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修舊好
到外公家時,娘並不在,舅娘說了句在堰塘,黑臉走人。
外公摟著春雪去瞧他的麻衣作坊,劉三聳頭聳腦跟在其後,聽著他的訓斥。
春花牽著春月的小手,找到娘親,笑咪咪地說:「娘,娘,爹爹來接你了。」
春花娘不許兩姐妹玩水,讓她們離水遠些,這才說:「怎麼來得這麼晚。」
春花心想,本來他還不想來呢。
春月摘了束小黃花握在手裡,高高興興地說:「娘,今天我又認了兩個字。」
春花娘心情頓時好了,誇獎道:「好女兒,你娘就是吃虧在不識字上,才被人欺負。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們姐妹一定要好好讀書。知道嗎。春花,記得多到張先生那走走,也好多認幾個字,教你妹妹。」
春花答應了,這才將昨晚姐妹怎麼作怪整老爹的事說了。
春花娘又好氣又好笑,囑咐她們下次不許這樣幹了。
兩姐妹嘻嘻笑,也沒怎麼答應。
「娘,舅媽好像不大高興。」春花說。
「她是怕我這嫁出去的女兒拿娘家的東西。你們當沒看見好了。特別是春月,不要將不高興放在臉上。要學會尊老愛幼,昨天你質問你婆婆的事就做得不對,知道么?」
春月揚起黃花,天真地問:「娘,婆婆針對我們家,我不可以反擊么?」
「傻姑娘,就算她針對我們,你也不能忤逆長輩呀。這是不對的。而且你還那麼小,和人鬥嘴只有你吃虧的份兒,以卵擊石沒有必要。不過在逼不得已的時候,你可以恰如其分地回擊。」
「什麼叫逼不得已,什麼叫恰如其分?」
春花娘抖開擰乾的毯子,將其裝進木桶中,隨意地說:「問你姐。」
春花扶額,不要問我!果然春月又開始例行的十萬個為什麼。春花娘見春花一臉苦惱的樣子,不由笑了。
站了一會兒,春花坐下,說:「娘,怎麼你每次回娘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
「你外公一個老頭子,你舅娘又那樣,衣服生蛆了都沒人洗。我也只能回家一趟就趕著把衣服洗好,誰知道下一次又什麼時候回娘家。」
春花想起外公一個人過了幾十年,心裡不禁佩服。
「娘,外公對你真好,從你一歲起,就沒了外婆,這麼幾十年,他竟沒有娶妻。」
「你曾外公曾說過,有了後娘就有后爹,為了我,你外公愣是沒再娶親,不然以我這稟性柔弱的身體,怎麼能活下來。哪像你公公,娶了後娘,免費養別人兒子,眼睜睜看親生兒子吃虧受苦。」
春花想起羅氏的言行,覺得老娘說的話還真一點錯也沒有。
來到宋朝,從當時的格格不入到如今的習以為常,已有二年時間,如果不是這戶人家的與眾不同——複雜的大家庭,溫馨的小家庭,春花還真是有些過不下去。牛氣的娘,可愛的妹,憨憨的爹,春花覺得自己真是愛上這個時空了。——畢竟上一世她只是個棄嬰,讀了幾年書早早便出來工作,死了,也最多讓養母掉兩滴眼淚就完了。只是這戶人家也確實太窮了些,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春花嘆了口氣,上前想幫娘洗衣服。
春花娘不讓,說別掉進水裡了。
這時,老爹終於抱著春雪過來接娘兒幾個。
春花娘余怒未消,不讓劉三提木桶。劉三涎著臉不住道歉陪不是,要下跪,指天發誓說再也不敢了,又求懇說孩子不能沒了娘。
春花娘這才發狠說:「把我惹急了,我一把火燒了老劉家,帶著女兒去省城,沒了盤纏賣女兒,有了錢嫁富豪,把劉家弄得家破人亡!」
劉三還未答話,春月就嚇得哆嗦起來,嚷嚷道:「娘親,你壞,我不要被賣!」
那小臉滿是恐懼,春花娘抱住她,流淚道:「傻月兒,娘才捨不得賣你呢,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就是把娘自個兒賣了,也不捨得賣你。我那是嚇唬你爹呢。」
「娘騙人,我不理你了。」
春月撅著小嘴,拉了春花的手向前跑。
劉三喊了一句「慢點,後面沒人追你們。別摔了。」話音未落,春月就踢到一截木枝摔了一個屁股蹲,連累春花一個狗啃泥。
春花娘看見不由捧腹大笑,劉三也樂了,春花又氣又笑,春雪哇哇叫喚,春月惱羞成怒,賴在地上不起來。
春花捧著撐得慌的肚子哼唧,說外公的苦瓜炒肉太好吃,不捨得放碗,現在肚子漲得很痛。她是真撐住了,動一動就胃疼。也不怪春花丟人,畢竟她有大半年沒見葷腥,聞到肉味兒哪裡還管得住嘴。
春花娘哭笑不得,輕輕揉春花的肚子。
王成才笑道:「姑娘小,吃撐了也是有的,我幼年吃肉吃多了也撐得肚痛。那時候我不懂事,只知自己吃,也不讓讓上頭姐姐,我撐死,她們饞死。長得好大了,你姑姑還念叨父親偏心獨子。」
春花娘笑道:「外公,就因為這個,所以姑姑就不和你來往了?」
王成才無奈一笑,「方方面面的原因,我脾氣大和姐姐關係沒搞好,你祖父過世,來往就少了,這幾年雙方差不多音信全無。」
春月撒嬌道:「外公,姑婆給的飴糖可好吃了,春月還想吃。」
王成才摸摸春月的頭,嘆道:「喜歡糖,外公給你買。我說小三子,你看看你,我把菊花給你,這麼多年了,你連飴糖都買不起。當初騙了我姑娘去,沒拿稱砣敲破你頭算我仁慈。說吧,這回你倆又為了什麼事,菊花為什麼突然回娘家?」
劉三吱吱唔唔不敢答言。王成才性子火爆護短,春花娘也不敢講實話,怕惹來一頓痛打。
春花想了一想,說:「外公,我爹是專門來幫你作活的,現在該收穀子了不是。我們先來幫外公收了,再回去收自家的。」
春花娘忙說:「是呀,爹,我提前一天來幫你洗衣服被子。今天再和劉三收穀子,你一個人的田,我們一天就收完了。」
王成才狐疑地看了春花一眼,道:「嗯。快到辰時了,雖然水田不多,但穀子估計也有幾百斤,要收得趕緊,不然今天收不完。」
劉三忙應了,忙收拾了谷桶、脫粒木架、鐮刀等器具往田間走去。途中遇到半天不理人的舅娘。舅娘看見劉三提著東西打穀,心裡一活絡,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笑道:「兄弟,你來打穀?你們好不容易來娘家一趟,今天中午就到舅舅家來吃飯吧,好吃好喝定少不了你們的。我家穀子也黃了,正等兄弟你來收呢。別累著了,中午早點回來。春花記得回來幫舅娘燒火。」
劉三憨厚地允了。
春花不忿地盯著舅娘的背影,這婦人太愛佔便宜了。
春花像模像樣割倒一片水稻,她娘和舅娘一家提著開水就來了。
舅娘心裡算著再加上春花這個幫手,自家的穀子很快就能收完,不由笑道:「春花真能幹!小小年紀割稻子架勢比我們還拿得足。多割稻子,明天還有舅娘家的,到時獎勵你吃大白飯。」
吃了你的大白飯,我的肉都要掉兩斤。春花看了舅娘一眼,嗯了聲,繼續割水稻。
春花娘看見女兒臉蛋曬得通紅,心裡一痛,忙道:「死妹子,快回家,天這麼熱,長一身痱子,哪個給擠?誰叫你下田的,還不差你那點點勞力。我說劉三,沒看見你大姑娘臉都曬爛了,你是死人呀。」
劉三是大男人,只顧自己忙活,哪裡想得那麼細,聽見老婆呵斥,忙把春花抱到岸上,小聲埋怨姑娘又讓他被老婆罵。
春花確實被曬得頭昏眼花,不由笑嘻嘻得說老爹,我故意整你的。
「花兒,把腳洗乾淨,別沾上螞蟥了。現在農忙,你也別偷懶,回去好生帶妹妹,別亂跑。有空到地里摘把空心菜,中午炒來吃。」
舅娘不由說:「小妹,你也太慣孩子了。」
「她還小呢。」
表姐翠花羨慕地看著春花離去,道:「姑媽,花兒真好命。習文識字,又不用做農活。」
春花娘笑道:「你小時候也不幹農活。快行動吧,收了你公公家的穀子,就收你家的。」
舅娘這才高興了,吩咐兒子女兒下田不提。
春花搖著劉小三的搖籃,架了一把秸稈進灶孔,對王成才道:「外公,你怎麼不開麻衣作坊了?」
王成才滿臉是汗,擦了擦,道:「你外公有哮喘病,還有癲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犯病,繼續開作坊也是拖累。」
春月道:「外公,不是還有舅舅,表哥他們嗎?」
「除去成本、工錢,麻衣作坊本來利潤就不高,加上現在麻衣作坊林立,競爭激烈,就更沒有什麼賺頭了。而且農村家家戶戶都是自製麻衣,買的人很少,城裡人又看不上麻衣,人家只穿錦著鍛呢。」
春花道:「外公,你的意思就是供大於求嘛。」
王成才細細品了這四個字,不由笑道:「好孫女,就是個意思。」
「外公,可以拓展銷路嘛。比如大戶人家的下人總有穿麻衣的。聯繫幾個管事,說不定就有訂單了。做生意不當姜太公,不如主動推銷。」
這個時代做生意都是坐門待客,從沒主動出擊一說。
王成才眼睛一亮。
忙了一天,傍晚回家時,王成才拉上劉三兩口子悄悄說,要好好培養春花,這姑娘頭腦靈活,說不定以後有大出息。
春花娘一向相信老父親的眼光,心裡十分高興,劉三隻要有人誇他女兒,自然一百個得意,兩人應了,這才歡歡喜喜帶著女兒們回劉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