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葉兒
回到下人們的住所,紅蕊等長房的丫鬟們一個個聚在門口看著珠兒悄默聲的收拾東西,整理衣物。雖說珠兒目前的身份是個丫鬟,但即使這樣,分配給珠兒的服飾也有不少——阿珈姑姑還曾經花了兩天時間教珠兒衣衫服飾如何穿戴,不可逾越府中的規矩。
「我來幫你吧。」紅蕊細聲細氣地走進房門,幫著珠兒把手巾一些生活用品打包,「這兩件衣裳不必帶了,二房有二房的規矩,只有夫人房裡的能穿硃色。你可莫要記錯了。」
正說著,珠兒似是想起了什麼,從頭上拿下那朵硃色的絹花,笑道:「硃色的衣裳不能穿,硃色的花也一定不能戴了,紅蕊姐姐,這個你收著吧!」
「珠兒,你真聰明,這下我也放心了——到底你是夫人房裡出去的,有些話,我還不得不囑咐你幾句,不要仗著曾經是夫人房裡的,就傲氣了。還有,側夫人那裡的白玲姑姑是韓大人府里的老人兒了,一定要敬重的。還有還有,側夫人房裡的嬋娟,荻花都是側夫人的陪嫁丫頭,凡事讓著些她們。側夫人性子很好,你不闖禍,便不會出錯。」紅蕊低低地囑咐著珠兒,替她拿起小小的包袱,「珠兒,側夫人房裡還有一個丫頭叫葉兒,與你同年,是去年元宵節側夫人外出賞燈時候救回來的,她喊我一聲姐姐,你倆就個伴兒吧!」
說著,紅蕊替珠兒拎著包袱帶著她離開了長房,穿過花園裡的長廊,期間可見園子裡層層疊疊的假山和一方甚大的池塘——雖說正是隆冬,池塘里結著冰,但依舊可見殘荷。想必到了夏天這裡的景色一定美不勝收。
「長房在北,二房在東,記住了嗎?平常記得不要亂走亂逛。」紅蕊笑笑,隨意指著方向。偶爾有一些經過長廊的丫鬟小廝,都含著諂媚的笑沖紅蕊打招呼。珠兒細細地聽著,認真地點頭。
穿過一道蕭牆,一個穿著黃衫的小丫頭站在一排凋零的修竹下,見了紅蕊跟珠兒,馬上笑著小跑而近:「姐姐,你來啦?這個就是珠兒吧?」
想必這個丫頭便是葉兒,只見她豎著兩條細細的辮子,頭上簪著三朵青綠色的小珠花。大大的眼瞳俏皮而靈動,臉蛋嫩嫩的膚色好像快要熟透的水蜜桃。淡黃色的夾襖外面罩著淡青色的圍裙,洗得汰白的布靴沾著幾片碎雪。她是那樣的可愛,漂亮,充滿了靈性,珠兒一下就喜歡上了這姑娘。
「我是珠兒,你是葉兒吧?」珠兒第一次主動伸出手去牽一個華族少女的手。
「珠兒葉兒,咱們兩個的名字倒像是姐姐妹妹呢!」葉兒拉住珠兒的手,「喲,你的手勁兒好大呀!都聽說夫人房裡有個頂厲害的姐姐叫珠兒,還會摔跤呢!珠兒,紅蕊姐說咱倆同年,我是七月初七的生日,你呢?」
「我九月廿九。」珠兒笑了,「那我要叫你姐姐了!」
「你倆倒是有眼緣,一見就很親切,這我就放心了!珠兒葉兒,你倆好好的,可不能鬥嘴哦!」紅蕊一手拉住她倆一個,「走吧,我去看看你倆房間,沒什麼置辦的,就去回夫人話了!」
這裡不比長房氣派,但依舊是雕樑畫棟,樓榭掩映,別有一番風景。按著華族人的風水規矩,圍牆內不可植樹,避免形成一種「困」的局勢,於是,園丁們在樓前樓后栽滿了丁香和紫藤,到了春天,賞花是最好不過了。
「這是什麼字?」珠兒不認得華族的文字,她指著院子里唯一的一處高樓問道。這座樓分作三層,顯得格外高大,每一層的木欄杆漆成淺淺的硃色,柱子卻是綠色。欄杆內是每一層的抄手迴廊,通向每一個房間。北風一吹,檐子下的紅燈籠和銅鈴輕擺,顯得很是氣派。
「邀月樓。」紅蕊答道,「側夫人不住這兒,十五爺在這裡宴請賓客。要是宮裡來人了,也住這裡。」
話說至此,葉兒在一側壓低聲音道:「長孫殿下今兒就住這兒了。」
「是嗎?那一會兒安頓了珠兒,咱們上去討個賞去!」紅蕊彷彿是來了興緻,「珠兒,你不知道,長孫殿下時常來府里,為人最是和善了,也很喜歡打賞,咱們一會兒瞧瞧去。」
「我就算了吧……」適才那個長孫殿下跟自己說話,雖然沒看見他的神情模樣,珠兒卻能感覺到他含著笑,一定看了自己的笑話,想到這兒,她擺了擺手,「你們去吧!」
「看把你嚇得,又沒人怪你,那個青薇,夫人早就想打發了,不過是借你的手而已了。別怕!」紅蕊笑笑,示意葉兒帶路。葉兒也是一笑,領著紅蕊珠兒往邀月樓旁邊的小門去。走過一條青磚路,又過了一個半月門,卻是來到一個極為精緻的小院子。雖是冬日,這裡卻青翠依舊,冬青矮松修建得整整齊齊,青磚地面似是剛剛掃過,很是乾淨。房檐下豢養的畫眉鳥正迎風剔羽,不理忙碌的丫鬟們。
「走,我帶你見側夫人去。」葉兒拉住珠兒,「紅蕊姐,珠兒跟我住吧,還是老地方。」
「走吧,我跟你們一起見側夫人。」紅蕊卻有自己的意思,把珠兒的包袱還給她,「走吧,咱們一塊去。」
三個姑娘依次挑簾入內,房子的結構依舊是內外套間,陳設倒是簡單,最顯眼的是插滿了白梅的花樽。
只見當間放著一方木鼎,燃著很重的菊香,但即使這樣,珠兒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外間的兩個丫鬟一個穿綠衣一個穿青衣,綠衣的丫鬟略大些,眉眼中儘是一股潑辣勁。她坐在矮凳子上扇一隻熬藥的紅泥爐,見是紅蕊來了,也只是笑了一笑,並沒有像府里其他人似的諂媚。青衣的看上去與紅蕊年紀相仿,生得倒是如花似玉,只是臉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從左眼角延伸到下頜處。
「紅蕊,你來了?」青衣丫鬟站起身問候,「長房傳話了,說是有個丫頭犯了錯,指到咱們這兒,是這姑娘嗎?」
這是明知故問了,除卻長房的紅蕊,二房的葉兒,便只有指過來的珠兒了。紅蕊淡淡一笑,答道:「這是珠兒。夫人說了,長房用不著那麼多丫頭伺候,說側夫人這兒,不是少個端茶送水的丫頭么?這便撥給側夫人用了。珠兒已然領了板子,這錯,便過去了。」
「長房的板子領了,二房的板子卻沒領。」綠衣丫鬟哼笑道,「咱們都夾著尾巴做事兒做人,難免還有個訓斥的,這丫頭性子野,咱們側夫人性子善,有個衝撞什麼的,只怕是夫人也不好向十五爺交代吧?還請姐姐還稟夫人,二房這裡人手也夠了,要個吃閑飯的也是礙眼。」
「荻花,這話就不是咱們丫頭該說的了。」紅蕊雖是生了氣,卻依舊含著笑,「這丫頭是夫人指過來的,若側夫人嫌礙事礙眼,也得側夫人自己去稟了夫人才是!嬋娟,你說是這個理兒嗎?」
原來這個綠衣的是荻花,青衣的是嬋娟啊!想起適才紅蕊跟自己說了側夫人房裡有兩個陪嫁丫鬟,凡事得讓著些——現在看來,這兩個丫鬟果真厲害啊!珠兒咬著唇,小心翼翼地看著荻花嬋娟,又道,看來我到二房來,得小心她倆了。
「是紅蕊嗎?進來吧!」說了這一會子話,裡屋才有了回應。這聲音聽上去軟綿綿的,好像是黃鶯在微風裡唱歌,好聽極了。紅蕊應了一聲,拉著珠兒往裡去,讓葉兒在外等著。荻花狠狠剜了紅蕊一眼,卻也沒再說什麼。
裡屋依舊到處插著白梅花,這間屋子看上去倒像是個書房,一排紅木架子上擺滿了書籍,一個女子披著白狐毛的斗篷,正坐在案幾后,見紅蕊和珠兒進來,輕輕放下手中的書卷,懶懶一笑。
女子的臉蒼白無色,像是病了很久,一頭青絲如若流水,披散在腦後。雖未梳妝修飾和滿是病容,她依舊是個美人,長睫如扇,彎眉如柳,膚色亮白勝雪,吹彈可破,像是個喘氣的瓷人兒,稍微一碰就碎了。
「側夫人,我帶珠兒過來了!」紅蕊帶著珠兒走近,示意珠兒跪下叩首。珠兒低下頭跪拜叩首后,側夫人韓言語扶著案幾緩緩站起身,拉緊斗篷走了過來,示意珠兒抬頭。
「嗯,生得倒是乾乾淨淨,也很俊俏,打發你出來,夫人捨不得了吧?」韓言語頷首,讓珠兒起身,「珠兒啊,二房不比長房,規矩多,月錢也少。犯個錯,也不似夫人能給你們擔待著,凡事要安靜為要。」
「是,珠兒明白了。」珠兒低頭稱是。
「紅蕊啊,我這段時間身子一直不大好,晨起也沒跟夫人請安,你回去替我向夫人告個罪。」韓言語說畢,音調懶懶地喚了一句,「嬋娟。」
嬋娟挑簾入內,沖著韓言語道:「側夫人有什麼吩咐么?」
「娘舅不是給捎來一匹冰綃嗎?我哪裡配用那麼好的東西,你拿來,一會子與紅蕊一道去長房,贈予夫人吧!」韓言語站了一會兒,便是上氣不接下氣,連說話都得一喘一歇。外間的荻花急急進門,扶著韓言語到床上坐下,輕聲道:「側夫人,葯熬好了,奴婢去給您端上來吧!」
「唉,吃了多少日子葯也不見得好,不想吃。」韓言語懶懶地答道,「下去吧,我乏得很。」荻花馬上逐客道:「側夫人要休息了,都下去吧。」
「對了,珠兒,你跟葉兒一樣,一樣吧……下去吧!」韓言語並沒有說完,便躺下了。紅蕊聽得明白,側夫人讓珠兒跟著葉兒做事,葉兒入府之後,頂了老花匠的差,一直拾掇花木,到了冬天得閑的很。紅蕊馬上用手肘頂了頂珠兒,小聲道:「快謝過側夫人!」
「是,珠兒謝過側夫人。」珠兒深深一個萬福。
韓言語並沒有再說什麼,在床上輕輕擺了擺手,讓她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