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愛你(尾章)
前世的記憶還如此清晰,歡子的一張臉卻微微有些陌生,這半年對每一個人的考驗都很殘酷,現實跟幾次夢回的情況差不多,阿珠新婚的家散了,歡子要娶的女子也負氣離去。
原因就在那個新婚盛典上,一個迷迷糊糊的女人從喜宴離開,一頭栽倒在石階之上,路人把電話打給了她最近聯繫的人,於是新郎官變身運動健將拋下新娘奔赴事故現場……
這一去就回不來了,失去了知覺的女子在病房苟延殘喘,歡子如何能棄之不理?
婚禮未成,婚事成了個笑話,據說新娘子跑到病房來甩了歡子十幾個大嘴巴,這件事才算結束。
聽到這些,阿珠幾乎羞愧的要重新插了管子做「植物人」去。
她的前夫已經擁有美好生活,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歡子呢?為了自己弄瞎了一樁婚事……
病房裡,最常出現的一幕就是,一男一女安靜的對視著,阿珠的左手握在歡子的掌心,陽光從透明的玻璃窗斜射進來,在白色的被褥上無聲無息。
除了剛剛醒透了的時候,傻姑娘嘶啞著嗓子叫了一聲「爸爸媽媽」,就再沒發過聲,她身上的各種管子已經拔盡,除了身板兒枯瘦乾癟,臉上也沒幾兩肉之外,看起來,已經像個活物。
「阿珠,大夫說過兩天你就可以出院了,我琢磨著,你的父母年紀大了,又勞累了這多半年的時間,不如讓他們休息休息,你搬到我那裡去,我來照顧你。」
歡子已經習慣了阿珠的沉默。事實上只要病床上這個人始終存在,他就覺得心裡踏實。
得了怪病,又離了婚的女人,可能回娘家真的不是一個好去處。
三十多歲了還要繼續折磨父母勞累父母也確實不像話。
可是勞累歡子就合適么?
多次試驗,緊握左拳,都沒有再進入「伊甸園」般的小世界。
阿珠第一次能夠高高的抬起胳膊,把枯瘦的手掌伸展在陽光下的時候。發現。曾經微微的凸起的紅痣,幾乎找不到了,只留下一粒淺褐色的小點兒。像是巧克力的余痕。
她用了太多太多的時間去繼續睡眠狀態,可是,任憑如何的掙扎求告,諸葛王朝只是她的一抹幻象。夢境里,白茫茫一片。歡兒、虎頭豹子、王家姥爺、陳大川王秀娥、阿蘭阿草……,都沒有出現過。
爸爸媽媽很恐懼這樣嗜睡的女兒會繼續從前的「植物狀態」,總是掐著時間點把她召喚回來。
「阿珠你不要嚇我們,爸爸媽媽老了。經不起再來一次……」。
在丁爸爸的一次老淚縱橫的思想工作之後,阿珠從病床上主動坐了起來,氣喘吁吁地搬起兩條腿落地。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拒絕攙扶的邁動了腳步。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可以直立行走之後,大腦就煥發了新的生機,當歡子下了班直奔病房的時候,迎接他的是一抹簇新的笑容。
那一天的歡子簡直想要打幾個滾兒來表達愉悅的心情,他的雙手在阿珠身體的每個關節處都做了推拿按摩,親自把傻姑娘攙扶回床上。
從其他城市趕回來共度周末的兄弟們也終於放下了這樁大心思,丁阿蠻是做大哥的,對妹子的情況了解的不少,又跟歡子早就廝混熟了,此刻幫丁家父母拿了大主意。
「阿珠,我得把咱爸咱媽接到我那邊去住一段日子,正好,老家就給你和歡子,也省的歡子為了你背井離鄉的還得租房子住,有歡子照顧你,我們也放心。」
丁爸丁媽早就被做通了思想工作,此刻點頭如搗蒜,丁媽解釋:「你大哥那邊確實需要我們接送下孩子,等過了年,我們想再轉去你弟弟那邊,小娜的預產期在年後……」。
總之就是一家人商量妥了,要幫著打包兒,把從小缺心眼兒又木訥笨蛋的阿珠推入歡子的懷抱。
至於未婚大齡男女住在一起是不是不妥當,要引起別人爭議,老兩口兒可真是顧不得了。
阿珠斜靠在病床上,濕漉漉的眼睛只凝望著歡子,她其實想說,在這半年的睡夢中,她已經重新成長了一回,學會了堅強勇敢自信,沒那麼懦弱笨蛋不堪一擊了。
她只是心結未解,她只是想回到諸葛王朝再看一眼歡兒,還有家人,看看他們過的好不好……
從始至終,她心心念念愛著的,其實就是這一世的歡子,從大學初見,到婚禮上的歌唱,她偷偷嚮往過的,也不過就是與這個男人相伴相守。
但是那一世的歡兒怎麼辦?破損的心臟再難修復,阿珠只能用本名草連根拔起,去重新賦予歡兒生命,現在,絳色草沒了,小世界沒了,她也回不去了。
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聽說了阿珠蘇醒的消息,學校里也專門派了個教務主任來探望,並且許諾說等身體將養一段時間之後,仍然可以回去上課,工資待遇等一切不變。
那時候歡子正在為阿珠辦理出院手續,瘦的一把骨頭的女人現在多點幾下頭都挺疲累的,但是提到學生提到課堂,還是輕聲的笑了起來。
但是,未來到底會如何,誰敢保證?
離開躺了半年的病房醫院,阿珠的心,第一次有了雀躍的感覺。
父母提前回家,收拾的窗明几淨,弟弟還專門挑選了新窗帘更換上了。
「媽知道你天生性子冷清,可是對歡子再不能那樣了,你得熱情點兒,這孩子真心不錯,媽老了,你哥你弟也不用我費心,就只盼著你能跟歡子過到一處去……」。
丁阿蠻做事雷厲風行,等阿珠安頓下來就立刻帶著老兩口離開了,弟弟丁阿城也擠鼻子弄眼睛的告別,房間里,就剩下兩個大齡青年的呼吸聲。
「阿珠。你確認不需要找個保姆守著你嗎?我上班的時候你要是有事兒——」,歡子的臉頰上也不怎麼有肉,增添了幾分刀削斧刻的凌厲,但是對待阿珠,始終溫言細語。
「我確認。」
離開了父母兄弟的殷切目光,阿珠覺得驟然輕鬆,這三個字說的挺流利。
回了家。再不肯賴在病床上保持躺卧的姿勢。此刻,坐在沙發上的身板兒單薄,也多出幾分輕靈。
凡是能自己做點事兒的。誰喜歡家裡多一個陌生人?
歡子在廚房忙碌,客廳里也時而聞到一股子菜香,阿珠慢慢兒的起身,挪動腳步……
據醫院的大夫講。像阿珠這樣意外「植物」了的病患,又意外蘇醒。很少見,蘇醒之後能迅速恢復各部分身體機能的,就更是奇葩了。
所以,阿珠很滿足。腦子沒傻,身體也在一天比一天有力量,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一、二、三、……十……二十」。
從客廳到卧室。她氣喘吁吁地走了二十步,感覺到身上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
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嗎?
真好!
歡兒噴血的後背、癒合的後背,在阿珠眼前不斷轉換。
如果,那段歲月是真實的,那麼,把生命換給愛自己的少年,是值得的。
即便是此後的生命里,要承載更多的痛苦,活著,也是值得的。
阿珠倚著門框,微笑著。
多活了一輩子才明白,任何時候都要揚起頭挺著胸脯過日子,些許的痛苦不算什麼,遺憾也不算什麼。
休息夠了,繼續走。
「一、二、三……十……二十……三十」。
三十步,已經足以把自己送進衛生間,送進廚房,不需要再考慮請保姆的問題,自己完全足以獨立生活。
衛生間裡面的鏡子有些模糊了,阿珠彎腰,去擦拭模糊的鏡面。
人影漸漸清晰,一張巴掌臉陌生又熟悉,單眼皮小眼睛依然如故,蒼白的臉頰敷在顴骨上,因為運動而多了紅潤,嘴唇有些厚,保持了原本肉肉的質感。
但這不是最主要的。
歡子聽到衛生間裡面傳出的輕呼,急忙忙站在門外詢問:「阿珠你怎麼啦?我可以進去嗎?」
「一步、兩步、三步……」,阿珠木乃伊般的把身子挪出去,細長的手指指著嘴巴,喃喃問道:「我的——齙牙——哪兒去了?」
她的眼珠子還四處轉動著,想要確認一下周圍的環境,到底是哪一輩子的輪迴場景。
沒有了齙牙的阿珠,到底是姓丁還是姓陳?
歡子扶住阿珠的手臂,「呵呵」笑起來:「當時你一頭磕到石階上,不但磕昏了腦子,還磕出一嘴巴的鮮血,那顆齙牙也壯烈犧牲了,我們是不知道你這班寶貝那顆牙,要不然,咱再想辦法找個醫生給鑲上?」
「油嘴滑舌!」阿珠狠狠的白了歡子一眼:「誰寶貝那東西了?這不是猛不丁看到沒了,不習慣嘛。」
那一眼,把歡子的整顆心都給麻醉了。
「阿珠,你這樣會說會笑可真好。」大男人的眼眶有些濕潤:「你不知道,看到你日日在病床上毫無知覺的躺著,我心裡有多後悔。」
「後悔直到那時候,才知道你有多重要。」
「後悔沒有早早的憨臉皮厚的追在你身後,後悔讀書時錯過了可以陪伴你的日子,後悔畢業后只敢偷偷詢問一下你的消息,後悔結婚時邀請了你,卻聽到同窗說你失魂落魄……」。
「你無聲無息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是真的愛你,我辭了那邊的工作,趕來你身邊照顧你,我幻想著你能醒過來,接受我的愛。」
「我甚至會想,如果你醒來了,還是要無情的冷漠我的愛,我也不會離開,就在你近旁陪伴著你,直到——我的心徹底死了,不記掛你了。」
……
阿珠的眼淚忽然肆虐洶湧起來,細瘦的雙臂,緊緊的環住了歡子的後背,手指反覆摩挲著后心的位置。
歡子的心跳很急促,急促的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男童,在淚水的浸染中歡呼雀躍。
一飲一啄,早有天定。
心愛的人啊,不要再後悔了。
阿珠抬起淚眼,望著近在眼前的愛人。
歡兒與歡子的兩張臉,交錯,混合,再交錯。
「珠——下一輩子,我不這樣——在意你了,如果——你還是——不喜歡我,我——扭頭就走……」。
「你扭頭就走,我也不怨你。」又哭又笑的女人揚聲宣布。
「歡子,我愛你。這一輩子,就算你厭棄了我,我也會追隨在你身後,毫無保留我的愛。直到——真的不愛……」。
無論有沒有齙牙,無論有沒有美貌,無論智慧與財富擁有多少,在愛你的時候,大聲宣告,不卑微,不怯懦。(未完待續)
ps:感謝kkmay和紫妍的粉紅票,原本計劃下個月完稿的,忽然的就寫到了尾章,以至於寂寞此刻還有些呆傻,完本后還有番外,朋友們要看誰的番外,給寂寞留言啊!
感謝你們一路陪伴,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