群婆子提著幾大筐活雞過來,忙又故意說道:「回頭我再問芸姑姑到底是怎麼回事!」
邵行止大急,「好嫻姐兒,千萬別問,如今這樣就很好,你再一問,豈不是又將事挑了起來?」
「不問也行,你許我什麼好處?」
「你要什麼?我書房裡那幅八美圖?」
「嘖,八美圖我早仿了好幾張,我還要它做什麼?」
「那你自己說你要什麼,只要我拿得出來,我都給你!」此時的邵行止恨不得將褲腰帶上的東西都拿出來賄賂外甥女。
「也沒什麼,你將來若再娶四舅母必須讓我也看看,我怕你不會相人,將來誠哥兒被繼母欺負!」
「哎,就這點事兒,明日你大舅母就要帶我去相看大埋寺知事周家的女兒,要不你也跟著我們一起去?」
「明知我出不了門,四舅舅還故意說這個!這個周家的女兒不好,明日你回了她!」
「你見都沒見過,怎知她不好?」
「……我不喜歡姓周的女子,總行了吧?」
兩舅甥在這邊聊得開心,另一邊餓了許久的雞們一出籠便直奔草叢的米粒,一陣哄搶,米粒全進了雞肚子,誠哥兒在一旁高興得拍著手直跳。
聽到動靜的邵行止回頭一看,頓時有火也發不出來,只點著陳嫻雅的胸袋恨恨地說道:「你就慣著他吧,明兒個我讓他去你家折騰去!」
「我家已經有一個會折騰的,多他一個也不多,四舅舅你捨得不讓他去學館,只管送來便是!」陳嫻雅不屑地笑道。
……
陳嫻雅滿腦子都是邵行止勇救曹芸的情景,當年的曹芸也有率性的一面,竟然大膽地阻止邵行止撿了繡球卻想溜走的行為,邵行止當年的驚慌失措也情有可原,上有家規,下有新婚嬌妻,再憑空撿一個老婆回去家裡還不得鬧翻天?
如今邵行止死了老婆,曹芸錯過花期,其實兩人還挺般配的,陳嫻雅決定試著撮合這兩人。
當日夜裡,紫鶯哄婭姐兒睡覺,陳嫻雅仰躺在榻上,曹芸用玉梳子將首烏粉等藥材調成的糊糊塗到她略有些枯黃的頭髮上。
「我四舅舅明日要與大舅母一起去相看新四舅母了!」陳嫻雅突然睜開雙眼看著紫鶯道。
紫鶯的臉色果然變了變,隨即迅速恢復自然,曹芸的手也頓了一下,卻問道:「是哪家的女兒要被他糟踐了?」
「大理寺知事周家的嫡長女,芸姑姑可認得?」
「見過一回,除了臉上長了幾顆白麻子,就是她母親有哮症,有沒有傳給她就不知道了。」
「芸姑姑覺得得這周家女不好?啊,我要立刻去告訴我四舅舅,讓他別答應這門親事!」陳嫻雅作勢欲起,被曹芸按了下去。
「你別多事,他那樣的能有好人家的女子嫁他就不錯了,哪裡輪得得他挑三揀四?」
「那照姑姑這樣說,我四舅舅乾脆別娶繼室了,不如從普通人家中挑個好的,例如紫鶯姐姐這樣的,先納為妾,生了兒子再扶正得了。」
「哼,那你大舅舅非將他逐出族不可,妾室扶正,笑都給人笑死!」
陳嫻雅瞄到紫鶯的頭越垂越低,曹芸又十分配合地說道:「你四舅舅若真納了紫鶯那樣的大丫鬟,那是害人又害己,主子跟前的大丫鬟若去外面尋個正經清白的人家做正頭娘子那是容易得很,三媒六聘,大紅花轎坐著出嫁,雖日子普通些,但是誰又敢輕視半分,將來若子孫出息,給她掙個老封君都有可能。再不濟,配個有能耐的管事,依傍著主家,那也是一輩子不愁吃穿,若主子以後發達了,掙下一份大家業都有可能。若是腦子發昏跑去做主子的妾室,那她這一輩子就別想再有出頭之日,沒有那一家的主母容得下得寵的妾室,若是身不由己倒罷了,若是明明可以不入那火坑卻偏往下跳……」
紫鶯抬頭打斷曹芸的話,「芸姑姑就是愛說笑話,哪個女子會正室不做偏去做妾室?就算有,那也是形勢所迫,或者情之所系,其實那樣的女子最可憐!」
這回陳嫻雅說話了,「其實最可恨的就是那種打著情愛幌子插入人家正頭夫妻的妾室,人家正室難道就不愛自己的夫君?辛辛苦苦操持家事,孝敬公婆,養兒育女卻得不到夫君的心,任誰都會有怨氣。我倒覺得正室用何種手段對付得寵妾室都正常,那妾室既然得了夫君的情愛,那再多的責難也得受著,那是她的報應,更不值得可憐二字!」
曹芸見紫鶯的臉色又紅又白,十分難堪,忙笑道:「紫鶯如此出眾,性子又好,將來必有好去處!」
紫鶯垂頭道:「奴婢早已經不想這些煩心事,只想跟在大小姐身邊,過些清靜的日子,比如像姑姑這樣不是也很好么?」
陳嫻雅立刻道:「紫鶯你可學不了芸姑姑,芸姑姑早晚也是要出嫁的,她只是暫時沒有遇著合適的!」
曹芸擰了一下陳嫻雅的臉,笑罵道:「你這猴兒,怎麼說著說著又說到我頭上來了?」
「怎麼不能說,我今天剛聽人說有人想給姑姑牽線搭橋呢!」
曹芸這回是真惱了,將玉碗一放,「越說越不像樣,紫鶯,咱們回房去吧,讓這說話不著調的涼這兒躺一晚上去!」
紫鶯笑笑起身,隨著曹芸出門,「奴婢去打水來給大小姐清洗!」
夜裡紫鶯值夜,陳嫻雅聽見她在不停地輕輕翻身,陳嫻雅在黑暗中聽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說道:「紫鶯,若是從前你們還有一絲可能,如今邵家風頭正勁,你們更是連一絲可能都沒有了,這也怪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清楚,因為我以為以你聰慧,自己就能想明白的。」(未完待續)--|83186|17165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