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三章 門戶不當
鄭綏客氣地送走官媒,回屋讓辛夷把那幾幅仕女畫像都收起來。
諍郎年已十九,還未成親。
他的婚事,這兩年都已成了鄭綏的心病,自他滿十七后,官媒上門的次數,越發的頻繁。
大他一歲的兒子桓廣,早在前年,鄧十七娘及笄,因桓廣喜歡,鄭綏托五兄鄭緯親自上門求了親,之後兩家定下婚約。
去年年初,桓廣回廬陵完婚,之後夫婦倆又回了建康。
長子桓度與蕭令姜,以及長孫桓則也同在建康。
兄弟倆既已成家,便沒有住在鄭府,而是搬進了建和里的桓宅,這是桓裕的要求。
「娘子,建康來人了,正在外書房見郎君。」晨風自外面走進來,趕緊稟報。
自從家裡兩位小郎君成親后,鄭綏每隔半個月都要盼一次建康的音信,要不是因為桓裕只能待在封地,她都恨不得跟隨兒子兒媳去建康。
一聽這話,鄭綏滿臉歡喜,幾乎腳不沾地往外書房走去。
她趕過去時,來報信的羊平還在屋內。
桓裕一見她來了,忙朝羊平擺了擺手,「把書信放下,你先下去見你家人,晚點我再讓人找你。」
羊平是晨風和羊安的長子,自小跟在兒子桓廣身邊。
鄭綏像對待自家小輩一般,含笑吩咐:「讓你阿娘跟你一起回去,今日不必過來了。」
「唯。」羊平忙應一聲,又朝鄭綏行了一禮,方告退。
鄭綏走到桓裕所坐的榻席旁,挨著他身邊跪坐下來,伸手去拿尚未啟封的書信,嘴裡念叨:「也不知小鄧的身體好了點沒?大郎年歲還小,阿姜又懷上第二個了,他們住建和里,連個照應的長輩都沒有,哪能讓人放心……」
「怎麼?你想去建康?」桓裕突然出聲,截斷鄭綏的話,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頓時間,鄭綏只覺得頭皮發麻,忙否認,「沒有,不想去。」饒是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滿心愧疚,當初,桓度和蕭令姜長子出世,她都沒能過去。
眼下,不但蕭令姜二度有孕,小鄧氏也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上次兒子桓廣來信說,懷相不是很好。
她心裡不得不擔心。
可如果她去了建康,又得留桓裕一人在廬陵,別說桓裕不同意,就是她,也不願意的,前些年賭氣去建康,獨留桓裕一人在廬陵的事,都成了她的心病。
以至於,現在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桓裕一見鄭綏愁眉輕蹙,只覺得太陽穴發脹,望著几面上兩封兒子寫來的家書,幽黑的眸子微閃,攬著鄭綏的肩頭,輕輕揉了揉,「阿綏,你既然不放心淳安和小鄧,就讓她們回廬陵來,正好我們許久沒見阿則了。」
阿則是桓度和蕭令姜的長子。
上次帶回廬陵,還是孩子滿周歲的時候。
「這哪行。」鄭綏搖了搖頭,嗔了桓裕一眼,她可不願意作惡婆婆,讓年少夫妻分離。
「阿綏,黑頭已經及冠,我打算讓他去荊州,在族兄手下先從校尉做起,歷練個兩三年後,再領兵,他將來要接我的衣缽,不能不知兵。」
他也知道,鄭緯一向反對黑頭領兵的事,所以把黑頭留在身邊,放在朝中任散騎侍郎。
「至於阿『不』,他在國子監已待了六七年,再待下去,也難有長進,他有自己的封地,我倒願意他先親自打理一下自己的封地,通些庶務。」
天天守著那些經史子集,也虧他看得下去。
這一點,桓裕極佩服長子桓度。
鄭綏明白桓裕是在規劃兒子的前程,這種事上,她很少會插手,打開書函的手只頓了一下,「你決定就好。」
說完,便認真看起了書信。
桓裕也忙地湊過來。
他也極惦記兩個兒子。
書信的內容,除了尋常問安及家事回稟,額外提到兩件事,一件是阿諍的婚事,九娘鄭芊已托中人向王家提親,求的是尚書左僕射王欽之女。
另一件,是高洽來建康后,親自向聖上求親,為幼子求娶鄭家長房三娘,即五兄鄭緯幼女鄭諸。
謝幼蘭在生完諸娘后,又得了兩個兒子。
這一輩鄭家女郎極為稀少,只有四兄家的詢娘、三兄家的詩娘,以及最小的諸娘。
諸娘年方十一,尚未許親,往日養在深閨,兄嫂寵逾珍寶。
哪會輕易許親。
更不用說,高洽出身羯胡,與鄭家門不當,不戶對,簡直是臆想天開。
聖上袁綱直接拒絕,「門高非匹。」
並且為高洽推薦了中書舍人葛頂之女,「葛家六娘,素有賢名在外,堪作兒婦。」
後面,高洽幼子倒是真娶了葛六娘。
只是他為子求娶鄭家女之事,到底傳了出來,一時在建康城中的士大夫間淪為笑柄,常受時人嘲諷。
對於前一樁事,鄭綏有些無力,她知道九娘如今眼光高、心氣高,但沒想到高到這個地步,九娘若是為歡郎求娶王家女,她倒能理解。
畢竟歡郎,是九娘和太子袁循的嫡子,
但諍郎則不然,在世人眼中,他有前朝蕭氏子的嫌疑,哪怕他真是九娘和袁循的兒子,也是奸生子,身份不正。
所以他的婚事,一直沒法定下來。
門第高的看不上他,門第低的,她們又怕委屈了諍郎。
除非將來歡郎繼承帝位,到那時節,塵埃落定,諍郎身為胞兄,才算真正通過滔天權勢,擺脫如今尷尬身份。
「我看你們家九娘,如今也是個有主意的,諍郎的事,你就別瞎操心了。」
桓裕輕嗤一聲,鄭綏頓覺臉上火辣辣的,橫了桓裕一眼,「這不還沒定下來嘛。」
桓裕只為給鄭綏提個醒,為避免起爭執,倒沒再多說這事,相比於這種小事,他更關注,朝廷以及鄭緯對高洽的態度。
看到兒子信中提及,高洽是反覆之人,又有狼顧之相,朝廷為什麼在接受其投降后,不把人處決,或發配他方,而是安置在建康城。
桓裕對兒子多了幾分欣賞。
看人的眼光,竟能和他一致。
這件事的處置上,無論聖上袁綱,還是鄭緯,都有些迂腐過頭了,要講信義,也該對信義之人講,對於反覆無常的小人,就沒必要遵守約定。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桓裕想了想,還是得給鄭緯提個醒,高洽這人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