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初談
宴會結束后,雲羅等著許小姐一起回去。
本來雲羅還在糾結要不要等,沒想到宴會結束的當口,許小姐就側過身子,悄悄地跟她說等她一起走,就這樣,雲羅也就不用再糾結,只能等著一起走。
雲肖峰這個老爹,宴會時因為高興,就多喝了兩杯,臨走的時候,腳步發虛,幸好一旁的陸遠廷眼明手快,出手扶著,方才不至於出醜,雲羅看著自己爹的模樣,心裡氣得直抽抽,一個勁地使眼色,得到的回應除了傻笑還是傻笑。
有什麼樂呵的!雲羅實在搞不清自己老爹為啥這麼,這麼不靠譜,雖然氣得心口發疼,卻也無可奈何。
許小姐吩咐管事把地方打掃乾淨,還派了幾個得力的小廝照看今晚喝得比較多的許知縣和雲肖峰等人,最後還吩咐丫頭婆子們灶上溫著醒酒湯,時刻備著大人半夜頭疼要飲用。
一番安排下來,雲羅對這位初次見面的許小姐心生佩服,沒想到年僅十四歲的千金小姐打理起家事如此井井有條。
許小姐對著眼睛有些發直的雲羅靦腆一笑:「讓羅姐姐見笑了,實在是家母身子不好,家中跟來的老人不多,無奈之下,只能妹妹強撐著張羅!」
雲羅意識到自己的目光不妥,趕緊一笑解釋:「芸妹妹不要多心,我實在是佩服妹妹的能幹,有些汗顏自己的……粗鄙……」
雲羅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情急之下用了粗鄙二字。
「羅姐姐不用這般自謙,妹妹初見姐姐就心生好感,實在是想和姐姐親近……」許小姐拉過雲羅的手,輕輕地握了握,然後鬆開,慢慢地往住處走去。
雲羅和她並肩走著,楠星打著燈籠在前面引路,兩個丫頭跟在後面。
不長的一段路,許小姐輕聲和雲羅交談,待到住所,許太太房裡的燈還亮著,許小姐就先過去給她母親請安,一盞茶之後,許小姐回了自己住處,派楠星來問雲羅是否歇下了。
雲羅趕緊收拾了一下,跟著楠星到了許小姐的房間。
「羅姐姐,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請姐姐過來!」許小姐一臉抱歉。
雲羅趕緊說不打緊,解釋了一下自己平日還不睡呢。
這下,許小姐方才安心,讓丫頭們上了茶水,和雲羅交談起來。
一席話下來,雲羅才知道,她能住進來,是因為許太太憐惜女兒沒有閨中好友,楊太太又在許太太面前提及雲羅知禮懂事,所以才格外優待,讓雲羅也住了進來,好和許小姐作伴。
許小姐,許敏,乳名芸娘,今年十四歲,臨安許氏三房的嫡女。臨安許氏?雲羅在聽見臨安兩個字時,不由一怔,怪不得沈蒔之和許知縣關係如此密切,原來都是臨安人。
許芸娘性子和順,但也不乏年輕人的活潑嬌俏。雲羅畢竟年輕,又加上與許小姐刻意交好,兩人相談甚歡,到後來,許小姐越聊越有精神,若不是丫頭進來稟報打斷兩人的談話,兩人怕是會秉燭夜談到深夜吧!
「小姐,依你的吩咐,大人、雲先生和客居的陳大人那兒都送去了醒酒湯……」丫頭剛說完,許芸娘的臉在燭火下隱隱地紅了。
「嗯,派小廝警醒著些,陳大人……還有雲先生都是……」許芸娘著急之下趕緊把話圓上,揮手讓丫頭們退下,看向雲羅的眼中半是羞澀半是驚慌。
雲羅心中一動,陳大人,陳靖安嗎?她似有所覺,按住了想打趣她的衝動,畢竟她是知縣千金,萬一惹惱了她,可不好!
許芸娘見雲羅沒有什麼反應,方才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星光。
雲羅趕緊起身告辭,許芸娘也不強留,交代了楠星陪雲羅回去,就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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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羅知道許芸娘和周惜若關係不錯,雖然心裡膈應,但是臉上卻是沒有一絲表露,只是暗自提醒自己,千萬要注意,誰讓周惜若那天宴會時瞪她的眼神太冰冷?
搬去知縣衙門的時間不長,雲羅把上至許太太、下至丫頭婆子都認了個全。因為雲羅斯文有禮,雲肖峰又是許公子的先生,許府上下對雲羅都很客氣。
以前的雲羅迫於生計,幾乎經常要往外面跑,現在倒是託了雲肖峰的福,在許府過起了安穩日子,儼然千金小姐一枚。
開始的幾天,雲羅一直提心弔膽,擔心那位陳大人會把她那日撞馬的事情說出來,后見沒有什麼動靜,也一直未和他打過照面,這事也就像書面上的灰塵,輕輕一吹,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這一天,雲羅陪著許芸娘陪在許太太的床前說笑解悶,許太太身子不好,自打生了嫡子許望祖之後,就一直卧病在床。
許芸娘孝順,平日里總是會花上許多時間陪伴母親,雲羅和許芸娘住在一起,同進同出,自然也跟著一起過去。這些時日下來,許太太對雲羅很是慈愛,甚至交代下面的人,說給她的東西要比照小姐的份例。
雲羅誠惶誠恐,連連擺手,這可是僭越了,她不過是個客居的破落戶人家的女兒,又非親非故,怎麼當得起這份抬舉?
許太太和芸娘聽罷,不過是溫柔而真摯地要她接受,幾番推辭之後,雲羅只能不好意思地接受。
這樣平靜舒心的日子,在這天由於周惜若的到訪而被打破了。
周惜若是來探病的,許、沈兩家本就相熟,何況來到新央之後,兩家女眷來往的更是密切。
一番契闊之後,許太太就讓許芸娘、雲羅陪著周惜若在外間稍坐,怕身上的藥味沖了眾人,眾人忙移到了外間。
坐定之後,周惜若的目光就轉到了一身新衣的雲羅身上。
月白底子櫻花紋樣寶藍滾邊緞面對襟褙子,湖藍長裙,寶藍宮絛,襯得雲羅越發清麗婉轉。
「嘖嘖,雲姑娘真身打扮可真是亮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府上另一位小姐呢!妹妹莫怪!」周惜若說到最後,恍若發覺自己失言,連忙跟芸娘打招呼。
「惜姐姐說笑了,羅姐姐人長得好,穿上新衣,自然是讓人眼前一亮!」許芸娘聽出周惜若話里的奚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而後出聲維護起雲羅來。
「沈太太這是取笑我呢!要說亮眼,誰能及得上沈太太呢!」雲羅看了一眼周惜若身上海棠紅纏枝蓮紋刺繡鑲領赤金花卉紋樣對襟褙子,絳紅色百褶裙,髮髻上的金絲八寶攢珠釵,而後意有所指地回敬了周惜若一句。
就你穿得金光閃閃,不許其他人穿件新衣服嗎?雲羅氣得心底暗傷。
「是哦,惜姐姐這打扮……很富貴!」許芸娘說得含蓄,還和雲羅對視了一眼。
周惜若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不禁惱怒,拽了拽身上的衣衫,瞬間又笑得熱切:「能得芸妹妹一句誇讚,就算是讓我穿綵衣娛戲都甘願!」
雲羅聽罷,當即在心底誇了周惜若一句「高!」
能屈能伸,善於察言觀色、交際應酬,雲羅暗嘆自己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呢!想想當年,兩人比鄰而居的時候,周家不過是普通富戶,在新央根本就名不見經傳,周惜若來雲府做客,也總是溫溫柔柔、恬淡安靜,沒想到今時今日,能有如此一面。
雲羅不停感慨自己當時的毫無心機,不僅看不透沈蒔之的殷勤背後的真面目,也識不清周惜若這種閨中好友的真性情!
以前的周惜若,總是圍在她身邊,怯怯地笑著誇讚她多好多美,甚至還學她的穿衣打扮,記得有一次,雲羅得了一匹蜀錦,顏色十分鮮亮,花紋也新式,正好周惜若撞來,她就用那匹布給自己和周惜若每人做了一身衣衫,做工款式都是一模一樣,後來試穿新衣時,伺候的奴婢還說兩人就像雙生姐妹呢!那時的他們笑得多麼開心,卻從來沒有發現周惜若千篇一律的溢美之辭中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
雲羅悶著想心事,那頭周惜若卻不再糾著雲羅不放,反倒是和芸娘說起了小年宴請的事情。
小年宴請這是慣例,在蘇州一帶,老百姓把過小年看得比春節還重,家家戶戶要吃團圓飯,衙門裡則是由知縣太太宴請當地有名望的女眷,祈求來年豐順!
現在許太太身子不好,但也不能沒了這規矩,許知縣特意讓沈蒔之告訴周惜若,讓周惜若過來幫襯,畢竟,許芸娘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姐,很多事情都不適宜拋頭露面。
所以,周惜若就來了……
臨安沈氏繁衍生息十幾代,是個大家族,周惜若嫁入沈府,也是跟著婆婆學習過中饋,所以許多事情安排起來,倒還真是像模像樣、頭頭是道!
其他事情都好辦,唯獨女眷名單許芸娘和周惜若他們不能拿主意,許芸娘頓了一頓,沖著周惜若道謝:「謝謝惜姐姐幫忙,名單的事情,芸娘還是要問問爹娘的意思!」
「是的,芸妹妹太客氣了,我能做什麼呀?不過就是陪著你出出主意,看看什麼花最鮮艷,什麼瓷器最時興,什麼點心最好吃罷了……」周惜若掩袖而笑,特意掃了一眼雲羅。
雲羅忍著心底的嘔吐,暗嘆這個周惜若臉皮果然很厚!
送走了周惜若之後,芸娘就去找許太太商量宴請名單的事情,雲羅知道自己跟過去不合適,也就主動提出要先回去,芸娘也不勉強,只是吩咐楠星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