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往事終須斷

「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樣。」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道，話語中帶著微微的執拗，「只不過，卻也不一樣。」

她沉默不語，半晌，輕聲得幾乎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是這樣么？」隨即，她抬起眼眸，歪著頭，望著他，眉眼彎彎，笑如夏花。

他亦看了她良久，這才低聲吐出道：「是。」

左棠棠當然知道他這裡莫由來所說的「不一樣」和「一樣」究竟是什麼意思，不禁再次地微微嘆著氣，捧著面前的茶盞，指尖無意識地蜷起，似乎即使在這樣的艷陽天中，她仍想要透過那冰涼的瓷器汲取其中的微薄暖意。

「可還記得上次在桃花島，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感受到他那一直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漸漸地收起了笑容，有些出神的望著別處。

想起那一日在桃花下的刀光劍影，他不禁低斂了眼神，悶聲的應了，「嗯。」

「那一天，我們好像說了很多，又好似並沒有說了多少。」說到這裡，不知為何，她輕輕淺笑著，「即便如此，我也還記得，我說過的，思緒變了，情感易了，大家，都變了……」

「你想說什麼。」出乎意料的，這話一出，似乎戳中了沐雲閑心中不易被觸碰的地方，抿著嘴，聲音低沉而又清冷。

左棠棠定定的看著他，沒說話，直到看到他眼中深處的那絲不甘，驀然地輕笑出聲。

看。他還是她想象中那樣的人。

「沐沐。」她這般喊著他。這是她今天第二次這樣喊著他了。

以前兩個人在遊戲里一起的時候，他是聽過她的聲音的，無論是嬌憨的，還是淘氣的，又或者，是委屈，帶著哭音的。每次聽見她不自覺軟軟的嗓音，他總想著護著她周全。可是後來，不知為何，他漸漸的有些生厭。他更希望她有些事情能夠做到像旁人一樣。心知肚明即可，而不是什麼都要刨根問底。她卻沒有按著他想象中去做，直到最後他們二人的間隙愈鬧愈大，鬧得不可開交。最後形同陌路。

他也沒有在意。直到後來。無論是偶爾在天外天看到曼陀羅的時候，還是在蘇州的那顆桃樹下駐足的時候，又或者當他看到她帶著真實的笑意。和另外一名男子共騎的時候，他突然有些懷念她的聲音了，突然懷念她用著軟儒的聲音，託付著所有的依賴喊著他的時候了。

只可惜，他知道，這個機會他不可能再擁有了。

而現在，他抬眼看著她。

明明也是那副嗓音，明明也是那個親昵的稱呼，可是這聲久違的「沐沐」，為什麼聽上去，卻沒有當初的一點感情。

看到怔愣的沐雲閑，左棠棠也沒有再繼續說話，直到他不知道想了什麼，眼神里閃著光的時候，她狀似無意的扣著杯蓋，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望向這裡，她抱歉一笑，嘴唇微微動了動，想要接著剛剛的話說下去。

只是，這時候，沐雲閑卻打斷了她的話，率先說道。

「那次的桃花島，我們見面以後……」他的聲音還是那般的溫和，不過語調卻低了下去，「我有兩周，沒有再上遊戲，就連周六的門派戰，作為指揮，我也不顧，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打著招呼。」

她看著他，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也不說破，就那般靜靜的坐著。

「你不問我為什麼么？」看著左棠棠沒有反應，他眼眸中透著些不易察覺的失望。

左棠棠看著他，平靜地述說著：「至少你現在還在這兒。」

她的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明顯。若是不再玩遊戲，那麼他人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線下聚會裡。而如今，都已坐在她的對面，那麼之前的事情就並沒有多少可以談論的必要。

什麼時候開始，像尋常朋友一樣都會詢問一句的「為什麼」，在她的眼裡，也沒有必要了。

他眼眸中的顏色驟然深邃了起來，想想那句「情感易了」，更是不由得有幾分氣悶。

可是，就如同她所說的，至少他現在還在這兒，那麼，有些話，他必是要說出來的。

否則，那在他心中的遺憾，他怕……承受不住。

他的眼睫微微動了動，不再看著她，不再繼續接她的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她聽，平緩而又溫和。

「我當時只是覺得，這遊戲里好生沒了意思。朋友之間，來來往往，本就正常。我這個人本就是為了自己痛快，才去結交一些好友。只是以前的，沒有聯繫了，現在的，又……」他頓了頓，「後來，瞧著你的模樣，也似過得不錯，就愈發覺得，那個江湖，好像也沒有什麼牽挂了，索性就不上了。」

她的眼神如常，沒有什麼變化，他心中一時間不知道什麼滋味，只是還記著用著剛剛陳述事情般平淡的口氣繼續著：「這跨服門派戰，最先也不過是玩玩而已。有些人當的真，有些人大抵如我。架不住幫會裡的那些人的慫恿，便接了桃花島的統戰。後來自己獨自不去，鬧了什麼風波，我也不想管。後來再回去，只是因為突然間，我想到，如若，這個比賽真的能贏的話，是不是就表示，有些人，我這一生之中，還是能相見的。」

說罷，他緊緊地注視著她。

她低垂眼眸，一直捧著茶盞的手，也慢慢地收了回來，像是感受到了足夠的暖意，她定了定神：「見到和不能見到，又有什麼區別呢。呵，既然你說了你來到這裡的原因，那麼不妨談談我的。」

說到這裡，左棠棠又忍不住笑了：「其實，倒也沒有過多的理由，只不過是想來看看這群坑貨，還有黑風寨那些曾經關照過我的朋友罷了。」

沐雲閑表情如一，只是當她提到「黑風寨」時，眼角不自覺地抽了抽。

「你是了解我性子的。」左棠棠的臉上還維持著最客套的笑容。他是了解她的性子，這一點，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的性子簡單，明白，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透。他有著這般的玲瓏心，怎麼會不了解呢？只是了解是了解，是否願意相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點，看著眼下兩人的環境，她沒有說出口，而是繼續著：「如果這聚會，放在以往，依著我的性子，怕是絕對不會來的，恐怕，連遊戲都直接卸載了了當，豈會在意這些是是非非。」

他伸手拿著茶盞的手不自覺微微地抖了抖，很快地又穩住了，慢慢地端在嘴邊，慢條斯理的品嘗著。

「可是，如今的我來了，而且是帶著和老朋友相聚的期待來的。」左棠棠的聲音不復先前的平和，帶著些些的雀躍與歡快。

一時間，沐雲閑的拿著茶盞的動作驀然停了下來，半晌，才緩緩的放下。她說的不錯，他知道她的性子，正因為如此，他也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可是他也沒有任何辦法拒絕她說出口。

「我們，都變了。」左棠棠一字一句，咬字清楚的說道，「有人說，有些話，說出口，就什麼都會改變。我們之間說了那麼多的話，該說的，不該說的，當初都說了個清清楚楚，那麼，是不是，我們，早已變得回不去了。」

說到最後，她的嗓音里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的，帶著些些的脆弱，與傷感。

想到往事，左棠棠的眼中神色不明，望著旁邊店家掛在走廊盡頭的一盞風鈴，輕輕說到：「或許有句話，我也應該告訴你……」

她轉頭回望著他，而他，那一刻，不知為何，心中驀然的有幾分緊張。

「我不後悔遇見你。」

聽見這話，他的眼裡透著幾分喜色，看著她。只是，左棠棠並不是他想象中那樣，而是繼續著一副面無表情，像是陳述別人家事情的口吻淡淡說道：「同樣的，我也不後悔，遇見那個時候的我。我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什麼脾性，敏感，脆弱，把你當做了我的全世界。我們之間的事情，有許多細節，其實，現在的我已經大致都記不清了。可是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因為你我或高興，或忐忑，或害羞的感情。」

她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我說得可能有些糊塗，但這的確是我現在所想。人的每一步都在成長，無論過去的事情結果如何，我都不後悔。你帶給我美好的回憶，也帶給我讓我反思的教訓，因為以前的我，才有了此刻坐在你面前的我。」

他一直以來溫和的笑容也逐漸地散去，聽著這些話，他同樣有些難過。時間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她所說的道理，他何嘗不懂。不過是想讓他對往事淡然面對罷了。

好奇怪。

他暗暗的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

他本就是怕以後自己承擔不了遺憾才來的，可是如今他也看見了她，他為何感覺自己的遺憾已經深入骨髓？

眸色中有一絲的疼痛，他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可是看著面前人兒的淺笑盈盈，話語終是化作了嘴邊的一聲嘆息。

「我知道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