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禍兮福所倚
他沒有告訴白月茹關於沈怡文的事,因為他和沈怡文壓根就沒有什麼。整件事到如今,就是沈怡文一個人單相思,方靜江可以算是無妄之災。但怎麼辦呢?他是一個男人,他總不能老顧著沈怡文的感受一輩子不談戀愛當光棍吧?
方靜江覺得男人要有男人的擔當,這點苦這點累說穿了也算不了什麼,他扛的過去,只要有實力,他還是能回到廠里的。
就這樣,他在國安菜場幹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也許是老天幫忙,就在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那是一個大夏天,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有下過雨了,菜場里的員工都把西瓜浸在水盆子里,然後直接拍開來吃。那西瓜生脆生脆的,水直往外冒。
方靜江來上夜班的時候,便和門房間值夜班的曹老頭一起吃了幾片西瓜,幾口糟鹵的熟食。
曹老頭每天晚上都要喝幾口老酒,方靜江勸他說:「曹叔,您也少喝一點,當心傷身體,實在要喝也喝黃的,別老乾白的,一把年紀了,得自己知道著。」
「嗨!」老曹一拍大腿,「可那黃的沒味道啊,甜絲絲的,跟娘們喝得汽水似的。不過癮。」
說完這句,還點了根煙,順手丟了一根給方靜江。
方靜江說我不抽,我先去趟一會兒,時間還早,再過一個小時我就要去幹活了。
老曹說,得得,你的去吧。然後一個人眯著香煙,聽著無線電不亦樂乎。
但俗語有云,樂極便要生悲。
方靜江的房間在老曹的值班室隔壁,才過了大約十五分鐘的時間,方靜江趟下去還沒有睡著,正想著要給白月茹打一通電話,聽聽她的聲音,可電話才接通,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便聞到一股子焦味。
他直覺不對,說了一聲:「糟糕!」
白月茹聽的莫名奇妙,在電話那頭追問:「怎麼了,什麼不對?」
方靜江下意識答道:「有問題,可能著火了,我去看看,回頭給你電話。」說完便急匆匆掛了。
他沒想到電話那頭的白月茹聽到這些早已經緊張個半死。
後來,他終於發現了味道的來源,是從老曹的房間里傳來的,房門虛掩著,他喊了一聲,便把門推開,只見老曹歪在床榻上,腳下的還沒有熄掉的香煙屁股已經把他的鞋子都燒著了。而他的房間里還有一些菜場里進貨的憑證,紙質的東西最容易點燃,方靜江還沒來得及用腳去踩,火苗已經蔓延到桌腳了,很快桌子上的憑證都燒了起來。
方靜江覺得這時候搶救文件資料肯定已經來不及了,得先救人要緊。
他用力的拍了拍老曹的臉,老頭兒睡得跟死豬一樣,要不是方靜江,恐怕活活燒死都不知道。
方靜江二話不說,背起老曹就往外沖。
房間的柱子都是木頭的,很快一根接一根倒下,整個菜場已經燒的像希臘的帕提農神廟似的,只剩下幾根柱子和頂棚。而且頂棚易燃,穿了幾個大窟窿眼看就要塌方。
消防車收到消息用最快的速度趕來,將方靜江和曹老頭接到車上去,檢查他倆的傷勢。
曹老頭倒好,從頭至尾還在睡,壓根不知道經歷過生死劫關,方靜江則在背他出來的時候,手上擦破了皮。
方靜江躺在消防車裡的擔架上,想到今天晚上死裡逃生,算是有驚無險,實在是累的心力交瘁,不知不覺的,便輕輕的入了眠。
直到被一個女人的哭聲吵醒,那聲音他下意識就覺得很熟悉,哭嚷著:「你們進去看一看呀,裡面還有人呢,我男朋友在裡面,求求你們。」
方靜江越聽越熟悉,他開始悠悠轉醒。
消防員對著急匆匆趕來的白月茹苦口婆心的說道:「姑娘,裡面真沒有人了,我們都確認過了,保證沒有。」
白月茹哭了起來:「你們看,房頂都燒了,他肯定被壓在不知道哪根柱子下面,他們家條件不好,都靠他一個人,幾位大哥,求求你們,再進去看一下。」
消防員被搞得無可奈何,打算不再理會她了。
白月茹一下子把臉拉下來了,冷冷道:「你們不去我去!」
長一聽這話上火了:「噯!我說你這個姑娘怎麼回事啊,我們跟你好說歹說嘴皮子都說破了,跟你說了裡頭沒人,只有幾顆焦掉的大白菜,你要再鬧事,我們可報警了啊!別在這兒瞎轉悠,早點回去,你家住哪兒,我讓你爹媽來接你。」
白月茹一聽,蹲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長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站在一旁倒不好意思了。
有個年輕的小夥子說:「算了,隊長,我進去給她瞧瞧吧,反正火不大,都滅的差不多了,出不了人命。人家是著急,您體諒體諒。」
隊長剛要說好吧,方靜江從消防車上走了下來,身上的衣服雖然都是煙灰,且被熏出幾個洞來,倒竟然還能看得出有幾分淡定和倜儻,他站在離白月茹不遠的地方,柔聲道:「月茹。」
依稀間,她聽到了這把令她朝思暮想的聲音,於是淚眼朦朧的抬起頭,意外的看到方靜江含笑站在她的斜對面,身上除了有些煙灰之外,毫髮無傷。她突然『哇』的一聲痛哭起來,然後朝著方靜江的方向奔去。
方靜江沒想到她會來,沒想到她會為了自己那麼傷心,他有很多的沒有想到,一時間,一顆心軟成了一汪春水。
長說:「哎喲,原來就是你媳婦啊,我說呢,快把我們煩死了,非說裡頭有她男人,拚死了要進去,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方靜江一邊拍著白月茹的背,一邊對長說:「對不起啊,給你們添麻煩了,不過也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及時趕來,否則我真的沒命了,媳婦會哭死的。」
員們集體哈哈大笑,笑的白月茹把頭埋在方靜江的頭頸里不敢抬起來。
「好了,他們走了。」方靜江說道,「別哭了,你的鼻涕都流到我衣裳裡頭了,黏糊糊的。」
白月茹終於破涕為笑:「你這個人就是這麼不正經,這次差點沒命。」
「不會的。」方靜江揉了揉她的頭頂,「我辦事你放心。我還沒娶老婆,要是這麼快就死了,不是很遺憾嗎?太虧了!更何況,我看中的老婆很好。」
白月茹臉一紅:「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方靜江笑笑,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當天晚上,白月茹把方靜江帶回了家,她的父親去鐘錶五廠值夜班了,母親也已經睡下,樓下的廚房間一個人都沒有。
白月茹給方靜江下了一碗面,又拿出燙傷的膏藥來給他一一塗抹,直到包紮好,才送他走。
一路上,還依依不捨的,一步三回頭。
其實他們本來只是一個星期約會一次,就像許多普通的情侶一樣,比較平淡,波瀾不驚,但自從出了起火這件事,就彷彿在他們的關係之間澆了一桶汽油,成了催化劑,把兩個人心裡轟轟烈烈的情緒都給燒出來了,恨不得二十四小時,一直都不要分開。
他們就這樣偷偷摸摸的戀愛了三個月,在這期間,方靜江由於保衛國有資產和奮不顧身拯救了他人性命而受到公司的表彰,不但被調回了冷凍廠,更是直接提升成了運輸組的調度。
雖然調度這個職位本來就是他的,但如此一來,似乎再沒有人會把他和沈怡文放在一起談論了。算是因禍得福。
同時,由於方靜江升了職,白月茹籌劃著是否該把他帶回家裡給家長們過目了。不過白月茹的母親是個麻煩的人物,她一直希望白月茹能嫁個*,再不濟的,也要嫁個暴發戶。上一回,就給白月茹介紹了一個搞外匯的,說是每天的進賬能有幾百塊,那是普通人好幾個月的工資。白月茹不肯去見,菊笙就把人帶到家裡來,白月茹瞧見對方頭頸里那麼粗一根金鏈條,反胃的差點沒把隔夜飯都給吐出來。
她的反應差點沒把菊笙給氣個半死,指著她的腦袋罵:「你呀你呀,就知道找賣相好的,賣相好頂個屁用啊,找老公那是要找有錢的,否則以後苦死你,你個呆丫頭!」
所以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白月茹覺得還是慢慢來,先把方靜江帶給大哥過目,剛好大哥白德輝從崇明當兵回來,一併來的還有一個姑娘,叫做美芳。白月茹是從小就認識杜美芳的,就住在他們家過去不遠的幾條弄堂,美芳能等到他哥當兵回來,白月茹心底里是早就認可了這個嫂子了。於是四個人就約好了在家對面的東宮電影院看。
期間女主角張瑜到底長得有多美,兩人完全沒發現,白月茹凈顧著聽方靜江講笑話了。諸如什麼「你猜,有樣東西它有點油,有點軟,但是又很脆,還香噴噴。你猜是什麼?」
白月茹說不知道。
方靜江在漆黑的電影院里壞笑了一笑,湊近她耳朵輕輕蹭了一下道:「豬耳朵。」
白月茹下意識縮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同時也發現自己上當了,她是屬豬的,方靜江是在說自己呢!
她舉起拳頭來捶了他幾下,全都被他握在手心裡了。
白月茹低聲道:「你耍流︶氓,當心我哥看見,不同意我們的事兒。」
方靜江篤定道:「不會的,你回頭看你哥,他正忙著和你嫂子親嘴呢。」
白月茹回頭一看,還真是!
方靜江道:「你呀,只要記得在你爹媽面前一個勁的替你嫂子說好話,你哥一定也會禮尚往來,把我吹得比花兒都美。」
「噗。」
白月茹覺得,他真是很滑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