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態度
滿樹翠綠,滿徑的花香,微茫中傳來無盡的哀樂,安國候府一片縞素,丹朱公主是早逝的雍賢親王之女,皇帝看重往昔的兄弟情誼,施恩加封的公主,禮部的官員咬文嚼字擬定了葬禮的規格。
因天氣炎熱只得停靈七日,到了出殯那一日,昭明帝穿著淺淡的常服親臨祭拜,周蘊一身素服,安國候世子李謹披麻戴孝,安國候世子尚小,諸般事宜皆由太子周全。
鼓樂聲中白漫漫一片人流涌動,安國候府出殯了。
靈柩暫時寄放在李家的家廟,周蘊忙完了丹朱公主的喪事到龍德殿請罪,皇帝撫著他一聲長的嘆息,丹朱人都沒了,按國夫人之禮厚葬她,太子執半子之禮親自送靈,丹朱公主之女接到宮中由太子妃撫養,朝廷該給的尊榮體面都給了。
十餘日後李鳴唯風塵僕僕的從江南趕回來,先到家廟祭拜公主,一番哭拜祭奠之後依著古禮守靈,駙馬應該為公主服三年的齊衰孝,李鳴唯有爵位在身,他與公主身份相當,李鳴唯感念公主之德,守在公主靈前慟哭,親筆寫了墓志銘,為公主盡一點心意。
「公主諱明霞,雍賢親王之獨女,昭明元年,冊拜丹朱郡主,食邑三千,昭明十三年,加封丹朱公主,封戶如舊,許嫁安國侯李鳴唯為妻,公主春松日茂,秋菊歲榮,自結絲蘿之援,克諧琴瑟之和,雖貴出王宮,而禮遵婦道。
……
皇帝追懷手足之悲,每常感懷,著太子親臨顧問。愈切撫憐,詔太醫以選良方,身之存歿,大限難移,壽之短長,冥數已定,奄薨顏而早謝。與薤露以俱零。以昭明十三年戊午五月七日薨於私第,享年三十有一。噫!月娥晦彩,星婺沉輝。眉凋翠柳,臉謝紅蓮,凄凄草木,慘慘風煙。自古人雖皆有死,丹朱公主太夭年。」
李鳴唯在公主靈前守了三日。皇帝命他進宮覲見。
李鳴唯忙換了常服進宮,君臣相見不勝唏噓,李鳴唯跪下來叩謝皇恩,謝恩的摺子早上過了。見到皇帝還得叩拜一回,皇帝親手扶他起來,賜了座位長嘆。「愛卿的愛女接到宮中由太子妃撫養,卿的兩位公子住在太子私邸。」
李鳴唯早聽說了。「老臣粉身碎骨也難報答太子的恩義。」
君臣說了一回親情,話題轉向國事,江南的官場要有一番大動作了,宣諭使馮惠寧到了江南,暗雲衛也收集了若干證據,江南局勢微妙,牽一髮而動全身,李鳴唯身為地方的安撫使總督軍務,江南離不開他的坐鎮維穩。
皇帝又詢問半晌,李鳴唯一切盡在掌握,說起軍務來也是滔滔不絕,李鳴唯忙著派兵剿匪,就連小股的水寨也不肯放過了,得了個「閻王李」的諢號,又被言官詬病,說他靡費軍資,妄邀功名。
「陛下,休言土匪盜賊就是疥癬小疾,他們燒殺搶掠,百姓苦不堪言,老臣見過一個村子的百姓被十餘個盜匪洗劫一空,盜匪掠走了靑壯男子,姦殺年輕女子,斷了老百姓的生路,逼得他們只能跟著做賊,這些盜賊農忙時回去種地,等到閑了外出打家劫舍,老臣以為對這些刁民應該一網打盡,以正國法。」
暗雲衛也有類似的奏報,江南大大小小的幫派就有幾十個,什麼青龍幫、七星幫、長樂幫等大幫派,那些小幫派更是多如牛毛,江南民間富庶,又多有商隊,養出了不勞而獲的一干人等,若是不加以懲治,早晚釀成大禍,皇帝聽了深以為然。
「李卿你在江南,必要時朕許你便宜行事,務必要肅清官場,斬除匪盜。」
皇帝讓李鳴唯全力配合宣諭使馮惠寧,他君臣兩個說了多時,皇帝賜宴,「太子會見倭國使團不得閑暇,明日讓他到府上拜見。」
李鳴唯忙說不敢,皇帝笑了聊起家常,「朕聽說你們家的老夫人幫太子選妃嬪?」
李鳴唯不由得羞得老臉通紅,連忙跪了下來請罪,「臣治家不利,老母親不明事體,臣已經約束她了。」
皇帝聽了這話笑了,「太子身邊也該選兩個妃嬪,你們家老夫人留心就好,務必要那身家清白品行端莊的,愛卿是太子的尚父,卿也要留心。」
李鳴唯連忙笑道,「老臣聽人說馮家的女兒很好,父親庶吉士出身,母親又是名門之女,馮家女兒聰慧,唯一不足之處是年齡尚小,老臣以為陛下可先接到宮中撫養,太子為人重情重義,這樣從小相處的情分想必不同的。」
皇帝聽了連連點頭,又詢問了老夫人身邊的婢女絳仙。
絳仙得了美差,每天都會寫下若干,老夫人收了些什麼,和那位夫人說話了,又見了哪家的小姐了都寫下來,老夫人收禮的單子都有一摞了。
李鳴唯暗中咬著牙,臉上堆滿了笑,「這個婢女從小就服侍太子,太子身邊的四位婢女都聰慧貌美,也都識得幾個字,太子許她們幾個讀書。」
「既是曾經服侍過太子的,就讓她進宮做個紅霞帔吧,再由貴府的老夫人選送四名身家清白的女子,都授予紫霞帔,充實太子後宮。」
皇帝將要派出了花鳥使,為太子以及諸王選妃,侯府的老夫人也有特權,親選的四名女子剛進宮就有紫霞帔的資格,不是普通宮女了。
李鳴唯只好答應下來,心裡暗暗叫苦。
他出力流汗得了這許多功勛,若是沾了選美的邊,他的名聲也要不堪了,到時候誰還記得他在江南立過的那些功勞,只把他當做獻媚的小人了,更何況太子妃是他親女,李鳴唯哪裡肯給自己找不自在,他巴不得太子心裡只寵著太子妃呢。
若是太子妃誕下嫡長子那又另說了,樂不得施恩,眼下太子的後宮還是空虛為好,李鳴唯可不想有美人跟他女兒分寵,還是等他有了親外孫再說,心裡這些話不能和皇帝說去,李鳴唯嘴裡順著皇帝的話說,心裡另有計較。
辭別皇帝回了安國候府,幾個愛妾打扮著都接出來,李侯爺沒情沒緒的,一揮手讓她們幾個都滾,在院子里徜徉了一會,看見花也傷心,見了柳樹也想落淚,他這個后宅再難找到合適的女主人了,還有哪一個女人能強過丹朱公主呢。
還有他的嫡妻齊氏,太子妃的生母,李鳴唯想到齊氏,不由往那邊走去,遠遠的先看見那一池的荷花,繞過水塘,那顆合抱粗的老榆樹越發的枝幹葳蕤,疙疙瘩瘩的粗糙樹皮布滿了裂紋,枝葉間灑下了陽光斑駁的影子。
李鳴唯不想進屋裡,他命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樹蔭下乘涼。
下半晌的時候周蘊帶著隨從過來了,周蘊也不讓下人往裡通傳消息,打聽著侯爺在大樹下乘涼,周蘊挑了挑眉毛,這可真是稀奇事呢。
周蘊熟門熟路的走過來了。
李鳴唯一抬頭,遠遠的看見了太子的身影,周蘊穿著一身素服,腰系玉帶,手裡拿著湘妃竹的摺扇,氣度間越發的雍容,李鳴唯敏銳的感覺到太子有些不一樣了。
李鳴唯迎上去要跪下來見禮,周蘊連忙伸手扶住了,「尚父不必如此。」
李鳴唯順勢起身,含笑打量周蘊,「太子愈發的老成持重了。」
老成?他剛多大了就老成了,周蘊不由得苦笑。
身在高位,由不得他像過去那般飛揚跳脫,眼看就是要當爹的人了,他只能收斂了過去的性子,他這等身份,一言一行都得注意了,經過丹朱堂姐的喪事,周蘊倒像在世情里打了一個筋斗,許多原來不在意的些許小事也細想一回。
他就是想的少了,堂姐才會身殞命亡。
下人又搬過來一把椅子,上了茶水都退下去了。
周蘊淡淡一笑,「尚父想必知道,我堂姐因何沒了。」
皇家倒是想法遮掩住了,這些事體又哪裡瞞得過李鳴唯,他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在太子私邸住著呢,李鳴唯聽太子這麼說了,這話卻不好回答。
李鳴唯斟酌了一番說辭,「太子為了犬子用心良苦,公主深閨中的婦人,一時難以明了太子的心意,想不開也是有的,心思排解不開,這才生了疾病,太子應該放開胸懷,不可為了些許小事自責,依老臣看來太子有些消瘦了。」
周蘊看他一眼,「尚父好冠冕堂皇的一番話,周蘊深受教誨,當年小時候,尚父可不是這般和我說話的。」
「老臣哪裡還敢放肆了。」李鳴唯只好笑道。
周蘊自嘲的一笑,「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的罪過,我當時要是能多想想堂姐的處境,想必不會如此了,敏哥兒的事也怨不了堂姐,大錯已經鑄成,說什麼都晚了。」
李鳴唯還想勸幾句,周蘊淡淡一笑,「尚父不必多說,那些道理我都明白的,我從小在侯府長大,謹哥兒也和我親兄弟差不多了,還有玉芳的婚事,我可不想她嫁給勛戚的子弟,公主替她定的人家也不能說不好,有個門第罷了。」
「玉芳的婚事還請太子做主,老臣沒有二話,老臣還想求個恩典,太子把誠哥兒也接出去吧,他今年也有四歲,也該明白事體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