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言語見紅
大廳中,耀祖和淑美的出現,倒是讓大太太感到意外。說來真是可笑,因為一個已經一年多不來主動看自己,還有一個已經一個多月沒來踏過自己的門房了。心道自己的兒女這個時候居然一同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看樣子還是為了這個戲子。
「母親,他到底犯了什麼事情啊?要用這麼殘酷的刑具?」淑美看著大太太說道。大太太聽著她的話,眼睛卻看著耀祖。只是耀祖沒有說話,而是看著自己。
「這個小子和你大姐私通,你說他有沒有犯錯啊?」大太太看著她語氣忽然輕柔地說道,那陰柔的語氣倒是給人陣陣發涼的感覺。彷彿也在審問她一樣,就像當年的事情一樣,如果淑美認定戴恩錯了,那麼自己與秦逸宣也錯了。如果二小姐認錯,那麼在大太太眼中,二小姐也就真的修成正果了。
「母親,戴恩與大姐在一起,有什麼錯,不過是兒女情長,而且大姐是開心的,難道你要讓大姐也要像不得寵的妻子一樣守活寡嗎?」淑美道。淑美被大太太戳了痛處,想到逸宣,便是難受。
「淑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大太太厲聲道。心道:「顯然他們是去見過淑麗了,不然怎麼會知道這個小子的名字,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說我嗎?我不得寵,結果就像受了活寡一樣?」(當自己犯了錯事的時候,有人便恰巧說了和自己做的錯事類似的話,即使說的不是自己,她也會刻意得倒向自己。)
「母親,范府是書香門第,怎麼可以對一個年輕人動用這種酷刑呢?」耀祖道。耀祖看著那刑拘,又看到母親和淑美在那僵著,便接了口。耀祖心道:「妹妹啊
妹妹,你怎麼還這麼剛烈呢!你這麼說,分明是要把戴恩害死啊!」而淑麗也是慌了神,只是看著戴恩,但想到了自己的逸宣。便一時衝動,說了狠話,現在已是後悔不已。
「范府有范府的規矩,少爺!這件事情,您就別插手了。」大太太沒說話,杜媽卻插嘴道。
「住口!你算什麼東西!一個下人,主子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耀祖厲聲說道。而在一旁的馮媽卻是暗自偷笑,心想你杜文秀的嘴也是活該。而杜媽被少爺斥責也是一愣,因為平時少爺都是一種懦弱的樣子,今個說話倒是凌厲了起來,可自己是大太太的紅人,怎麼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當下心中微微生怒。也不說話,眼睛看向了大太太。
可大太太看都沒看她一樣,而是看著耀祖,那雙眼鏡懷著讚賞的眼神。大太太心道:「這才是像我的兒子!耀祖之所以變得如此,也許親情成了能改變他的動力,畢竟他想要救妹妹。那麼對於自己呢?到底是母子,如果真的把這事情了了。那麼母子之間的間隙肯定也能化解,如今就是個機會。」
「杜媽,你可知罪嗎?」大太太忽然轉頭看向了杜媽。杜媽這時候心一跳,看到那自己小姐的眼神是森然的。當下急忙跪下道:「我知罪了,求大太太饒恕。」杜媽身為府中的老媽子當然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犯了規矩就是罪!主子插話,下人卻來打擾,那便是犯了規矩。以前自己仗著大太太多少也會忘了規矩,而如今大太太親自發話,自己不聽是不行的。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大太太輕柔地說道。杜媽聽到這話,心卻一涼,她當然知道要做什麼。主人之間說話,如果下人插話打擾的話,是要掌嘴50下的。
「母親,念在杜媽是老媽子,還是不要行刑了。」耀祖說道。
「多謝少爺開恩,多謝少爺開恩。」杜媽頭對著耀祖磕下了頭,謝道。
大太太看著自己的兒子,心想:「自己的兒子還是太善良了,心不夠狠!對付下人,本就應恩威並施才對!可是恩給了,這個威力還是得有。」
「既然少爺都免了,那你就起來吧!」大太太眼角向下地說道,連看都么看看杜媽一眼。
「母親,杜媽是個老媽子了,都犯了規矩,足以說明範府的規矩過於紛雜,想來戴恩根本不是咱府里的人,犯了規矩也是無心之失。況且他開始並不知道淑麗是府里的大小姐。所以求您放了他。」耀祖道。
大太太又玩味地笑了笑,心道:「自己的兒子倒也變得聰明了,知道順藤摸瓜,也許寬恕杜媽,便是想著這個可以就救戴恩的機會。其實自己也想趁著這個機會來修補一下母子的關係。」她又看了看淑美,心道:「這個丫頭,還是一點也沒改,性子還是那麼直,她的倔強像極了當年的自己!」又看了看戴恩,那被打得已經見了紅的嘴,如果這麼容易就放了他,那就真的對不起范家的列祖列宗了。但是現在處死也不可以,因為那會使母子和母女關係會更惡化。
做母親最大的悲哀,就是最恨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兒女。她不能這樣,但也不能失了大府的規矩,於是她選擇先把戴恩關起來,再從長計議。
「戴恩,你知罪了嗎?」大太太看著戴恩說道,眼神還是在看著一條狗一樣。
戴恩看著這發生的一切,再傻也知道突然進入大廳的兩個年輕人是來救自己的,自己也當然識趣,他不是一個沒骨氣的人,而是一個懂得變通的人。「戴恩…知罪了。」戴恩說道。
「如此就好,你既然知罪了,那我發發善心,也就不讓你今天死了。但是范府有范府的規矩!」聽到戴恩說這話,她很滿意,因為到底還是給了一個好台階下。
「把這小子關入柴房!」大太太道。說罷,打手「是」的一聲便拖著戴恩離開了大廳。
「母親,難道你還不能放了他嗎?」淑美道。淑美看著那拖動的背影,心裡一陣焦急。
「放了他?淑美,我已經說今天不對他動刑!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大太太厲聲道。給面子,但不能全給,給了的話,便承認是自己的問題了。況且自己本就沒有問題,范府的規矩是章法。承認了章法有問題,那便是大大的問題!
耀祖看著淑美,心道:「妹妹啊妹妹,你太著急了,我們也要從長計議啊!」想到這裡便對大太太說:「謝謝母親今日饒過了戴恩。如果沒什麼其他的事情,那麼我們就回去了。」
「嗯,去吧!」大太太道。其實她心底還是有些黯然,心道:「自己的兒女來這裡是為了外人,而外人的問題暫時緩解了,卻也要走了。自己還是他們的母親嗎?」
「小姐,您真的要饒了那姓戴的小子嗎?」杜媽看著那些人離開了,便對著大太太道。
「跪下!」大太太厲聲道。杜媽見此直接跪下。
「我是不是太寵你了?啊?」大太太說道。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杜媽一陣哆嗦,由「我」也改成了「小的」。
「秋秀,你說她犯了什麼規矩啊?」大太太問著馮媽道。
「主子說話,下人插話!犯了范府的規矩。」馮媽道。
大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對跪在地上的杜媽問道:「文秀啊!你說你該怎麼辦呢?」
杜媽也不說話,直接乾脆地用自己的手打著自己的臉。
「下人永遠是下人,就算主子再寵愛,那也是下人!」大太太忽然加重語氣道。這句話不是對杜媽一個人講,彷彿是大廳里的每一個下人都要聽著,都要知道這個范府的規矩。
「淑麗,淑麗!」耀祖和淑美來到了淑麗的房門前。
「大哥,情況怎麼樣,戴恩被你救出來了嗎?」淑麗對著門焦急地說道。
「淑麗,放心吧,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他救出來的。」耀祖道。
「什麼!你沒有把他救出來?」淑麗忽然喊道。
「你聽我解釋!」耀祖道。
「我不聽!大哥,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又怎麼會幫我!你走吧!」淑麗憤然道。
「大姐!你怎麼能這樣說話,你知道嗎?大哥為了你跑到大廳去勸說母親,戴恩本就救不出來,那是范府的規矩!要是沒大哥出面,那戴恩今天早就被打死了!現在那戴恩被關在柴房已經是萬幸之事了!」淑美生氣地說道。
淑麗聽到這話,很是後悔,後悔自己怎麼說了這麼沒良心的話。「大哥,妹妹錯了,我太心急了,大哥原諒我吧!」淑麗道。
「沒事,我們是兄妹,我會盡量幫你把戴恩救出來的。」耀祖道。
「什麼時候?」淑麗又道。
「我…」說到這,耀祖卻是停住了,因為他也沒把握能把戴恩給救出來。淑麗聽到耀祖有了遲疑,哭著說道:「大哥,你還是不要管了,就當妹妹命苦吧!」
淑美說道:「大姐,先不要著急,眼下那戴恩現在也沒什麼大礙,以後會想辦法的。」
耀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淑美給按住了嘴巴,並繼續對著門說道:「大姐,我們先走了。」淑麗聽到這話,還想要說什麼,卻是從門縫裡看到淑美拉著耀祖走遠了。
「淑美,你怎麼拉著我走了呢?你看你大姐現在多傷心啊!」耀祖道。
「大哥,大姐太不知輕重了,得讓她好好冷靜。」淑麗冷冷地說道。
四太太的房裡,四太太綉著花,而小娟卻不在身邊。爾後過了沒多時,房門開了,小娟從外面進來。
「太太,那老太太果然沒有出來主持。倒是少爺和二小姐去了大廳。」小娟道。
「哦?想來那淑麗丫頭果真不受寵啊!」說著又是一陣輕笑,那笑中顯露著蔑視。接著又說道:「蔣淑八成是沒有對那小子動刑吧?」
「太太真是料事如神啊!小的真是服您了,那大太太確實沒有動刑,此外還把杜媽給罰了一頓。」小娟道。
「除了老太太,她是誰的面子都不會給的。但是如果是耀祖和淑美的話,可能會另當別論,畢竟每個母親都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恨自己。況且都恨了那麼久了,也該修補一下了,不然口子大了,就沒法補了。」四太太說著,手中的線頭也沒停,繼續綉著。
「太太,這些就交給我來做就可以了,怎麼勞煩太太您呢?萬一被針刺出了血…」小娟說著忽然變了臉色,四太太也停下了手中的針。
「掌嘴!」四太太厲聲道。小娟用手開始打自己的嘴巴,直到四太太說停才可以。
「這個肚兜是要給我兒子的,做母親的當然要親自給做一下。你說我會見血?是我兒子的,還是我的?我倒想知道說這話的嘴到底有多硬!我非要它見血不可!」四太太森然道。
「太太!小的錯了!小的該死!小的說錯話了!」小娟一邊打著,一邊說著。
可四太太連瞧都沒有瞧她一眼,照常做著自己的針線活。心道:「淑麗啊淑麗!你不該平常時候對我不敬!你說你討厭戲子,卻又喜歡上了戲子,那就讓戲子也把你『成全』了吧!」四太太忽然微笑了起來,那傾城的容顏一笑,本來是給人和煦的春風,但在小娟眼裡,卻是猶如一個張著大牙的惡魔一樣。時間長了,才知道自己的主子的可怕。
小雙帶著從賬房拿來的被子,滿是疑問。自己在拿錦被的時候,那賬房的夥計彷彿知道自己要來,早已準備好了,說是水生特意安排的。心想:「這個水生怎麼忽然對小姐這麼好呢?這個水生也沒和小姐來往過啊?自己走後,難道水生還在小姐房裡?」想著想著,小雙忽然加快了腳步。
她弄開了文娟的房門,發現文娟一個人在椅子上坐著,而四處望下,不見那水生的蹤影。心下想道:「許是自己想多了。」
「小雙,你來了,怎麼那麼慢呢?」文娟微笑著說道。
「小姐,那些夥計說我來了,就要給您好好挑挑,挑個好點的錦被,於是給耽擱了一些時間。」小雙說道。
文娟「嗯」得一聲。也不再言語了。
夜晚,杜媽伺候完大太太后,便出了大太太的房門,準備回自己的房間。范府的下人一般分為男下人和女下人。男下人們住一個大間,女下人們住一個大間。但唯獨三個下人有自己的房間,他們便是馮媽、杜媽和范管家。而秀芝和青蓮等人則是和主人住在一起。
此時的杜媽內心很平靜,雖然被打了,但在府中幾十年,這點不算什麼。而此時卻有個人叫她:「杜媽,四太太叫你,你跟我到四太太房裡走一趟吧!」這是小娟的聲音。
杜媽「嗯」的一聲,便跟著去了。小娟看著杜媽,心想自己的主子真是厲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杜媽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主子這邊。
杜媽來到了四太太的房裡,四太太對著小娟說道:我不需要你伺候了,有杜媽就夠了,你下去吧!」小娟「是」地一聲,便出門四太太的房門。
「杜媽,我的肩有些酸,你過來給我錘錘吧。」四太太微笑著道。
杜媽答應了一聲,便上前伺候著。杜媽剛來的時候,四太太就已經注意到她那臉上的紅。「蔣淑不好伺候吧?」四太太依舊微笑著說道。
「和太太相比,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杜媽陪笑道。杜媽心道:「看那小娟丫頭臉上也有一大片紅,就知道這個四太太也是一個不好伺候的主。」
「范管家和老爺在外打理生意,現在范府內的上下可都指望著你們這些『老人』了。」四太太道。
杜媽也是一個聰明人,知道四太太的意思,也知道現在該說什麼話。杜媽說道:「文秀是『老人』,所以知道願為太太肝腦塗地。」
四太太聽著這話,又是微微一下道:「柴房的鑰匙和范淑麗的房門鑰匙都在你這裡嗎?」。
「大小姐的門房鑰匙在我這裡,而那柴房的鑰匙在馮秋秀那裡。」杜媽道。
「想辦法把那柴房鑰匙弄到手。」四太太說道。
杜媽「啊?」地一聲,疑問得看著眼前這個四太太,問道:「不知太太這是何意?」
四太太說道:「我要扮個『觀世音菩薩』,成全我們的大小姐和那戴公子。」這句話雖然是笑著說的,但怎麼聽都讓杜媽感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