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章 溪水鎮
高梓林虛扶了扶,看向眉眼間帶出堅毅之色的小姑娘,「以前沒看出來,現在看著你倒很有乃母之風,大忙我幫不上,只能多提醒你一句,在外要多長個心眼,便是熟悉的人也不可盡信,多少人便是虧在了信任的人手裡。」
「是,書晴謹記。」
高梓林微微點了點頭,又看了姐弟兩人一眼方離開。
庄書寒跟著走到門口,看了一會走回姐姐身邊道:「高大夫去了後面,應該是從後門離開了。」
庄書晴頭疼得厲害,邊揉太陽穴邊道,「高大夫是心正之人,既然答應了就會幫這個忙,莊家不是大富之家,又無權在手,能拿捏我們是因為我們也姓庄且是小輩,一個孝字就能壓我們一輩子,其他人卻未必將他瞧在眼裡。」
庄書寒若有所思的點頭,「那我以後要是變厲害了,是不是也就能拿捏莊家了?」
「你要變得和莊家人一樣嗎?」庄書晴偏過頭看他,「像他們待我們一樣去待他們?」
下意識的庄書寒就知道不能點頭,可是他心裡真就是這麼想的,莊家既然能這麼待他,他為何不能這麼報復回去?
庄書晴哪會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也不講那些大道理,說出來的話簡單而粗暴,「你什麼都沒有做,對方卻為此痛苦不堪,這才是最上乘的報復,一旦我們和庄澤良脫離關係,以後你前途越好他便越痛苦,越後悔,明明是他能得的好處他卻丁點都沾不到,到時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裡的恨也就散了。」
他們那做法太不入流,如果換成她,她就每天好吃好喝的供著,關心的無微不至,換取對方也真心以待,這樣當對方成親時,做父母的便是不全部將娘親給她攢的嫁妝給她,以原身那軟綿的性子定然不會去計較,這樣光明正在的奪來豈不是比他們的做法要好?
庄書晴勾起唇角,蠢人自然想不出這樣的辦法,她不能高看那幾個人。
庄書寒努力消化這番話,漸漸也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只要他出息了,庄澤良才會痛苦!
「別急,你還小,慢慢來,等去了溪水鎮你看姐姐是怎麼做的,人只要活著便不可能肆無忌憚,我們受制於庄澤良,庄澤良上面還有莊家長輩,庄氏族長,只要利用好了,我們一定能脫離這困境。」
庄書寒認真聽著,一點不覺得姐姐直呼父親名諱有什麼不對,他暗地裡早就不稱那個人為父親了。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庄書寒心裡一緊,人就站了起來,滿眼警惕的看向門口。
「坐下,高大夫眼神清明,不是那等人。」便是不信也不能表現在臉上,那會讓真心幫忙的人寒心,想到外面的人已經到了門口,庄書晴將後面這話吞了回去。
進來的人是高梓林的弟子,在門外自是將話聽了去,對師傅交待要照應好的這對姐弟也就多了分好感,臉上笑意都真誠許多,把幾個油紙包一一打開,「這會廚房裡也沒什麼吃的,我便出去買了些,你們將就著吃點墊墊肚子。」
這實在是兩人目前最需要的東西,姐弟兩個忙起身道謝。
「不用如此,我也只是做好師傅交待的事。」十七八歲的男子虛扶了扶,「外面事多,我出去忙了,有事在門口招招手我便能看到。」
庄書晴再一次謝過,待人走了便看向弟弟,「如何?現在是不是信任高大夫一些了?」
庄書寒其實還是不信的,遲疑著才點了點頭。
庄書晴當沒看到他的遲疑,要說她自己完全信了那也是假話,只是……她在孤兒院那樣的地方長大,最知道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應該怎樣去引導才能讓他們不走歪路,就為了這,她當時輔修的是心理學。
書寒現在也處於這樣的情況,之前一年時間裡沒人幫過他,被親人那樣對待,還有個軟弱的姐姐需要保護,讓他誰也不敢信,在有人靠近時下意識的就豎起全身的刺以求自保。
她心疼,看著他就像看到了她曾經庇護著的那些孩子。
「書寒,我們慢慢來,相信姐姐,我們以後一定能過得很好。」
這次庄書寒點頭點得很利落,經過今天的事,他相信姐姐一定能做到她說的那樣。
高梓林並沒有讓他們等多久,剛把東西都掃進肚高梓林就回來了,「從後門走,莊家派人出來尋你們了。」
庄書晴點頭,默不作聲的牽著弟弟跟在高梓林身後往後門走去。
後門是關著的。
高梓林在門前回過身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半新的錢袋輕輕放到庄書晴手裡,低聲囑咐,「馬車受雇於我,不用你們付錢,這裡面是幾兩碎銀子和一些桐板,省著點用也能撐一段時間,在外面你們要小心為上,不要輕信人。」
庄書晴從來就不信世界上有純粹的好人,從小摸爬滾打,她太清楚大人所謂的好不是不用付出便能得到的,可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高大夫能存什麼歹心,只遲疑了一瞬,哪怕心裡扔有提防,還是將這銀子接了下來,典當來的那二百兩能不用就不用,以後還有的是有錢的地方。
「高大夫的恩情,我們姐弟永遠記著,以後定當加倍回報。」
高梓林長長的嘆了口氣,「當年給庄夫人看病時,她曾為我解惑,現在就當是還她的恩了,遇事多想想庄夫人,她定是期望你們能平安順遂的長大的。」
「是,書晴定會好好教好弟弟,不讓娘失望。」
「不早了,走吧。」
高梓林打開後門,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停在那裡,車駕上坐著個面相憨厚的中年漢子。
「放心,這人和我有舊,是純良之人。」
庄書晴點頭,不再多言,拉著弟弟上了馬車。
聽得高梓林又和車夫交待了幾句,庄書晴看向弟弟,「記著高大夫的恩情。」
高書寒用力點頭,拳頭握得緊緊的。
當馬車快駛出小巷時庄書晴才將車簾撩起一條小縫,「麻煩送我們去溪水鎮。」
漢子虛虛揚了一鞭,「路程需得三個時辰,走快些天黑前能到,坐穩了。」
馬車平時應該也是載客的,難免有股味道,庄書晴吃苦長大,並沒有那些計較,此時也顧不上計較,頭疼得像是要裂開了。
「書寒,我們輪流歇會,姐姐先躺一下。」
庄書寒連忙坐好,將自己的雙腿伸直,指著自己的大腿道:「姐姐,躺這。」
庄書晴就在弟弟身邊躺下,「這樣就行,有什麼事就叫醒我,多留心。」
「姐姐放心,我省得。」
庄書晴只是想休息一會,卻沒想到一閉上眼就昏睡了過去,明明她有太多事情要想,明明她萬千個不放心,可這身體實在是太過虛弱了些,硬熬了這麼久已經到了極限。
「姐姐,姐姐,醒醒。」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張臉幾乎是瞬間就清醒過來,忙雙手撐著坐起來,聲音不復清脆,「到哪裡了?」
「姐姐,我們到溪水鎮了。」
知道弟弟是心疼自己,想讓自己多歇歇,庄書晴哪裡還捨得怪他,給他理了理衣服便拉著人下了馬車。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在地里勞作的人都拎著農具往回走,看到眼生的人不由得都多看了兩眼。
庄書晴小的時候來過這裡,隱約還有些記憶,她也不讓馬夫送了,說了幾句客氣話后就牽著弟弟往莊家行去。
在這溪水鎮,莊家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從人口上來說尤其是,也不知是莊家旺人還是怎麼,嫁進莊家的媳婦個個都會生,像董婉如這樣只生兩個的在莊家都算是不會生養了,生個五六個才是正常水平。
莊家祖上也曾在朝為官,只可惜後來一代不如一代,靠著祖上那點餘蔭日子倒也過得。
這一代的莊家族長庄澤民,年方四十,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有野心,卻沒有條件,原本以為庄澤良能拉家中子弟一把,哪想到對方根本是把他們當成了打秋風的窮親戚,不要說提攜了,就是見上一面都不願意,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再去沾惹那門親。
所以,當他聽說庄澤良的一雙子女求見時訝異的挑高了眉,怎麼他們不去招惹了,對方反倒記起他們來了?
來通傳的是莊家老人,給莊家當了大半輩子管家,說話也沒那許多顧忌,頓了頓又道:「庄七爺沒有回來,就兩個小的回來的,看著……不太好。」
庄澤良,莊家行七。
庄澤民收起帳本起身,「既然來了總得見上一見,一個半大孩子帶著個小的這麼遠跑來,他庄澤良就不怕出點什麼事?」
庄澤民只以為老僕說的不太好是指精神不太好,卻沒想到是這般不好,隔著一層紗布都能看到浸出的血,一個姑娘家,怎麼就傷成這樣?
他沒有問,只是皺起的眉泄露了他心底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