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去把廖雲樊叫來,這部mv她不能演了,還是得和她說下。」鄧導吩咐自己的助理。

話說完良久卻不見助理動身，鄧導奇怪的抬頭看他,只見他一臉踟躕。

「怎麼了？」鄧導皺眉。

「廖小姐已經走了。」

「什麼叫走了？」

「就是…她已經回港都了。」助理硬著頭皮把話補全。

鄧導聞言冷笑一聲,「這種扶不起的阿斗，連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也不知林爺捧她作甚。」

助理面上作不解狀,心下卻不屑：捧個女星還需要什麼理由？如果說「罩藝人」還算是工作需要的話,那麼捧女星就純粹是私人癖好了，不要說女星，要是有那些大佬們看上的男星,想要,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而在圈子裡,走紅是一個階段的事，想要一路飄紅則是另一個階段的事，前一個階段需要人脈和靠山，后一個階段則需要實力和人品，像廖雲樊這種連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的人，可想而知，是沒有以後的。

這等人物鄧導壓根就沒放在眼裡，氣不過說了一句后就把她放到了腦後，眼下速速拍完mv是重頭戲，偏偏事趕事，上次jane穿在身上效果特別好的那套旗袍，說是用不來了。什麼叫用不來了？問道具組，說是旗袍被周先生買走了。

鄧導咂咂嘴，買走了，用不來了，怎麼就那麼的惹人遐想呢……只不過他是不會吃飽了飯沒事幹多個嘴去問周懷遠的，雖然他年紀比周懷遠大許多，資歷也比他老許多，但是，在絕對的權力下，這一切都不算什麼。

後來補拍的鏡頭的確都沒有什麼難度，就是風格「小清新」到習雲一度臉色都不大好，事實證明，以她一己之力，還是無法改變這裡大波人的審美，特別是對於表演感情的處理上，代溝還是很明顯的。

最後她在她的能力範圍內，讓整個mv看起來盡量自然，這簡直就是一個和導演之間的拉鋸戰，若是沒有周懷遠的支持，她必定慘敗，毋庸置疑。

周懷遠在蘇州的工作要比習雲凌薇她們結束得早，港都那裡也有事情等著他回去處理，所以只好先走，習雲也很忙，在酒店大堂和他告別後就匆匆趕往了凌薇寫真的拍攝現場。

她到的時候，凌薇正在一座宅子里拍室內的景，一身復古西式裙裝，打理得一絲不亂的鬈髮，還有手上擎著的晶瑩的玻璃杯，玻璃杯里晶瑩的黃酒，都是那麼的相得益彰，讓人瞬間就穿越回了典雅堂皇的民國時期。

拍攝休息時，凌薇走過來神神秘秘的和她說：「你猜我剛看到誰了？」

「誰？」習雲很配合的表達了自己的好奇。

「你家人。」

習雲忽的抬頭盯著凌薇，「你說什麼？」

可能是被她的反應嚇到，凌薇不再賣關子，老老實實回道：「應該是你爸媽，他們往那邊去了。」說著她往一個方向一指。

語音剛落，眼前的人就嘩一下站起身，轉眼就風一樣的跑了。

習雲跑出好長一段路的時候，腦子才漸漸清楚起來，這地方那麼大，七拐八拐的那麼多岔路，剛才她一急，也沒問凌薇她爸媽走了多久了，現下哪裡還找得到蹤影？

腳步慢下來，心跳也緩下來，希望過後巨大的失望使得習雲感覺全身都被前所未有的空落灌滿了，她在原地呆立了很久，等到風吹到臂膀都覺出涼意時，才轉身緩緩離開。

回到拍攝場地時，那兒竟然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人，習雲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了進去，凌薇一直探頭探腦的像是在找誰，直到覷見她，眼睛一亮，然後往她右手邊一指。

習雲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兩個人時，整個人一震。

那方的兩個人似乎也感應到她存在感強烈的目光，紛紛轉過頭來看她，一看俱是一愣，這姑娘怎麼…長得那麼面善啊……？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認識他們？

習雲對上他們的視線，極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太失控，可腳步還是不由自主的朝他們邁去，沒兩步就站到了他們跟前。

她傻愣愣的瞅著自己的爸爸媽媽，他們就和以前家裡舊照片上年輕時的他們一模一樣，只是面前的他們，更加生動些，也更加陌生些——他們看她的眼神，很陌生。

習雲張了張嘴，話卻卡在了喉嚨口出不來，末了出口的卻是乾乾澀澀的一句問話：「你們來看vicky嗎？」

習雲的媽媽李碧珠直覺這不是眼前這位姑娘原本想問的話，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姑娘的反應會那麼怪異，可她既然改口，自己當然也只能作未曾察覺狀，於是她笑著回道：「不是，我們是來這玩，正好看到這裡好像在拍戲，所以過來看一看。」

「哦。」習雲輕應一聲，神情有點獃獃的，過了片刻才醒過神來般的補了一句：「不是拍戲，是在拍寫真。」

李碧珠微笑道：「這樣啊，是不是就是你剛剛說的vicky？」

見媽媽顯然也不抗拒自己冒昧的搭話，習雲整個人這才鮮活了起來，聽了問話連忙回道：「沒錯，就是她。」言罷眼珠子一轉，似是無意般的提到：「這兩天在這裡取景的明星多，前兩天周懷遠也來了呢。」

「周懷遠？」李碧珠的目光明顯一亮，神情激動起來，「我沒聽錯吧？他現在還在嗎？」

習雲心一沉，這會兒人都走了，她話還怎麼圓？難得心下怨起周懷遠來：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要在她碰到媽媽前的一天走，真是毫無用處。

「他…現下不在這。」

話至此，李碧珠神色一黯，卻也在意料之中，可卻見習雲滿臉懊悔，像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誤般，模樣討喜得很，她忍不住對習雲笑了笑安慰道：「也是，他那麼忙的人，怎麼可能在一個地方逗留太久，是我一下子聽到偶像來這兒了，激動之下沒想周全。」

「您很喜歡他嗎？」習雲忽然認真的問道。

李碧珠沒料到她一下就肅下了表情，反應過來前，嘴上就已經回道：「是啊。」

「要不您留個聯繫地址和聯繫電話吧，我和周懷遠還有點私交，到時候我給您寄他簽名的唱片和海報。」習雲看著媽媽的眼睛殷切的說道。

李碧珠傻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回應初次見面就這樣熱情的她，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身邊的習明然，習明然此時心裡很怪，他觀這個姑娘的眉目、神情，說股子不出的熟悉和親近感，明明是陌生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他卻感覺他們之間似曾相識。這感覺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詭異，以至於他都沒注意到兩個女人都談了些什麼。直到李碧珠那徵求意見的目光忽然朝自己望來，他也傻了。

瞥見他呆愣的模樣，李碧珠暗暗翻了個白眼，然後回頭朝習雲溫柔的笑道：「我們之前不認識吧？」

習雲聞言神色有些黯淡，李碧珠見了竟然心下不忍，真是邪了門了，這姑娘到底是誰啊？

而習雲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的回道：「是第一次見面，可是你們二位很像我的——兩位故人，我…很久很久未曾見到他們了。方才有所失態，真是不好意思。」

「啊~原來如此。」李碧珠恍然大悟。

習雲點頭，「你們放心吧，我平時都住在港都，問你們要地址也不會打擾到你們的生活的。只是遇見就是緣分，既然我力所能及，那麼順帶便做一做也無妨。」

她嚴辭懇切，讓習明然和李碧珠都說不出一個「不」字來，稀里糊塗的就把他們的聯繫方式都告訴她了，這絕對不是平時的他們會做出來的事情——等他們醒過神來以後，雙雙反應過來這點。

而習雲則很高興，高興到快瘋了，一整個晚上都沒睡著覺，她真想現在就衝去爸爸媽媽家裡，和年少青澀的他們說說話，也和他們說說——她想他們了。很想……

凌薇忍住了沒在這個晚上潑她冷水，可也就只忍到了等到第二天早上，第二天兩人剛碰面，她就尋了個周邊無人時的契機問了習雲一句話：「你爸媽是不是也快結婚了？」

原本面含笑意的一張臉，慢慢淡了下來，習雲嘆了口氣道：「是，不出意外的話，明年秋天就結婚了。」

凌薇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淡的說：「還好，我爸媽過兩月就結婚，我已經收到請帖了。」

習雲瞅了瞅她，嘀咕了一句很沒良心，並且很有歧義的話：「幸好你走在我前面。」

聲音很輕，可不幸的是，還是被凌薇的尖耳朵聽到了，她登時黑了臉，「你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呢！」正想揪住習雲狠狠奚落一番，哪知她早就有了準備，腳底抹油跑了。

兩天後，在內地的所有工作順利結束，全部人員都要啟程返港，習雲戀戀不捨，總想多磨蹭一會兒是一會兒，可大部隊已經沒有再待在這裡的必要了，不可能因為她一個人拖延一天時間，也不可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畢竟現在不是後世，內地和港都的來往通行並沒有那麼方便。

想通了這點后，習雲也死了心，只是回去的一路上都望著車窗外出神，沉默得很，儘管她平時在人前也話不多，可如今這樣的沉默，明眼人還是能看出來區別的。再加上凌薇也不說話，其他人就更不敢多言了，連帶得整個車廂的工作人員都不自覺的噤了聲。

回到港都，輿論又是一片熱鬧，周懷遠的新專輯影兒還沒現一點呢，就被炒得火熱——情侶檔，真實情侶檔，再加上兩位重量級人物的真實情侶檔，太吸睛了！媒體是把這個新聞寫到不賺死人眼球勢不罷休的地步。

當事人之一的習雲對此卻充耳不聞，一回來便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里，她的工作量很繁重，的確沒錯，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般拚命，到底是為了工作而工作呢，還是為了逃避一刻不停的想著家人而工作。

即便如此，習雲還是沒有忘記曾經答應過媽媽，要捎一份周懷遠親筆簽名的唱片和海報給她，這番動靜雖不大，但怎麼逃得過周懷遠的眼，他不動聲色的記下了，在習雲面前卻隻字未提。

周懷遠知道，習雲一直有很多秘密，而且他直覺有些秘密，她不說，他絕對不能輕易開口問，就算問了，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以前他不在意，他覺得可以等，等到習雲自己開口和他說的那一天，可一日日過去，她偶爾的失魂落魄落進他的眼裡，周懷遠就愈來愈等不了，既如此，那他就自己一點一點的搜集，總有一天，總能覷得一絲端倪。

他心裡打的那些主意，習雲是半點不知，年末了，大事小事聚堆，其中還有一件算是比較大的事情，那就是凌薇父母結婚了。

那天習雲也去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凌薇竟然是伴娘，她和新娘站在一起，立馬有賓客發現她倆長得像，不由打趣新娘幾句：「瞧！這位明明是新郎的妹妹，偏偏和新娘你也長得有幾分相像，看來這位小妹可是你們的有緣人。」

陳涵聽了這話很高興，拉著凌薇的手一個勁的道是。習雲看過去，此時的凌薇垂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嘴角是彎著的，想來大家看到了也會覺得她聽了這話，心裡是開心的。

那日只出了一個插曲，大名鼎鼎的周家，竟然也有人登門，凌家的管家通報這條消息的時候，凌老爺確認再確認，還是無誤，這才戰戰兢兢的迅速朝大門口奔去。這番動靜可一點也不小，周世遠幾乎是眾星捧月的一路走進來的，這位周家大少爺儘管在人後已是名聲不濟，可在人前擺的姿態和排場卻是一樣也不會少的。

他進來后先循視一圈，目光在習雲處頓了頓，然後毫無異樣的移開。習雲心裡卻咯噔一下，周懷遠有事沒來，她直覺這位大哥今日來此的目的，是她。

她料想的不錯，在座的各位能擠升到周家那個圈子的層次的人家，少之又少，周世遠和這裡的人幾乎沒什麼可談的話語，就算大家想巴結，也因周世遠那笑而不語的冷淡模樣，淡了心思。

之後周世遠就理所當然的來到了習雲這裡，沒有人覺得不正常，習雲那周家媳婦的身份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自家人呆在一起，沒有任何惹眼之處。唯獨凌薇頻頻朝她這看來，習雲示意她自己沒事。

敵不動，我不動。除了最開始的問好，之後習雲就再沒開口說過一個字。周世遠先沉不住氣，「jane小姐最近很忙？」

習雲禮節性的笑笑道：「還好。」

周世遠輕笑一聲，「我以為你也是開工作室的，應該也會像我三弟那樣忙得腳不沾地，看來就算同樣是開工作室，也是有不同的。」

「是啊，一樣米還養百樣人呢，工作這種事情就更別提了。」習雲淡笑道。

她始終不接話，甚至迴避他想要講的話題，這讓周世遠心裡很是不悅，他低首湊到習雲耳跟前，似是推心置腹的說道：「jane小姐，你想知道三弟最近都在忙些什麼嗎？」

習雲不著痕迹的側頭和他拉開距離，依舊語氣淡淡：「周少有話不妨直說。」

「三弟最近似乎，往春風滿樓跑得勤快。」

春風滿樓，港都出了名的夜店，裡面可是黃^賭^毒一樣不缺。

習雲擎起酒杯，眯著笑眼朝周世遠舉杯，「多謝周少告知。」

周世遠面頰抽了抽，他怎麼都算不到習雲聽了這消息會是這反應，他們不是感情很深嗎？難道那都是做戲的？還是說…現在的習雲，在做戲？

他更傾向於後一種。

於是他慢條斯理的舉起酒杯和她碰了一碰，剔透的水晶杯壁相撞發出悅耳的「叮」聲，碰杯的兩人俱是笑意滿滿、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