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初識秋子

果然，坐飯店后，我往她書包里一翻，竟然全是情書。

「嘿，雪異，你魅力不小啊。」

「這算什麼，我還有封一天一萬字的連載情書哩，每天都準時往我郵箱里發。」雪異說完，亮亮手中的手機。

那是我才買給她的3G手機，一則大學生幾乎沒人不拿手機，二則我也聯繫她方便些。沒想讓這反倒讓她方便收情書了，我心中不由又泛出醋意，故意打擊她說道：「唉，要是我當初是把雪非帶到大學里，恐怕那些男生們都該瘋了吧！」

雪異正得意，聽我這樣一說，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很顯然，她是在吃雪非的醋了。雖然我們已經坦白過彼此沒有那種感情，但我能感覺到她仍然很在乎我對雪非的評價，所以我近來已經刻意在她面前少提到雪非，今天實在是看她太得意了，我才忍不住打擊打擊她。其實我也開始想不通自己了，分明，我也在吃她的醋啊。我們現在的關係好像錯亂了起來。

「能不能讓我看看你那封每天連載一萬字的情書啊？」我想打破一下子冷下來的局面。

「有什麼看的，要是雪非，人家說不定一天還為她寫十萬字的情書呢。」雪異不買賬。

我懶得哄她，過不了一會兒，她就又活躍起來了。點了一堆我們愛吃的素菜，被雪異那拙劣的廚藝壓迫了一周的腸胃頓時大動，我們兩個都大快朵頤起來。

一直吃到晚上七點多，出來時天色已黑。因為吃得很開心，我以為雪異早就將我剛才的話忘到九霄雲外了。出了市區遠離校園的時候，雪異仍坐得離我遠遠的，我提醒她：「雪異，現在我們不能再裝兄妹了，得裝情侶了。」

「裝來裝去有什麼意思，不用裝了。」雪異淡淡地說。

「你不怕族長知道——」

「那也無所謂，族長若問我，我就說咱們現在在學校里是兄妹，所以在外面不能太過親熱。」

嘿，怎麼前幾天不這樣說，看來這丫頭還記著剛才的仇呢。

我扭頭沖她撇嘴：「讀書一周，別的沒學會，這小心眼見長啊！」

雪異不理我，只顧撥弄著手機看，正巧她的手機里「啊哦」響了一聲。我知道這是她手機里收到新郵件的提示音，不由恨恨地想，肯定是那位每天給她寫一萬字情書的傢伙！

我將摩托車騎得飛快。這條著名的觀光路最近因市政府加大了保安措施，各種恐怖傳言也隨著市政府的出面僻謠而漸漸淡去，於是來這裡活動的人又多了起來。不時看到有情侶在路燈下摟摟抱抱，我愈發覺得今天的後背被風吹得冷嗖嗖的。看來已經習慣每天回家時，雪異在身後緊緊抱著我的後背了。今天不裝情侶了，她連裝兄妹時雙手攬著我的腰的動作也沒有了。

回家后雪異也不像往日那般活躍，沒事就窩在沙發里看她手機上的郵件，看得我恨恨的。幸虧周日興元電視台舉辦了一次放鳥活動，作為興元電視台新聞評論部的主任和首席記者的好友王軍也邀請我們動們保護志願者組織參加，我這才有機會將雪異從她的手機里拉出來，帶著她隨大家坐車去了一趟興元農村的一個叫鳳凰寨的村子。~~~~

鳳凰寨是鳥的天堂，各種珍稀鳥類有上千種，但如今隨著城市裡養鳥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追求品種的名貴，於是這個地方被鳥販子們瞄上了，不斷到寨子里收鳥。像人工飼養極不容易且成本極高的巨嘴鸚鵡，他們只須花個二三百元便能從村民手裡收走，到市場上轉手一賣就是八千元到一萬兩千元。鳳凰寨是個古老的自然村落，秀水清山風景很美，但原始的耕作方式，也讓他們至今仍生活在貧困線上，自從鳥販子們開始進村收鳥后，幾乎家家戶戶都投入到捕鳥行列中，這種無本的營生總能改善一下目前的生活。這次準備放生的鳥全部來自鳳凰寨。電視台選擇鳳凰寨放鳥，一方面是因為這是鳥們的故鄉，二是還要在寨子里進行捕鳥違法的宣傳。

成千隻鳥順利放歸，電視台方面還進行了愛鳥護鳥的宣傳，以及向寨子里許諾，以後會多宣傳鳳凰寨，爭取使這裡成為風景區，讓大家都慢慢富裕起來。接下來在村幹部和森林警察的配合下，志願者們開始在全村收繳捕鳥的各種工具。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誰知半路殺出來一隻小小的程咬金——七歲的虎子。虎子長得又黑又結實，像一個小鐵疙瘩，衣服明顯不合身，像是撿別人的，套在他身上又寬又大，但洗得很乾凈。這一會兒，他像一尊門神一樣伸著胳膊叉開腿，將我們阻攔在他們的大門外。

「誰都不許進！」小虎子面對著這樣一大群人，甚至還有村裡小孩子們最害怕的警察叔叔，他眼裡流露出怯意，但口氣很堅決。

虎子家的土坯瓦房頂上張著一隻巨大的捕鳥網，上面還有一張剛剛被網住的鳥，正活蹦亂跳地掙扎著。黃梅大姐識鳥，隔著虎子家的木柵欄門稍加辨認后，不由驚叫：「天哪，是斑翅鳳頭鵑！這在咱們中國已經很少見了，快救下它，再掙紮下去該活不了了！」

聽黃梅大姐一說，眾人大急，紛紛想進院里去，尤其是同來的孫警官，來不及再和虎子講道理，硬生生地從他身邊擠進了小院子。虎子見狀，「哇——」一聲大哭起來，衝上去死死抱住孫警官的腿，張著嘴喊：「姐姐！姐姐！他們要搶咱們家的鳥了！」

這一哭鬧，孫警官倒手足無措起來，一幫大人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了，都將目光投向村長。

村長嘆口氣，為難地看著我們，說：「唉，這孩子不容易啊，能不能就不沒收他家的鳥具了？」

這裡真正有執法權的是孫警官他們，孫警官果斷地說，「捕鳥是違法行為，尤其是捕獵這種珍惜鳥類。這事開不得頭兒！」

村長愁眉苦臉道：「說實話，道理我都懂，但我也真不忍心砸了虎子姐弟倆的飯碗啊……」村長給我們講了虎子家的情況。原來，虎子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個十七歲的姐姐和他相依為命。前些年她們父母去世的時候，姐姐才十二歲，弟弟才二歲出頭，孤苦伶仃倆孩子就靠村民們東家幫一點西家扶一點過日子，但村民們都窮，也幫不了太多忙，那日子過得誰看誰辛酸。直到前幾年開始流行捕鳥，姐姐秋子仗著自己的聰明，自己做了許多捕鳥的器具，一到節假日就姐弟倆就開始四處捕鳥，竟然就數他們捕得多，也賣了不少錢。靠著捕鳥的收入，姐姐重新回到了校園，秋子現在都讀高三了，虎子也讀到小學三年級了，都是前三名的好學生。要真不讓他們的捕鳥，這倆孩子又該綴學了。

「村子里為什麼不幫他們上學？」黃梅大姐問道。

「管口吃的勉強還行，若說供著上學，你看看我們村的光景，誰家有這個閑錢？說實話，我自己的二小子初中沒畢業都讓回來了，多個幹活的，多打些糧食啊！」村長一臉無奈。

那虎子也滑頭得很，一見村長講他家的情況后，大家都沉默不語，愈發哭得厲害，想博得我們的同情，就此饒了他家。雖然他的心計一眼就被我們看穿，但一個小男孩為生計耍心眼，更加讓大家感覺心酸。

就在大家不知如何進展下去的時候，雪異從我身後走到了虎子身邊，蹲下來輕輕撫著虎子的腦瓜說：「小虎子，你看那鳥若不從網上解下來就快死了，死了就不值錢了。要不姐姐先把你把鳥取下來？取下來你拿著，我們保證不要！」

一見如此一個漂亮的大姐姐出現在眼前，小虎子竟然不哭了，獃獃地盯著她看，沒有同意，但也沒有阻止。雪異微微一笑，站起來走到鳥網前面。鳥網在房頂上，前後找不到梯子，估計是小虎子知道消息后把梯子藏了起來。那斑翅鳳頭鵑已經掙扎了一會兒，本來它那帶著金屬音的好聽的ple－ue、ple－ue叫聲已經嘶啞得成了chu－chu－chu－chu聲了。黃梅大姐滿臉焦急地說：「快點，再晚怕就不行了。」

虎子雖然讓雪異進去了，但他仍死死地抱著孫警官的腿，而且姿勢也變成了半躺在地上，將兩條腿橫伸著攔在門口。眾人既心疼鳥，也心疼這孩子，所以都沒有再進去，一個個緊張地睜大眼睛，看雪異在院子里找梯子。

雪異聽到黃梅大姐的聲音，覺得時間緊迫，也不再找了，徑直來到那土坯房的房檐前，輕輕跳起，一腳踩在了窗台上，借勢又向上一躥，一手抓住了房檐前的櫞子，輕輕一跳，竟然躍上了房頂。那土坯房雖低，但房檐也總有三米左右高。雪異這一展伸手，眾人頓時都驚叫起來。我倒不吃驚，這上躥下跳的本領正是雪異的拿手好戲，我只怕大家看出端倪，忙留意起大家的議論。倒也沒人說別的什麼，只是驚嘆雪異的身手，說她不虧有個做哥哥的體育老師，她也是個好運動員的料。我這才放下心。

雪異很容易地解救下了斑翅鳳頭鵑，捧著它輕輕一躍，又跳下了房頂。眾人一齊鼓起掌來，黃梅大姐拉住雪異上下打量，一臉的喜歡：「嘖嘖，雪異，你莫非會輕功啊！哈哈，真是好身手。」雪異倒也不謙虛，聳聳肩，說：「這得多虧我哥，都是他從小逼著我練的。」說得像模像樣，跟真事兒似的。

黃梅大姐將頭轉向我，道：「蘇東，了不起！以後再參加活動，都記得帶上雪異哦。我看她比你還厲害。」

「青出於來而勝於藍嘛，黃大姐喜歡，以後我就把我妹也貢獻到咱們動物保護組織了。」我也不客氣，在大家面前和雪異演起戲來。雪異沖我擠擠眼，那意思是說，「蘇東，你臉皮真厚！」這兩天我們鬧彆扭，直到這一會兒，才算是和解，彼此的心情也都好起來。

隨行的動物醫生趕緊檢查斑翅鳳頭鵑，還好，雖然受了驚嚇，但沒有傷口。按理說，接下來就該把鳥放飛了，但因為雪異答應幫虎子取下鳥后還給他的，所以大家都盯著雪異，不知該怎麼辦。

雪異捧著斑翅鳳頭鵑對虎子說：「小虎子，沒媽媽的孩子是不是特別可憐？」

「不可憐，沒姐姐才可憐。」虎子在雪異面前表現得特別的乖。

大夥笑了，可不，虎子這些年幾乎全是他那小姐姐拉扯大的，在他眼裡，自然和姐姐最親嘛。

雪異也不慌，繼續說道：「那小鳥被咱們抓住了，它沒辦法回家找它姐姐了，它姐姐會不會傷心啊？」

虎子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珠盯著雪異，點點頭。

「那咱們放它回家找姐姐好不好？」雪異又問。

虎子這下不說話了，獃獃地看著雪異手中的鳥。孫警官這時候趕緊給雪異了一個眼色，讓她藉機趕緊放飛。雪異會意，說道：「那好，小虎子，咱們讓小鳥回家找姐姐吧。」說完，雪異雙手往空中一送，那斑翅鳳頭鵑如遇大赦，撲撲稜稜地飛走了。

看著小鳥一下子飛上了天，虎子彷彿這才醒過來似的，忽然大哭起來。真是小孩臉，說變就變啊。事後我們才知道，下半年姐姐的學費和自己的書費都沒還沒有湊齊，姐弟倆正在為這事犯愁，恨不得請假回家捉鳥賣鳥。眼看著到手的鳥又飛走了，學費又沒著落了，這才傷心地哭起來。

虎子哭得天昏地暗，一圈大人哄的哄勸的勸，正沒著落的時候，忽聽身後一聲怒吼：「你們這麼多大人，竟然欺負一個小孩子！你們太過份了！」聲音清亮，氣勢洶洶，一干人都吃了一驚，忙扭頭看去。

身後站著一個長相極美卻又透著野性的少女，兩隻杏眼瞪得又大又圓，眉毛粗粗的，一臉健康色，著一身舊運動衣，但仍掩不住青春逼人的氣息。讓大家感到意外的是，她的頭髮亂蓬蓬的，臉上還有幾道血痕，嘴角似乎也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