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大結局啦!
不管是誰設計的,至少現在,平王爺是不可能知道了。
雙眼一閉,他終於沉沉昏迷了過去。
「王爺!」
見狀,安庶妃臉兒一白,也跪不下去了,連忙爬起身來,跌跌撞撞的往平王爺這邊跑來。
平王妃也不攔她,只冷眼看著她跪在地上,雙手抱起平王爺,眼淚汪汪又深情並茂的大喊:「王爺,您醒醒啊!您快醒醒!您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沒了你我活不下去的啊!還有我們的兒子,你若是去了,他該怎麼辦啊?」
「你放心,他還沒死。」等她哭夠了,平王妃才慢悠悠的道。
安庶妃一怔,抬起哭得淚痕斑駁的小臉蛋:「你說什麼?王爺沒死?」
平王妃唇角微勾,李側妃早按捺不住:「廢話!你也不瞧瞧他都做了多少惡事!啊不對,是你們倆!你們一家三口!這一樁樁一件件,皇上都還沒來得及找你們一一清算呢,我們怎麼可能就這樣讓他死了?」
安庶妃臉上浮現一抹喜色,雙眼灼灼的看著平王妃:「王爺真沒死?」
平王妃點點頭。「不信的話,你試試他的鼻息便知道了。」
安庶妃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一點!趕緊伸手探到平王爺鼻端,當感受到那遲緩卻均勻溫暖的呼吸時,她立馬大出口氣,一下癱坐到地上,流著眼淚笑了起來。
李側妃一臉譏諷:「人沒死,就值得你這麼高興?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平王妃則不然。她抬起眼,對秦明蘭以及李瀟然點點頭。
秦明蘭和李瀟然立馬高舉起手:「大家上!將這貨亂臣賊子悉數拿下!」
「是!」
既然罪魁禍首平王爺都已經被放倒了,其他人根本就不足為懼。雖然他們在人數上相對於平王爺手下的人來說要少得多,但別忘了,上到秦老將軍,秦元堂,秦明蘭,下到李湯等諸人,他們全都是在戰場上磨練過多年,將殺招練到極致的!
隨便拉出來一個人來,秒殺他們至少五個人是妥妥的。
所以,接下來就是一場壓倒性的殺戮。
若說柳將軍雲將軍等人一開始還借著人數優勢信心滿滿的話,當看到不止秦明蘭、就連年邁的秦老將軍以及殘疾的秦元堂都跟砍西瓜似的手起刀落,不一會就砍倒了一片人時,他們的心下一片冰涼,臉上的血色迅速退去,到最後已然是慘白一片。
「秦老將軍饒命!秦大將軍饒命!」到最後,柳將軍打頭,直接將手中長劍一丟,雙膝跪地,大聲求饒了!
雲將軍見狀,也不過猶豫了一小會,便也跟著跪地認輸。
其他本就被打得士氣全無的將士們見狀,也越發的沒了鬥志,手中刀劍叮叮噹噹的掉了一地,完全就是一副舉白旗求饒的模樣了。
居然這麼快就認輸了?
秦明蘭眉梢一挑,和秦老爺子交換一個眼神。
秦老爺子二話不說邁步便要上前。秦明蘭連忙搶先一步:「爺爺,我來!」
「我和你一起!」李瀟然趕緊也蹦躂過來,一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既然這些人都已經放下武器了,那麼危險性就大大降低,他正好抓緊機會來展現展現他的男子漢風範!
秦明蘭哪裡會不知道他的打算?
看看這傢伙又笑得明晃晃的兩排牙齒,她無語搖頭:「你就跟在我身後,不要亂往前湊。」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沒用的人嗎?」李瀟然很不高興。
「你難道不是嗎?」秦明蘭反問。
李瀟然小臉兒一沉,不高興的昂起下巴:「今天小爺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男子漢大丈夫!」
說罷,竟是直接邁步上前,來到了柳將軍跟前。
見到他出現,柳將軍眼中一抹亮色一閃而逝。隨即,又一抹刺眼的寒光從他袖中閃現!
「小心!他身上還有武器!」
心中大凜,秦明蘭連忙高喊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一腳將柳將軍給踢開。
「哇!媳婦救命!」
李瀟然也看到了柳將軍抽出來的刀子,頓時花容失色,抱著腦袋扯著嗓子大喊起來。
呃……
秦明蘭嘴角狂抽,但一手還是下意識的將他給護在懷裡。另一手則持刀,一刀就將柳將軍舉著匕首的胳膊給砍了下來!
鑽心的劇痛襲來,但柳將軍還沒來得急叫一聲痛,又一刀便以雷霆萬鈞之勢劈來,直取他的項上人頭!
這麼快准狠的殺伐果斷,除了秦明蘭還有誰?
而且,解決了柳將軍一個,她手腕一翻,雲將軍只覺眼前一陣寒芒閃過,緊接著脖子上一涼,生命便離他遠去了。
然後,下一個,再下一個……
「天,這孩子怎麼了?」
看著秦明蘭就跟割白菜一般轉瞬的功夫就見九皇子——不,應該說是平王爺更確切些——的心腹愛將們的性命都給收割了,饒是在沙場上征戰多年的秦老爺子都嚇呆了。
二叔秦元堂就更不用說。獃獃的看了好一會,他小小聲的問:「她是不是魔怔了?這麼殺下去,那剩下的人只怕還不夠她殺的!」
秦老爺子臉色一變。
這些人可是跟著平王爺謀逆的,甚至還牽扯上了教唆皇子的罪惡行徑,此事回頭皇帝必定是要過問的。現在他們殺了幾個,還可以說是為了保護皇帝。可是現在,分明這些人都已經被他們制服了,也只剩下幾個主動繳械投降的。要是都被殺了,到時候他們怎麼對皇帝交代!
想及此,老爺子連忙大喊:「趕緊把她抓回來!」
然而平王妃見狀卻是柔柔搖頭:「不用了,自會有人將她攔下的。」
秦明蘭知道自己是魔怔了。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想發狂,她就是想殺人,她恨不能把這些人全都碎屍萬段!
就在方才,柳將軍拔出匕首的瞬間,她眼前猛地閃過似曾相識的一幕——
就在半年前,在德州的客棧里,也是有人,趁他們不備,往她眼睛里撒了石灰粉,然後直接一刀砍向李瀟然!
那一次,她便沒有護住他。而這一次,居然還有人想要如法炮製?
罪不可恕!
傷害她的男人一次她都無法忍受,他們竟然還敢來第二次!簡直就是找死!
那一次的罪魁禍首拔刀自刎,卻不是死在她的箭下,那是這半年來都讓她不能釋懷的一件大事。那麼現在,居然還有人主動送上門來?
她怎麼可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直接一刀劈過去,那叫一個輕鬆暢快!
她覺得壓抑在自己心頭的不暢終於都漸漸消逝了!
「阿蘭,阿蘭!」
急切的呼喚彷彿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夾雜著嬰兒的哇哇大哭,終於將她的神智給拉回現實。
秦明蘭低下頭,正好和李瀟然忽閃忽閃的大眼對上。
「阿蘭,你別再殺人了,我看的好怕。」咬咬唇,李瀟然一手拉著她的袖子,一面小小聲的道。
秦明蘭莫名的心裡一軟,心頭殺氣頓消,握著刀的手也軟了。
「而且,你看看孩子,他都被你給嚇壞了!」李瀟然連忙又道,看看襁褓上已然濺上血滴的兒子。
小傢伙果然一雙眼濕漉漉的,眼珠子卻咕嚕咕嚕轉悠個不停,看起來格外可愛。
「他是被你掐的吧?」秦明蘭問。
李瀟然一怔。「你胡說什麼?」
「這小子就和你一樣沒心沒肺,他會被區區這麼一點小場面就嚇哭?」秦明蘭輕嗤。而且,李瀟然的沒心沒肺,再加上她秦家人的天生大膽,她的兒子絕對不會是膽小怕事之人!方才這麼激烈的一波波震蕩下,小傢伙卻依然睡得香甜,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正說著,便見小午兒長大小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旋即便又閉上眼呼呼睡了過去。
……
這臭小子!
李瀟然啞口無言,便低下頭,又拉拉她的衣袖:「好啦,咱們別說這個了。這人都快被你給殺光了,你好歹留下幾個給太子他們呀!不然,到時候他又該來找我的麻煩了!」
「哎,瞧三堂兄你說的!今日你們可是立了大功!這等窮凶極惡的亂臣賊子,便是被五馬分屍都是便宜了他們!如今他們能死在三堂嫂的刀下,那倒是他們的福氣了!」清淺的聲音傳來,依然是那麼溫和好聽。
李瀟然不爽的撇撇嘴。
這話你方才怎麼不說?現在人都已經被他叫停了,他倒是知道要來當好人了!他最討厭的就是他這見縫插針撿便宜的死德性!
聽到這個聲音,秦明蘭也徹底沉靜下來。連忙對太子那邊點點頭:「太子殿下好了么?」
「差不多了。」太子點點頭,沖她柔柔一笑,「還要多謝伯母給準備的葯,不然孤這條命怕是真保不住了。」
「這個你不用謝我,都是側妃妹妹的功勞。」平王妃毫不居功,轉頭就將李側妃給推了出來。
李側妃笑吟吟的屈身行禮:「說來也多虧了太子殿下信任臣妾,也給了臣妾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不然,臣妾全家只怕都已經萬死難辭其咎了!」
他們都在說什麼?
安庶妃倏地睜大眼。「王妃,側妃,你們……你們居然……你們怎麼能這樣?你們這樣對得起王爺嗎?」
李側妃冷冷瞥了她一眼,別開頭。平王妃聞言卻笑了:「桃蕊,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句:從開始到現在,你到底是站在什麼立場,以什麼身份在質問我?我記得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你都不過是我身邊的一個小丫頭。以前是伺候我的,現在依然是伺候我……哦,對了,現在還多了個幫我伺候我男人的作用。但說白了,也不過是個玩意罷了,你哪來的底氣來同我說這樣的話?」
安庶妃臉兒又是一白。
李側妃直接冷笑:「姐姐你還和這賤婢說些什麼?直接將他們母子抓起來扔到天牢里去就是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與其白白浪費口舌,咱們還不如趕緊回去好好歇息歇息!這些天提心弔膽的,我都沒好好睡過一覺!」
平王妃點點頭:「你累了就回去歇著吧!」
李側妃連忙笑嘻嘻的挽上她的胳膊:「我要和姐姐你一起!以後我什麼都聽姐姐你的,死也要和你死一起!」
平王妃眉頭微皺,安庶妃見狀卻忽的大笑起來。
笑聲凄厲,卻又溢滿了嘲諷,就像老鴇的咕咕大叫,聽的人打從心底里難受得不行。
平王妃眉頭微皺。「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兩個女人背棄自己的夫婿,卻還洋洋自得。你們以為你們這麼做了就真能將功折罪了嗎?我告訴你們,做夢!既然嫁給了王爺,那麼你們這輩子就都和他休戚與共了!更別說,你們還都和他生了孩子!便是王爺事發,你們能和他和離了回歸娘家,可是你們生的兒子呢?他們又該當如何?」安庶妃一臉嘲諷,出口的聲音可謂是尖刻之極,「原以為王妃和側妃這些年為了王爺來回奔波,盡心儘力,可是今天看來,你們也不過如此!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就更不用指望你們對丈夫掏心掏肺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才是一直對他掏心掏肺的那個人?」平王妃淡聲道。
安庶妃高昂起下巴。
平王妃輕輕一笑:「也就是說,你才是真愛他的,你們之間的愛情才是最純粹的。我們誰都比不上你?」
「難道不是嗎?」安庶妃傲然道。
平王妃嗤的一聲又笑了。「桃蕊啊桃蕊,當初我便說你聰明有餘,智慧不足。原以為跟了王爺這些年,你好歹也得有些長進才是。不過現在看來,卻是我高估你了。丫頭出身就是丫頭出身,眼界狹窄,心胸也不夠開闊,這是打從你生下來就註定了的!」
安庶妃被她說的臉色微微一變,但馬上又高昂起她高貴的頭顱:「是,我是丫頭出身!可是,就是我這個丫頭卻得了王爺全心的喜愛,蓋過了你這個名門閨秀!便是現在,王爺也是打算立我為皇后,立我們的阿秀做太子的!以後的江山傳承,也都落在我兒子頭上!」
聽聞此言,平王妃眼中的淺笑淡去了。
「皇后?太子?江山傳承?」輕聲重複著這幾個詞,她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冷嘲,「你們的逼宮已經失敗了,他已然被俘,你們的兒子也已經成了個廢人。我倒是想知道,你還怎麼做皇后,他一個廢人又如何傳承江山?」
安庶妃眼神一閃,想說什麼,但最終卻閉上嘴,將頭扭向一邊。
李側妃見狀冷冷一笑:「姐姐,既然安庶妃堅持認為自己和王爺才是真愛,那咱們幹嗎不成全她呢?王爺就算落難,那也是王爺啊,身邊總得有個人來伺候的,你說呢?」
「妹妹言之有理。」平王妃頷首,「既然如此,那就請皇上和母后開恩,讓安庶妃母子一同去侍奉王爺吧!兒臣想,既然王爺這麼疼愛他們母子,若是能得他們朝夕相伴,想必心情也會舒暢得多的。」
太後娘娘早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情打擊得暈頭轉腦。她雖然縱橫後宮多年,當初為了爭寵也是各種陰險手段層出不窮,但那些大都是暗地裡的,弄死人命自己也看不到。可是現在,親眼看到這麼多條人命在自己眼前說沒了就沒了,她心裡還是忍不住暗叫造孽,藏在袖子里的佛珠轉了好幾圈。聽聞平王妃的話,她也只能是長嘆口氣,滿眼失望的看了眼還躺在安庶妃懷中昏迷不醒的大兒子,無力別開頭:「這個逆子,哀家是管不住了。皇上說如何就如何吧!」
太子便忙道:「今日之事,伯母還有三堂兄三堂嫂功不可沒。既然伯母都提出要求了,兒臣以為,還是可以滿足他們的。」
皇帝本就身體虛弱,大晚上的又沒睡覺,又急又氣,吐了好幾口血,如今已然虛弱得站都站不穩了。被兩名內侍攙扶著,他艱難點點頭:「那就照著這麼辦吧!以後的事情都交給太子去辦,朕真要歇息了。」
「是,兒臣領命。」太子連忙應道,恭敬的目送皇帝和太後娘娘前後腳遠去,才收起笑臉,高聲喝道,「來人,將平王爺,安庶妃,還有李秀然打入天牢!」
「是!」一夜驚險過後,倖存的侍衛們也都長舒了口氣。在慶幸保住一條命之餘,也對鬧出這麼大事件的平王爺恨之入骨。
不過,平王爺乃皇親貴胄,又是皇帝的親生兄長,他們便是再恨也不敢輕舉妄動。因此,即將和他一道被送入天牢的安庶妃和李秀然便接收到了他們冰冷刺骨的眼神——他們可還沒忘記,就是這個小妾還有庶子,居然膽敢挑釁平王妃和李側妃的地位!
李側妃也就罷了,平王妃可是當年名滿京城的才女兼美女,這些年更是深居簡出,隔三差五的便派人出門布施。京城上下,至少一半的人都受過她的恩惠。在京城百姓眼裡,這位容貌美麗,面上永遠帶著淺淺微笑的貴婦人就是觀音菩薩下凡,多少人在家裡供的菩薩都是以她為模板製作的!
這麼值得敬重的人,地位竟然被一個小小的丫頭出身的庶妃給撬動了?還有她的兒子!李瀟然再不濟,在京城鬧騰得再厲害,但怎麼也沒鬧出過人命。尤其後來他還娶了天鳳王朝的大英雄秦大將軍!單是這一點,就足夠叫人將他過往的劣跡全都抹掉了!
即便不抹,那又有誰能眼睜睜看著秦大將軍夫妻倆被一個庶子爬到頭上,作威作福?
所以,接下來安庶妃和李秀然母子倆的美好生活,指日可待。
安庶妃也不是蠢人。她很快便察覺到了這些人眼中的惡意,當即便沉下臉,擺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架勢大聲道:「你們會後悔的!你們誰敢碰我一根手指頭,他日我必定百倍奉還!連同你們的家人一起!」
「哈哈哈!」
她的大聲宣告換來的只是一陣放肆的大笑。
「原來如此啊!既然如此,那小的們就更是要好生招待招待未來的皇後娘娘了。不然,要是到時候皇後娘娘您翻身打了大勝仗,小的們可真要一頭碰死了!」一名侍衛一把將她給拽起來,直接往外頭拖去,嘴上假惺惺的道。
另一人也一把抓住李秀然的衣領,直接拽了人就走。
李秀然疼得哇哇大叫,侍衛冷笑不止:「未來的太子殿下,您且忍忍,馬上就到地方了,到了就不疼了,啊?」
「你們會後悔的,你們一定會後悔的!」被人拖走,安庶妃和李秀然一臉恨意的低聲呢喃,卻都沒被人放在心上。
事情發生在半夜,綿延到現在,天色早已大亮。天邊露出一抹光亮,太陽眼看就要從地平線內跳出。
折騰了一夜,所有人都疲憊不堪。幸好事情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秦明蘭也深深的察覺出自己這才生產完的身體著實是和以往差別太大。緊繃的那根弦斷開后,她便雙腿一軟,差點便軟倒下去。
趕緊便讓李瀟然扶著,小兩口將手頭的事情扔給太子,太子妃一道回了東宮。
事情剛剛結束,還有許多後續事情需要處理。再加上此事乃平王爺主導,他們終究是脫不了關係。所以,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京城裡乃至南邊的平王府都會出於查封狀態。他們一大家子無處可去,現在也只有在皇宮裡棲身了。
時隔半夜,再度回到自己暫居的地方,秦明蘭卻覺得仿如隔世。曾經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都那麼不真實,她想來想去只覺得疲憊不堪。
回到自己的住處,她不過擦了把臉,喝了半碗粥,便一頭倒下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早已是日薄西山。耳邊咿咿呀呀的充斥著滿是口水的娃娃音,莫名讓人的心境平和了不少。
秦明蘭睜開眼,便看到自家兒子就躺在自己身邊,白胖胖的小手小腳正不住的揮舞著,那咿咿呀呀的聲音正是從他嘴裡發出的。
才短短十天的功夫,這小傢伙就已經脫離了剛生下來時皺巴巴紅通通的小猴子模樣。小皮膚粉嫩粉嫩的,小手小腳也跟吹氣球似的多出來不少小肉肉。
摸一摸,軟綿綿跟小饅頭似的,可愛的讓人真想小一口!
然後,就有人真的咬了。
「哇!」
立時,小午兒小嘴一張,放聲大哭起來。大大的眼睛里淚珠不住的往外淌,小手小腳用力揮舞著,彷彿要將那個罪魁禍首給抓起來痛扁一頓。
可是他人小,手腳也根本不受自己控制。這般動來動去,卻跟只仰面朝天的小烏龜一般,折騰了半天卻無半點用處,反而憨態可掬的又讓人欣賞了個夠。
罪魁禍首就趴在他身邊,盯著小傢伙手舞足蹈的樣子看了半天,才滿意的露出一臉奸計得逞的笑。
秦明蘭簡直看不下去。
「有你這樣欺負自己兒子的嗎?」虧得他還自稱是個男子漢大丈夫!遇到比他狠的就往她懷裡鑽。現在面對自己軟綿綿的兒子,卻放心大膽的欺負起來了!
李瀟然猛地一個哆嗦,臉上笑意一收,匆匆忙忙的扭過頭來,艱難擠出一抹笑:「你醒啦!還困不困?累不累?餓不餓?渴不渴?要不要我叫人來伺候?」
心虛了。
可真是難得呢!這一位一向是就算是做了壞事被抓包,也依然昂首挺胸一副『我就是做了壞事,不爽你來咬我呀!』的死德性。今天卻跟換了個人似的,居然也知道心虛了!
不用想,這問題肯定出在小傢伙身上。
秦明蘭白他一眼,連忙將兒子摟進懷裡。
雖然母子倆相處的時間少,但血緣的羈絆就是這麼奇妙。晚上在皇宮裡時,小傢伙被送入她懷裡就安穩的睡了過去,期間那麼大的動靜也不過只被李瀟然給掐醒了一下下。現在再次被她抱起來,小傢伙就熟門熟路的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又沉沉的睡了過去。只是那小腦袋卻還不停的往她胸口裡拱啊拱,哼哼哈哈的彷彿在尋找什麼。
秦明蘭眉頭微皺,臉上也難得浮現一抹難堪。
李瀟然見狀,終於按捺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你也會有今天!你居然也會有這麼一天!」
秦明蘭惱羞成怒,狠狠瞪他:「我沒有奶,怎麼樣吧?難不成你有嗎?不然你有什麼資格嘲笑我?」
「我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有奶?」李瀟然不爽撇嘴。
秦明蘭嘴角輕扯,一把將小傢伙塞進他懷裡。小傢伙不負所望,果然又一頭往李瀟然胸口拱去。
或許是因為和老爹不太熟的關係,在拱了半天沒有尋到目標之後,他可沒有在秦明蘭懷抱里時好脾氣,直接就嘴巴一咧,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不打緊,隨即一道清冽的泉水就飛射出來,將李瀟然新換的衣裳給澆了個透!
「哈哈哈!」
秦明蘭終於覺得大仇得報,也放聲大笑起來。
不愧是她的親生兒子,都知道要幫親娘報仇!
相反,李瀟然的臉色就很不好看了。眼看著這小傢伙不由分說就尿了他一身,這位爺的臉黑壓壓的跟鍋底似的。如果不是看在這蠕動著的小傢伙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秦明蘭肯定,他估計直接把人給扔回床上的心思都有了!
但他終究沒有這麼做,而是扯著嗓子對外高喊:「來人!叫奶娘進來!」
奶娘趕緊就進來了。一見李瀟然的狀況,話都不敢說,趕緊將小傢伙就接了過去,一面餵奶一面給換了尿片。
青蔥青竹几個見狀,也都趕緊垂下頭,輕手輕腳的伺候他換了衣裳,但李瀟然的心情依然很惡劣。
尤其當看到小傢伙在奶娘懷裡吃夠了奶,又打了個飽嗝,舒服的眯上眼,他更是火氣蹭蹭的直往上冒:「臭小子,你給我等著!等你長大了,看小爺我怎麼收拾你!」
一面說著,還一面煞有介事的揮舞著拳頭。
小午兒眼睛都沒斜一下。小嘴裡吐出個泡泡,愉快的靠在奶娘懷裡睡著了。
李瀟然氣得夠嗆。
「李小午!」
這是他閑來無事給小傢伙取的名字。既然大名要等孩子的爺爺來取,他就只好先取一個來玩玩了。
話音才落,便見平王妃笑吟吟的走進來:「這又是怎麼了?這麼大一個人了,還和個不滿月的小傢伙吵吵鬧鬧的,你也未免太有點當爹的樣了!」
李瀟然頓時僵硬如雕像。
一個大男人,和兒子賭氣,被自家媳婦看到也就罷了。可沒想到,現在居然連自己親娘都來抓包了!更可氣的是,在平王妃身邊,還寸步不離的跟著一個李側妃!
李瀟然撇撇嘴:「這不是閑得無聊嗎?母妃你們怎麼過來了?」
「我們也無聊,便想著來看看小午兒。結果到了地方才知道孩子被你給抱走了,所以就往這邊過來了。」平王妃笑道,伸手將睡著的小傢伙從奶娘懷抱里接過來。
應當是這段時間經常被平王妃抱的緣故。所以儘管換了地方,小午兒也沒有半點不適,小腦袋動了動,便又砸吧砸吧嘴,睡得格外香甜。
平王妃看得滿眼是疼愛。「午兒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又聰明又聽話,和他爹小時候一模一樣!」
李瀟然的臉瞬時垮得不能再垮。「娘,你確信我小時候和這小兔崽子一個樣?」
平王妃不悅白他一眼:「你兒子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麼?」
「大兔子唄!」李瀟然毫不在意的聳聳肩。
平王妃頓時好氣又好笑。
無語搖頭,她招手示意李側妃過來,兩個女人圍著個睡著了的小不點看了又看,嘖嘖讚歎個不停。
原本一直繞著自己轉的娘現在完全就被那個小傢伙給勾去了魂,直接將他冷落到一邊,李瀟然表示很失落,又傻傻坐回到了秦明蘭身邊,可憐兮兮的道:「早知道這小子生下來就是來分我的寵的,我是絕對不會讓他有落地的機會的!」
秦明蘭簡直也簡直無語:「你剛才不也挺疼他的嗎?」
「誰說我疼他了?誰說我疼他了!」李瀟然立馬就跟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我是看他不爽,所以故意抱過來折磨的!這叫折磨!不叫疼愛!」
欲蓋彌彰。
秦明蘭冷冷看著他不語。
李瀟然一個人叫喚的沒意思,漸漸的也熄了聲音,慢慢又蹭過來,可憐巴巴的靠著她的肩膀小聲道:「既然母妃這麼喜歡他,那以後就讓母妃帶著他好了!你還是陪著我,心裡眼裡都只裝著我一個,好不好?」
秦明蘭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
「一把年紀了,還故意做小女兒狀,你羞是不羞?」
「只要你答應,我就不羞!」
秦明蘭無語別開頭。
那邊平王妃和李側妃也終於逗夠了,再將小傢伙放到秦明蘭身邊躺好,平王妃才看看四周圍。
青蔥等人立馬識趣的退了出去,給他們帶上門。
平王妃這才徐徐開口:「其實我們過來,還有一件要緊事。」
「什麼事?」李瀟然便問。
平王妃看看李側妃,李側妃便道:「難道你們不覺得昨天晚上安庶妃的反應很奇怪嗎?」
「那個女人一直很奇怪。」李瀟然道。
李側妃一滯,平王妃也不禁壓低聲音低喝:「瀟兒!」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李瀟然無奈舉手投降,「其實事情也很容易猜,無非就是老頭子狡兔三窟,還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唄!」
李側妃眼睛一亮!「竟有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我猜的!」李瀟然道。
李側妃又是一滯,再看向平王妃,卻見平王妃笑著點點頭:「其實我也是這麼猜的。」
「而且,老頭子這招後手一定準備的格外充足。不然,他們母子倆不會這麼信心十足。」李瀟然補充。
平王妃滿意頷首:「瀟兒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哪裡哪裡,都是母妃教導的好。」李瀟然笑嘻嘻的稽首。
這假惺惺的德行,秦明蘭簡直看不下去。李側妃卻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姐姐,世子,你們……你們難道不著急嗎?」
這對母子,居然還跟閑聊似的,你一言我一語,不一會就歪樓了!天知道在知道平王爺的後路居然還沒被堵死的時候,她有多著急,她又有多慌張!她真恨不能現在腳下就踩上一隻風火輪,趕緊回去將自己的兒女們都好好保護起來!
「現在著急也沒用。」平王妃柔聲道,「如今我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等著看。看他們還有什麼後手。妹妹你說呢?」
話雖是這麼說,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著急怎麼辦?
「哎!」看著她一臉的焦急,平王妃也知道自己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沒用了,便拍拍她的肩,「既然都來京城了,那就去看看嫣然吧!你們母女也許久沒見面了,她肯定很想你。」
「我知道。」李側妃點點頭。
看著平王妃氣定神閑的模樣,她又忍不住在心裡搖了搖頭:論氣度,論胸襟,自己和她比起來的確是差遠了!枉自己還一度自以為勾住了平王爺的心,更以為自己連生了四個兒子,比她要強得多。可是現在,她分明有一種感覺:其實,是她自己不願意再生吧?王爺也是她主動往外推出去的吧?不然,就以她的品貌,以她的手腕,哪個人能逃脫得了她的手掌心?
不過,現在再說這些都已經遲了。事已至此,她除了等,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時間一閃而逝。很快,半個月又過去了。
那一晚,九皇子的攻城,平王爺的掠地,在京城內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不過還好一切都是在夜間進行,也在天亮前就被解決了。等到天亮時,太子便命人發布告示,昭告天下九皇子等一干叛黨殺入皇宮妄圖謀朝篡位,已然伏誅。平王爺入宮救駕,傷亡慘重,自身更是不顧病體不遠百里從天津城趕過來,如今早已是病入膏肓,只怕時日無多。為此,太子還專門去太廟為平王爺上了一炷香,祈求祖先保佑平王爺安然無恙。
而後,太子便派出人馬,安撫百姓,重修被毀壞的城門等。京城生計不過稍稍受到一點影響,但很快就又恢復如常。
順便,坊間也傳出消息:那一晚九皇子逼宮之時,碰巧平王世子和秦大將軍都在。秦大將軍連同秦家年逾古稀的老將軍聯手將叛軍絞殺。而可憐病弱的平王世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凄慘的畫面,竟是當場就被嚇破了膽,回去就倒下了,直到現在都還沒爬起來!
為此,街頭巷尾又多出幾聲調笑,幾聲感嘆。更有人為秦明蘭這個大英雄居然嫁了這麼個窩囊廢深感不值!
而現在,這個一如既往被人視為窩囊廢的平王世子李瀟然正走在天牢陰暗的走道里。一手緊緊攥著秦明蘭的手,身體又不由自主的往她那邊靠了過去。
「站好!」秦明蘭不耐煩的推開他。但換來的卻是李瀟然更加無恥的糾纏。
「阿蘭,這裡好多人,好黑,好臟,好可怕!」在秦明蘭身上蹭了又蹭,他嬌嬌軟軟的道,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在漆黑的路上格外的閃亮。
秦明蘭嘴角輕扯:「你再裝!」
「人家是真的怕呀!」李瀟然還真就給她裝上了!雙手就跟長在她身上似的,死死的箍住就是不鬆開。
秦明蘭無力扶額。要是平時她這麼裝也就算了,可是現在,他們可是在天牢,這兩旁還有那麼多哀嚎著的囚犯看著呢!而且,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平王妃和李側妃呢!在兩位長輩跟前,也虧得他臉皮夠厚,這種事也幹得下去!
不過想想這兩天他的所作所為,想必平王妃和李側妃也早已經習以為常了。聽聽,後面可是半點異常的聲音都沒有。平王妃和李側妃,兩位自小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規行矩步,不急不慢的跟在他們後面,竟是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到。
連忙深吸口氣,一再告訴自己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那就行了!
隨著獄卒的引領,一行人來到天牢最下邊的一間寬敞的牢房門口。獄卒打開了鎖,躬身畢恭畢敬的道:「就是這裡了!世子,將軍,王妃側妃請進!」
李瀟然點點頭,隨手拋出一塊二三兩重的銀子給他:「拿去喝酒去吧!這地方就留給我們了!」
「是是是!太子殿下早交代過了,如果世子爺您想和王爺交流感情,小的們必須遠遠走開,千萬不能破壞了您和王爺的父子親情!」獄卒忙不迭將銀子揣進懷裡,一邊點頭哈腰的道。
又是太子!
想到那個人他就沒什麼好印象。李瀟然恨得咬咬牙,心情瞬息惡劣起來。「趕緊滾吧!沒你的事了!」
「是,小的這就去了!」有了錢,獄卒腳下如有生風,一溜煙的就沒了影。
那邊,秦明蘭已經將牢門推得大開,將平王妃和李側妃先請了進去。
這件牢房……其實說實在的,簡直可以說是中等裝修的民居了!雖然論奢華開闊是遠遠及不上平王府,但這裡區區一個牢房就佔據了下面幾乎一半的地方,比其他囚犯們小小的一個只容棲身之所要寬敞到不知道哪裡去了!而且牢房裡鋪著整潔的乾草,前頭還有一張小木桌,桌上點著一盞油燈,燈旁還擺著兩本書。
燭光跳躍,空氣中瀰漫著乾草特有的清爽氣味,令在骯髒的天牢地道里走了許久的人如蒙大赦,趕緊連吸了好幾口氣。
而就在這乾淨整潔的環境中,平王爺正坐在燈下,手捧一卷書,似乎看得入了迷。安庶妃跪坐在她身側,輕手輕腳的挑著燈花。清秀的面容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愁苦,卻絲毫不減寧靜雍容。
好一個靜坐讀書,好一個紅袖添香!
平王妃施施然上前,柔柔屈身行禮:「妾身見過王爺。」
平王爺仿若未聞,淡定翻過一頁紙。
李側妃也上前一步行禮:「妾身見過王爺。」
平王爺照舊不理睬,只管看自己的書。
安庶妃見狀卻是鎮定不下去了。一個不察,火苗燒到她的手,她不禁低呼一聲,平王爺趕緊放下書握住她的柔夷。「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是被燙到了?」
「沒有。不過一點小傷罷了,以前做丫頭的時候,這種傷多了去了,不打緊的。」安庶妃柔柔搖頭,便要將手收回。
可是平王爺哪裡肯?堅持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吹了又吹,才又小心翼翼的握在手心裡:「說了叫你別亂動,你偏不聽!現在吃虧了,終於知道疼了?」
安庶妃被罵得低下頭,嬌嬌軟軟的道:「婢妾知道錯了,王爺你就不要因為這事和婢妾生氣了。您本來身子就還沒好……」
「那也不是你害的!」平王爺道。
「王爺……」安庶妃嬌羞不已的低叫。
這郎情妾意情意綿綿的畫面,真是看得人牙酸。
不過,如果跟前兩個人的面孔再年輕一點,身上的衣裳換得光鮮亮麗一點,身處的地方也換個鳥語花香的地方……嗯,那就是一出瑪麗蘇腦殘劇了。秦明蘭暗想。
李瀟然的想法和她差不多。眼見此情此景,他忍不住冷哼一聲:「真沒看出來,老頭子你居然也懂得風花雪月為何物?不過,你也未免太不挑了點,就這樣的貨色,也值得你這般溫柔呵護?」
一聽這話,安庶妃又是一個哆嗦,忙不迭要跳到一邊去。平王爺自然不會讓她走,便又死死握住了她的手,也終於捨得抬頭看看自己唯一的嫡齣兒子,但神色卻是極端的不善:「你來這裡做什麼的?瞧本王是如何落魄的么?」
「如果真想看的話,我會先跟太子打聲招呼,叫他將你這裡的特權全都撤了。」李瀟然冷聲道。
平王爺眼神一冷。「那你倒是叫人來撤啊!」
「放心吧,遲早的事。」李瀟然笑道。
平王爺冷冷別開頭:「不管你們是來做什麼的,我們這裡不歡迎你們。你們既然已經看過本王了,那就趕緊走吧!本王不想再看到你們!」
「既如此,那妾身就不打攪了。」平王妃從善如流,聽話的又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李側妃連忙跟上。
李瀟然和秦明蘭自然也緊隨其後。
這群人,就這麼走了?
這毫不留戀的態度倒是嚇了平王爺一大跳。面色猛地一綳,他一拍桌子站起來:「站住!」
以平王妃為首的一伙人果然站住了。「不知王妃還有何吩咐?」平王妃柔聲問。
平王爺冷冷看著他們,卻發現那一群人就那樣靜靜站著,一聲都不吭,大有他不說話他們也絕對不會開口的架勢!
心裡不由暗暗自責:自己方才是怎麼了?為什麼會主動開口叫他們站住?這樣,自己可就是落了劣勢啊!
可是現在,一切也都由不得他了。深吸口氣,他不得已主動開口:「你們這樣興師動眾的過來,便只是為了來看本王一眼么?」
既然他開口了,平王妃一行人自然也都不端著了。
「我們為了什麼過來,王爺你心裡自然是清楚的。不然,你們又何必故意做出這般悠閑自在的模樣給我們看?」平王妃笑道,又施施然轉過身來。
平王爺面上的鎮定出現一絲皸裂。
「是嗎?」淺淺一笑,「這麼說來,你們是有求於本王了?」
「有求談不上。不過是來勸勸王爺,做事適可而止。現在皇上看在兄弟情分上還在幫您遮掩,您就見好就收,不要再鬧騰了。不然,事情再鬧大,將皇上太后心裡頭最後那點情意也給折騰沒了,您這條命也就到盡頭了。」
平王爺猛地沉下臉:「你是在威脅本王?」
「呀,王爺您聽出來了?」平王妃眨眨眼,唇角泛開一抹淺淺的笑。
平王爺眼中立時射出兩道兇狠的光芒。一旁的李側妃都不禁狠狠一個哆嗦,但平王妃卻是穩如泰山,就連一絲頭髮都沒有晃動一下。就那樣給他看著,清清淡淡的道:「妾身不過是好心來勸您向善。但如果您非要以為妾身是威脅,那就當是威脅好了。不過王爺您應當知道,您現在已經身陷囹圄,外頭的人再厲害,他們也再難將你們從天牢里救出去了。更何況……」頓一頓,「你寄予厚望的兒子已經廢了。」
「你閉嘴!」還未完全癒合的傷口又被人殘忍撕開,平王爺臉色陡變,沉聲底喝。
平王妃卻不管不顧,又往鮮血淋漓的傷口上撒了一大把鹽:「既然人都廢了,你們便是出去了又能如何?與其如此,還不如好好的趁機彌補一下。低個頭,認個錯,或許皇上看在您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也能給您一個善終。」
「善終?」平王爺冷笑不止,「這東西本王不需要!不成功便成仁,到頭來不過是一死,本王早就準備好了!」
「是嗎?」平王妃點點頭,「看來王爺您是心意已決。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妾身狠心了。」
「你不是一直很狠心么?」平王爺咬牙道。就連牙齒縫裡都滲出絲絲冷意,「都是本王瞎了眼!居然以為你端莊大氣,定是不屑於做那等陰私之事的。可是現在本王才知道,什麼大家閨秀,什麼名門之後,統統都是狗屁!」
「哦。」平王妃淡淡應道。
李側妃此時也終於忍不住了:「王爺是現在才知道?妾身還以為,您早就知道了呢!不然,你為什麼放著我們好好的大家閨秀不要,卻偏偏要和那個賤婢真心相許?」
「你也給本王閉嘴!」一個女人就讓他氣得夠嗆了,現在又主動挑出來一個,平王爺更氣得不行。他還清楚的記得,就是這兩個女人,她們聯手毀了他苦心布置的一切,讓他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虧得他多年來一直洋洋得意,自以為將她們都玩弄在鼓掌之中。現在才發現,到頭來被玩弄的人是他!
這個認知更令他不能接受,因而臉色也越發的難看起來。
「閉嘴?哈哈,你欺騙我的感情在先,養廢我的兒子在後,還差點就害得我的兒媳婦一屍兩命。甚至,你還哄騙我李家來同你造反,顛覆這天下!這麼多年的賬,我都還沒來得及找你算呢,你竟然叫我閉嘴?」李側妃扯著嗓子尖叫。
其他的還好說,但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兒媳婦,還有她差點就胎死腹中的小孫女……只要想到這些,她就止不住的憤怒,真想直接撲過去把這個男人給活活掐死!
他的心上人就是人,他心上人生的兒子就是寶,她、她的家族、她的兒女都就是草,命中注定要為他們做墊腳石嗎?她也是南方士林大家的嫡長女啊,她的兒女也該是如珠如玉的被人捧著才對的呀!
可是這個男人,他偏偏就……
但面對她的咄咄逼人,平王爺面色格外平靜:「這一切都是你自願的,本王從未強迫過你。」
「是,你從未強迫過我。但是你卻一再的對我提起你遠在京城的王妃,在我面前展示對她的痴情,對她的思念,讓我誤以為你果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你卻又若有似無的勾引著我,若即若離的和我保持距離,讓我春心萌動,死皮賴臉的嫁給你,我的確是夠賤的!甚至,成親之後,你更是一副對不起王妃姐姐,對不起所有人的模樣,又激得我絞盡腦汁的和她別苗頭。甚至為了能在你心裡頭佔據一個有利位置,我甚至連我的娘家都拖下水了!我怎麼就這麼賤呢?」
李側妃大聲說著,眼淚卻流了下來。「你說得沒錯,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你從未強迫過我。但是你勾引我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刻意引誘的結果!你敢不敢認?」
「本王認。」平王爺點點頭,「可是,這也得建立在你心甘情願被本王引誘的基礎上。否則,不管本王如何表現都是徒勞。」
「哈哈哈,你說得對,你說的很對。如果不是我好高騖遠,如果不是我眼空心大,我又怎會落入你精心設計的圈套?我的家人,我的兒女又何苦淪落到如今的境地?」李側妃大哭大笑,幾欲瘋魔。
平王爺靜靜看著她跟個瘋子一般大吼大叫。末了,才淡淡問出一句:「所以,你現在是打算半途而廢了?」
李側妃哭聲一頓。
平王爺低下頭,又翻過一頁書:「李側妃,本王以為你是極心疼阿默他們幾個的。不過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了。」
李側妃不解抬眸。不看平王爺,卻是問向平王妃道:「姐姐,王爺這話什麼意思?」
平王爺面色一僵。平王妃柔柔道:「王爺的意思是,夫妻本是一體。你雖然不是他的髮妻,但也是明媒正娶的。這些年在南邊也盡足了王妃的派頭,你生的幾個兒女也是如此。現在,你們身上都已經打上了平王府的烙印。既然王爺出事了,你和你的兒女們也都擺脫不了。更何況你們都已經幫他到這一步了,如今半途而廢,受到損傷最大的還是你的娘家。除此之外,還有阿默他們幾個,以後怕是不知要何去何從。」
李側妃眼中又劃過一抹心疼,滿身的氣勢淡去不少。
可見平王爺果真是抓住了她的軟肋。也是,既然二十年前就能誘使她主動湊上來,獻身獻藝。二十年的夫妻做下來,平王爺對她的了解只會更深。只要他想,李側妃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秦明蘭看過去,果然發現平王爺眼中閃過一抹得色。
心中又不免一涼: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男人?利用一個女人這麼多年,在壓榨出她的幾乎所有之後,他居然還不肯放棄,還非要將她的最後一點剩餘價值也給壓榨出來才肯罷休嗎?李側妃真是造了八輩子的孽才嫁給他!
她真想滅了這個臭男人!
尤其當聽到平王爺有頤指氣使的開口道:「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心中有本王,更不是堅持為了兒女們什麼都能付出的么?你便是這樣愛本王的?你便是這樣為你的兒女們爭取一切的?本王看來,你心裡最在意的也還是你自己!」
賤男人!找死!
拳頭緊握,秦明蘭一腳踏出去,差點就一拳揮了出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柔軟的手掌牢牢將她的拳頭握住。李瀟然沖她搖搖頭:「長輩的事,咱們做小輩的不要插手。」
「可是……」
「如果李側妃能想通,那是她的福氣。但如果想不通,就是現在你能讓她逃過一劫,可到頭來她還是會一頭栽進去。」李瀟然低聲道。
話雖是這麼說。可是,她就是看不慣平王爺那張道貌岸然的臉!
她活了兩輩子,卻從沒見過哪個男人能將無恥無畏發揮到這個境地的!
那邊,李側妃早已經被打擊得臉色慘白。身體晃悠了好幾下,她眼中含淚,紅唇微顫,好半天才艱難吐出一句話:「那,王爺覺得妾身該怎麼辦?」
「那是你自己的事。」平王爺卻道。
渣男!賤貨!
秦明蘭快氣瘋了!好想好想一個鞋底蓋在他臉上!
聽到這話,牢房內又陷入了詭異的平靜。只有低低的翻書聲不時響起,那細微的聲音卻彷彿什麼東西在人心頭輕輕刮過,微微的有些疼,聲音也刺得難受。
「我知道了。」終於,李側妃再度開口,卻沒有了方才的顫抖。長出口氣,她擦掉淚珠,彷彿下定決心似的徐徐道,「我知道我做錯了許多事。因為我的一意孤行,我將我的家人,我的兒女都帶上了一條不歸路。如今木已成舟,我便是再後悔也不可能了!」
她這話什麼意思?
秦明蘭心口猛地一縮,忍不住抬頭看去。
聽她這麼說,平王爺面上浮現一抹愉悅,看似寧靜的眼中也出現幾分波光涌動。
「既如此,那我就只有——」閉上眼,深吸口氣,李側妃猛地睜開眼,「壯士扼腕,在事情還沒有在徹底無法挽救的時候做出我最後的努力!」
「你!」平王爺臉色陡的一變,手裡的書啪嗒一聲掉到地上,「李側妃,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已經錯過不下一次了,那我就不能再錯下去了!如今姐姐已經給了我一條出路,我自然是要往那邊走過去的!」李側妃高聲道。說著話,她已然高挺起脊背,信步在平王妃身邊站定。
平王妃這才釋出一抹淺笑,輕輕執起李側妃的手:「妹妹,辛苦你了。」
簡單的幾個字,卻比平王爺說的那些話都更加的熨帖。李側妃終於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姐姐,我好苦,我真的好苦啊!你說我為什麼會這麼命苦?」
平王妃摟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沒事了,你兒女雙全,可比世上許多人都幸福多了!再說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嗯,姐姐你說得對!」李側妃點點頭,連忙擦去淚珠,「又讓姐姐見笑了。」
平王妃淡笑搖頭。
這兩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如今居然融洽得跟親姐妹一般!平王爺臉色鐵青:「本王卻是不知,愛妃居然如此的好手段,竟連本王的側妃都收服了!」
譏諷的語氣十足。
平王妃依然不為所動,只淡聲道:「沒什麼收服不收服的。我們不過是兩個同病相憐的女人,湊在一處又許多共同語言罷了。」
「只怕你們最多的共同語言就是商議如何將本王扳倒吧?」平王爺冷哼。
「不,我們說的最多的是各自的兒女。」平王妃搖頭。
平王爺一怔,平王妃又笑了。「難道王爺您還不知么?我們都已經這個年紀了,心目中兒女的前程自然是重中之重。」
至於你這個男人?既然你有你的真愛,有你最鍾愛的兒子,那我們自然是不用在意了!
這也正是李側妃為什麼會選擇背棄你的原因。明知道支持你到底,她的兒女也最終會被你心愛的兒子欺壓,她傻了才會傾盡家族之力把你們一家三口送上那個寶座!
平王爺啊平王爺,你用兒女來威脅她,難道我就不會用兒女前程來誘惑她么?
平王爺的臉色瞬時黑得跟鍋底一般。
但是,這還不夠。
「世子爺,南邊有信來!」
這時候,一名小太監突然一路大叫著沖入天牢。
聽得『南邊』二字,平王爺心口又猛地一揪,全副心神都放到了這個急速趕來的小太監身上。
李瀟然卻是對這個人的出現半點都不覺驚訝。隨手一伸:「東西拿來。」
小太監畢恭畢敬的送上一份牛皮紙捲軸。
李瀟然攤開一看,當即笑出聲。「好!」連忙拉上秦明蘭,「阿蘭你看,終於又有好消息傳過來了!」
秦明蘭看看上頭的文字,也不由綻開笑容:「果然是個好消息。」
而後,東西被傳到平王妃那邊,平王妃和李側妃雙雙過目,兩個女人也都釋出一抹愉悅的淺笑。
他們高興了,平王爺幾個人可就有些扛不住了。那故作的鎮定越看越僵硬,如今兩個人就跟兩尊雕塑一般杵在那裡,硬邦邦僵直直的,怎麼看怎麼詭異。
見狀,李瀟然揚揚手頭的東西:「父王可知道這上頭些的是什麼東西?」
平王爺別開頭。「這東西和本王有關係么?」
「那自然是有的。」李瀟然道,問向小太監,「你可是在太子身邊當值的?」
小太監笑嘻嘻的點頭:「沒錯!小的正是在太子的書房侍奉太子殿下筆墨的。方才太子殿下收到這封信,看過之後心情大好,便命小的趕緊給世子您送來的。還說,現在時候正好,天時地利人和齊備,世子您看到也一定會喜歡!」
李瀟然嘴角扯扯:「他倒是會挑時候!」
再回頭:「您老人家可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那又如何?」平王爺還在嘴硬。
李瀟然冷哼,隨手將東西一拋:「不如何。你自己看看便知道了。」
東西入手,平王爺也就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鎮定的。手腳慌亂的將捲軸展開,不過才看到前面幾行字,他的臉色便刷白一片。當看到最後,勉強支撐著他的那一股精氣神便徹底的泄了。一瞬間,他彷彿老了二十歲不止。
安庶妃跪坐在他身側,自然也看到了上頭的內容,瞬時俏臉上也沒有了一開始的鎮定從容。「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王爺!」
平王爺仿若未聞,只抬頭死死瞪著李瀟然:「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是!」李瀟然重重點頭。
「所以,你們剛才那些都是故意演給本王看的?」
「沒錯!」
「李、瀟、然!」平王爺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將這三個字從牙齒縫裡擠出來。雙眼中已然血絲密布,道道火光噴射,幾乎要將人給焚燒成碳。
「呀!阿蘭救命!老頭子好可怕,他要吃人了!」李瀟然立馬怪叫一聲,一個閃身又躲到秦明蘭身後。
秦明蘭無語的連嘆氣都不想嘆了。
身體卻不受自己控制的將李瀟然給牢牢護在身後,她坦然接受了來自平王爺的全部怒火。直到被瞪夠了,她才開口道:「其實,這件事我們一開始並不知道。」
平王爺咬牙切齒的冷哼,明顯不信。
「是真的。」秦明蘭低嘆口氣,「一開始我們一直在猜測你們留的後手到底是什麼。可是思來想去,我們始終找不到。直到後來,我們接到了一封信。」
平王爺眼神一閃,繼續冷冷看著她。
秦明蘭從袖中抽出一封早被揉得起了毛邊,但依然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信拍在桌面上:「就是這一個,父王您不妨看看。」
平王爺盯著那封信看了許久,終究還是扛不住心頭的疑惑,伸手將信拆開。一目十行的掃過,他的面色越發的凝重,但眼中卻閃過一絲瞭然。
「原來如此。」他道,無力閉上眼,「看來,還是本王小瞧了他。」
「你本來就小瞧了他。」秦明蘭道,連忙將信收回,又小心疊好放起來。李瀟然站在一旁,瞪的眼睛都抽筋了,但秦明蘭就是視若無睹!
她冷冷看著平王爺,眼中也沒了往昔的敬重:「你以為你拿住了他的把柄,就能趨勢他為你所用了么?那你就抬小瞧他了。他這人心眼小得很,最會記仇。誰欺負了他,他一定全都記在心裡。當時不能報復回去,哪怕十年二十年後也會給人出其不意的一擊!不然,你以為為什麼他會全心全意為我出謀劃策,助我將羅剎國王庭都給滅了?他根本就是在為自己多年前慘死在老國王手下的父母親人們報仇!他又為何會一心一意的為我付出,半分委屈也不捨得給我受?也不過是因為我當初給了他一碗飯,給了他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而已!」
這種人,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必償。所以,誰若是能給了他恩惠,那麼自會得他無盡的報答。反之,誰若是惹了他,那麼就等著被他打擊報復吧!
而現在,平王爺居然膽大包天到去用秦明蘭威脅他,還強迫他做了那麼多事情,甚至逼得他在京城無法立足,不得已遠走他鄉……這份恨,這抹仇,他咽得下才怪了!
平王爺心裡陡得一涼,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可是!
他還是不明白。「他到底什麼身份,為何能調動整個羅剎國的大軍?」甚至,就連羅剎國的新國王都聽他擺布?
秦明蘭輕笑。「王爺您還真以為他只是一個區區陪嫁侍女所生的兒子么?他的膽識,他的見解,他的計謀,可是一個侍女之子所能具備的?」
「你的意思是?」平王爺猛地睜大眼。
秦明蘭冷笑。「什麼意思,您心裡最清楚不過了。」
說罷,她心裡頭突然泛起一陣噁心,一點都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們走吧!」拉上李瀟然,她轉身就走。
「哦,好!」李瀟然連忙邁開腿一路小跑。
平王妃和李側妃卻並未跟上。
兩個女人依然靜靜的站在那裡,目光淡淡的看著正襟危坐的平王爺,嘴角竟還翹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平王爺心裡驀地一陣發寒,手腳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既然已經被你們識破了,那本王便是徹底的輸了。既如此,你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本王落魄的一面你們還未欣賞夠么?」
平王妃又幽幽嘆了口氣:「王爺您落魄了,妾身看在眼裡心裡又豈會好受?只是」,頓一頓,又長嘆一聲,「原本妾身過來,是奉了母后之命,來勸您主動低頭認錯的。可是您說什麼也不願低頭,非要將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既如此,妾身也沒別的法子。現在,妾身還有另一項任務。」
話落,她拍拍手,立馬一名宮人端著一杯酒走過來。
一見如此,平王爺噌的一下站起來。「你什麼意思?陳柔,你想幹什麼?」
「妾身奉母后之命,來送王爺您上路。」平王妃道,素手端起酒杯,「您在天津便身受重傷,為了營救皇上卻不顧身體連夜趕到京城,與九皇子一黨殊死搏鬥,如今已是命懸一線。皇上雖然傾盡整個太醫院來救治您,但這半個月來,珍惜藥材不知耗費了多少,您終究是傷勢過重,現在也該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了。不然,一直讓大家為您提心弔膽,這樣不太好,您說呢?」
眼睜睜看著她朝自己這邊走過來。平王爺心裡咚咚直跳,雙腿發軟,雙手顫抖得厲害。他想後退,但是一雙小腿卻跟灌了鉛似的,怎麼都挪不動半步。
一步,兩步,三步……
看著這個女人連同她手裡晶瑩剔透的玉杯越靠越近,平王爺猛地將目光射向一直跟在平王妃左右的李側妃:「這便是你們的壯士扼腕之法?以本王一條命,換取你們所有人的一條生路?」
「沒錯!」李側妃用力點頭,「王爺您登上大寶,日後我娘家連同的的兒子也都要為你所忌憚,打壓什麼的少不了。既如此,我為何不為我娘家人爭取最大的利益?皇上已經答應我,只要我表現得好,他們絕不追究我娘家人的罪責,並允許他們繼續在南邊著書立說,開辦書院。還有阿默他們,王爺您也儘管放心好了,王妃姐姐已經都為孩子們安排好了退路。」
「原來如此。」平王爺頷首,才終於和平王妃對上眼,「果然一切都是你主導的。本王還是小瞧了你。」
「王爺現在知道也不遲。」平王妃笑道,將玉杯高舉過頭,畢恭畢敬的送到他跟前,「這是母后欽賜的千日醉。王爺您喝了,不會感覺到任何痛苦,不過是閉上眼跟睡著了一般。這已經是妾身為您求來的最大的恩典了。」
「果真是個莫大的恩典呢!」平王爺冷笑,卻並不伸手去接。
此時,安庶妃也終於嗚咽一聲,又一頭撲過來:「王妃,我們知道錯了!求求你放過王爺吧!你要想讓我們死的話,那婢妾喝,這酒婢妾來喝便是!」一面說著,一面伸手就要搶平王妃手中的杯子。
平王妃隨手將酒一潑,冷冷看著她:「安庶妃你自有你的去處,你急個什麼?王爺之後便輪到你了!」
「你們放過他們!」聽聞此言,平王爺也鎮定不下去了,「毒酒本王喝了便是!但是他們母子……你們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他們一個弱女子,一個已經是廢人了,便是活著又能如何?」
「王爺您對安庶妃母子還真是憐惜呢!」聽到他這般說話,平王妃眼中注入一絲冷意,聲音卻陡的一沉!「可是您難道不知道嗎,女人的嫉妒心是世上最狠毒的劍。你當著我們的面這般護著他們母子,你可知道現在我們心中早已是嫉妒泛濫,恨不能將他們母子千刀萬剮?你讓我們留下他們的性命,可是留下這條命,你可知道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會是什麼?」
平王爺臉色又是一白。「陳柔,你不要逼本王恨你!」
「妾身原以為,王爺您早就已經將妾身恨入骨髓了。」平王妃淡然道。
「是!本王是恨你入骨!可是,如果你膽敢在本王身後欺凌他們母子的話,本王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平王爺咬牙惡狠狠的威脅。
可是這話對平王妃沒有任何威脅力。「王爺您如果做了鬼,還是先想想如何面對那些排隊等著找您報仇的冤魂吧!等解決了他們,您再來找妾身不遲。」
「你!」平王爺氣得瞪圓了眼。
平王妃卻不再看他,而是低頭看向安庶妃:「放手。」
安庶妃一怔,不知怎的乖乖的就鬆開了手。
平王妃後退兩步,又拍拍手,又一名太監出現。這一次,端在他手中的盤子里卻是防著兩隻晶瑩剔透的玉杯。杯中美酒晶瑩澄澈,在燭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煞是好看。
濃醇的酒香散發出來,在牢房內飄蕩,不由勾起人肚子里的饞蟲。
如果裡面沒有毒酒的話,飲下這酒當是人生大一享受才是。只可惜……
平王爺不可置信的死死瞪著眼:「為什麼是兩杯?方才還只是一杯!」
「王爺您也說了,那是方才。」平王妃淡聲道,「母后吩咐過了,如果王爺您沒有乖乖將毒酒飲下的話,那麼現在,你們一家三口就要做出抉擇了。兩杯毒酒,三個人,你們中間至少犧牲兩個人才可。當然,如果你們還是選擇將兩杯酒都倒掉的話,那麼接下來母后又會命人送來什麼,妾身就不敢保證了。」
「你什麼意思?」平王爺冷聲問。
「就這個意思。」平王妃道,竟是不再看他們,而是對李側妃伸出手,「妹妹,我們走吧!」
「好呀!」李側妃笑眯眯的點頭,兩個女人又手拉著手,親姐妹一般親親熱熱的離開了。
而後——
哐當!一聲悶響過後,牢門又被死死鎖上,再度留下平王爺和安庶妃,以及躺在床上手腳不能動彈的李秀然。
對了,原木矮桌上還多出來兩杯晶瑩易透的毒酒。
寂靜,長久的寂靜。
許久,安庶妃才彷彿反應過來,楚楚可憐的雙眼中溢滿了淚珠。她吸吸鼻子,小手輕輕握住平王爺的大掌:「王爺,現在該怎麼辦?難道我們真要死在這裡嗎?」
「你也看到了,我們最後一道屏障也已經被他們給破了。」平王爺嘆息道。沒有平王妃等人在跟前,他也沒有了人前那股高高在上的威儀。如今的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一個被狠狠打擊過,直到現在還沒恢復過來的普通男人,普通父親。
安庶妃的眼淚立馬連綿不絕的滾落下來,雙手毫不留情的往自己臉上扇去:「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因為我,王爺你也不會如此選擇,那你也就不會落入今天的境地了!都是我的錯!我該死!這酒就讓我喝了吧!王爺您是皇親貴胄,太後娘娘也是幾次三番的給您製造了活命的機會。只要我們母子倆死了,您再誠心悔過,想必太後娘娘定會看在多年的母子情分上保住您一命的!」
「你在胡說什麼?不許你這樣說你自己!」平王爺連忙抓住她的手。
安庶妃掙扎許久,始終掙扎不過,最終撲入他懷裡,揪著他的衣襟放聲大哭:「王爺!」
平王爺也不由紅了眼眶。
兩個人相擁低泣,一時哀傷無比。
卻不知,躺在床上的李秀然嘴角輕扯,泛開一抹諷刺的笑。
那邊平王爺和安庶妃相擁了許久,平王爺才放開了她。隨即端起一杯酒,大步朝鋪著稻草的床褥走去。
安庶妃臉色一變,跌跌撞撞的追上來。「王爺,您要做什麼?做什麼!?」
「既然母后註定我們三個人中必須死兩個。那麼不管你死還是我死,他都是無法保全的。既如此,那還不如……」平王爺哽咽一下,「我們先送他走了吧!他本就手筋腳筋全斷了,現在活著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可是,他終究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倆唯一的孩子啊!」安庶妃大哭不止,無力靠在他肩頭捂住的發抖。
平王爺閉上眼。「本王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但你也聽到她們的話了,她們是必定不會放過他的!即便是他已經成了個廢人!」
安庶妃身體一僵,終究緩緩站穩了身體。「王爺您說得對。」
這樣,算是說定了?
李秀然抬起眼,看著跟前的父母,眼底的笑意越來越冷。「父王母妃這是覺得孩兒無用,所以打算拋棄孩兒了么?」
平王爺腳步一頓,聲音莫名失了幾分底氣。「阿秀,父王這是在助你解脫。」
安庶妃擦擦眼淚,坐在床沿將他摟進懷裡:「可憐的孩子,你們父王他也是不想的啊!可是現在,什麼情況你也都聽到了。我們三個里,必定有兩個保不住!所以,我和你父王也是沒有辦法,便只能先助你脫離苦海了。」
說完,便劈手奪過平王爺手中的酒杯,直接往他嘴裡送。
李秀然自是不肯,連忙掙紮起來。
他一個成年男子,即便手腳不便,但力氣也比安庶妃一個柔弱女子要大得多。更別說現在安庶妃現在是一隻手了!
手中的酒杯都差點被弄潑了,她趕緊向平王爺求助:「王爺,您快來幫我按著他呀!這杯酒不能浪費了!」
平王爺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上前來將亂動的李秀然按住。
有了平王爺的幫忙,李秀然便是再掙扎也沒用了。不過,他還是咬緊牙關,不管安庶妃怎麼努力,他就是不張口。
安庶妃頓時急得又掉下眼淚來:「阿秀,你這又是為什麼呢?我們也都是為了你好啊!你放心,你先走一步,馬上我們就來陪你了!」
李秀然不動,堅持死死咬住不鬆口。
安庶妃便又看向平王爺。「王爺,怎麼辦?」
平王爺眸色一暗,一把捏住李秀然的下巴,使勁往下一拽!
只聽咔噠一聲,李秀然的下巴被卸掉了。
「把酒餵給他喝。」
「好!」安庶妃趕緊便將大半杯酒都送入李秀然口中。平王爺才又給他將下巴接上,安庶妃頓時又抱住他大哭不止。
清楚的感覺到甘甜醇香的酒液順著喉管滑下,李秀然心底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澆滅。如今,再掙扎也是徒勞,他便抬起眼,冷冷看著跟前滿眼愛憐與歉意的父母:「殺了我一個,還有一個,你們打算派誰出來?」
安庶妃一怔,淚水漣漣的看向平王爺。
平王爺卻悄悄側過頭去,避開了她的目光,只慈愛的看著李秀然道:「好孩子,你別恨我們。我們也是逼不得已。不過你放心,你不會是獨自一人上路。黃泉路上,自會有人一路陪你到底。」
李秀然冷笑不止。「這麼說,父王您是打算犧牲我們母子了?也是,您乃和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便是您做出這麼大的惡事,皇上也是念著兄弟之情的,太後娘娘也一再的給您知道了翻身的機會。如今,只要您親手殺死我們母子,再將責任都推到我們頭上,想必太後娘娘和皇上也定會順水推舟,將我們母子暴屍荒野,卻大張旗鼓的將您迎回去。這樣,您便又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平王爺,也才能為我們母子報仇,對不對?」
平王爺被說的面上一陣羞赧,老眼中也擠出兩滴淚來。「阿秀,你別說了,不要再說了!看著你這樣,為父心疼,心疼死了!」
「不說?馬上都要死的人了,再不說,我就永遠都沒有說話的機會了!」李秀然艱難一笑,復又抓住了安庶妃的手,「娘,我錯了,你錯了,我們都錯了!你說我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都是為了什麼呢?到頭來,也不過一個一杯毒酒了結的地步。與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安生過日子,說不定還能終老一生!」
「我的阿秀啊!」看著兒子的臉上血色褪盡,安庶妃心疼如絞,抱著他大哭不止,「娘後悔了,娘真的後悔了!早知如此,娘還不如一開始就找個尋常人家嫁了,這樣也好比如今眼睜睜看著你死在娘眼前強啊!娘真的後悔了!是娘的貪心害死了你啊!我的阿秀!」
「娘,你果真是這麼想的嗎?」李秀然問道,眼神逐漸渙散開來。
安庶妃哭著直點頭。「如果這樣的話,你便是跟著娘多吃些苦,但也好歹保得命在啊!是娘害了你,娘害了你呀!」
「你說謊,說謊……」李秀然搖頭,臉上滿是譏諷。
安庶妃也不知看到沒有,只管雙手死死抱著他的頭,不停的哭叫著後悔。
李秀然被抱得太緊,幾乎不能呼吸。雙手艱難的想要將她推開,卻發現根本使不出半點力氣。略略動了幾下,他便垂下手,嘴角的冷笑越發森然。
再斜眼往平王爺看去:「父王,事已至此,你可曾後悔過?」
「父王……不悔!」平王爺咬咬牙,大聲道。
「呵呵,父王你說的是真心話。」李秀然點點頭,「只可惜啊,只可惜,為什麼我一開始沒有察覺到呢?終究是我太蠢了,我居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是我太蠢了!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我自作自受!」
「他是誰?誰對你說了什麼?」平王爺像是抓住了什麼,連忙問道。
李秀然無力一笑:「除了他,還能有誰?你最聰明,最傑出的兒子——李瀟然!」
「他?他對你說什麼了?」
「說了什麼,還有必要嗎?我終究是比他蠢多了,我落到現在的境地是我自作自受,我認了!我心服口服!」李秀然到,猛地發出一連串大笑。
笑聲格外凄厲,在陰暗的天牢里瘮人得慌。
平王爺和安庶妃聽在耳朵里,心裡都不由咯噔一下,抱著李秀然的手都不由一松,便讓他咚的一聲又掉落會床上。
「阿秀!」
立馬察覺到不對,安庶妃見叫一聲,趕緊又將兒子抱起來。可是已經遲了。李秀然早已經閉上了眼,只是面上的笑意卻遲遲沒有淡去。
嘭的一聲脆響,桌上的油燈爆出一個油花,又令親眼看著兒子死去的平王爺和安庶妃雙手一個激靈。
「王爺。」安庶妃抬起頭,楚楚可憐的小臉上早是淚痕密布,「阿秀他去了。」
「本王知道。」平王爺沉聲道,又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是本王對不起你們母子。如果不是本王堅持,你或許早已經嫁給了門當戶對的人家,做了當家主母。這樣,也就不會經歷現在的這些事了。」
安庶妃柔弱的依偎在他懷裡,止不住的又抽泣了許久。
平王爺也溫柔的拍了她許久,才又小聲道:「既然阿秀已經去了,那咱們就讓他安安靜靜的躺著吧!再也不要打攪他了。」也聲音也哽咽起來,「本王欠他的太多了,這輩子是無法還了,便只有等下輩子再加倍補償給他。」
「阿秀知道王爺您對他的拳拳愛意,定不會怪罪您的。」安庶妃輕聲道。
「但願吧!」平王爺長舒口氣,兩個人輕手輕腳的將李秀然放回床上躺好,免不了又對著他的屍體落了幾滴淚。
而後,二人手拉著手走回桌旁坐下,雙雙對著那最後一杯毒酒發起呆來。
忽的!
安庶妃一把抓起酒杯!
「蕊兒!」平王爺低呼一聲,連忙將酒杯奪了過來。
安庶妃淚流滿面。「王爺,阿秀已經死了,我的命也已經去了大半了。既然如此,您就不如成全我吧!讓我去下面陪著阿秀,在黃泉路上我們母子倆也好有個伴啊!」
「你在胡說什麼?要去陪他也該是本王才對!本王可是他的親生父親!」平王爺義正詞嚴的道,一仰頭便要喝了。
安庶妃趕緊又一把搶過來。「不,讓妾身喝吧!」
「不,本王喝!」
「妾身來!」
……
爭來搶去,小小的一隻酒杯在兩人手中來來去去無數遍,卻最終誰的唇都沒有沾到半點。
最後,還是平王爺一不小心,一手輕輕撞了一下杯子。杯子便朝前歪去,安庶妃正在激烈的爭奪喝毒酒的權利,紅唇大張,一個『來』字還未說完,頓覺口中一涼,乾燥的唇舌被迅速浸潤。愣愣閉嘴,不等他反應過來,半杯酒便已然落下肚去。
「啊!」
旋即立馬反應過來,她趕緊將嘴裡剩餘的酒都吐了出來,但吞下肚去的卻是怎麼都吐不出來了。
她爬到一邊,一手死命的摳著喉嚨,摳得自己作嘔不斷,卻是什麼都吐不出來。
「蕊兒!」平王爺看得滿眼心疼,連忙又從背後抱住她,卻一不小心將她的雙手也給束縛了起來。
安庶妃催吐不能,只覺一陣天昏地暗,手腳漸漸無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就,她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平王爺被她的笑弄得莫名其妙。「蕊兒,你……你笑什麼?」
「我笑我為什麼這麼蠢,我居然聽信了你的鬼話,我居然還妄想讓你喝下這杯酒!可我怎麼忘了,你既然都能將兩個女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區區一個我又豈會是你的對手?你要我死,我便只能去死了!」
平王爺臉色慘白,連忙放開手。「蕊兒,你竟是這樣看本王的?本王對你的情意,你難道還不清楚嗎?這些年本王對你的付出,你難道都沒看到嗎?」
「我清楚,我也看到了。可是,那又怎樣?」安庶妃冷笑不止,「你口口聲聲說著最愛我,最疼我給你生的兒子,你還說要將最好的都留給他。可是到頭來,你給他但就是一杯毒酒!你對我的愛,終究也是用一杯毒酒了結了!」
「本王沒有……」
「你有!」安庶妃冷冷打斷他的辯解,「誠然,你愛我。可是,你更愛的還是你自己!」
「蕊兒……」
「你不要再叫我了!我受夠了你的虛情假意,我也不想再這般同你虛情假意下去了!」安庶妃瘋狂大叫。
平王爺猛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了,我和你是虛情假意!我根本就不愛你,我其實討厭死你了!我最恨的就是你碰我!」安庶妃扯著嗓子大叫,「如果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你以為我會勾引你么?如果不是因為小姐為你著迷,我會拚命的將你從她身邊搶過來?如果不是為了當皇后,我會二十年如一日的在你跟前扮可憐,和你偷偷摸摸的玩什麼濃情蜜意?你知不知道,每次看著你這張臉我都想吐,聽你一口一個蕊兒的叫我都想一刀劈了你!你這種無情無義虛情假意之徒,我就是瞎了眼也不會愛上你!」
「你再說一遍!」平王爺面色猛沉,聲音也陡的陰冷下來。
「再說一遍又如何?既然你都能為了自己活命犧牲我和我兒了,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之所以跟你,不過就是為了打擊小姐,好做皇后,將她永遠踩在腳下罷了!既然你滿足不了我這個願望,我又何必還和你假惺惺的演這種戲?我想想這些年對你說的那些話我就噁心!」安庶妃尖聲道。既然撕破了臉皮,她也就不再扮什麼溫婉了,直接一臉猙獰的尖叫起來。
「你、再、說、一、遍!」平王爺咬牙一字一句的道,雙手不受控制的掐上她的脖子。
「再說一遍也是一樣,我後悔了!我當初就不該輕信你這樣道貌岸然之徒也能謀朝篡位,當初我若是直接勾引了皇上,說不定現在我的兒子早就是太子了!還不用擔上一個逆臣賊子的稱號!」被勒得脖子幾乎喘不過氣,安庶妃依然惡聲惡氣的和他對叫。
「你找死!」平王爺怒目圓睜,血絲遍布的雙眼幾乎要從眼眶裡瞪出來。
安庶妃只是笑,拚命的笑,絲毫不為他恐怖的模樣所懾。
笑著笑著,她的音調也漸漸降了下去。終於,脖子一歪,她也踏上了黃泉路。
只是平王爺卻還深深沉迷在氣憤的情緒中不能自拔。雙手死死卡掐著她的脖子,他咬牙切齒的低吼:「賤人,你竟然敢……你竟然敢!本王這麼疼你,這麼愛你。二十多年了,本王一直放在心上的只有你,本王所有的心事也只和你一個人說。本王疼愛你生的兒子勝過其他任何人,本王甚至都已經打定主意要犧牲其他所有兒子為你兒子鋪路了,可你居然對本王說這種話!你該死!你居然敢欺騙本王!你們全都該死!本王真是瞎了眼!本王瞎了眼!」
「天哪!」
李側妃嚇得花容失色,禁不住驚呼出聲。
平王妃連忙拉她一把。李側妃冷不丁一個激靈,回頭一看,趕緊拍拍胸口:「姐姐!你差點嚇死我了!」
平王妃無語看她:「看夠了沒有?」
「看夠了看夠了。」李側妃連忙點頭,趕緊跟著平王妃往外走去。不過想想方才偷窺到的一幕幕,她還忍不住心有餘悸,卻又有幾分說不出的得意,「搞了半天,原來那個賤人也不過如此!我還以為她是真心對王爺的呢,結果卻是這樣!果然我還是太小瞧她了!」
「你的確小瞧她了。」平王妃淡聲道。
這話怎麼聽著有些不對勁?李側妃眨眨眼:「姐姐,你什麼意思?」
「你覺得,二十多年的朝夕相處,她會果真對王爺沒有任何感情?」平王妃的聲音清清淡淡的,挺不錯半點感情。
李側妃愣了愣。「說起來倒是不可能。就是養條狗還會養出感情來呢,更何況是人!而且這些年王爺對他們母子著實不俗了。就算真是快石頭也該被捂熱了!」
「所以?」
「所以?」李側妃又想了想,旋即想明白了!「我知道了!竟是如此!真沒想到,這個賤婢居然對王爺愛到這個份上了,甚至寧願賠上自己和兒子的性命也要幫他脫罪!」
平王妃頷首,輕嘆口氣。「那丫頭也是個聰明的。只是,眼界終究還是太窄了點,聰明有餘,智慧不足啊!」
又是這句話。不過,對於平王妃的評價,李側妃是深感贊同。
安庶妃是聰明。不聰明的女人也不可能在她手下優哉游哉的活這麼多年,還安然養大了一個聰慧的兒子。但是,在智慧的平王妃面前,她還是根本就不夠看!
所以,到最後,還是平王妃更高出一籌!
而後,她又聽到平王妃長嘆口氣。
李側妃不解。「姐姐,事情都已經了了,你為什麼還要嘆氣?」
「我是在想,王爺現在正在氣頭上或許想不到。可是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想清楚其中的關鍵。到時候,他必定是要後悔的。那時候,不知他心中會是如何感想?感嘆安庶妃的痴情,還是驚嘆她的絕情?亦或是,感動於她的捨身付出?」平王妃說著,又嘆口氣,「自古情字最傷人,古人誠不欺我也。」
李側妃莫名聽得寒毛直豎!
這個女人,她好毒!好毒啊!
簡單幾句話,兩杯毒酒,便離間了安庶妃和平王爺乃至李秀然三個人的關係。更令得平王爺親手結果了自己最在意的兩個人的性命。到頭來,安庶妃和李秀然死不瞑目,等平王爺回過神來,必定後悔不迭。如此一來,便是將他們三個人都推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但從頭至尾,她的纖纖玉手上都沒有沾上半點血。
她一直都是最最高潔無辜的!
果然,父親說得對。和歷經風霜的平王妃比起來,自小養尊處優的她還是差遠了!她服了,心服口服!
心中也莫名生出幾分懼意,她乖乖低下頭,跟在平王妃身後走出去。
天牢門口,秦明蘭和李瀟然已經等候多時了。
「都辦好了?」見到母親出來,李瀟然便問。
平王妃頷首。「好了。」
「那就好。」李瀟然點點頭,伸手將她扶下來,「娘親小心台階。」
平王妃微微一笑。「都當奶奶的人了,我自是會小心的。」
幾人出了天牢,踏入馬車,回到皇宮。一路無話。
馬車停在宮門口,幾個人下得車來,卻見一輛馬車正守在那裡。見到他們出來了,車裡的人兒也趕緊步下馬車,步履匆忙的迎了上來。
「嫣然?你怎麼來了?」見到女兒,李側妃心裡不是不高興的。只是,想到前些天才和女兒見過面,而且她才剛嫁入婆家不到半年,手頭事情繁多,哪裡是想出來就能出來的?而且,看樣子她分明就是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
李嫣然快步上前,沖幾個人一一行過禮后,便眼巴巴的看向了李瀟然:「大哥,我聽說父王埋在南邊的暗樁都被拔了。那夷然呢?你們有沒有看到她?」
李瀟然沉默不語。李側妃卻是臉色驟然一變!
「嫣然,你好好的不在婆家侍奉相公,孝順公婆,怎麼有心思跑到皇宮門口來的?趕緊回去!外頭的事情和你不相干,你也不要多管了!」
「側母妃!」李嫣然低呼,「夷然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啊!難道您就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她嗎?」
李側妃別過頭:「她罪孽深重,我既然勸不動她,那就只能當做沒有生過她了。從今往後,你也別再將她視為姐妹,好生做好盧家大奶奶便是了!」
李嫣然咬唇,再度求助的看向李瀟然以及秦明蘭:「大哥大嫂,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一個兩次三番陷害自己至親,至今都不思悔改的人,你覺得我們有必要護著她嗎?」李瀟然冷聲道。
秦明蘭也冷冷搖頭:「這種人,若是在軍營里,第一次發現必定殺無赦!」
所以說,能放任她歡蹦亂的活到現在,已經是他們法外開恩的結果了!
李嫣然垂下頭。「我當然知道夷然她作惡多端,可是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的妹妹呀!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又一道離開南邊到了北邊。好些時日都是相互扶持著走過來的。我身邊好姐妹本就少,如今她也去了,那我……」
「身為盧家未來的當家主母,你以後來往的人還會少么?」平王妃忽的開口。
李嫣然一怔,愣愣抬起頭。
平王妃面色平靜,目光柔和,聲音一如她的人一般淡淡的。然而出口的聲音卻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聵:「嫣然,你別忘了,如今你已經嫁為人婦,日後是要遊走在京城貴婦圈子裡的人。為貴人者,最忌諱的便是心慈手軟。你不拿出剛硬的態度,雷厲風行的手段,誰會臣服於你,誰又會高看你一眼?京城這個地方,別的東西不多,貴人卻是層出不窮的。我似乎記得,盧大公子下面還有一個嫡出的弟弟?盧二公子定下的姑娘是盧夫人娘家侄女吧?」
李嫣然臉兒一白,隨即又肅容端立:「母妃教訓的是,是女兒太過兒女情長了。女兒知錯,以後都不會再犯了。」
見她如此,平王妃微微出了口氣,才又慢條斯理的道:「其實,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沒有半點人情味也是不行的。更何況那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這樣吧,等日後將人送回京城了,我去向太后求個恩典,准許你們再見一面,讓你送她最後一程,也便是全了你們這份姐妹之情了。如何?」
「女兒多謝母妃!」聽得最後,李嫣然激動得雙眼含淚,忙不迭跪地行了個大禮之後,才轉身上了馬車離開。
一行人入宮,平王妃和李側妃就在太後娘娘的寢宮慈寧宮一側的偏殿歇息了。秦明蘭和李瀟然送她們過來,又去太後娘娘處將小午兒抱了回去。
關上門,李側妃也支撐不住了。「姐姐,你說夷然她……」
「噓!」平王妃連忙做個噤聲的手勢,「此處不宜說些私密事,你我還是小心些為好。」
「我知道,我知道。」李側妃連連點頭,「可是,我就是想知道,事情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了么?夷然她才十六歲不到啊!」
哎!
平王妃在心中長嘆了口氣。果真是女校其母。李側妃看似手腕強硬,高高在上,但其實心軟得一塌糊塗。不然,她也不至於被平王爺跟洋娃娃似的擺弄了這麼多年了!不過還好,她至少耳根子不軟,心思也還算清明,好歹在最後一步上沒有再踏錯。只是事關自己的孩子,她終究還是扛不住了。
李嫣然在性子上大都隨了她。不過一小部分上還是遺傳到了平王爺的心硬。所以,那丫頭只要時刻警醒著自己,倒也不會出什麼大錯。
「妹妹,你聽我說。」執起李側妃的手,平王妃柔柔開口。
「姐姐你不用說了,其實我都知道的!」李側妃搖搖頭,低頭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眼角流出的眼淚,「那孩子是我沒有教養好。如今她既然能背棄生她養她的親娘,還有她的親姐以及兄弟們,卻巴巴的去幫一個下賤的庶子,可見她根本就沒有什麼是非之分。我也早對她絕望了。只不過本著母女親情,我不願意去承認這個事實罷了。算了,以後我都不會再多說了,她若是真被抓住遣送回來,我也不想再見到她。姐姐你們隨意處置她吧,我就當做……當做沒有生過這個女兒罷!」終究還是心傷難耐,她艱難吐出最後一句話,便捂著臉轉身狂奔而去。
平王妃靜靜目送她的身影遠去,才撇撇唇,施施然坐下了。
王嬤嬤小心送上茶水:「王妃出去一趟,可累著了?要不要回去躺躺?」
「不用了。」平王妃搖頭微笑,「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覺得累?我先歇一會,回頭咱們再去收拾東西。」
「收拾什麼?」王嬤嬤不解。
平王妃神秘一笑:「自然是為我的小孫子收拾住處呀!」
——
「我要往南邊去一趟。」回到東宮,秦明蘭突然道出這麼一句話。
李瀟然的臉色刷的黑漆漆一片。「你還沒忘記他?」
「沒錯。他不給我一個交代,我這輩子都是放心不下的!如果這次不去,只怕這輩子便都沒有機會了!」「我不準!」
「我已經決定了。」
「秦明蘭!」
「你叫我秦大將軍都沒用!」
「你你你……」李瀟然被她這油鹽不進的木有氣得直跳腳。心一橫,他直接扯著嗓子大叫,「你到底還有沒有點為人妻為人母的自覺?孩子才剛生下來多久,你就又要往外跑!你別忘了你現在不是什麼大將軍了,你是我媳婦,我兒子的親娘!」
「我知道。但是,我也是他的好兄弟。」
啊啊啊!
李瀟然要抓狂了!
這女人!這女人!自己怎麼就這麼命苦,偏偏就娶了個這麼不像女人的女人?
這還不夠。兩人正對峙著,外頭太子又邁著瀟洒端方的步子進來了。看到夫妻倆劍拔弩張的木有,他當即來了興緻:「喲,這又是怎麼了?」
說著便不贊同的看了李瀟然一眼:「三堂兄,不是孤說你。都已經當爹的人了,做人就不要太任性了。多學學孤,沉穩鎮定些,也好給兒女做個榜樣。」
我呸!
李瀟然真想唾他一臉!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傢伙這般道貌岸然的德行了!現在他居然還好意思教訓他?也不看看他自己的兒女有哪個是他親手教養大的!
立馬拉下臉:「你來幹什麼的?」
「哦,孤有事找三堂嫂。」太子彷彿這才想起來,連忙又對秦明蘭送去一抹溫柔的笑靨。
論相貌,太子自然沒有李瀟然長得好看。不過現在,李瀟然上躥下跳、一雙眼瞪得跟烏骨雞似的,著實沒什麼美感。相較而言,反倒是一直淡淡的太子看起來還是那麼的溫文爾雅,那恰到好處的微笑令人身心愉悅。她因為接連幾件事而被擾得有些煩躁的心也不由自主的寧靜不少。
眼見此情此景,李瀟然更氣得厲害,當即一把將秦明蘭給拉到自己背後擋得嚴嚴實實的。
「哎!」見狀,太子又搖頭,「三堂兄你居然如此不自信?你生的花容月貌,和三堂嫂連兒子都生了,難不成還以為孤能將三堂嫂從你手中搶走么?孤可不是這麼不顧禮義廉恥的人。再說了,即便孤有這個心思,也不敢面對天下的悠悠眾口啊!」
「你可以直說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嗎?」李瀟然冷冷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這人就是這麼無恥,偏偏在人前還端得人模狗樣。而那些眼睛被狗屎糊住的人居然也信了!
「哎!」面對李瀟然的窮凶極惡,太子就表現得越發的謙和有禮。不過這人好歹知道李瀟然的底線在哪,便沒有再繼續往下踩,只笑道:「知道三堂嫂有意要往西邊去,正巧孤也有一件要事要託人去辦,如此交付給三堂嫂正好。」
「她沒說要去!」
「我答應。」
夫妻倆同時開口。話剛出口,兩人交換一個眼神,李瀟然憤憤別開頭,秦明蘭沖太子無奈一笑:「什麼事情?」
「其實這個三堂嫂你心裡應該有底了才是。如今平王留在南邊的叛黨還未被完全捉拿歸案,再加上羅剎國老國王的舊部也還在四處遊盪。孤以為,現在正需要派人過去將一干餘孽一網打盡。順便,那些平王的心腹也要被緝拿回京,也便一道問罪。」太子忙道。
秦明蘭頷首。「我知道了。」
「那不知三堂嫂打算何時動身?」
「就這幾天。我先將手頭的事情安排一下。不出三天。」
「好,孤知道了!」太子頷首,「期間如果需要什麼,三堂嫂只管差人來要。」
秦明蘭點點頭。「多謝太子殿下。」
「不用客氣!」太子笑眯眯的道,「既然如此,那孤就不打攪你們夫妻團聚了。等到離開那日,孤再來送行!」
「不用你送!她不走!她哪裡都不去!」看著太子邁著瀟洒的步子朝外走去,李瀟然追上去一通大叫。
可太子就跟沒聽到一般,繼續大踏步走得毫不拖泥帶水。
李瀟然恨得牙痒痒。冷冷回頭,誰知道秦明蘭也不理會他,竟是直接扭頭就回房去收拾東西了!
「秦明蘭,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李瀟然連忙追上去,氣呼呼的問。
秦明蘭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心意已決。你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的話,我也沒辦法。」
「你你你……」這將他的抗議當做無理取鬧的態度實在是太傷人了!李瀟然覺得他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只是秦明蘭視而不見,竟然真的攤開一個包袱開始往裡頭扔衣服了!
心裡很是不爽,他徑自走上前,直接橫躺在了包袱皮上。
秦明蘭滿心無力:「你別鬧了好嗎?我是有正經事。」
「誰和你鬧了?既然你要走,那好,帶上我!沒我跟著,你哪裡都別想去!」李瀟然四肢攤開,要死不活的道。
秦明蘭眉頭微皺:「外頭很辛苦。」
「那又怎麼樣?」
「你在京城養尊處優慣了,只怕過不慣那麼艱苦的日子。」
「我不管!我就要去!你不帶我,就休想走出京城半步!」
看樣子,他是待定注意非要跟著了?秦明蘭抿抿唇:「你確定?」
「我確定!」李瀟然定定點頭。
「那好吧!」秦明蘭頷首,「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沒錯!就是我自己的選擇!」李瀟然也用力點頭,一臉堅定。
——
三天後。
一小隊二十人的人馬從京城出發,一路往南邊疾馳過去。
一路快馬加鞭,不過不到十天的功夫,他們便已經到了南京城外。
現在的南京城早不是當初秦明蘭和李瀟然過來時的情形。
原本最熱鬧繁華的北城門外被辟出大片大片的地方供朝廷的軍隊駐紮。高高的城樓聳立,兩扇鐵門朝兩旁打開,就彷彿兩個冰冷的戰士,一動不動站在那裡,看著進進出出的人流。
還記得上一次,他們大年初一那日也是從這裡走過,那時候城門口還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但這一次,最最普通的一天,在城門裡進出的人卻稀稀拉拉的,少的可憐。
「將軍!」
范大等人早聽到消息,趕緊便迎了出來。
秦明蘭頷首,翻身下馬。范大連忙伸手想去將李瀟然給扶下來,但秦明蘭卻早先一步將人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七八天的快馬加鞭,路上不過休息兩三個時辰,李瀟然早被顛得不知今夕何夕。一開始他還逞能非要一個人騎一匹馬,但不過第二天下午,他便扛不住了,乖乖的上了秦明蘭的馬,兩人共乘一匹。到現在,他幾乎就是掛在秦明蘭身上過來的。
現在下了馬,他也依然雙手死死抱住秦明蘭不放。
范大見狀,臉上的鄙夷絲毫都不加以掩飾:「將軍,您怎麼把世子爺也給帶來了?」
「夫妻本是一體。更何況,我們是一道奉了聖命過來辦事的。」秦明蘭將他的態度收入眼底,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不悅。
范大發現了,趕緊低下頭:「原來如此,屬下知道了。那麼現在將軍您和世子是要去交接這邊的事情么?」
秦明蘭看看早被折騰得面黃肌瘦的李瀟然,眼中劃過一絲心疼。
「先準備熱水熱飯,讓我們沐浴更衣,休整一下再說吧!」她道。
范大一愣。將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了?以前他們經常的十天半個月都不洗把臉,吃飯喝水什麼的不重要,先將軍情傳遞完了才是最要緊的!可是現在……
目光轉向跟條死狗一般掛在她身上,還在不住哼哼的李瀟然,他立馬明白了。
嘴角不屑輕嗤,但還是恭敬頷首:「是,屬下這就命人去安排!」
迅速找來人吩咐他們去準備熱水熱飯,范大親自領著秦明蘭往裡走。一面走,秦明蘭一面觀察著裡頭有條不紊的情形,暗暗點頭:「這裡情況如何?」
「好,好得很!」范大連忙點頭,「我們聽從軍師的建議,佯敗之後並不與九皇子的軍隊多做糾纏,而是趁著他們與平王爺對峙之際趕往南邊,果然發現這裡多股勢力正蠢蠢欲動。後來京城那邊傳來九皇子逼宮失敗,並平王爺重傷昏迷的消息后,整個南邊便沸騰起來,甚至有人揚言是皇上有意要藉此機會除掉平王爺。更有人藉此機會又要起事作亂,我們採用軍師的妙計,一開始聽之任之,來了一招放任不管,隨後引蛇出洞,果然將一干主犯都一網打盡!雖然有些人瞧著苗頭不對逃了,但這些天也都被我們抓得差不多了。今天小將軍便又出去追擊姓周的一黨了。這些人抓住,這些逆黨便都抓得差不多了。」
「很好。」秦明蘭滿意頷首。
果然,有田青在,一切都不用她擔心。他總是能將一切都計劃得完美周到。
旁邊的李瀟然見狀,一顆心酸溜溜的簡直就跟泡在了醋缸里似的。雙手跟八爪魚似的死死抱著她的胳膊,他忍不住便哎呦哎呦的叫了起來。
秦明蘭的心緒果真就被轉移了過去:「你怎麼了?」
「我好累,我好餓,我的腿好疼。」李瀟然忙道,可憐兮兮的眨巴眨巴眼,眼中有可疑的水光涌動,「你說我的腿會不會廢了?」
「別胡說!」秦明蘭立馬虎下臉,小心翼翼的扶著他朝里走。
李瀟然立馬抬起頭沖范大得意一笑——小樣,和小爺我斗?也不看看咱們的差距有多大!我不過隨便一句話就能將她的全副心神都勾過來了!
范大冷冷瞪他一眼——一個大男人,在女人跟前裝柔弱,你也好意思?真不想承認我這個大老爺們和你是一類人!
只要能達到目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李瀟然完全不以自己下作的手段為恥。在他看來,只要能看牢了秦明蘭,被她時時處處的關心呵護著,那就夠了!至於其他的那些……和他沒關係啦!
范大早就收拾出了一個單獨的營帳給他們。熱水熱飯也很快就被送過來。只是李瀟然一路奔波,早累成一條狗。不過是在熱水裡泡泡,人便累得昏睡過去。秦明蘭把人從水裡拖出來,給他腿上磨破皮的地方上了葯,便將人放到床上蓋好被子。自己不過隨便吃了幾口飯,便出去和范大等人匯合了。
此時,秦明岳剛好也已經回來了。
姐弟二人再次團聚,秦明岳立馬就跟只歡快的小鹿一般蹦了過來:「大姐!」
秦明蘭立馬往他頭上敲了個爆栗!
「嗷!」秦明岳疼得抱頭低叫,「大姐你怎麼見面就打人啊?」
「習慣了。」秦明蘭冷聲道。
秦明岳委屈的扁扁嘴:「大姐你不能這樣。現在我好歹也是一軍統帥了,你在我的人跟前好歹給我留點面子。」
「你需要麼?」秦明蘭低哼,斜眼看著他。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經過這段時間的戰爭洗禮,秦明岳長大了不少。原本身上的生澀之氣已然被沖刷得一乾二淨,個頭拔高了大半個腦袋,儼然已經超過了她。那一身皮膚也更黑得發亮,和一口白牙形成鮮明對比。挺拔的身子在一身甲胄的襯托下更顯高大英朗。
不過是短短几個月不見,這孩子居然就已經成熟了這麼多,即便和她站在一起也並不先稚嫩了!
心中突然有一種自己辛辛苦苦帶大的小鷹終於脫離了自己的懷抱,開始展翅翱翔藍天的感覺。秦明蘭心裡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連忙整理一下心情,她再看看四周圍,便又皺起眉。
「大姐你在找什麼?」秦明岳忙問。
「他呢?」秦明蘭問。
「他呀!」秦明岳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卻略有些遲疑。
秦明蘭心口倏地一緊。「怎麼回事?」
「他走了!」
「什麼!?」秦明蘭低呼出聲,「怎麼會這樣?」
「就是這樣。」秦明岳小聲道,「原本他幫我們將這裡的一切都擺平后,我本是勸他留下來,至少和你見上一面再走的。可是他身邊的人一個勁的催,他扛不住,便只得走了。」
如果真心想留下的話,不管別人怎麼催,他都會置若罔聞的吧?秦明蘭心裡塞塞的,但還是忍不住問:「走了多久?」
「三天了。」
三天!
秦明蘭握緊拳頭。
那傢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閉上眼深吸口氣。「那他走之前,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啊,那個留了!」秦明岳趕緊點頭,「他說,此次一別,不知此生是否還有機會再見。不過,他會永遠在心裡記住大姐你的大恩大德,永生永世不忘。」
這麼冠冕堂皇的話,虧他也說得出來!
那個混蛋!他絕對絕對的就是故意的!如果就在眼前的話,她肯定已經一拳招呼過去了!只可惜,現在……
秦明蘭眼眶一熱,連忙深吸口氣。「那些人呢?你都抓回來了?」
「對,已經抓住了。大姐你要不要去見見?」秦明岳忙道。也知道秦明蘭這個話題轉得十分生硬。但這些年秦明蘭和田青之間的感情他是看在眼裡的。其實當初田青非張羅著要走時,他心裡也不大樂意。田青走後,他一個人還悶悶不樂的好久呢!那麼以大姐和田青的關係,只怕現在大姐心裡更不好受吧?他雖粗枝大葉,但好歹不蠢,便趕緊將這個話題擱置在一旁,一本正經的同她聊起正事來。
秦明蘭頷首。「自然是要見的。」
那些人都被關押在軍營北邊的幾個帳篷里。秦明蘭過去了,大略掃了一眼,心裡便有了底:都是平王爺在南邊的舊部。有些她上次過來有些印象,餘下的也都見過畫像。
這些人她都不用審,直接帶回去京城,交給皇帝便可。
不過,目光一掃,當看到蜷縮在一角的某個嬌弱的身影,秦明蘭剛抬起的腳步又忍不住放下了。
「她便是你今天特地跑出去抓回來的?」秦明蘭問。
秦明岳趕緊點頭。「可不是嗎?大姐你是不知道,這丫頭狡猾得很,之前就給她逃了好幾次。這次差點又讓她跑了!虧得軍師事先給我留下了錦囊妙計,不然,我今天只怕都沒法向你交差了!」
說完了,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趕緊閉上嘴。
又聽到那個名字被提起,秦明蘭心頭微微一抽,淡淡頷首:「把她拎出來,我想和她單獨說幾句話。」
「好!」眼見姐姐居然沒有發怒!秦明岳心裡大呼僥倖。秦明蘭有什麼吩咐,他自然是照辦不誤!
很快,那個人便被送到了軍營中專用於審訊煩犯人的地方。
秦明蘭冷冷看著那個丫頭被人押送進來。一身粗布衣裳包裹著她的玲瓏嬌軀,頭上胳膊上沒有任何金銀飾品,一頭長發不過隨便挽了個髻,用粗布包了。臉上也抹了灰,將她清麗的容顏徹底遮掩起來。乍一看去,她都差點要將她當做一個普通村婦了!
秦明蘭禁不住冷冷一笑:「這麼沒想到,還會在這裡遇到你。」
女子抬起頭,唇角輕扯:「成王敗寇。既然被你們抓住了,那要殺要剮隨你便!」
那雙和李側妃如出一轍的翦翦水瞳,還有那標誌性的撇嘴,這人不是曾經跟隨在九皇子大軍一路行進到天津的李夷然是誰?
「喲,這麼有氣勢?」秦明蘭輕笑,「那你知不知道,自打知道你不見了,側母妃著急得跟什麼似的,幾乎天天晚上以淚洗面。你姐姐也急得不行,甚至連公婆都來不及伺候,見天的往我們身邊跑,哭著求我們儘快將你找回來。一開始,她們都以為你是遭遇了不測。」
「那麼你們肯定已經告訴她們真相了。」李夷然冷聲道。
「沒錯,我們是說了。」秦明蘭頷首。
「那你又何必還和我說那些?」李夷然譏諷笑道,眼中散發出一股戾氣。
秦明蘭挑眉。「我只是想看看,在你心裡到底對他們還有沒有任何留戀。不過現在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
「是啊,你太天真了。不過我不天真!」李夷然冷冷道,「她們口口聲聲關心我,但等知道了我的事情之後,必定都立即和我劃清關係了吧?現在,她們肯定已經將我當做死人了!」
「在你眼裡,她們就是這麼冷心冷清的人嗎?」感覺到她周身越發濃郁的戾氣,秦明蘭不悅皺眉。
「不是我冷心冷清,而是他們逼得我如此!」李夷然高聲叫道,「從小母妃就只疼李嫣然一個,只因為她是王府長女!後來到了京城,王妃一樣專註於培養她,卻將我的努力都視若無睹!憑什麼?明明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為什麼他們要區別對待?我不服!我到底哪裡比她差了?」
「當你這麼想的時候,你就已經比她差得遠了去了。」秦明蘭道。
李夷然杏眸圓睜。「你說什麼?」
「你本就比她差遠了。」秦明蘭慢條斯理的道,「真正的貴女,是寵辱不驚,不管身處何種境況都從容不迫的。她們從不屑與去和別人比較,因為她們就是她們,和別人完全不同的個體。她們自有自己的閃光點,她們也只專註於做自己。至於別人如何,那和她們有關係嗎?別人好也罷,壞也罷,那都是別人的事。她們要做的,不過是在別人展現出她好的一面的時候予以肯定並讚揚。在別人陷入低谷時給予鼓勵。這些,你都做到了嗎?」
李夷然一怔。「我是沒有做到。可是,那又怎麼樣?難道她李嫣然就做到了?」
「她沒有做到。」秦明蘭搖頭。
李夷然冷哼。但秦明蘭馬上又道:「但是至少,她一直都在努力的學習這樣做。而且,這些年,她也是真心實意的在照料你這個親妹妹。王妃之所以在你們之中選定了她,不過是看在她有一顆溫暖向善的心。而你,卻沒有。」
「誰說我沒有?如果她當初選定的是我,我也一定會用心向善的!」李夷然大叫。
「也就是說,既然王妃沒有選中你,你就要報復她,甚至連同你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也不放過?」
「是又如何?」李夷然咬牙叫道,「既然他們不要我,那自然有別人要我!她們都已經丟棄我了,難道還不准我去自尋出路嗎?」
「你所謂的自尋出路,就是和你的父王沆瀣一氣,設計九皇子逼宮,你們則一路跟在他後頭接收他的勞動成果。當逼宮事敗之後,你們又迅速出動人力物力,想要將南邊掌控在自己手上,依靠這半壁商檢稱王稱霸?」秦明蘭冷聲道。
李夷然一怔,旋即又高昂起腦袋:「卻是如此!這天下本就該傳給父王來坐,他才是太后長子!他比皇上更有才,也更勵精圖治!這些年,南邊能有此等盛況,卻也全都多虧了他!這些本就是他應得的!」
「然後,身為他的女兒,你也正好為他出一份力。等他登基之後,你便是名正言順的長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秦明蘭接道。
「沒錯!」李夷然用力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秦明蘭又忍不住想笑。
看著她臉上滿含鄙夷與嘲諷的笑,李夷然滿心的戾氣咆哮著要發泄出來。便冷冷瞪視著她:「你笑什麼?」
「我笑你,也笑王爺。我笑,你們果真是親父女,性子居然一模一樣!」秦明蘭搖頭,唏噓不已,「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鄭大公子殺了九皇子,這事是你挑唆的吧?你拿什麼誘惑的他?高官厚祿?這個只怕不夠。其實,你是告訴他,京城裡的那些人也都不是好惹的,李秀然肯定會被我們弄死。而王爺也對我們心有怨恨,自然是不會同意將皇位傳給我們。那樣,他身邊也就只有你這個親生女兒可以信任。如果王爺果真如願以償榮登大寶,那麼你們九成九就是他的接班人。如果他失敗了,那麼你們正好可以將他扔給我們解決了,而你們也趁勢接管了他在南邊的勢力,最好再來個划江而治,將這裡一片天地劃為你們的領土,你們便一躍成為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了。是也不是?」
「是!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麼計劃的!」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李夷然也不用再隱瞞,大大方方的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老頭子居然想利用我們來控制九皇子,而後直接接手他的勞動成果,再轉手交到李秀然手上,卻只許給我一個長公主的位置!他以為我稀罕嗎?我如果要,那必定就是要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誰都不能撼動的地位!」
「那鄭大公子呢?你們夫妻一場,又共患難了這麼久,你也忍心就丟下他在京城受苦受難,自己一個人來這裡謀划你的大業?」
「那個蠢貨,如果不是當初我吃錯了葯,又怎會和他做夫妻?」李夷然輕嗤,「當初他騙了我,現在就是他欺騙我應得的下場!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那種蠢東西,早死早好!」
「這麼說來,你是打算自己當女王了。」秦明蘭點頭道。
「怎麼,你還是瞧不起我,覺得我不配?」李夷然傲然問。
「你的確不配。」秦明蘭頷首。
李夷然眼珠子一瞪,恨得幾乎要撲過來將她撕成碎片!
秦明蘭卻只是笑著:「事到如今,你可曾反省過自身?」
「反省了又如何?不反省又如何?」李夷然聳肩,「我一開始就說了,成王敗寇。既然敗在了你們手上,那我認了!但是,你們休想讓我對你們低頭,我是永遠不會對你們低頭的!」
「我也不需要你的低頭。」秦明蘭搖頭,「我只是在想,如果王爺和李側妃知道你的計劃,不知他們心中會作何感想?還有鄭大公子,以及金陵城裡的李家人。」
「這個和我沒關係。」李夷然冷冷扭開頭。
「是嗎?」秦明蘭笑道,忽的拍拍手。
帳篷外頭立馬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李夷然臉色一變。「你又想幹什麼?」
「剛才不還一副從容就義的模樣嗎?怎麼一轉眼就變了?」秦明蘭笑道。
李夷然死死盯著她。「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不過是讓你看看,我方才的假設成立的話,會是怎麼一番境地。」秦明蘭道。話音剛落,帳篷門口的帘子被掀開,一張慘白的面孔出現在兩人眼前。
李夷然猛地睜圓了雙眼。「你……你居然還沒死?」
「死?你很希望我死嗎?」鄭大公子踉踉蹌蹌的走進來,直接往她那邊撲了過去。
李夷然趕緊往旁一躲,讓鄭大公子撲了個空。但如此一來,鄭大公子卻更是氣憤,直接一抬腳,再度朝她所在的地方張牙舞爪的飛撲過去!
「啊!」
立馬,一聲尖叫傳來,卻不是來自李夷然,而是差點就將李夷然給抓住的鄭大公子。
看到被一腳踹翻在地的鄭大公子,秦明蘭無力搖頭。
一個大男人,居然連個弱女子都制不住,難怪李夷然這麼瞧不上他。就連她,也對他沒什麼好感。
一腳踩在鄭大公子大腿內側,李夷然滿面冷笑:「你是騎了許久的馬過來的吧?雙腿肯定都已經被磨破了吧?現在必定已經痛苦不堪了吧?活該!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想看看你這德行了,老天爺也終於滿足了我的願望!」
「你……為什麼?」鄭大公子是被秦明蘭一路帶過來的。他們走,他也走。他們歇,他才能跟著稍微歇息一下。身為階下囚,如今的他沒有半點人身自由,一切全都任憑別人處置。好容易到了目的地,他早累得癱軟成一團。如果不是聽出了李夷然的聲音,他肯定早已經倒在地上直接睡過去了!
不過現在,他恨不得自己早就睡了過去!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不信,不忿,不滿,各種情緒在心頭奔涌,最終匯總成一個字——恨!
明明他對她那麼好,對她幾乎是言聽計從。她說什麼他都照做,他甚至還聽信她的話殺了九皇子,就連被太子的人抓住嚴刑拷打之時,他也沒有吐露關於她的半個字!可是,他吃了這麼多苦,苦苦熬到現在,她得到的卻是什麼?
鄙夷!這個女人對她毫不掩飾的鄙夷!
「為什麼?」李夷然冷哼,「你捫心自問!當初你為什麼非要娶我?你又為什麼非要那樣哄著我?分明就是因為你們想借我攀上父王,將父王收為己用!這樣也就罷了,如果九皇子果真能當上皇帝,我也就認了。可是你忘了你是怎麼對我的嗎?之前噓寒問暖,溫情小意,騙得我團團轉,寧願被打斷腿也要嫁給你。但才剛嫁過去,你就將我棄若敝屣!如果不是我夠聰明,知道利用父王的權勢反將一軍,現在被你們踩在腳下的人就是我了!我恨死你了你知不知道?張姨娘死得早那是她的福氣!她要是活到現在,我一定要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鄭大公子聽得一愣一愣的。「你……你嫉妒!李夷然,我竟然今天才真正認識你!身為女子,你居然如此心胸狹隘,拈酸吃醋,你這樣豈是大婦所為?」
我的天哪!
秦明蘭捂臉低嘆。
李夷然,你當初是有多瞎,怎麼會一門心思的想嫁給怎麼個東西?都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了,他居然還有心思對你說教?趁著還有機會,趕緊求饒才是正道啊!
李夷然也被鄭大公子的反應給氣笑了:「我心胸狹隘怎麼了?我拈酸吃醋?就憑你?我呸!我告訴你,鄭季,姑娘我打從心底里就沒瞧上過你!這些日子對你的溫柔以待,不過是將你當做狗在訓練罷了。現在既然你這條狗已經沒用了,我自然也就不用再柔情蜜意下去了!」
「你你你……」鄭大公子又驚又氣,竟是說不出話,只指著她你個不停。
李夷然撇撇嘴,直接一腳往他大腿上一踩!
「啊!」
又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聲傳來,鄭大公子疼得倒抽好幾口涼氣,最終白眼一翻,竟是直挺挺的昏了過去!
「切,真不是個男人。」李夷然唾了一口。
秦明蘭嘆為觀止。
這丫頭果真夠狠!虧得她的計劃沒有得逞。不然……女帝,南邊的半壁江山如果落入她手裡,還不知會變得如何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收拾了這個男人,李夷然整整裙子,再抬頭看過來:「還有人么?都叫進來吧,一次性讓我見完算了。」
秦明蘭閉上眼點點頭。
隨後,便見江南李家三名當家人魚貫而入。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李默然夫妻,以及李側妃所出的另外三個兒子。
見到他們,李夷然便又笑了。「原來是你們。我就說呢,為什麼我們會敗得這麼快,我的行蹤又是如何會這麼快就被人給發現了。」
「夷然,你實在是……哎,太讓我們失望了!」李家族長李望搖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明知你父王做了錯事,卻不知勸他棄惡從善,反而助紂為虐。我南邊大好的一片疆土,差點就慘遭塗炭!」
「難道舅舅你不以為,這天下落到父王手上,會比當今聖上治理得更好嗎?甚至,如果外甥女我做了女王,你們便是我背後最大的支柱。到那時候,我們李家才能真正的發揚光大,隨心所欲呼風喚雨!」李夷然沉聲道,眼中還有一種名為野心的光芒在不停閃爍。
李望都被她野心勃勃的話給驚呆了。「夷然,你居然……」無力閉上眼,「接到你母妃的信,我還不信。可是現在親耳聽到你說的話,我終於是相信了。你這孩子瘋魔了,徹底的瘋魔了!」
「你們認為我如何就是如何吧!但是,做了這麼多,我不後悔,一點都不悔!我為我的大計而自豪!如果不是你們出賣,南邊這十八省肯定早已經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李夷然咬牙道。
這孩子哪來的信心?
秦明蘭瞠目結舌。
不過,現在這裡已經沒有她的戲份了。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想得到的也都得到了。現在,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悄悄從帳篷里退出來。李默然的妻子李二夫人也趕緊跟著一路小跑了出來。
「世子妃,請留步!」
秦明蘭回首。「還有何事?」
「世子妃,多謝你。」李二夫人真誠的對她福了個身,「多謝你們代為遮掩。不然,我們全族只怕都要在京城呆不下去了。」
「你不用謝我,一切都是母妃和側母妃的計劃。他們也都是等價交換的,沒有什麼謝不謝的。」秦明蘭道。
「但不管怎麼說,一切也都多虧了你們。無論如何,我要代替我爹娘,我的娘家族人,還有我的相公,對你們道個謝。」李二夫人一臉認真的道,「你放心,側母妃的信我們都看過了。從今往後,我們都會乖乖留在金陵城,此生不踏出這個地方一步。我娘家父親叔伯以及一眾兄弟們也都會安心著書立說,教化百姓,再不沾染半點世俗權貴之事。至於姑姑……也就是側母妃,她我們就託付給你們了。我們相信你們,你們一定會好生照料她。有王妃在,她的後半生一定會格外寧靜,我們也都不會再多過問了!」
說罷,她又屈身行了個禮,才轉身折回帳篷內。
這一家子又倒是將自我剖析得過分分明。
秦明蘭低低一笑,邁步離開。
又和范大以及秦明岳核對了一遍人員名單,並問清了這些時日一來的一切,秦明蘭才放心回到住處,此時李瀟然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因為連日的奔波,他的身子有些吃不消,如今漂亮的小臉蛋上都染上了幾分土色。睡在那裡,他的眉頭也微微皺起,看起來似乎在強忍著什麼。
從京城殺到金陵,只用了短短八天不到的時間,這個速度實在是很快了。他們練了多年才能達到這個水平,沒想到他也能咬牙挺過來,這份毅力已是不俗。
這樣想著,她又忍不住開始心疼。
秦明蘭抿抿唇,拿起床頭的帕子給他擦擦頭上的汗。
卻不料床上的人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隨即一雙手抱上她的胳膊就不鬆開了!
秦明蘭一怔,緊接著無力一笑。
這傢伙,睡著了都還這麼纏人,真是讓人對他沒辦法!
點點他的鼻子,她搖搖頭,逸出一聲幽幽長嘆。
就在這一聲長嘆之中,李瀟然緩緩睜開了眼。
「你回來了?」眨眨眼,他小聲道,迷濛的雙眼中還帶著一絲惺忪。
秦明蘭點點頭。「睡好了嗎?」
「沒有,被你吵醒了。」李瀟然搖頭。
這傢伙,還真是誠實得緊!秦明蘭無奈低笑:「沒睡好就接著再睡會吧!」
「睡不著了。」李瀟然卻道,將她當做雕像一般,雙手並用,直接爬了過來,腦袋枕在她腿上,青蔥般的手指點上她的眉心,輕輕將緊擰成川字的眉心研開,「別皺眉,越皺眉越老得快。你本來就比我看著老,要是再老上幾歲,以後兒子長大了該笑話你老牛吃嫩草了。」
噗!
再抑鬱的心境下,聽到他這麼不要臉的話秦明蘭還是忍俊不禁。
見她笑了,李瀟然也便跟著笑了。「事情都辦好了嗎?」
秦明蘭點頭。「辦好了。」
「姓田的不在,對吧?」
秦明蘭又一怔,還是點頭。「沒錯。」
「他沒走多久。而且,走前還給你留了口信,是不是?」
秦明蘭猛地睜大眼。「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猜的!」李瀟然撇撇嘴,「那傢伙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丟下你,卻又故意不切斷最後一絲關係,他就是故意想要吊著你,想勾著你主動去找他!」
是嗎?秦明蘭想了想。似乎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而且,她也本就在猶豫,要不要再追過去見他一面?
原本自己非要過來,就是為了來這裡見見他。可誰知道他卻早已經先一步離開了!現在自己身負皇命,若隨意又往西邊跑的話,這事只怕不好向上頭交代呢!
「如果真想的話,你就再追過去吧!」
沒想到,耳畔又傳來李瀟然酸溜溜的聲音。秦明蘭不可置信的轉回頭:「你說什麼?」
「我說,你想見,那就去見他最後一面好了!」李瀟然氣呼呼的道。末了,又轉開頭,小聲嘀咕著,「反正要是不滿足你,這必定會成為你一輩子的心病,你下半輩子都無法釋懷。與其如此,我還不如趁早了卻了你這個心愿,也讓他趕緊死心!以後,你也才能老老實實的跟我一起過日子!」
秦明蘭依然怔怔看著他。
李瀟然乾脆拉起被子蒙住頭,瓮聲瓮氣的大叫:「你要去趕緊去!趁著我還沒改變主意。接下來我會怎麼想,我可不敢打包票了!」
直到這時,秦明蘭才終於反應過來,心頭情潮洶湧,忙不迭將他連被子一起抱了起來。
「哎哎哎,你幹嘛幹嘛?趕緊放手!」李瀟然趕緊掙扎。
秦明蘭微微一笑,剝開被子露出他的小腦袋,兩人額抵著額:「還要跟我一起去嗎?」
李瀟然眼中霎時光華璀璨。
但馬上,他又別開頭:「你們好兄弟團聚,我跟著去幹什麼?我可我不是那麼不識好歹的人!」
你分明就是。
秦明蘭暗道。但看看他這般賭氣又傲嬌的小臉蛋,她還是拍拍他的臉:「真不去?」
「不去!」
「好吧,那我只能強行將你給帶走了。」秦明蘭頷首。
李瀟然立馬睜大了眼:「秦明蘭,你不能這樣!你這叫強迫!我要回去告訴奶奶,說你又趁他們不再欺負我!」
「說吧說吧,你最好能還跟皇上哭訴哭訴,跟太子哭訴哭訴。可以的話,在兒子跟前也說一說。若是能搞得人盡皆知那就再好不過了!」秦明蘭冷笑道。
李瀟然又不高興的嘟起嘴。「你欺負人!」
「欺負的不就是你嗎?」
哎呀,怎麼辦?她突然覺得他這賭氣的小模樣真是太可愛了!這小臉蛋,這小嘴兒,讓人好想好想親上一口!
這樣想著,她也果真就親上去了。
李瀟然被她突來的動作弄得一怔,傻傻睜大眼看著她在他唇上啃了又啃,突然說不出話了。
秦明蘭盡情的享受了半天,才終於滿足的喟嘆一聲,一把抱住他躺倒在床上:「再陪我睡一會。我累死了。」
李瀟然忍不住又扁扁嘴:這女人又趁機吃她豆腐!還把他當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調戲!
這地痞流氓的死德性是在是太可恨了!
原本這種事是該輪到他來做才對呀!這女人把他當什麼了?
不過,當看到她眉目間滿滿的疲憊時,他滿腔的怒意又漸漸消散了。
算了!看在她才生完孩子沒多久,又一路奔波,下馬之後忙到現在的份上,他就不和她計較了。大不了……嗯,等以後再找個機會再變本加厲的從她身上討還回來好了!
嘿嘿,這個法子好!
自我心理建設一番,他便又高興了。瞧瞧秦明蘭熟睡的面孔,他湊過去也在她唇上輕輕咬了一口,才終於露出一抹滿意的笑。打個哈欠,也倒在她身邊沉沉睡了過去。
兩人在南邊待了不到一天的時間。秦明蘭以雷霆之速將事情都處理完畢,並交代下去后,便又和李瀟然一道跨上她心愛的戰馬,一路往西邊飛馳而去。
這一次,只有他們兩個人,二人更是不管不顧,只管滿頭苦奔。
又過了約莫四天時間,他們已然來到了一片廣漠的荒漠之中。
在荒漠之中走了足足一天,眼前才終於出現了一個小鎮。小小的鎮子里不過才幾十戶人家,房舍簡陋。一路走過去,也見不到多少人影。
又在馬背上顛簸了這麼久,李瀟然本就已經顛得要死不活。沒想到好容易見到點人煙,又是這般蕭條的情形,他心裡悶悶的很有些呼吸不暢。
這就是她曾經待過八年的地方嗎?這麼小的一個鎮子,上頭什麼都沒有,她那些年都是怎麼過的?突然,她開始理解她心中那份始終難以釋懷的兄弟情了。
在這種鬼地方,沒得吃沒得玩,除了和那群兄弟們一起打發時間,她還能幹什麼?時間長了,這兄弟情不就越發的深厚了?再加上戰場上的互相扶持……
正想著,卻忽然聽到一聲女子的尖叫——
「啊,大元帥回來了!」
隨後——
「大元帥回來了!」
「元帥回來了!」
「元帥回來了!」
……
尖叫聲一波接著一波的響起,不斷朝遠方傳揚出去。其中,有女子的驚呼,有大漢的大吼,也有兒童的嬌啼,還有老人滄桑黯啞的低叫。
下一刻,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大街上轉瞬間就多出來無數人。男女老幼,個個面含激動,幾乎將狹窄的小路擠得水泄不通。
「元帥!元帥!」
李瀟然聽著他們連綿不絕的呼喚,一顆心也不由自主的開始砰砰亂跳起來。
這是他的女人!西邊百姓們奉若神明的大元帥、大將軍,他的女人!
趕緊挺直了脊背,竭力端出他高高在上的皇室子弟范來。
秦明蘭早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見到這些人了,也只是含笑點頭,挑著幾個眼熟的打過招呼,便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軍師可在這裡?」
八年的時間裡,田青神算軍師的名號可謂是響徹整個西邊。大家提起軍師,那就默認的指向了他。即便現在他早已卸任,軍營里也有新人替代了他的位置。但是,在百姓們心裡眼裡:他們一直只有一位軍師!
所以,聽到秦明蘭的問話,許多人一道點頭,齊聲大叫道:「在在在!軍師現在就在酒館里喝酒,說元帥您要是來了,就叫我們通知您過去找他!」
果然!那傢伙早算到他們會來找他!現在居然還擺出高姿態來了!
那隻狡猾的狐狸!
李瀟然恨恨握緊拳頭。
秦明蘭聽了卻是舒了口氣,再度頷首:「我知道了,多謝。」
百姓們連忙笑著擺手,直言這是自己應該做的。而就在這個時候,才有人終於注意到了李瀟然的存在,一個人小小聲的問:「元帥,這個人是誰?」
「哦,他就是我的丈夫,我兒子的爹。」秦明蘭淡然回應。
「哇,這就是傳說中那位人比花嬌的美貌世子?」
「嗯嗯,果然長得好看呢,配得上咱們元帥!」
「是啊是啊,也只有這樣嬌柔的美人才能伴在元帥身邊。俗話說得好,那什麼……百鍊鋼成繞指柔嘛!將軍就是太剛了!」
……
沒有反對,沒有鄙視,反而滿滿的都是贊同。只是,這贊同讓李瀟然聽得火冒三丈!
為什麼,這些人給他感覺好像他才是嫁給秦明蘭的那個小姑娘?還什麼百鍊鋼成繞指柔!他柔嗎?他柔嗎?
好吧,他好像是挺柔的。可是,這也不是他能選擇的呀!如果可以,他也巴不得自己能健壯威武一些呢!
但面對眼前這一張張滿是愉悅欣賞以及祝福的面孔,他饒是滿肚子的火氣也都淡了。
「趕緊走。這地方我呆不下去了!」悄悄拉一把秦明蘭,他咬牙切齒的道。
秦明蘭淡淡一笑,拱手對百姓們行個禮:「既然軍師就在前方,那還請各位讓個路,讓我趕緊去和他聚聚可好?」
「好嘞!」將軍的請求,他們還有什麼不準的?百姓們齊聲應道,便朝兩旁退去,給他們讓出一條寬廣的大道來。
秦明蘭便又一甩鞭子,讓馬兒小跑起來。
只是,他們跑起來了,那些百姓們居然也在後頭跟著跑起來了!
李瀟然皺皺眉。「他們又想幹什麼?」
「沒事,他們不過是許久沒有見過我,現在見到了,便想多看我兩眼罷了。」秦明蘭低聲道,「這裡民風淳樸,大家性子都直,想什麼就會做什麼,極少加以掩飾。習慣了你就會發現他們率真可愛的一面。」
「是啊,的確挺率真的。」李瀟然撇唇。
別以為他不知道,她是在為方才那些人的所作所為開脫!
可他心裡還是很不爽!
小鎮很小,他們不過往前走了幾十丈的距離,便到了一座同其他房子別無二致的小土樓前。翻身下馬,李瀟然才發現小土樓門口插著一張皺巴巴的小旗子,上書『酒館』二字。字體倒是蒼勁有力,筆觸間很見真章,值得一看。
「這裡幾乎所有小店的牌匾都是田青給提名的。」秦明蘭突然道。
李瀟然欣賞的目光一頓,連忙別開頭不看了。
這時候,小店老闆也發現了他們,立馬興沖沖的迎了出來:「元帥,您可算是來了!軍師都在這裡等您好多天了!」
秦明蘭頷首,將韁繩交到他手上:「他人在哪?老地方么?」
「是啊,就在那,一個人喝了好幾天酒了,元帥您快去陪陪他吧!」老闆忙道。說著,又看了李秀然一眼,點點頭,「這就是將軍您的相公吧?的確長得好看,軍師說了,讓你們一道進去。」
我呸呸呸!
李瀟然真想跳起來大叫!
什麼叫的確好看?為什麼這些人都只盯著他的皮相看,卻一點都不注重內在?他快要瘋掉了!
關鍵時刻,秦明蘭一把握住他的手,牽著他朝內走去。很有些粗糙的手掌緊緊將他的手包裹在其中,一股乾燥的暖意源源不斷的侵襲過來,將他心頭的煩躁漸漸壓制了下去。
這家酒館,其實說白了也不過是個民居改成的小商鋪罷了。四面牆都是用黃沙和泥壘起來的,裡頭窄窄的一片地方,橫七豎八的擺著五六張都已經裂了口的雜木桌椅板凳。秦明蘭牽著李瀟然,直接穿過後頭的小門,又走了一段,一座小小的閣樓便出現在眼前。
這所謂的閣樓,自然也不能和京城裡精緻華麗的閣樓相提並論。下面簡單幾根木頭支起來作為支撐,上面再隨便搭建一下,便成了閣樓。
秦明蘭二話不說,熟門熟路的順著簡陋的梯子爬了上去。
田青就在這裡。
他還是一身簡單的青布袍子,頭髮用布包起來,普通的面孔上蒙著一層令人心情愉悅的沉靜。坐在靠邊的位置,他一手執杯,回頭淺笑:「你們來了。」
是你們,不是你。這個稱謂可算是讓李瀟然心裡稍稍受到一點安慰。
但馬上,田青又一句話給了他當頭一棒——
「可滿意我送給你們的禮物?」
李瀟然馬上反應過來了!
「這些都是你安排的!」
他就說呢,為什麼自打進了鎮子,那些人對他的態度就怪怪的。明明說的是好話,卻都專揀他最不愛聽的說。還有剛才的老闆,也死活要贊他的容貌,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說!仔細一想,便能明白了——這些人根本就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是啊,就是我安排的,便當是對你們的一點補償吧!」面對他的指責,田青微微一笑,「如何?不知世子滿意否?」
滿意?滿意個屁!換你被人當做小媳婦一路看過來試試?
李瀟然冷冷瞪著他不語。
聽到這話,秦明蘭神色卻是一軟。「說服他們,你一定費了不少功夫吧?」
「還好。」田青笑道,「我不過是告訴他們,我同你沒有緣分,你自有你自己的幸福。而後,又將世子狠狠誇了一通。」目光往李瀟然身上淡淡一掃,「看來,他們也都接受了。」
李瀟然已經猜到了他是怎麼誇自己的了。
心裡頓時火冒三丈,突然好想把這個傢伙從閣樓上推下去!
看看!他居然還笑!這是挑釁的笑,這是奸計得逞的笑!從今往後,在西邊人們的眼裡,他就逃不脫一個小媳婦的形象了!
這混蛋好毒好毒!
秦明蘭卻彷彿沒有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洶湧。早在步上個樓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裡眼裡便只裝得下田青一個人。
而田青,他在簡短的挑釁過李瀟然後,便又揚起了淺淺的笑,對秦明蘭做了個請的手勢:「將軍過來坐呀!你還記得嗎,過去八年時間裡,我們可是經常一起坐在這裡喝酒看天的呢!」
「我記得。」秦明蘭道,慢步移過去坐下。
這個西邊,這座小鎮,這個酒館,留下了他們不知多少記憶。儘管離開了一年多,但現在坐在這裡,曾經的往事還是控制不住的撲面而來。一切的一切都彷彿近在昨天,卻又遠得再也觸摸不到。
心口緊縮,她握緊拳頭:「終究還是物是人非了。以前我從沒發現過這裡的天空也能這麼平靜,這裡的百姓也能把日子過得這麼安閑。」
「是啊,曾經期盼過那麼久的事情,現在終於變成了現實,但我卻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田青也道,隨手講一隻小巧的酒罈遞給她。
秦明蘭接過,仰頭便喝了一大口。
豪爽的姿態入眼,田青眼角眉梢都漾起愉悅的笑。忙也喝了一口,他抬手指向前夫:「將軍,你還記得嗎?當初你帶著我過來時,我嫌棄這裡太過破敗沒意思,你卻說,總有一天,你會讓邊關的戰火平熄,也會把這個地方打造成邊關第一城!」
「是啊!我還曾和你商定,等戰時一了,便辭官歸隱,一起來陪著死去的兄弟們守著這邊關,看著它如何一日一日繁盛起來。」秦明蘭順口接道。
只是,這個願望卻是再也難以實現了。
想及此,兩個人便都沉默下來。
「算了,不說了!」田青忽的又抬起頭,一把將酒罈舉得高高的,「來,喝酒!」
「好!」
秦明蘭點頭,兩人的酒罈撞在一起。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無聲的對飲。兩個人都跟失了聲似的,只管對著閣樓外頭的茫茫西北大漠,不停的喝酒喝酒。
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大風時不時的刮過,捲起風沙陣陣。舉目望去,除了這座小小的鎮子,入目所見便都是蒼黃一片。
見不到多少人煙,也沒有多少生氣。
面對這樣的景色,李瀟然心頭都不由生出幾分豪氣,便也抱起一隻小酒罈,小口小口的抿了起來。
最終結果,自然是三個人都醉了。
多虧的酒館老闆生得夠粗獷,人也多仗義。隔了許久過來看,發現三個人都橫七豎八的躺在閣樓上,便將人都扛了下來,安置在後面簡陋的廂房裡。
田青一間,秦明蘭和李瀟然共一間。
然後,原本應該還在睡夢中的田青突然就睜開了眼。
「扎哈。」他低聲叫道。
一道身影一閃,旋即出現在窗前。「王子殿下!」
田青起身。「他們人到哪裡了?」
「就在酒館外!」
「竟是這麼著急?生怕我又跑了嗎?」田青低低一笑,翻身下床,「也罷。心愿已了,我也是該走了。」
扎哈恭敬的跟在他身後,沉默的彷彿只是一道影子。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既然要走了,這裡的一切自然都要拋下了。當初孑然一身的來,現在自然也是兩手空空的走。
踏出房門,明知秦明蘭的廂房就在旁邊,他卻連多看一樣都沒有,便徑自邁步朝門外走去。
「就打算這麼走了?不留下點念想什麼的嗎?」
清幽的聲音忽的在背後響起,田青腳步一頓,回頭淺笑:「原來你也沒醉。」
「我倒是想喝醉來著。只可惜,這裡的酒水太劣質,小爺我喝了幾口就咽不下去了。」李瀟然撇撇嘴,披著披風裊裊婷婷的走過來。
田青恭敬的讓到一邊。
李瀟然見狀冷笑:「這個就不必了吧?我一個小小的世子,哪裡擔得起羅剎國的國王陛下為我讓道?」
「這不現在還不是嗎?」田青笑道。
「那倒是。」李瀟然點點頭,便欣然接受了他的讓道,「走吧!讓小爺最後送你一段。」
「那可真是在下莫大的福分了。」田青淺淺一笑,兩人並肩而行。
短短不過二十來步的路,兩人之間依然沉默得厲害。
直到出了酒館,抬眼便看到正肅容等在酒館門口的一夥五大三粗的漢子,李瀟然譏誚一笑:「這排場還真夠大的!」
「在世子跟前獻醜了。」田青拱拱手,笑意淺淡得彷彿沒有。
可見,其實他也不是喜歡這樣的。
嗯,既然他不喜歡,那他必定就喜歡了!
李瀟然得意的漾開一抹笑,難得親熱的拍了拍他的肩頭:「一路好走,以後好好的過你的日子。最好能儘快娶個溫柔善良的姑娘,生一窩小蘿蔔頭,你這一生就圓滿了!」
「多謝世子,在下一定會的。」田青微微頷首,忽的一把按住了他放置在他肩頭的手!
李瀟然身體微微一僵,當即高抬起頭:「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不過是想和世子你說句悄悄話罷了。」田青忽的綻開一抹微笑,李瀟然心頭立馬警鈴大作!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
這傢伙無關看似平常,但眉眼卻是格外有神。尤其是現在,這麼展顏一笑,雙眼中霎時都放射出無限光華,頓時便給他周身都蒙上了一層亮眼的金光。
然後,這個人突然就成了一個發光體,看起來也格外的順眼,令人不由自主的看了還想看!
絕對不能讓秦明蘭看到他這一面!
當即在心裡做了決定,他直接一把將人往外推去:「還有什麼好說的?小爺我和你沒話說了!你趕緊走吧走吧,沒看到他們都等急了了嗎?」
「等都等了,再多一會也沒事。」田青立在那裡紋絲不動,按住李瀟然手掌的手也越發的用力。
李瀟然有些吃痛,語氣也更不好了。「還有什麼話,你趕緊說!」
「對她好點。」
噶?
李瀟然眨眨眼:「你說什麼?」
「我說,以後記得對她好點。」田青慢聲道,深邃的雙目直直凝視著他的眼,「她這個人看似粗枝大葉,但其實心細如髮。尤其對自己身邊的人,一向愛護有加。她付出了那麼多,一旦遭遇背叛,那必定會痛不欲生。我已經將她狠狠傷過一次了,你就不要再重蹈覆轍。她不該被人一再傷害的。」
「這個還用你說?」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李瀟然不屑撇嘴,「我的媳婦兒,我自然是要疼的。我可不是你,為了個什麼莫須有的名頭就不聲不響的做出這等事來。虧得是我媳婦脾氣好,不多和你計較。不然,就算她不說,小爺我也早一巴掌扇死你了!」
「那就好。」對他後頭秀恩愛的話聽而不聞,田青滿意頷首,終於放開了手。
信步走向前來迎接自己的人。他翻身騎上馬背,臨出發前卻又回過頭來:「李瀟然,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不然,即便是十年二十年後,如果你敢傷了她,我也會來將她帶走!」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李瀟然不爽高叫。
「但願我只是做夢吧!」田青淡淡一笑,終於一甩鞭子,健壯的汗血寶馬立馬撒開蹄子,朝羅剎國的方向疾馳而去。
後面的人趕緊追上,立時捲起滾滾黃沙,鋪天蓋地的幾乎將整條街都淹沒了。
李瀟然趕緊後退,卻還是免不了吃進去幾口西北特有的沙土。
「呸呸呸!真是混蛋,臨走還要擺我一道!」
沖著煙塵遠去的方向吐了好幾口唾沫,李瀟然氣咻咻的道。
不過,直到目送馬隊走遠了,他才徹底放下心來。一面拍著身上的塵土,一面轉身朝內走去。
推開廂房的門,他慢步走過去,便見到秦明蘭正睜著眼睛躺在床上。面上表情淡淡,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走了。」李瀟然道。
「我聽到了。」秦明蘭頷首。
「心疼嗎?不舍嗎?」
「有一點。」
「那要不要去將他追回來?現在他們還沒走遠,如果你現在去追,再好好的說上幾句。以你們的交情,想把人留下來不是問題。」
喲,這又酸又濃的醋味,又開始拚命的朝外發散了!
看著他氣呼呼的小臉蛋,秦明蘭忽的伸手將他往下一拽!
「呀!」李瀟然一聲驚呼,人已然滾到了床上。
秦明蘭一把擁住他,在他即將扯著嗓子高喊的時候,卻猛地堵住了他的唇!
李瀟然一怔,下意識的反抗卻停止了。
在他唇上親了親,咬了咬,秦明蘭終於滿足的放開他。一把拉過被子,將兩人裹得緊緊的,她把頭靠在他肩上,小小聲的道:「陪我睡會。」
李瀟然不爽的撅起嘴。
憑什麼她叫他做什麼他就得做什麼?他要反抗!
但緊接著,秦明蘭的一句話又打消了他的主意——
「明天,咱們就啟程回家。」
『回家』二字很好的愉悅了他。
李瀟然滿意點頭,一手環上她的肩:「出來這麼久,也是該回家了。兒子還在家裡等著咱們呢!」
至於這個鬼地方,他以後都不會再來了!也不會再允許她來!
哼!
小茶對不起大家,這些天一直很不在狀態,加上工作的事情多,寫得很慢。直到今天,終於把結局寫完了。
接下來,還有番外,請容小茶慢慢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