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東暖閣。
「原來是這樣。」梁謙桐說。他看起來有些擔憂,皺著眉頭問羅鈺:「臣還是覺得編造劍閣劍譜這件事有些冒險,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種至寶若引得北漠劍神動心,我們恐怕無法善後。」
羅鈺笑了起來,說道:「他若來,亦是為了劍譜而非刺殺,於朕無礙。謙桐不必杞人憂天,其實朕還盼著他來呢。」
「劍神為人清風明月,劍術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若能得他指點一二,實乃人生快事矣!」
梁謙桐不贊同地看著他,心想放屁!身為皇帝怎能這樣任性,隨意置自己於險地呢?那可是來自敵國的敵人,敵……人!不是你的好夥伴啊皇上!!
羅鈺看明白梁謙桐的心思,心想還是解釋解釋吧,遂問道:
「謙桐你可知為什麼世間的劍術高手這麼多,卻唯獨北漠蕭凜能達到至高巔峰?」
「臣不知。」這說的是實話,梁謙桐想了想,又道:「想來應與天賦、勤勉有關。」
羅鈺拍案贊道:「說的正是。其實不止劍道一事,包括世間所有的武藝,所有學問,乃至於各行各業,只要想做到佼佼者,都離不開天賦與勤勉。論起來勤勉比天賦還重要些。不過蕭凜凌駕眾人,最重要的卻不是這兩樣。」
「臣孤陋寡聞,還請皇上直言!」梁謙桐拱手道,看樣子真被勾起了好奇心。
蕭凜本是世間難尋的劍術奇才,眼前的年輕皇帝羅鈺卻也是威名遠播的用刀名家。其實梁謙桐身體文弱,對武功一竅不通,但只要是男人,誰能對這種話題完全不動心?
何況,一事通,百事通。羅鈺說出蕭凜達到劍術頂端的原因,必然對他以後做學問的進境有所啟迪助益。
眼見梁謙桐露出求知的**,羅鈺才端著架子說道:「那就是……」
「單純。」
他說:「極度的單純。」
梁謙桐反問道:「單,純?!」
他很驚訝,皇上居然用這個形容詞形容蕭凜?用一般形容小孩子的詞語來形容蕭凜?形容比自己還大一輪的絕世劍客?欺負人家不知道吧?要是這話傳到蕭凜耳朵里……好吧,幸虧傳不過去。
「你覺得呢?」羅鈺還問。
他:「……」
「臣愚鈍,還請皇上解惑!」梁謙桐是一臉誠懇吶。
羅鈺:「……」他都說的這麼明白了,怎麼梁謙桐還聽不懂呢?羅鈺不動聲色打量梁謙桐一下,心想弱雞文人跟武林高手之間果然有深不可逾越的代溝。
羅鈺咳了一聲道:「好。所謂單純,就是不為俗世所動,一心一意追求自我。譬如兩個懵懂無知的孩童在海灘邊玩沙子,玩得興高采烈,這時有人手持萬兩銀票要他們停止玩沙,兩個孩子卻只奇怪地看他一眼,接著不為所動繼續玩耍,這就是單純。」
羅鈺又說:「孩童的單純出自無知,因不知道誘惑的真正分量,所以才能保持初心,這自然很容易。但蕭凜卻完全不同。他是不在意。除了劍,他什麼都不在意。不在意窮富,不在意權勢,不在意虛名,不在意美人,甚至也不在意親情,包括不在意輸贏……其實隱巒道長一直想學習他這一點,卻因爭勝心太強,始終凝滯不前。只有摒棄一切,專心致志,蕭凜才能練出絕世劍法。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也是他的可愛之處。謙桐,你可知道蕭凜最大的愛好就是指點別人劍術?」
梁謙桐搖搖頭,他只操心國家大事,對這些江湖軼聞知道的寥寥。
羅鈺卻對這些絕頂高手的資料知之甚詳,以前可沒少做研究。
羅鈺嘖了一聲,道:「這是真的。他是想培養足夠匹敵自己的對手。結果他老人家劍術實在太高,指點了一輩子就指導出一個蕭翊來,偏偏這個蕭翊和他打平手以後,就發誓再也不和他交手了,氣得他到處去追這個兒子,到最後也沒有如願。」
梁謙桐聽得驚奇至極。那蕭翊他知道,正是東川寧國侯——當年北漠挑釁東川,白竺趁火打劫,為保住風雨飄搖的東川立下汗馬功勞的人物。當今的東川皇帝正因為得到他的大力輔助,才能坐穩皇位。現今在東川白竺邊境叱吒風雲的靖安親王,見了寧國侯蕭翊也要畏懼三分——這可是一個在三國之間都極為傳奇的男人,用一句很俗的話形容,就是蕭翊跺跺腳,東川都要抖三抖。
且他在北漠威名更盛。當年北漠東川發生戰爭,死在羅鈺手中的北漠大將不知凡幾,可謂血流成河,流血漂櫓,直如厲鬼羅剎,簡直把北漠人都打破了膽。現在北漠提起蕭翊之名,都可止小兒啼哭。
當爹的是劍神,當兒子的是魔神。聽起來還真叫人……心嚮往之~~
雖然這對異國父子之間矛盾重重,但不得不說,當爹的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當兒子的也毫不遜色。
梁謙桐終於明白羅鈺的意思了。
這北漠劍神蕭凜連當年的大敵(東川蕭翊)都敢指點,且漠皇到現在都不敢動他……可見我行我素,不受制約。只要漠皇命令不動這尊大神,他們怕個毛啊?
「可惜皇上是用刀大家,縱然劍神想指點,怕也無從下手。」梁謙桐放下心事,不由得開了個羅鈺的玩笑。
羅鈺搖頭:「你不懂。劍術與刀法的頂端境界是心意相通的。倘若能有幸得到他的指點,朕必定會受益匪淺。」
梁謙桐心想,除了劍神蕭凜,這世上的確沒人有資格指點天道高手羅鈺了。
羅鈺還想說話,忽然聽到外面熟悉的輕微腳步聲,一聽就是小馮的。
羅鈺便喚他進來,說:「怎麼耽擱這麼,事情辦得如何了?」
小馮單膝跪在地上,含糊說道:「事情已經辦妥了。殺了三人,放了北漠四虎的老二當誘餌,看能否引出藏身暗處的蕭家兄弟。」
羅鈺點點頭說:「這個老二一看就不是易與之輩,用他正好。將那三人找塊地方好生安葬。」
小馮抬頭看他:「皇上,還用散布謠言說他們三個是北漠叛徒嗎?」
「不用!那只是權宜之計罷了。」羅鈺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們已經賠上一條性命,此事便算完,不要再牽連無辜!」
小馮本來就猜出會這樣,剛才不過是確認一遍罷了。
羅鈺忽然覺得小馮有點兒不對勁。
梁謙桐也開始覺得小馮不太對勁。
因為他的表情忽然十分隱忍為難,像是……蹲茅廁又蹲不出……的痛苦樣子~~
小馮忍耐了半天,忽然視死如歸地……對狐疑的皇上說:「屬下還有事稟報!」
羅鈺:「說!」
小馮:「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不知皇上想先聽哪個?」
羅鈺:「……」
梁謙桐:「……」
梁謙桐偷眼看著快暴怒的皇上,立即乖覺地打圓場,對小馮和顏悅色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小馮統領不如按順序說吧。」
梁謙桐真的很好奇,到底什麼事兒能叫膽大包天的小馮這麼猶豫。
羅鈺的臉色卻已經發青了,他隱隱猜到是什麼。
「好消息是,娘娘能下床走動了,身體很健康。」小馮說:「但壞消息是……」
「娘娘逛啊逛的……就逛到屬下那裡了!現在娘娘很憤怒,要皇上立即回寧春宮給她解釋。」
小馮已經不敢抬頭看皇上。果然,敢背著皇後娘娘搞小動作的就沒有好下場,雖然皇上是出於好心,但素……
此時此刻,他忽然想起在東海時那些洋人常說的一個詞:
——阿門,皇上!您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