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護
外間,鄧隱宸聽到武梁的叫聲,心下一急,下手無情,沒一會兒就干翻了那兩個攔路狗。然後沿著小木棧橋,一步步走了過來。
柳水雲雖然將劍放在武梁頸上,可惜卻無路可走,又不敢上前和鄧隱宸在這狹路上相逢,只是默默守在花房門口,及至鄧隱宸人到,還忍不住退後了幾步,站在了花房中央。
武梁剛才握劍,手上劃了一個小口,見了紅。便乾脆往頸上抹了一道,以求逼真。
果然,鄧隱宸眼光掃過,見那頸上,劍身,手指,都有血痕,不由心裡怒罵,果然戲子無情□□無義,連那麼鐵的舊相好都真下手。
人卻慢慢吞吞的捱近,三步的位置停住,根本不看武梁臉色,只對著柳水雲道:「怎麼?看到我好好的過來,失望么?你埋伏的人沒能如何我,反倒都被清理乾淨了。」
他盯著柳水雲,一臉的嘲笑,「現在,你是抓著她求保命?如果是程侯爺來了,或許吃你這一套,可惜啊,我和她的交情連你都不如……」
話未說了,卻忽然身子一晃,長劍疾吐,劍尖在武梁脖子上的劍身上一磕一撥,柳水雲的劍就被撥了開去。
鄧隱宸另一隻手也隨即就到,抓住武梁衣襟兒一拉一甩,就把她給甩到了身後,自己擋在了她的面前。
一個回合,不,柳水雲還根本沒有說話沒有動作,就被人家三言兩語的閑話中逆轉了局勢。
人質什麼的,真是卵用也沒有啊。
鄧隱宸並沒有得手之後,就劍指對方喉嚨什麼的,而是將劍隨意的提在手上,劍尖朝地,懶懶散散的樣子,完全沒把對手看在眼裡。
他眼底的不屑那麼明顯,道:「柳水雲,你一個戲子,學女人家扭扭腰肢賣弄下風情伺侯伺侯人是你的長項,學武人使劍,你提得動劍么?」
好像氣惱人家侮辱了劍似的。
柳水雲臉上表情很豐富,緊張,詫異,不甘,憤恨,交替出現。最後,他只是看向武梁,道:「你看,我走不了。我最終還是落在他的手裡了,我連這最後一點心愿也實現不了了。」
他臉上的表情那麼哀傷,讓武梁也覺得懊惱極了,好像這結果都是她的錯似的。
她一咬牙,側身錯步,直直撲到鄧隱宸背上,使勁兒地抱著他,緊緊地箍住他的雙臂,沖柳水雲叫道:「你快走!」
其實她有想過奪劍反制的可能性,後來還是覺得那劍又長又重,估計不是好玩的,便想束縛住他算了。
她覺得應該還是有效的,她下了死力,貼得夠緊,既防鄧隱宸向後肘擊,也讓他抬不起手臂,沒有出劍的角度。
鄧隱宸愣住,僵在那裡不掙不語,毫無反應。
形勢又變,柳水雲面露笑意。到底是專業演員,隨時大爆演技,做出一臉激動欣喜的模樣向著門口那邊跑去,卻在與鄧隱宸錯身而過的時候,手中短劍迅疾向他頸間抹去。
出手竟頗有幾分凌厲。
這下,是武梁呆住。
鄧隱宸眼見短劍刺到,迅速後仰躲閃。可惜他身上墜著武梁這個大包袱,什麼動作都難靈便,到底是避無可避,肩頭中招。
武梁清晰地聽到裂帛的聲音,聽到銳器入肉時那沉悶的「噗」的一聲,心都驚得飄浮起來不會跳動。
捨命一擊,果然犀利。
還好遇到的是鄧隱宸,於是這一劍之威,也就僅此而已。鄧隱宸身子後仰的同時狠狠飛起一腳,只一腳,就踢飛了柳水雲的短劍,也踢得柳水雲站立不穩,身子搖晃著退了兩步。
後來武梁稍稍回神的時候,想,豬啊,剛才怎麼不知道鬆手?若她鬆開了,鄧隱宸就肯定躲得開,就不會受傷了吧。
可是,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形勢已經又有所不同,再次佔據上風磨牙霍霍的仍是鄧隱宸,而柳水雲,正扼著手腕一臉痛苦,額頭冷汗暴出。
這種情形,武梁又不能鬆手了。相反,她又緊了緊因為剛才被甩來盪去已有些松的手臂。
然後沖著柳水雲叫,「你快走啊!」這都什麼時候了,可不是拗造型的時候,手痛又不是腳痛,趕緊逃命才要緊吧。
鄧隱宸沖著柳水雲冷笑,道:「想走?走到哪裡去?」
他微低頭,看了看橫在自己身前,因為使勁兒而綳得緊緊的小胳膊腕,道:「幾處滅門慘案在身,如今又行刺朝廷命官。你真覺得他能走掉?就算他走出這房門,他能走出這院子,能走出這京城么?」
武梁一驚,原來是從前的事兒犯了,不只是為今兒個這一劍吶。
心裡嘆息,怪不得柳水雲隱忍這麼久,卻選擇現在發難。原來是他發現他的事兒已經壓不住,或者沒有人肯幫他壓了,才想多幹掉一個是一個吧?
林州府那幾處滅門案,那是太后壓下去的。如今上面要翻舊帳,還能使喚上鄧隱宸的,那肯定是皇上了。
皇上終於忍不住要清母側了?
那這京城,柳水雲真是呆不得了。
武梁道:「那如果他逃出去了呢?如果他能出京,你別讓手下追拿他,好不好?」
那些案子都已經找了替罪羊結案,現在再翻也沒意思吧?並且終究是會翻到他們皇家人身上的,他們還得重新找借口遮掩,多麼麻煩。
所以武梁覺得,就算上面要清算,也是秘密進行的,所以柳水雲盡可以遁匿吧?只要柳水雲不在京城,不在太後身邊轉,不讓皇上礙眼心煩,他堂堂一至尊大咖,至於和個低入塵埃的戲子過不去么?
「他能走掉,自然好說。」鄧隱宸道,卻忽然手腕一轉,手中劍朝後連揮,啪啪兩聲,擊打在武梁的小腿上,喝道,「還不鬆開?」
然後手腕再轉,小臂微抬,劍尖直直點在柳水雲的腹部。
柳水雲一動也不敢動,武梁也不敢動,只怕她稍稍一晃,就帶動著劍尖刺進了柳水雲的身體。
至於她自己,疼倒是不怎麼疼的,但她心裡立馬明白,指望她想困住人家,那簡直是痴人說夢。那兩劍,人家若是用刺的砍的戳的,她美腿不廢也傷。就算用拍的,只要人家夠用力,她也夠戧。
但這也讓她放心,雖然害他受傷,但似乎他也並沒有那麼生氣,至少,他不肯傷她。
武梁心一橫,聽話的輕輕鬆開箍在鄧隱宸身上的手臂,卻忽然往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劍身。
是的,她又用肉手握住了劍身,她總在用肉手去握劍身!
這什麼命啊。
剛才攔柳水雲的時候,那劍窄,她盡量用捏的,只是不小心劃了一下手掌。現在鄧隱宸的劍,比柳水雲的劍不知道寬了多少利了多少,加上她存了把情況往嚴重了鬧的心思,還故意手掌用力,血很快流出,點點滴落。
現在輪到鄧隱宸一動都不敢動,怒喝:「找死啊,還不快鬆開!」
武梁當然不松,「你放他走吧,好不好?他刺你一劍,等他走了,你刺回我一劍,我替他還,好不好?不,我任你處置,你想刺回幾劍都行,好不好?」
鄧隱宸氣得不輕,沖著武梁連聲道:「好,好……嘉義夫人呵?你好樣的!」
其中意味兒,武梁已經沒法細細體會,聽見一個「好」字,就忙道:「你答應了啊,那你讓開道啊。」
鄧隱宸沒法兒讓開,因為武梁握著劍不鬆手,他不好帶劍走,也不好鬆開劍走,否則劍柄沉重必然下落,武梁的手只會傷得更重。
他只好沖著柳水雲喝道:「快滾!」
武梁也沖柳水雲叫:「你快走,我手疼得很,快撐不住了。你出得京去,找個好地方過些清閑的日子去吧,別再回來了。」
大勢已去,實力懸殊,翻盤無能,柳水雲恨恨盯了鄧隱宸一眼,然後眼神複雜看了武梁一會兒,終於什麼都沒說,躥出花房奪路狂奔而去了。
···
花房裡,武梁看著柳水雲一路奔過木棧橋去,才終於鬆開了手。然後,她也實在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乾脆拗出那種撐了很久終於撐不下去,搖搖欲墜虛弱無力的可憐樣,按著手上傷處不停地吸冷氣。
人卻默默的移了移身子,好像是要和鄧隱宸拉開距離,實則擋在了出門的位置上。
鄧隱宸看著她的小動作,越發氣得直想吐血。
她當他是什麼人呢,前腳放人走了,轉臉兒還會再提劍去追回來?
武梁知道鄧隱宸臉色肯定好看不了,她乾脆撇開眼不去看,後來乾脆閉上了眼睛乖乖站好,一副自覺引頸就戮的樣子。
鄧隱宸看著她那樣子,繼續拱火。
他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武梁的心情,從前和那戲子有相當的交情,所以不忍心見死不救,這也是人之常情,尤其她這樣,會心軟亂髮善心的主兒。
可是,如今那戲子人都走了,她卻就那麼梗著脖子等著挨宰,她就完全不怕痛不怕死?
她是真當他能對她下得了手呢,還是就仗著他根本下不去手呢?
鄧隱宸覺得哪樣都讓人生氣,她就不能給他說句軟話解釋一下,就這麼跟他對到底?
倒知道裝可憐。劍口留下的細口傷,用手按壓是很好的止血方法,偏她不肯用力,任血滴順著手指縫流了滿手背,故意嚇人。自己不停的長吸氣,怕人不知道她很疼似的。
鄧隱宸深深吸氣壓火,背轉身掀起外衫,從中衣上割下一段布條來,然後轉身很粗魯地一把將人扯過來,把她的手掌包成了熊掌。
撇一眼頸上,上面那縷血絲早就干在上面了。
真行,一會兒的功夫,苦肉計給他演了好幾齣呀。
又是往頸上塗血,又是用手握劍,又是現在的痛疼難忍模樣。她不過是知道,這招在他這兒使,管用。
並且她對他是有多大的信心,害他被砍,還在那兒自己叫疼?
冷著一張臉,兇狠的模樣,問她,「你就這麼護著他?」
武梁腦袋一直耷拉著,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聽見他問,又慢慢將頭抬起來,回答得一點兒都沒有新意,「他幫過我,以前對我很好,真心待我,我總不能眼睜睜看他死在我面前。」
「那我呢,幫過你沒有?真心待你沒有?他想要我的命,你便幫手來取?恨不得雙手替他奉上是么?」
武梁不安的皺著鼻子,象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低聲的沒什麼底氣的辯解,「我也沒想到會傷到你。」
「沒想到?他明顯早就安排好的局面,還需要你想?連人質你都自願當了,你會不知道?是誰困著我讓人砍的?」
本來吧,武梁真是又緊張又愧疚,也準備好承受那雷霆一怒了。可是,鄧隱宸一多說話,就讓人覺得多少有些氣勢鬆動,武梁反而不那麼怕了。
她哼哼噥噥,「哎呀,我也很後悔的,真的。那這樣,我先給你包紮好傷口,你先養傷。等你傷好了、有勁了,再來砍回我,好吧?」
說著還催鄧隱宸,「小氣巴拉,裹個傷就撕那麼一小片兒布。你的傷口比較大,你多撕點兒下來嘛。」
鄧隱宸冷著臉沒理她。
心裡一陣的¥·%*#¥·%*#摩尼馬拉井巴哈……
就知道她不過是在裝可憐裝老實裝不知所措,看他一臉的火大,她就配合的作出怕怕的表情。可是,她真有怕過嗎?
做了這樣對不起他的事,還這麼淡淡然?還「傷好了有勁了再砍」?現在,用傷臂,很快砍得她稀爛好嗎?
鄧隱宸再次深深地吸氣,頗有些交友不淑,心累難言的無奈。
武梁這樣,他很生氣,真的生氣。明明該是親密盟友的,結果真到兩軍對壘時候,他成了被敵對被捨棄的那一個,不管什麼理由,總是讓人惱火得咬牙。
若是從前,鄧隱宸一定早就暴了:老子在你心裡算什麼?比不上程向騰也比不上個戲子?
但是現在,他不會了,他早就清楚了自己在她心裡的位置。
上次在昭明寺,她說,他是她最好的、最讓她安心的、最能交心的、永遠的朋友。
她擺了好幾個最字,對他說,不管你怎麼想的,我心裡就是這麼認定了的,比鍤血為盟還堅定。
然後也把不足為外人道的心中黑思想說給他聽,把不願意求程向騰的事情求助他辦。
能說什麼呢,在她獨自飄零的時候,他都給不起她什麼,如今身家豐厚封號加身名花有主,他還能妄求些什麼呢,他連胡思亂想的資格都沒有了。
那麼,就做朋友吧,那也算是個相當安慰的結局,不是么?
可是,說好的「最好」呢,抱著他讓別人砍算嗎?
混蛋女人啊。
但是,另一方面,武梁這樣,也讓鄧隱宸很隱秘的很不合適宜的覺得開心,真的開心。
她對他毫不見外,甚至行為多有過份,為什麼?
不過是因為他的心意,她全部都懂。
雖然沒法言說,不能回應,但心知肚明,才會有恃無恐。
所以他其實暗暗喜歡她對他偶爾的這种放肆和對他的仰仗,從沒覺得被她虧欠,反而因此知道,在她心裡,他一直是很特別的存在。
···
總之,鄧隱宸心思複雜,頗為糾結。但一直以來,鄧隱宸都覺得自己很能把握住分寸,尤其自從作了朋友以來,不該他關心,不該他靠近時,他從不多事。
朋友嘛,是要有適當的距離的。
只是今天,氣氛很有些不同。
鄧隱宸覺得自己,很有些心浮氣燥定不下神。
說是做朋友,可那畢竟只是說說,自我界定也自我安慰的一種。他自己知道,他心裡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真真正正的,放在一個朋友的位子上。
今天是因為柳水雲而來不錯,可實際上,當他知道柳水雲要在她這裡擺場子玩花樣的時候,心裡卻是高興的,完全沒擔心過會給她帶來的麻煩。
剛才,她當著柳水雲的面,那麼大膽的貼上來,把他抱在懷裡死死不放。交頸之交,肌膚相親聲息相聞,那樣貼合的親密,真的有把他嚇到。
是的,那時被她束縛,他走神了。要不然一個弱雞戲子,就算偷偷練過,手速算快,又怎麼可能傷他半分。
還有,就是現下。
——武梁當然並沒有用鄧隱宸的衣服包紮。肩上的傷口,不深,但斜長,要想裹嚴實了,得把整件中衣都脫下來撕巴了才夠吧。
所以她跑到棧橋外叫了人,取來紗布燒酒,傷葯剪刀那些,然後親自動手,消毒,清洗,上藥,包紮,裹呀裹呀裹的忙不停。
步驟是不錯的,可是,會不會太過小心謹慎細緻周到了些啊,是要把他裹成蠶蛹嗎?
他果露的肌膚被她那麼看著,實在讓人不好意思。她微微凌亂跑出來的幾縷細發,隨著她低頭歪腦時候,不時拂著他的肩背,讓人癢得難忍。而她那涼涼的手指,偶爾也會不小心碰到他的身體一下,冰得人快要顫慄起來。
鄧隱宸身體僵得發硬,一動不動學老僧入定。
也不是沒經歷過,以前與她把臂展過輕功飛,也曾強行把她拉入懷……可是,怎麼和如今的感覺都大不相同?
也許就是因為從前那個人都是被動的,但今天,她先沒了分寸,越了界限,她自己要在他身周打轉,擺弄他的身體。
所以,他有正當的理由和借口,不去約束自己的心猿意馬,其實放縱思緒紛飛無韁。
於是某種蠢蠢欲動念起,讓他也心慌無措了一下。
於是調息又調息,也悄悄罵自己,想什麼呢,朋友,這是朋友啊,她的舉動也只是針對朋友啊。
她很快要成為別人的妻,侯夫人,正妻,堂堂正正,傲視群英,任誰也不敢看低她半分。
他們之間,再也沒有機會了。連今後這樣的見面,也不合適了吧?就算再見了,又怎麼樣呢。
也偷眼瞧去,見她微低頭,認真輕扯著紗布,一臉的坦蕩平靜。
果然,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反應過度。
可是,誰讓她一直在他眼前亂晃,晃得人那麼焦燥,晃得人心跳動得那麼不規律。
一邊想讓她停手,別離他這麼近,別在他身上裹布條了,頭髮別撩著他了,呼吸別噴著他了,別讓那手指頭碰到他了。
一面又想讓她再靠近一點,象剛才一樣,靠近到讓他可以聞到她的味道,感覺到她的溫度……他不過是想對她好而已,憑什麼不可以。
他想得有些微微凌亂,心一橫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然而她皺著眉頭,眼含疑惑地看他一眼,卻很破壞氣氛地呵呵呵起來,說:「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噢,你竟然怕疼呵呵呵。」
就那麼傻樣的呵呵呵,呵得他忽然就清醒了,忽然就更煩燥了,忽然覺得自己很不堪。
他極不喜歡,這種心不由已的失控的感覺。以及,她似乎看穿,偏極力不想說破,力圖矇混過並的鎮定,越發讓他有種狼狽的感覺。
他想,是啊,不能再這樣了,得快刀斬亂麻,別膩膩歪歪還不如個娘們兒。
要不就借這個機會,狠狠的生一場大氣,然後一拍兩散,友盡於此算了?
可是……
算了……
···
默了好一會兒,感覺到她裹傷的力道更輕了許多,慢了許多。
帶著火氣問她:「你不請大夫不假人手,親自給我上藥,還這麼細心認真,只是擔心傷口呢,還是想拖延到那戲子備好快馬,一溜出城才結束?」
自己這麼一開口,鄧隱宸就知道壞了,他要重提柳水雲之事以示生氣的,可這口氣,似乎有些軟了。
就象唱歌似的,開口第一腔沒起好調,很可能影響整體發揮啊。
武梁老老實實供述,「自然是擔心你傷口,當然也不想讓外人知道你在我這兒受了傷。還有,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能拖延一下爭取點兒時間也總是好的。」
說著還抱怨上了,「柳水雲在這裡等著坑你不假,可你呢,你明明也是早有準備嘛,不然你的長劍從哪兒飛來的?你有心與人為難,哪兒不好下手,偏來我的宅子里行兇,這得給我留下多少麻煩你想過嗎?」
這個鄧隱宸當然知道,所以他才故意往僻靜的地方走,好在那裡與他們一戰。所以他並沒有想當場拿下或宰了柳水雲,任由他跑掉。
如今外面的賓客,怕是還不知道這府里草木幽深處,發生過多嚴重的事情吧。
鄧隱宸哼了聲,聲音盡量冷下來,「你拖延也沒有用,我告訴你,這傷了我的罪魁禍首,我絕不姑息縱容!就算我不派人出城追拿他,也自有別人送他上西天,還真不用麻煩你往西送了。你若有心,就替那戲子準備棺材好了。」
聖上如今再不肯容柳水雲,但到底顧忌太後面子,並沒有翻從前的舊帳,而是交待鄧隱宸,盯緊了柳水雲,他若有一分的不規,就給他渲染到十分,可以當場下手生死不論。
也就是說,聖上希望柳水雲是自己作死的。
——然後太後知道了,一氣之下捶爛自己的肚子……那就太省事兒了。
刺殺朝廷命官,這多大件事兒?公事加私怨,鄧隱宸會放過他?聖上會放過他?
也只有武梁,還天真的想替他尋一線生機。
「你就放過他吧,好不好?你雖然受傷,但到底不重,養養就好了,可他是條命啊。」捏造個理由對付上司很難嗎?武梁才不相信鄧隱宸幹得不嫻熟。
臉色也盡量無情些,「你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我要替那個戲子出這種力?還是個想對我下殺手的戲子?」
武梁急,「我不管,你肯定有辦法的是不是,求你了好嘛。」
鄧隱宸:……
朝廷辦案!跟她說得很清楚了,還她不管?朝廷辦案需要你管嗎?
這是跟他耍整啊還是撒嬌啊?可是,那種賴皮勁真是挺讓人懷念啊。
怎麼辦,這節奏,似乎不是絕交的方向啊。
正沉默,忽然聽到外間有隱隱的人聲,是他的人,在木棧橋的那頭,聲音不低不高,說:「見過侯爺!」
然後就沒聲了,應該是被人要求禁言了。
肯定是程侯爺到了。
他來得倒快!
···
鄧隱宸看了看武梁。
武梁顯然並沒有聽到,見鄧隱宸不語,還以為救柳水雲是大事,他需要考慮一下。所以也並沒有催他,只是認真的看著他,耐心等著他說話。
她頭髮跑出來好幾縷垂在臉側,衣衫上褶皺不多但明顯有。不用說,他自己更好不到哪兒去,現在露著膀子,不,露著半截身子給她在那兒裹巴呢。
這情形,當然不適合讓程侯爺看見。
但是,現在慌慌整裝,似乎也已經來不及。到時候穿到一半,滿身凌亂欲蓋彌彰的被程侯爺看到,更有得他想了。
怎麼辦?
鄧隱宸自己,當然是不怕什麼的,最多和姓程的絕交,兩人甚至兩家老死不相往來,也沒關係。並且就算要理論,自己今天主要是辦公事,理也在他這邊。
說起來,不管是護著柳水雲還是現在給他裹傷,錯都在武梁身上。
一個女人,對別的男人個個上心,程向騰有心追究,夠她受的了。
鄧隱宸腦筋急轉。
他一直都知道,柳水雲能和她走到一起,到現在都能得她憐憫,是因為他們相同的出身。
她是成功的自己,他象失敗的自己,都有她過去的影子。除卻情義,除卻良善,她潛意識裡也許覺得,幫他就是幫自已,幫還地位低下身如浮萍的自己。
可是程向騰呢,他又比他好到哪裡去?就因為他們從前生了兒子,還是因為他真的對她夠好,比他對她用心?
明明並沒有。
再說了,連柳水雲都曾正大光明的和她在一起那麼久,他為什麼就要遮遮掩掩躲在陰暗中?他又沒幹什麼。
還有這女人,不是一直在我面前那麼鎮定嗎,這下好了,等下你就繼續鎮定好了。
所以有那麼一瞬,鄧隱宸很不想管她。
想著就這樣吧,反正他剛才還想耍脾氣,以和她保護距離甚至斷了關係的,現在不是更好,他生氣還不如看程侯爺生氣來得有趣。
可是,她以後長長的日子,怎麼辦?
鄧隱宸忽然嗤笑一聲,對武梁道:「你求我,你拿什麼求?想救人命是要下大本錢的,你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可讓我不惜欺君來換他的命?」
「你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於是最好的朋友能做的事我都做了,可你卻不夠朋友得很。」他指指自己的肩,「不過沒關係,你不當我是朋友我也不生氣,因為你知道的,對於你,我也從來就不甘心只做什麼朋友。」
說著他挑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全身,意味兒明顯,「我真心真意待你到今天,一步步看著你跟著這個男人出走,又與那個男人訂親,我告訴你,我後悔得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這麼乾等著,沒有和你實際發生點兒什麼。可是你也知道,我鄧某人從來不屑於挾迫女人,除非女人心甘情願。」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卻偏偏讓人看不出來是玩笑還是認真。
武梁梗在那裡。
疑惑,話題怎麼會拐到這麼危險曖昧的地方來的?
關於這點,武梁其實一點兒擔心也沒有。如果當初,他不是一路派人護著她,而是對她略施手段,她可能早就為奴為婢,或小妾外室什麼的,任他作為得他所願了。
他可不是良善之輩,看看他怎麼對柳水雲的就知道。
所以那時候他沒有揪住她不放,現在他更不會。
武梁道:「我知道,你幫我太多,我已經不知道怎麼還了。我只能說,如果能救他,只要我有,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你若想要我的命,我也答應你。」
命啊,她都拿命出來說事兒了呀,他該明白的吧。
鄧隱宸冷冷笑,「以命換命啊?夠深情。不知道程侯爺若聽見了,會不會也很感動。不過,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的人,你給不給?」
他其實想說的是,我要你的「身」,但到底還是羞於啟齒,就臨時改了字眼。
但他知道,武梁能準確領略他的意思。
鄧隱宸的想法里,結果不過兩個。
第一種,武梁使出那有些野有些渾不吝的勁兒,嗆他,「好,你要我的身子,你就拿去……」沒準還接著寬衣解帶什麼的……
當然,這種可能萬里出一。
但鄧隱宸想,如果真這樣,那真說明她和姓程的,感情糟糕關係差勁。
要不然,這事兒明明也可以求助程向騰的,何必喪權辱國的在這兒求著他答應呢。
所以如果真這樣,哪怕他們因此退了親也不可惜不冤枉。
從此她一個人,可以繼續自由自在做她的嘉義夫人。不管最後和他成為什麼樣的關係,他都會護她一世。
當然,如果程侯爺聽到這樣的話,仍毫不介意的接納她愛護她,他就真的放棄,甘心的。從此不打擾不聯繫,有事需幫手就幫手,象真正的好朋友。
當然最大的可能是,這女人一咬牙一氣恨,指著他一頓臭罵,沒準敢撿起地上的劍在他身上再戳個窟窿。
從此,與孟浪無恥的他絕交斷義。
而程侯爺看到聽到,不但今天的事兒可輕鬆揭過,還從此對她愛護有加……
這樣,很好,挺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