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堂姐弟
過了多天麥穗兒的腿也不見好,左腿還好,右腿一挨地一用力就牽動著全身筋骨,麻酥酥的,麻過之後就是酸痛,痛的撕心裂肺,她只好扶著妹妹或者單腳跳著走。
麥穗兒有點擔心,一定是磕到了什麼重要穴位或者麻筋上,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得好好修養。可是嬸娘似乎對這件事視而不見,還是每天一大早的老鴉般的聒噪。指使她做這做那的,嘴裡不停的挑著毛病。
麥苗兒低眉順目的忍受著,忍著腿疼讓麥穗兒扶著她掃地餵豬餵雞喂牛餵驢,然後去河邊飲牲口,回來后做飯干農活,晚上還要在昏暗的豆油燈下做針線活兒。
麥穗兒很是氣憤,好幾次都瞪大眼睛想要上前理論,卻被麥苗兒驚慌失措的眼神阻止。
出來飲牲口的時候,瞅著嬸娘看不到,麥穗兒才在妹妹的幫助下爬上驢背。這些天她不拒絕騎驢,卻要在嬸娘看不見的範圍內。,
麥穗兒牽著毛驢試探著說:「姐姐,你腿疼,傷筋動骨一百天,估計還得等一段時間,以後掃地餵豬的事兒,你交代我來干。」
這幾天她也曾試探著替代姐姐的工作,好讓她養傷,可是被她斷然拒絕。她知道這個小姐姐心疼她,不願意讓她過早的勞累。
果然麥苗兒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穗兒,這可不行。你還小,乾的活多了以後就長不高了。」
「姐姐,你也不大,已經幹了三年了。」麥穗兒回頭看了姐姐一眼,過度的操勞讓她明顯的比同齡孩子矮小得多,不但矮小暴瘦,而且滿臉苦難,額頭似乎都有了細密的皺紋,一點沒有孩子樣,倒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
她有點心酸的說:「姐姐,以後幹活不要這麼賣力,反正就算我們干多少活兒,也落不下好。」
麥穗兒小心翼翼的左顧右盼了一下小聲說:「穗兒,話不能這麼說,嬸娘是對我們不好。但是娘說過學的本事是我們自己的,幹活不能打馬虎眼兒。你看看這家裡家外的活兒那一樣能難倒姐姐。你就以後跟著姐姐享福吧。」
「這不叫學本事這叫虐待兒童。」麥穗兒不滿的看了眼愚昧的姐姐,翻了翻白眼:「就那點家務活兒,還用得著天天去學?還被監督著。姐姐,不是我說你,幹活也要在自己能力能達到的情況下。身體不能超負荷,天天驢推磨般,小心以後早早變成小老太婆。」
麥苗兒苦澀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之所以沒日沒夜的幹活,是想讓妹妹少干點,她知道如果她少干一把,就得妹妹去干。
還有妹妹這些天對喝魚湯上了癮,如果要少幹活,一定不能來這裡飲牲口。也就喝不上魚湯。而且對她和妹妹來說飲牲口就是每天的福利,可以自由的的休息一個時辰。
回到家裡,將牲口趕進圈裡,她就急急的進了灶房,洗洗手準備做飯。大堂姐十二歲的麥花兒手裡提著幾件臟衣服過來扔在門檻上說:「麥苗兒,去飲牲口的時候也不知道將這些臟衣服帶上順手洗了,幹活一點沒眼色。」
麥苗兒的眼睛躲躲閃閃的說:「大姐,走的時候你還沒起來。」
這個小堂姐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愛使喚她。還愛在她娘面前打小報告,一點不敢得罪。
麥花兒只比麥苗兒大兩歲,已經出落得粉嫩可人,雖然一雙眼睛和娘一樣是倒三角形的,嘴唇也很輕薄,卻因為是孩子,看起來很秀氣。
她見麥苗兒畏畏縮縮的,下意識的微微揚了揚頭。她雖然是麥穗兒麥苗兒的堂姐,卻覺的在她們面前很有優越感,也從來直呼其名。看麥苗兒卑微的解釋,神氣活現的笑了起來:「那就等一會洗,洗完擰乾一點晾上,明天要穿。」
麥苗兒忙答應著,麥花兒的妹妹十歲的麥青兒也將自己的一條裙子,一條褻褲提了過來扔在了廚房的門檻上。
姐妹兩扔下臟衣服,在院子里梳起了頭髮,房裡的麥姜氏忙端著一面鏡子走了出來,轉換著角度讓兩個女兒照著。手裡還拿著兩朵絹花。
麥苗兒的眼淚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娘親在的時候也這樣給她照鏡子,也給她買絹花。
臟衣服在門檻上很不雅觀,她捏著兩隻沾滿面的拳頭,憤憤的將幾件衣服用腳稍微往一邊撥了撥,偷眼看了看臭美的娘兒三。
院子里的娘三個正很抒情的將麥花兒的頭髮換成各種式樣,看什麼樣的髮型適合她,一隻粗糙的橢圓形瓷盒子里裝著散發著桂花香味的頭油。
灶房裡的麥苗兒披散著頭髮,頭髮亂糟糟的,上面明顯的帶著白花花的虱子的卵。她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雖然她很能幹,畢竟只有十歲,每天只要將家裡的活兒幹完,不讓妹妹受累就不錯了,哪裡有心情打理自己。
麥花兒好不容易最後確定了髮型,對著鏡子照前照后的,最後滿意的放下手裡的梳子篦子。她的頭髮油光閃亮的在頭頂盤了兩個髻,上面插上絹花,很俊俏的一位小姑娘。
麥姜氏得意的笑了,一雙倒三角眼嘲諷的看了看灶房裡灰頭土臉的麥苗兒,尖利的嗓門對著她喊:「麥苗兒,飯好沒做好?你這是做飯呢還是種飯呢?」
「嬸娘,好了。」麥苗兒忙偷偷地擦掉眼淚,小聲說:「這就端出來。」
麥姜氏站在廚房窗口看著麥苗兒將鍋里的麵條盛進幾隻粗瓷大碗里,將幾碟鹹菜放進木盤子端了出來。
她走進灶房看了看,鍋里就剩下一點湯多面少的,也就夠舀兩小碗的,又走了出去。
麥苗兒將飯端進屋子裡,擺在飯桌上,端起一隻大碗拿起一雙筷子,準備給旁邊屋子裡的奶奶麥秦氏送去。
跟著進來吃飯的麥青兒一把奪過飯碗,沖著她喊:「拿過來,現什麼殷勤,是不是又想說我們的壞話。」
面對和自己同年,比她大月份的麥青兒,麥苗兒低頭走了出來。
這種場面現在最好不要讓妹妹看見,她現在今非昔比,看不慣的事情就要去理論,不能讓妹妹的這些變化被嬸娘注意到。如果被發現了,妹妹就會變得像她一樣,每天有做不完的活兒了。
麥穗兒此刻正在隔壁自家屋子裡對著炕沿上那個模糊不清的鏡子,仔細觀察喝了幾天的魚湯有沒有胖一點。
有姐姐護著,只要不被嬸娘發現,她就沒有姐姐那麼忙。
看來看去還是那張黑里透著紅,紅裡帶著紫的蔫巴巴的小臉,心裡有點懊惱。雖不指望著馬上好看但是這麼高營養的魚湯喝著,多少也得有點變化吧。
她氣呼呼地坐在了炕沿上跟自己生氣,五歲的堂弟麥寶兒從外面走走了進來,奶聲奶氣的說:「麥穗兒,我要你給我摘棗兒吃。」
麥寶兒胖乎乎的,長著一雙大眼很機靈很是可愛。
麥穗兒正生氣呢,沒好氣的說:「外面有竹竿,自己去打。」
麥寶兒沒想到麥穗兒會對他說話,平時他說什麼麥穗兒就會去做。
他有點疑惑的睜大一雙純凈的大眼睛,隨即衝上前去。
在他幼小的記憶中,這個麥穗兒是可以呼來換去任意打罵的,而且絕不還嘴。
他用一雙胖乎乎的小手對著麥穗兒又抓又打,嘴裡嚷嚷著:「壞麥穗兒,死麥穗兒,快給我摘棗兒吃。」
麥穗兒被他惹得有點煩,起身推開他走出院子。
麥寶兒沒想到麥穗兒會推他,追出來又哭又喊的手腳齊上,拳腳相加。
麥穗兒心裡很煩,卻沒多想。面對才五歲的孩子,她伸手將他往一邊搡了搡,拿起院子里的那根長竹竿,對著棗樹最高處的紅棗兒打過去,嘴裡說著:「煩死了,一邊呆著我給你打。」
剛打了一下,就聽見院門口傳來麥姜氏大驚小怪的尖利聲音:「寶兒啊,怎麼哭了?你這是怎麼了。」
本來已經快要停住哭聲,看麥穗兒打紅棗兒的麥寶兒一下見到了救星般的張大嘴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