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懷念
我在網吧的角落裡找到個位置,旁邊坐著個十四五歲的男孩,看起來像個中學生,戴著厚厚的框架眼鏡,正聚精會神地對著電腦酣戰,臉和屏幕靠的很近,身體還不時地左右搖擺,嘴裡偶爾會蹦幾句髒話,我看他玩的起勁,瞄了眼屏幕,只見上是一把會動的搶,跑來跑去的見人就打,看了一會,我感覺自己都快被轉暈了。
剛開了電腦,我媽就給我打了個電話,她壓低聲音問我在哪裡,我說今晚不回去了,在老同學家裡跟她敘敘舊。
她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我直接把手機關了機。
同學群里很多人聊的正歡,我像個隱形人一樣隱身觀察他們,沒有人知道我在線上,他們的話題好像圍繞著要搞一個同學聚會,我沒敢搭腔。
趙西也在裡面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我想了想還是單獨給他發了個信息。
他問我在哪裡,我說在學校旁邊的網吧,他說:「你到網吧去幹嗎?」
我說,在家無聊,出來轉轉。
他要我在這裡等著,他一會來找我,我說,別來了,我正準備回去,然後匆匆下線。
打開註冊沒多久的微博,意外的發現多了很多的粉絲,看看資料,這些人我全都不認識。
這條微博註冊至今,我只發過兩條動態,第一條是系統自動發的,還有一條是那天趙西叫我怎麼發動態時隨意發的一張我的照片。
這張照片下面跟了好些回復。我正閑的無聊,看到那些有禮貌的就簡單地回上兩句。
微博玩了一會,覺得脖子有些累。網吧的椅子很大,我乾脆整個人蜷縮在上面戴著耳機找了部很長的韓劇看了起來。
凌晨一點,網吧的人走了很多,旁邊的男孩也走了,我抬眼看了看周圍有幾個人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突然感覺,凌晨的網吧像一個收容所,剩下的這些人或許跟我一樣。沒有去處。
電腦上提示餘額不足的信息,我拔了卡走去前台。女老闆蓋著軍大衣半躺在椅子上打盹,我敲了敲桌子,她從我手裡接過卡問:「充錢不?」
「不充了」我搖了搖頭,她繼續打盹。
走出網吧。街上的門面全部打烊了,熱鬧的小街變的很冷清,連一個行人也沒有。
我大大地呵了一口氣出來,搓了搓手,朝對面一家快捷酒店走去,我已不是離了家就洗不了熱水澡的初中生,只要錢包沒丟,我都能保證最基本的溫飽問題。
在賓館開了個單間住了進去,楊城。已不再有我的家。
第二天一早,我趕去火車站買了一張回海城的票,隨後打車回家收拾行李。
我媽隨我進屋關上房門說:「你幹嘛?」她好像以為我在跟她賭氣。
我說:「那邊有點急事要回去處理」表情很平靜。沒有一丁點的怒氣和不快,經過一晚上的深思熟慮,我決定不再追究那些錢,那錢本來就是我給我媽的,她想怎麼花我不該過問,四首說過錢是用來買快樂的。或許,她現在覺得很快樂。
我就這一個媽媽。決不能摧毀她的快樂。
我媽用身體擋著門,表情苦澀地望著我:「吃了年夜飯再走吧,媽媽想你」
我上去輕輕摟她:「你好好的,不要虧待了自己,錢我會繼續給你,年夜飯吃不成了,那邊事情很急,我必須去處理」
「你相信媽,他不是騙子,他以後會還我的」我媽還在為那件事跟我解釋,眼裡忽閃著未落下的淚珠。
「我相信,相信,你照顧好自己」我拍著她的後背,最終還是不忍心傷害她。
我提著箱子從卧室出來,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頭也沒抬。
我對他客氣地說了句:「魯叔叔,我先回去了」
他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噢,走啦」估計是沒有想到鬧的那麼不愉快之後,我還會主動跟他打招呼。
「嗯,公司那邊臨時有事去要我去處理,我媽就拜託您了」我朝他彎腰鞠了一躬。
他放下報紙站起來:「你忙你的去吧,我會照顧你媽的,有空就回來看看你媽,她好想你的」
我媽站在後面,眼睛通紅通紅的,嘴角狠狠撇著,我趕緊說了句:「叔叔再見,媽我走了」
就推門出去了。
我知道再晚一秒,我媽的眼淚就下來了,這是我最不願見到的東西。
幾個小時之後,我進了家門,nini回了老家,房子只剩我一個人居住,和往年一樣。
我去超市買了些速凍水餃下了一碗,捧著碗坐在電視前看春節晚會,隔壁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我把窗戶打開,想聽的更清楚一些。
年初三,nini拎著大包小包回來,我說,你回來的夠早的呀。
她從包里拿出桂圓紅棗等一大堆東西放到陽台上,雙手插著腰說:「哎呦我去,累死姐了」
「你帶這些回來幹嘛?超市都能買到」
「我媽非要我帶,說女孩多吃這些東西對身體好,沒辦法,只能帶回來了」她煩惱地搖了搖頭。
雖然她說話時表情很無奈,但我特別羨慕她,有人疼總歸是好的。
一直過了正月十五,通哥還是沒有跟我聯繫,我估計他是不會再找我了。
給四首打了個電話,我告訴她準備回場子里上班。
趙西嫂子那邊的活我繼續在做,而且已經做得得心應手,對於這份兼職我覺得還算輕鬆,一般拍到下午三點,工作就可全部結束,李姐從來不拖欠我的工資。即使她不在,也會叫別人把錢發給我。
趙西跟以前一樣,有事沒事就約我出去吃飯唱歌。他的眼睛早已開始傳遞一種信息給我,可我愣是沒有去打理,他不適合我,這一點我比誰都明白。
我不想和以前一樣騙來騙去,也不想對他坦白我的過去,所以我們之間不會有未來,就這樣做個朋友挺好。
趙西不是傻子。他能感覺到我的抗拒,當他第三次跟我表白失敗后。輕輕地搖了搖頭說:「看來,我們只有做兄弟的緣分」
我從他手裡拿過抽一半的煙說道:「姐妹行不行?」這是我第一次當著他的面抽煙。
他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說:「必須行,我的好姐姐」說完翹起了蘭花指。
2011年夏
nini終於到了個固定的主。從我的房子里搬走了,而我繼續在場子里跟四首混。
有天,四首把組裡的女孩聚到一起開了個會,她說最近新開了一個場子「天宮」正在招兵買馬,那裡檔次很高,小費也比這裡高,問大家要不要一起去。
我第一個站起來說:「我去,這種好事誰不去是傻子」
在我的帶動下,所有女孩都跟著舉手。四首默契地對我擠了下眼睛。
「天宮」離我的家有些遠,我乾脆又搬了一次家,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在海城一共住過幾個房子。可每次搬走我都沒有一絲留戀。
新場子生意自然是火得不得了,四首比以前更忙了,這裡的媽咪比原來的場子多了一倍,小姐也都從四面八方地跑過來,四首每天要跟別的媽咪搶小姐,搶散客。還要搶著定包廂,那陣勢就跟打仗一樣。
有一次。四首病了,發起了高燒,她的小男友守著病床貼身地照顧她,她跟樓層經歷請了兩天假,我們組的女孩成了無頭蒼蠅,只能等別組的媽咪來帶。
那天我的運氣還算不錯,跟著別的媽咪後面不到九點就進了一個房,我陪的男人很有素質,而且風度翩翩,他說他叫周鵬,是一個娛樂圈的經濟人,他給了我一張名片,告訴我:「如果以後不準備在這裡做了,可以找他」
我笑著說:「您準備給我安排什麼工作啊」
隨後,他跟我聊了三分鐘,我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鵬要我做的事其實跟nini上次介紹我給通哥認識,其實是一個意思。
只是周鵬不會收我的水錢,客人給我多少都是我的,他只負責為那些人提供女孩。
他的手下已經有一幫漂亮的女孩,她們不用每天做台來賺區區的幾百塊,而是有事沒事跟著老闆混個一兩天,大把的錢就到手了。
他說他的圈子很廣,檔次很高,不是名人就是有錢人,當然第一次見面,他的話我並沒有全信。
誰也沒有想到,四首這場病始終沒有好起來,檢查之後醫院給下了診斷,四首的發燒是白血病引起的,她的家人從老家趕來接她,辦理出院手續時,我哭了,她也哭了,照顧她的小男友早就跑的沒影了。
我緊緊攥著她的手說:「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說:「如果我死了,你有時間的話別忘了來送我一程」語氣中儘是訣別的意味。
我說:「你不要亂說,你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我陪你去大鴨蛋找樂子,陪你去你最想去的埃及騎駱駝,我很久沒有聽你唱歌了,等你好了,咱倆好好地唱個痛快」
她用冰涼的手背為我擦乾眼淚:「你知道嗎,我很懷念那個時候的你,當初如果你聽我的話回去就好了」
「如果給我重新選擇一次,我一定聽你的」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疼痛,伸出雙臂抱住她,不過一個星期,四首原本豐潤的身體瘦了很多。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四首的母親把手按在我的脊背上,像是在感激我對她女兒的真情真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