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抄寫
周蘊踏著漫天的霞光走了,李鳴唯鬆了一口氣。
回到書房先拿了汗巾子擦汗,後背的長衫都濕透了,兩條腿也顫慄起來,李鳴唯閉著眼睛泡在浴桶里,伸長了兩條腿,享受著熱氣蒸騰的酣暢,渾身的汗毛孔張開了,思緒也活躍起來,周蘊看出了他的心思,看出了又如何呢,他只不過想要自保罷了。
拿著小酒壺自斟自飲起來,一邊撿了可口的小菜吃了,洗澡水慢慢的變涼,喊了婢女往裡蓄水,李鳴唯哼了小調,盤算著對他有利的局面,還有那些不利的,他最惶恐的就是曾經當兒子養大的卻是一顆龍蛋,小時候沒少了打他,不過看來周蘊並沒有在乎。
那時候他是老子,老子哪有不打兒子的,太子的那聲爹叫得他骨頭都酥了,幾乎沒魂飛天外去,幸好太子接下來很正常,又換回一臉恭敬,太子到丹朱公主靈前上香的時候,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李鳴唯卻能察覺到他心裡翻起的波瀾。
周蘊熟悉他,他又何嘗不熟悉周蘊呢,都說知子莫如父,周蘊這人重情義。
李鳴唯不禁有些陶然半醉了,又微微的皺眉,太子宮中將要選送新人,按說誰家也越不過他們家去,馮家的女兒身份最尊貴,外祖父陳大人手握重權,父親也是庶吉士,這回江南立功,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幸好馮家的女兒還小,她進了宮也孵不出龍蛋來。
關鍵還得太子妃肚子爭氣了,有了嫡長孫萬事不愁。
他們家沒有了丹朱公主,少了連接內廷的紐帶,宮中的消息又出不來,連玉潭也和她夫婿到任上去了。也難叫她回來,玉潭回來也是為方家著想,她弟弟還小呢。
李鳴唯開始撮牙花子了。
玉芳還是姑娘家,也難遞牌子進宮,不過眼下他能倚重的兒女只剩下玉芳了,李鳴唯這麼想著,換了一身舒適的寶藍色交領瀾衫。輕袍緩帶。平添了幾分儒雅之氣,命人備了車,帶了四公子的日用之物。親自送過去。
夏日天時早,李鳴唯到了太子私邸,天邊還亮著呢,絢爛的晚霞變成深紫色。光線有些黯淡了,張順連忙接了出來。太子剛命人送來四公子,侯爺這就送東西來了。
李鳴唯按住張順的肩膀不讓他磕頭,「你是替太子辦事的,老夫不能受你的大禮。」
李鳴唯平易近人。又到旁邊的太子私塾參觀一回,和學堂的老夫子聊天,言談間給了足夠的尊重。太子私塾已經有三十幾個小孩子了,十來個孩子是李家下人的子孫。太子放了他們全家的賣身契,累世家奴成了自由人,這十來個孩子哪裡會不珍惜眼前的好機會,那裡敢不好生學了,爹娘打不死他。
剩下的這些個孩子大都是附近小官吏的子弟,牛鼻子衚衕住的五六品的京官,能有幸接近天顏,先和太子爺攀上關係,就算見不著太子也是好的,子弟若是有出息了,將來就是天子的親近門生,仕途上先順暢了。
老夫子人稱童麟先生,先帝朝的舉人,人品方正,是太子尋訪來的,李鳴唯和老夫子聊了半晌,尋問了李謹、李敏兩個兒子的狀況,敏哥兒聰慧,謹哥兒讀書也肯用心了,李鳴唯又鄭重的託付了誠哥兒,誠哥兒還小,看不出什麼來,他若能從舉業里出來也是福氣。
天晚了外面也宵禁了,李侯爺便不回去,找了幾個兒女過來說話。
玉芳見了爹爹福了一禮,眼圈先紅了,她沒想到公主嫡母會出了意外,辦完了喪事她還想著守靈,太子派人送她回來了。
李鳴唯打量著玉芳,她穿著一身雪白的重孝,這是為嫡母戴孝了。
心下不覺凄然,玉芳的婚事耽誤了。
三年之後玉芳成了老姑娘,還有什麼好的留給她,她比不了玉沁,皇家希望太子早些完婚,還受了言官指責,皇帝強勢一意孤行。
玉芳只能等三年了,這對李家只有好處,她照顧弟弟們,三年之後弟弟也大了,李鳴唯說著感人的話語,說的玉芳淚淋淋的,她不照顧幾個弟弟誰照顧呢。
李鳴唯看著眼前的三個兒子,敏哥兒一臉的緊張,謹哥兒大大咧咧的,誠哥兒一團的孩子氣,李鳴唯板了臉訓誡一番,讓他們都回去了。
他們李家享了百年的富貴,開國的六公緊剩下他們家和方家了,那些人家不是沒落了就是獲罪了,他以前嫌棄謹哥兒太笨,如今看來笨有笨的好處,謹哥兒往下傳承香火就可以了,憑著太子待他家的情分,謹哥兒可以一世安穩。
他用心經營起來,李家又可以延續百年富貴了,他對得起列祖列宗。
周蘊回到宮裡先過去給皇帝請安,皇帝含笑問他,「太子看你尚父去了?」
周蘊淡淡的應和了一聲,微微皺了眉,轉頭就說別的事了,「倭國使臣提出要派遣子弟來我朝留學,兒臣沒有答覆他們,還要聽聽爹爹怎麼說。」
皇帝就事論事說起來,說了半晌,周蘊得了吩咐回去了。
皇帝看太子走了,叫過太子身邊的人詢問一回,原來李鳴唯連家裡的那些婆娘都管不好,姐姐妹妹打扮著都出來了,太子覺得丟了臉面,不待見他尚父了。
皇帝不禁微笑,心裡的酸味兒消散不少。
又想到太子後宮空虛,太子戀著太子妃,長此下去不是好現象。
皇帝和皇后商議了,李鳴唯那句話有些道理,太子重情,與太子妃就是從小的情分,馮家的女兒先接進宮裡才好,當皇家的童養媳,和太子也能時常相見。
馮曦兒是皇后選中的,皇后喜歡她聰慧穩重,早在半年以前就派了教養嬤嬤,馮家對外秘而不宣,沒有人知道罷了,廣西轉運使崔廣深也有一個好女兒,年方六歲,宮中的太監見過她,據說那小姑娘極其美貌的,皇帝乾脆降下恩旨,也選進來充實太子的宮掖,兩個女孩子剛一進宮就有了嬪的封號,真箇皇恩浩蕩。
這些事自有太監們經手去辦,等到周蘊知道了,他多了兩個嬪。
兩位嬪年紀尚小,還不能圓房,規矩卻要做足了,每日要到太子妃那裡請安,太子妃再帶她倆給皇后請安,兩個小姑娘各自擁有一干服侍的人,也見到了太子殿下。
周蘊很嚴肅,說了一聲免禮就不看她們了。
周蘊擔心他的太子妃,這邊還懷著身孕呢,他身邊還往裡進人,太子妃已經顯懷,身邊時刻有人看著,他們倆想要說一句話衷腸話都不能了,好在眉目也能傳情,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周蘊借著袍袖寬大,悄悄的在她手心裡畫了圓圈,玉沁彎了下眼睛。
太子妃得有容人的氣度,玉沁早就知道這些,身為女子她不能嫉妒了。
周蘊常常過來看她,也不說什麼話,玉沁卻很安心。
他的眼睛沒有變,還像過去那樣看著她,明亮深邃的眼睛燦若天上的星子,人也更加的深沉內斂,輕易不肯開口說話,周蘊再也不是那個笑口常開的少年郎了。
他的肩上擔了沉甸甸的重擔,那是責任。
周蘊看著玉沁笑道,「穩婆得事先找好了,就守在你身邊,孩子身邊我想用紫蘇和白雪兩個,讓她倆晚兩年再出嫁,到時候我給她們倆指婚,世家大族嫁不了,做小官的妻還是可以的。」
胎兒都會動了,玉沁還是有點羞,低低的嗯了一聲,「這些哪裡用得著我安排呢,母后不許我操心,都安排好了,連乳娘都選了,前兒我也見過了,都是極妥當的。」
周蘊詫異的揚揚眉,「乳娘都選了?還得等幾個月,她們的奶到時候還能有嗎?」
玉沁她哪裡能明白這些了,聽周蘊這麼說話,就狐疑的看著他,周蘊叫過玉沁身邊的教養嬤嬤問詢,幾個嬤嬤聽了這話都笑了,「這些事體不勞太子爺操心,沒的污了耳朵。」
無奈太子非要操心,玉沁悄悄的拽拽他的衣袖,不讓他問下去了,皇后恨不得把最好的都送過來,哪裡會不經心了,周蘊要見見乳娘,玉沁不明白這些,他不經心怎麼行呢。
太子又一次把手伸到不該他管的地方了。
趙嬤嬤和幾個嬤嬤相互看一眼,到底不敢違拗了太子,帶了乳娘上來了,皇家一共精心挑選了十六名乳娘,都是身康體健,乳汁豐盈的,周蘊大致問了幾句,她們家裡都有兩三個孩子了,最大的乳娘不過二十歲,最小的也不過十七歲。
周蘊暗暗搖頭,真拿這些人沒治了,偏又是他娘安排的。
心裡打定了主意,他的孩子還是吃太子妃的奶比較好,等到時候再說吧,免得嚇到了沁兒。
最不讓他放心的就是穩婆了,太子還要問下去,趙嬤嬤嚇得臉上變了顏色,這些話哪裡是太子該問的。
皇后很快就知道了,命人找周蘊過去說話。
蔡皇后是真正貴族之家出身,家族沒落了底蘊還在,從小也是精心教養的,她這個兒子滿腦子裡奇奇怪怪的念頭,女人家生產該他什麼事呢,他只管耕耘就是了。
皇兒這樣子真讓人頭疼啊。
皇后的美眸凝視著皇兒,也不說什麼責備的話,只是讓周蘊抄寫禮記,用心的體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