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再遇
第104章再遇
傳信的符咒是千溯給的,簡單一句,問我何時回來。
我瞅著那一行字,激動了半天,想這便是意味著千溯順利出關了。
預測一番法陣的進程,估摸還需三兩天光景,同夜尋商量后預備回信,怎想,又一封傳信符飄然而至,狀似一朵木槿花瓣。
這回卻是口信,將將擱在耳邊,木槿的聲音就咋呼起來:「姑姑啊,可算不得了了,鬼祖她老人家非說看上了舅……千溯。這回魔族宴請四界,鬼祖她老人家非要走一趟,我算是攔不住了。」
聽及此,我暗忖有人慕名為見千溯而來乃是十分正常的事,有何可攔的。
木槿說話顛三倒四,此後一陣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爾後,聲音便換成了果子的:「鬼祖行事從不任人拘束,這宴多關係四界局勢。」頓一頓,「實則,鬼祖她老人家是帶著鎮魂塔去的。」
「……」
鎮魂塔,冥界第一神器,生來克制鎮壓邪魔之物。
原來這不是打算和氣生情,而是打算綁了帶走嗎,這卻是過分了。
雖說神器的威能和使用者有關,效果亦同敵對者有關,可鬼祖也算是老一輩赫赫有名的人物了,隱世多年,久到甚至有傳言道她興許就在哪個避世之所,悄無聲息地羽化了。可她這一出世就打算明目張胆地搶了我哥哥,鎖回家去,這也忒高調,忒任性了些,委實是不能忍。
我默默地將夜尋瞅著。
「單是鬼祖,就算借用鎮魂塔也不能將千溯怎樣的,你該知道他修為是個何等的境界。」夜尋風輕雲淡地開口,默一陣,「只是再過兩日便是千溯生辰,四界之宴怕也是借這個名頭髮帖的,你若想去,便先回趟魔族吧。」
其實三天,不過我一個打盹的光景,過去百年,每隔三年五載,我都會離開這麼一陣子。
我開開心心地離開時,並未覺著這個三天有何不同。如同一切變數的開端,無痕無跡,潛藏一派平和之下。
一路往回趕時,我想了許多,譬如見著那鬼祖時,我該如何當著四界眾人的面,打消她強搶我家千溯的念頭。
這事其實有過類似的先例,雲煥魔尊就曾在一回梨海宴之上開口要了一老魔主家的閨女漣水。那時的漣水還是花兒般的年紀,然拒了雲煥之後的多年至今,卻是再無人問津了。
理由很是簡單,雲煥開了口的,沒人敢要了。
我家哥哥心高甚至勝過於那些個仙神,本就無心,再給鬼祖佔一占,這四界內,我怕是再尋不出個嫂子了,實乃大事一樁。
我風風火火直奔離鏡宮,將入結界,便能自發尋到千溯的方位,趕了上去。
雲海破開之後,視野內一條雲梯恢宏顯現,每一百零八階一片方圓足千丈的平台,自下往上仰望,彷彿能直達天際。
魔性繚繞的石階銘刻於玉白階梯之上,此刻瞧上去竟至於幾分神聖,浸在幽白月光下更好似暈染聖潔光輝,靡靡而夢幻。
雲梯底端圍了許多人,抬頭仰望,目光虔誠而敬畏。
階梯上亦有人,零星的幾個留在階梯的平台上,有的身上束縛著穿骨的鐵鏈,面色獃滯地朝上而跪著。
空間碎裂的光澤從我周身淡去,穩穩踏在虛空之上,同雲梯上半截的高度相對應,還需爬上一陣才能去千溯所在的地方。
如若行走於平地,我緩緩朝雲梯走去。
地面的騷亂是何時起的我並沒有注意到,只因我一直細緻地打量著玉台上的人,有些認得,有些則只是面熟。
回望地面,眾魔已然跪了一地,俯首貼地,高聲好似宣洩著某種激昂的情緒般,喚著:「吾主歸來!」
那聲音幾乎響徹整片空間,叫我著實意外了一陣,沒想自己如此不靠譜,也還是給人盼著回來的。
雲梯往上還有三層玉台,我見著了兩個完全陌生的人,有些茫然地開始邁步向最後一層的玉台。爾後便見著一個極好看的男子,桃花似的眼浸著清淡月色,神色分明禁慾寡歡,卻生生給人一種靡麗魅惑之感。
平心而論,除開夜尋和千溯,他該就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男子了,叫我心中微微地一頓。
他身上沒有穿透琵琶骨的鎖鏈,亦沒有縛神的咒印,一身自由地站在玉台中央,臉色稍稍有些病弱的蒼白。一襲雪衣,單薄得彷彿給風一吹便要摔倒的境界,也便難怪他不用被束縛起來了。
我步步走遠,繞開他的身側,本著好奇,回眸一眼他的正臉。
適逢他抬眼,漆黑的眸光觸上我的,狠狠一顫。然而除此之外,並無其他變化,連神色都不曾動搖過。
而我卻恰好地瞧見了他眸光的那一顫,忽覺心中起了絲異動,彷彿覺著他十分眼熟,又十分陌生。
正要細想,雲梯之上有人開口,漫不經心道:「磨蹭什麼,過來。」
這個聲音我卻是極熟的,霎時激動起來,也便忘了細想些旁的不妥。我淡淡移開眸,匆匆朝雲梯上跑去。
雲梯頂端設輕紗軟帳,千溯懶洋洋地半靠在其間一軟榻之上,見我過來,才稍稍支起了身些,一面道:「不喚你就不回來嗎?」
話語降落,千溯便被我整個撲倒在軟榻上,我已有百餘年沒有再見到他,幾近了悟思之如狂之感。
眼前的千溯,墨發在精緻暗紋的絲帛上散開,唇角噙一抹似有若無的笑,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是個慵懶又寵溺的模樣。
我吸了吸鼻子,不曉為何突然覺著有種酸楚襲上,莫名委屈,低頭胡亂地親一通他的臉頰,才覺難過好受了許多,親昵地貼著他的臉:「哥哥,我好生想你。」
千溯撫著我的髮絲,唇角笑意漸深:「洛兒,曦玥姑且也是在的。」
我抬頭,看了眼尷尬又尷尬地坐在一邊的曦玥,詫異了一下。
這麼大個活人,我方才居然沒有注意到。
既然千溯說了,我自然還是要從他身上起開的。剛支起身,他擱在我腦後的手就往下壓了壓:「方才的,再來一遍。」
「什麼?」
曦玥猛地咳嗽起來,彎著腰朝後僵硬地轉過身去。
我給他一提示便立即想通,厚著臉皮,再歡喜地將千溯的臉頰親了一遭,完完整整以一句「哥哥,我好生想你」結尾。
千溯瞅著我,笑得漫不經心:「還以為你回來之後,再不會如小時候般同我撒歡了。」
我稍稍訝異,等明白他在說什麼,隨即也面上發燙起來,朝著他不好意思地傻笑:「你都知道了?」
「你身上仙氣這樣足,我還要如何不知道?」
曦玥在一邊簡直要咳岔了氣去。
我卻毫不受影響,只對千溯說著掏心窩子的話:「夜尋說,我現在身上魔氣還是太重,所以暫且還懷不了孩子。」
「……」千溯頓了頓,「不急,總會有的。」
我正同千溯交代著,一旁咳得艱辛的曦玥忽而一頓,輕咦了聲,可惜沒能適時地引起我倆的注意。
他望了我倆一陣,才不得已地清清嗓子,以一種格外奇怪的語調道:「兩位尊上,臣下斗膽……」他往雲梯下瞟了一眼,「雲梯上有人倒下了。」
千溯掃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長。
我見氣氛奇怪,便問:「誰?」
「仙界的,折清殿下。」
「……」
百年前,我在雲荒澤調養魂靈,一切皆好,唯獨記憶缺失了一塊,好像已經被丟失不見。
夜尋說,興許是缺了一個契機,就好比要拉開一扇門,最好的便是要找到他的門環,接下來便容易了。
我以前一直覺著他說得很玄,我的記憶缺失總應該跟我的魂魄受傷有關才對,那一個契機實在是可遇不可求,連存不存在都是個疑問。
但事實證明,他說的總是對的,我尋著了這個契機。
就在將折清這個名字和眼前的人對上號的那一瞬,所有的記憶,紛至沓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