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寧爾升真的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同尋常了。因為女王幾乎每天都會給她送一瓶酸奶,當然是在四周里沒別人,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的時候送。每次的理由都是她多買了一盒吃不下。
寧爾升懷疑她是把自己當做了泔水桶。但這不科學,因為她沒必要多花錢來喂一個泔水桶。女王是住校生,和寧爾升的交集極為少。且她也知道寧爾升是被排擠的邊緣人物,可為何還會主動和寧爾升接觸?這讓寧爾升百思不得其解。
寧爾升知道女王不走尋常路,但她的所作所為總該有理由吧,寧爾升想知道這個理由,但卻沒勇氣去問。女王就是女王,那面無表情的氣場,讓人望而生畏。
寧爾升私下裡和羅佳佳談論過多次,但始終得不到答案。羅佳佳有些煩,說道:
「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問,我發現你越來越婆婆媽媽的了。」
於是寧爾升只得鼓起勇氣,在一個夜黑風高,啊不,是人去樓空的走道里攔住了女王,問道:
「你為何會送我酸奶?你知道我是被排擠的人。」
「所以我並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送你酸奶。」聞妍欣聲音不帶一絲起伏地回答道。
寧爾升被她這句話堵得差點沒厥過去,她覺得女王的思考迴路和正常人的不一樣。於是她只得再問一遍:
「我是問你原因,不是問你手段,請回答重點。」
女王卻不說話了,只是盯著寧爾升看。寧爾升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實際上她白胖的身子並沒有什麼毛髮。咳咳,總之女王的眼神很可怕,直勾勾的彷彿能把人看穿。
就在寧爾升想要落荒而逃之時,女王忽然解下書包,從包里掏出了一本文學雜誌,然後熟練地翻到了某一頁,指著上面的一篇散文說道:
「這篇文是你寫的吧。」
寧爾升仔細瞧了瞧,確認這文章確實是自己寫的,於是驚詫地點點頭。可是女王是怎麼知道的?她分明用了筆名,而且平日里作文的風格與這篇文也完全不同。女王卻解釋道:
「我母親是這個雜誌的主編,她負責你的稿子已經三年了,是她告訴我投稿人的姓名地址學校,所以我知道是你。」
what?內部關係,資料泄露?還有沒有**權了?寧爾升心中異常地憤怒,但是這些話她卻沒有說出口,胖胖的身軀因為怒極而顫抖,那張胖油臉再次抖出了三斤油。
女王卻對她的憤怒不以為然,輕輕一句話就讓她愣在了原地。
「我也是《青少年文學》的學生編輯,屬於內部人員,所以這不算泄密。」
她看著女王那張可愛精緻的臉龐愣在原地很久,女王看著她那張大胖油臉也沉默了很久。最後女王默默將雜誌塞回了包里,重新背起來,然後洒然說道:
「你不必擔心泄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說罷,她便離開了樓道。
「這不科學,這絕對不科學!!!」
某天傍晚羅佳佳和寧爾升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寧爾升胖胖的大手拍著一本雜誌的封面激動地說著。
「冷靜,冷靜,你什麼時候對科學報以如此崇高的敬意了?」
「雜誌社怎麼會讓一個14歲的女孩兒去當編輯?她糊弄我啊!」寧爾升顯得極為義憤填膺。
「據我所知,《青少年文學》這雜誌社確實與眾不同,會聘請不同年齡段的學生來做學生編輯。工作並非強制性的,許多工作可以利用課餘時間完成。主要的任務就是在各大校園之中搜羅優秀的作品文集,每個月有一定的任務要求。這些學生的家長和雜誌社都是簽訂了勞動合同的,因此確實屬於內部人員,不能算是泄密。」羅佳佳扶了扶眼睛,一派知識分子的德性說道。
寧爾升無語凝噎,羅佳佳拍了拍她的肩頭說道:
「爾升同志,你可知道女王那番話里的意思?她因為欣賞喜歡你的文筆,所以才會接近你給你酸奶吃。而且她遵從了你的意願,並沒有打算將此事宣揚出去。她總是會找沒人的時候送你酸奶,不只是因為你現在被排擠孤立,更是因為她了解你心裡的想法,她知道你不願意讓別人知道這些事。」
「你涮我啊,她怎麼可能那麼為我著想。」寧爾升還在氣頭上,完全聽不進去羅佳佳的話。羅佳佳只能嘆口氣道:
「總而言之,我覺得女王是個好人,你不要對她太有戒心了。」
寧爾升自己真心不覺得自己對女王有戒心,她是壓根就不想和女王有接觸。她只希望女王能像其他人那般,離她遠遠的,這樣她就能回歸從前那平靜美好的生活了。但女王偏偏總是纏著她,也不說話,不是塞給她冰酸奶就是塞給她冰淇淋,那意思就是你啥時候再投稿?一定要經過我的手給我增加業績。大眼睛本該活潑可愛,可放在女王身上愣是變成了殺人神器,隨時隨地散發著逼人的氣場和冰霜,讓寧爾升壓力山大,她那百十來斤的肥肉幾乎天天被凍成了華麗麗的冰坨坨。
這天課外活動時間,女王聞妍欣再次出現在了寧爾升的面前,將涼徹刺骨的冰棒塞進了寧爾升的手裡,然後冷冰冰地盯著她看。寧爾升從頭到腳被寒冷凍得顫了三顫,然後終於爆發了。
「你幹嘛老給我這些冰得掉牙的東西?我說過我要投稿會投的,你不要老逼我成嗎?」
「你不覺得冰冰的很好吃嗎?」女王舔了一口自己手裡的冰棒,我行我素,毫無起伏地說道。
寧爾升無語淚千行,她承認自己徹底敗給了這位思考迴路完全不正常的女王。她這個初夏除了最初過得燥熱難耐之外,之後幾乎每天都清涼無比,但是一點都不舒坦。她無奈地說道:
「我的文章就那麼重要嗎?應該還有不少人寫得文章也很好吧。」
「我說過,我母親負責你的文章已經三年了,我也看了三年來你寫的東西。你從小學六年級到現在初二寫過的每一篇文章我都看過。」女王輕聲說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認準寧爾升出品了嗎?寧爾升心裡嘀咕道。
「好吧,你給我幾天時間,我大約最近會寫一篇出來,前提是你這幾天不要再來找我了。」寧爾升妥協道。
女王點點頭,離開了。
這幾日寧爾升一直頭疼於女王的糾纏,竟然沒怎麼再去想關於公主的事。不過當周末她窩在家中,瞪著面前空無一字的稿紙時,腦子裡再也剋制不住地想起了那美麗窈窕的身影。清早她又一次看見公主出門了,大約是去上鋼琴課了,她已經聽過公主彈鋼琴唱歌了,那畫面如今清晰地浮現在了腦海里。
上音樂課的時候,音樂老師特地請公主唱了一首歌,當時全班人都聽傻了,公主的嗓音婉轉動聽,且音域極廣。公主當時唱的是張惠妹的一首極好聽的歌——《記得》,這首歌是三年前出來的,極為紅火,是目前最流行的歌。當時的初中生們幾乎人手一台mp3,然後千方百計上網下載來聽。但還沒有誰能做到把流行歌曲用鋼琴伴奏清唱的方式給表現出來,譚語蓉在音樂課上唱的那首《記得》讓全班都聽得如痴如醉,不知多少男生瞬間真心愛上了公主。在思想管理極為嚴苛的中學之中,學生們上音樂課可以唱的歌都是一些□□或者民謠,再不然就是外國名曲。絕對不能有情情愛愛的歌出現在音樂課上,但偏偏音樂老師就是讓公主唱了,所以公主幾乎一夜成為了全班同學的偶像。
「沙沙」,鉛筆筆尖走在稿紙上,寧爾升的手不自主地動起來,竟然短短几分鐘時間就將公主彈鋼琴那畫面勾勒在了紙上。看著那美麗動人的畫面,寧爾升長久發怔,動彈不得。六歲開始學習素描,到如今已經八年,她的繪畫水平自不必多說,畫出來的畫面自然漂亮精緻到極點。但這幅畫卻蘊含著一種難以言明的奇特感覺,不是在正規的畫紙上畫出來的,也不是用正規的素描鉛筆畫出來的,但寧爾升卻覺得這是自己學畫畫有史以來畫得最漂亮的一幅畫。但她發怔卻不是因為驚嘆於自己的繪畫水平,而是因為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
她忽然有些羞惱地將這張稿紙撕了下來,揉成了團,扔進了垃圾桶。但片刻之後她又從垃圾桶里翻出紙團,珍而重之地將之撫平,夾在了厚厚的繪畫原稿文件夾之中。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陽台上,看著外面風和日麗的景緻,她忽然覺得有些迷茫。這件事上,沒有人可以幫她思考出答案,她那不愛轉動的大腦終於書到用時方恨少。羅佳佳不能幫她,因為那小妮子也懵懂不明,所以她只得自己尋尋覓覓思索答案。
忽然靈感來了,她走回自己的房間,坐在座位上,拿起筆開始寫了起來:
老實說,我是個歡喜女人的人;從懵懂直到現在,我總一貫地歡喜著女人。雖然不曾受著什麼女難,而女人的力量,我確是常常領略到的。女人就是磁石,我就是一塊軟鐵;為了一個虛構的或實際的女人,獃獃的想了一兩點鐘,乃至想了一兩個星期,真有不知肉味光景,這種事是屢屢有的。【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