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人心難測(2)
空離第二個見的人,是師弟空及。亦是為了預言之事。
「小心墨行子。」空離道,「有一日,你會敗於他手。」
「嗯,師兄,多謝你提醒,我自當小心。」就在空及恭敬有禮拜謝的時候,空離聽見他的心則在說:師兄如此關心我,莫不是終於明白了我對他的心意?他可知,我日夜都在想他!近看,他皮膚真白,宛若凝脂,不知將他衣服全部褪去丟到床上,將會是如此情景?啊,光讓人想想,就覺得渾身燥熱難耐。師兄,師兄,我好想得到你……
空離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他沒想到自己一直以禮相待的師弟,居然偷偷地在心裡意淫自己被扒光的樣子。
「你——」空離脫口而出,「你怎麼會如此……下流!」
「師兄?」空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有些茫然地看著一下子激動起來的空離。
「你竟然想把我——」空離的腦海中浮現出空及赤、裸著覆上自己身體的樣子,這是空及心中所想的一部分。
剎那間,一股強烈的嘔吐感讓空離奪路而逃,只留下臉色煞白的空及於原地。
原來,他並不是看上去那樣,是他的好師弟。
第三個見到的人,並不是空離特意去拜見,而是他在逃回巫師殿的路上,偶然撞上的。
「仙衣?是你,真的是你?你已經出關了?」那人遠遠地叫住他。
空離駐足回頭,原來是不久前那位熟悉的不速之客。
「仙衣。」魔界界主風落笑著叫他的名號,那笑容里的驚喜怎麼也掩不住,「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
「是你。」空離往後猛退了一步,和風落保持距離,「我不是叫你別再來了嗎?」
「我想見你。」風落抬頭,眼眸中的深情溫柔如海。
「可我不想見你!」空離道,「你會害死自己。本尊幾乎能在預兆中,清楚地看到你死去的樣子。」
「可我想見你。」風落落寞地笑笑,「自從我在凡間偶遇你,我就再也難以忘記你的模樣。」
空離沒有說話,他閉上眼睛,靜靜地聆聽風落心裡的聲音。
風落在說:能再見到他,真好。空離,我愛你,一直愛你,即使你不接受。
空離睜開眼,他的眼裡映出了風落的樣子,與預兆里死去的模樣並無多大差別。
「本尊的預言,從未出過錯。」空離道。
風落微笑,一陣風過,帶起他的髮絲:「能得君意,雖死無憾。」
原來,他比看上去,還要固執。
人心如斯。空離感覺到,當他窺探風落內心時,會被一股強烈的感情包圍,很強烈,但很溫暖。
這,就是人心?
原來,有人是愛自己的。空離忽然覺得,自己不那麼寂寞了。
被愛的感覺很溫暖,不是嗎?
一個月後,空離與風落結為雙修。
三個月後,風落斃於一場魔界意外。
風落的死,空離不是沒有預感,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造成魔界界主之死的推手。
自古,魔界與煉血海的交界處便有一根魔界天柱,其支撐起整個魔界,是一根於魔界與煉血海而言,都至關重要的大支柱。
天柱在,魔界興;若是天柱折損,整個魔界都將被傾覆無存。為保魔界安寧,魔界天柱一直由上古惡獸輪流看守。
但在不久前,守衛魔界天柱的惡獸連奇被神子白堯斬殺,支撐整個魔界的天柱在神子與連奇的戰鬥中受到衝擊,魔界不免受到波及。天柱不穩,魔界將動蕩不安。身為魔界界主,風落為穩定天柱,每日用自身的魔力修復天柱。而時至他與空離結為雙修之日,魔界天柱的修復工作,差不多已完成。
誰料,這一日,當風落在修復完魔界天柱,來上神界的巫師殿找自己的雙修者空離的時候,空離則剛好得到了一個關於魔界天柱的預示幻象。
「魔界將出大事。」空離道。
「阿離,你有得了什麼預示?」一向對空離和顏悅色的風落,一聽魔界將出事,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與魔界天柱有關。」空離轉頭,對著身邊黑髮墨衣的魔界界主,一字一句地說道。
風落一愣,略有所思后,道:「是,天柱受損不久。」
空離將頭輕斜:「你剛剛心裡感嘆,白堯和紅玉,可惜了。神子白堯斬連奇,損天柱,亂五行,連累了你和整個魔界,本該受罰,你居然還為他可惜?」
「和你呆久了就會忘,你能看透人心。」風落微笑,搖了搖頭,對空離道:「阿離,即使預言精準如你,天下事,也不是全能全知的。那日,下魔界前,白堯特意前來告知我,他要取連奇的消魂鈴救人,當時,我曾有所猶豫,但念及救人要緊,還是任由他去了。豈料他神力之大,不但殺了連奇,還差點毀了連奇身後的魔界天柱。但他取消魂鈴救人不假,天柱之事乃無心之失,界主與四方天帝對他的懲戒未免太重了些。」
「他是為救人而取消魂鈴?」空離驚詫。
「如今仙神界為了遷就被改去記憶的神子,流傳較廣的說法好像是,白堯除惡獸,是為民除害。」風落的笑容里有些無奈,「我也被大界主用傳令使知會過,對如今的神子,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只是,可憐了紅玉。」
空離頓了頓,道:「本尊聽過紅玉的心聲,她道,是白堯負了她。」
「不算負心。」風落道,「神子也有他的苦衷。可悲的是,白堯為救紅玉才受罰。紅玉被救醒后,竟無一人告知她,白堯為她做的一切。一些無端的流言蜚語卻在這時四起,難怪紅玉她想不明白,有口難言。」
「本尊聽聞,紅玉有一位神力高強的師弟,名叫墨行子。」
「不錯。」風落沒料到空離忽然轉移了話題,他停在那裡,等著空離說下去。
「魔界天柱將二次受損,這一次的始作俑者,將會是他。」空離回想起自己剛才預兆的畫面,畫面上擁有一對赤色眼眸的上神,確為墨行子無疑。
「阿離,難道你是說,天柱將再度受損?」風落驚覺,「什麼時候?」
空離感覺到風落內心的焦急,他點了點頭,閉上了眼,待到睜開時,只吐出了四個字:「就是現在。」
風落一聽,立馬和空離告別,準備奔赴魔界。
空離提出要和風落一起到魔界走一趟,沒想到,被風落斷然拒絕。
就在空離想說,自己可以助風落一臂之力的時候,他聽見風落在心裡說:別跟過來,阿離,魔界天柱若真被折損,你也會有危險,我不想為了保護你而分心。
看來,風落是把自己當成包袱看了。
這個一直說愛自己的男人,難道不知身為木系天才的上神界第一大巫師,根本就不需要保護嗎?空離心裡稍有不悅,有點埋怨風落看低自己,便也不再多言,就此看著風落離去。
誰料,風落走後不久,空離不停地得到預兆,他在預兆里一次又一次地看到風落死去的臉。
預言告訴他,風落這一去,凶多吉少。
他會死!?空離仰頭,猛地,一股寒流竄上全身。
待到空離趕至魔界邊界天柱前時,身為魔界界主的風落已為鎮住魔界天柱,耗盡全部魔力,自動兵解。
天柱腳下,留下激烈打鬥過的痕迹。
這裡發生過什麼,空離不想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此時,這個世上已沒有了魔界界主風落,也沒有仙衣空離命定的雙修者。
天柱旁,上神墨行子和一個披頭散髮的青衣女墮神,已被上神界派來的天兵天團團圍住,顯然,身為肇事者的他們,即將被帶回上神界。
空離兀自走到風落的軀殼旁。他的臉和自己預兆中的一模一樣,殘留著魔血,緊閉雙眼,有種說不出的慘烈。而不過轉眼,那具人形軀殼就一點一點化作風塵,飄散地無影無蹤,一點塵埃也不剩。
上神界第一大巫師,預言無一不準。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他和風落結為雙修,必有一個會死;他也知道,死的那個,會是風落;既然如此,他又是為何要與風落結為雙修?難道僅僅是為了害死他?
如若不是他告知風落,魔界天柱將出事,如若不是他在窺探了風落的心思后,鬧彆扭,任由因修復天柱而消耗過多魔力的風落獨自去魔界,那麼,也許,風落就不會死。
是我害死他的?是的,是我害死他的!從魔界回到巫師殿的空離,總有點恍惚。
風落的離開,讓空離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哪裡是不對勁的。
風落,那個總是對自己微笑的男人,那個用心說愛自己的男人,再也不會出現在巫師殿外,一身黑衣,笑著說:「空離,我想見你了。」
日子繼續。
不久,犯了大罪的墨行子莫名被無罪釋放。幾日後,上神界南天帝之女紅玉走進誅仙滅神的黑焰洞,從此沒有再出來。再後來,墨行子墮神,離開了上神界。
日子繼續。
只是有時候想起風落,空離會覺得很寂寞、很寂寞,寂寞如草般瘋長,連同那不能再掩藏的自責與思念。
三年以後的一天夜裡,這種寂寞的感覺到達頂峰,空離的眼裡第一次流出了淚水。他在巫師殿里,在瑤池邊,甚至下魔界,他四處輕聲呼喚著「風落」的名字。
可惜,無人回應。
日子繼續。
只是自此,空離發覺,自己不知為何,再也無法預言任何事,不管如何發功,也得不到任何預兆畫面。
上神界漸漸有了一些議論。雖然只是私下的,但空離知道,那些表面上恭恭敬敬的上神后,在心裡到底是如何嘲笑他的。
「哼,這就是所謂的上神界第一巫師,如今連個練氣期的木系小仙修都不如,他居然還能心安理得在巫師殿里待下去,真是無臉無皮。」
「居然還是一副趾高氣揚、愛理不理的樣子,空離這廝,當真不知好歹!」
「空離,你已經久未有預言之能了,上神界能留你,都是大界主寬厚。」
「什麼三衣可撼天,明明如今只剩下兩衣,仙衣之名,他如何擔當得起?」
「不會預言的巫師,和不會下蛋的雞有何分別?!哈哈,仙衣,你也有今天!」
……
原來,自己一無所有。
很寂寞,很寂寞,很寂寞,寂寞地快發瘋。
風落,風落……
又過了一年,空離墮神。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只是在上神界,從此,鮮有人提起「仙衣」這個名字。
一千年後,煉血海里多了一個生性淫、盪的墮神。
而在煉血海與魔界廝混多年後,不知換了多少魔界雙修者,卻依然感覺寂寞不已的空離,有時會在心裡想,若是當年自己沒有因念修參透人心,也許……也許他就不會輕易的接受風落,也就不會成為風落之死的幫凶。
可是,正因讀懂人心,那般被愛著的溫暖才會如此刻骨銘心,千年不忘。
若是風落還在,那該多好……風落是空離心中不能碰的痛,一痛入心,以至於多年來,他一直在魔界,不斷找尋著和風落相似的雙修者。
哪怕一次也好,請回答我,請不要拋下我,請再愛我,風落。早已換去了清秀的面容,如今的空離模樣妖媚。只有在他每每雙修之時,閉上眼,在心裡喊著風落名字的時候,會有那麼一絲曾經的單純。
說到底,人心難測。空離覺得,很多時候,他讀懂了別人,卻讀不懂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真的寫了好久,直到今天午休時才寫完……我真的不適合寫杯具(被狂毆,以前那些Be算神馬!)咳咳,空離是個很難把握的角色,但允許偶喜歡他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