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烏納斯拉上米可快步走出女王的寢殿,緊繃得快要斷裂的神經直到離開的那一刻才稍微鬆緩。
「你瘋了嗎?在女王面前拍桌子。」
米可聳了聳肩:「她先拍的……烏納斯隊長你幹嘛不先聲討你的愛西絲陛下有失皇族風度。」
「皇族風度就是吩咐衛士將無禮冒犯自己的人拖出去砍掉!」烏納斯皺起眉,遇見米可后皺眉似乎成了他每天必用的日常表情。
米可轉頭向他吐了吐舌頭:「所以快回去吧,只有不具備皇家風範的凱羅爾小姐身邊才是我這種恣意隨性的人應該呆的地方。」
凝視米可的背影,如果侍奉女王的人不是亞莉而是米可的話,也許她與曼菲士王走不到這一步。沒有人敢出聲勸說女王,也沒有人站在她的立場上幫助她分析過利弊,並不忠誠於的人害怕激怒她被處死選擇了三緘其口明哲保身,忠誠於她的人又一味只知遵從縱容,導致她在通往錯誤方向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愛西絲女王或許比凱羅爾殿下更加需要你」這句話一直卡在烏納斯的嘴邊,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他了解愛西絲女王,猶如了解曼菲士王,他們流著一樣的血液,骨子裡潛藏著相同的本質,愛西絲畢竟不是凱羅爾,沒有容忍跪在腳下的奴僕違抗自己意願的氣量。
烏納斯停下腳步,還有一件事令他很在意:「米可,你與女王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上一次也是這樣,無論被你激得多麼氣急敗壞她卻始終沒有下令判你死罪。這很奇怪,按照愛西絲陛下的性情你應該早被就地處決了。」
米可也停了下來,朝他莞爾一笑:「我答應過某個人,這是秘密。」
雖然米可不肯對他吐露真相讓人有點失望,不過,她寧願說出惹人懷疑的回答也不編造理由欺騙他又令烏納斯覺得欣慰。
「足以讓女王陛下忍耐怒氣的秘密?」
「是的,至少在是否要與我產生正面衝突方面會三思的秘密,大概這也是她利用塔卡耶特對付我的原因吧?塔卡耶特非常恨我,有充足的除掉我的條件和動機,她應該是希望我們把發生在芭斯特慶典的事看作一件單純的因嫉生恨的謀害事件,隱藏自己借刀殺人以達滅口的真實目的。」
烏納斯不可置信地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布巴斯提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女王?」
「烏納斯隊長你也察覺了吧?就算塔卡耶特是城邦執政官之女,不過,堂堂的芭斯特大祭司任由她指揮祭典儀式自己卻縮到一邊未免太可笑了,當你闖入神廟聲言要將慶典變成殺戮場時,面對你這位法老寵幸的侍衛長,大祭司仍然力挺塔卡耶特堅持不放人,你真的覺得是因為圍觀群眾看到了面具下我的臉?」
「因為真正下令要毀了你的人是女王不是塔卡耶特,所以大祭司不敢違抗命令。」烏納斯的表情越發凝重,女王竟如此大費周章地設計對付一個女奴,米可掌握的秘密一定非同小可。
「好幾次,我假裝沒有醒過來,悄悄注意著塞貝特和塔卡耶特,在布巴斯提斯駐軍應該也是女王的主意,預防你識破計劃闖進來破壞慶典,塔卡耶特雖然是貴族卻不是軍官,塞貝特的軍階也不可能擅自調動駐守部隊,所以才我將計就計告訴大祭司這是一次針對他的權力更替,他表現得十分恐懼,因為他知道指揮這一切的人有能力這樣做,我也因此確定了在背後真正操控的人是誰。」米可輕輕笑出了聲,因為烏納斯,那趟恐怖之旅變成了好像蜂蜜一樣甜美的回憶,每次想起都會忍不住笑出來。
「你還笑得出來,」烏納斯沉聲說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勸說女王?讓她遠嫁巴比倫對你和凱羅爾小姐都是一件好事。」
「才不好……」米可的眼睛里露出擔憂的神色,「雖然說不出原因,可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感,那樣執著的女王怎會輕易放棄曼菲士王?她留在埃及我還能看得見她的一舉一動,如果真的遠嫁巴比倫她會做出什麼誰也料不到。並且……」
垂下雙眼,思緒又陷入了悲傷的回憶,米可愣愣望著自己的腳尖,從環繞別墅區的山群吹來的冰涼的風拂動陽台的鞦韆,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母親閉著雙眼靠在椅背上安詳地睡著,那時她已經很少看見媽媽平靜的表情。父親、管家、女傭……沒有人察覺她的異常,直到她去搖晃她的雙腿,給她看自己剛考過的專業舞蹈等級證書。
烏納斯困惑地看著米可,等著她說完「並且」後面的內容,停頓了好一會兒,米可才如同夢囈一般喃喃自語:「不會幸福的……捨棄掉了自我,即使結了婚也不會幸福的……」
她著魔似的愣神樣子嚇到了烏納斯,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米可?你怎麼了?」
「好痛,烏納斯隊長我的臉不是劍柄啊,」捂住被粗手粗腳的烏納斯拍疼的臉,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回去吧,用不了多久就能等到女王陛下的回答。」
花園安靜得能清楚聽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響,愛西絲的時間停滯方才與米可那場爭執上,她從未想過會對敵人傾訴什麼,但她失控了,怎麼也停不下來,一股腦地將心裡的委屈和酸澀向她發泄了出來。
撫摸著桌上的紅寶石,這件她用來炫耀的名貴飾物換來的是她的輕視……
她不喜歡拉格修王,更準確的說,她討厭他心機深沉的陰險笑臉,可是,她太渴望得到一個人的重視,拉格修給予了她曼菲士吝於給予的東西。
「愛西絲陛下。」
慌張的呼叫打斷了愛西絲的沉思,她轉頭望向身後,收到消息的亞莉帶同塞貝特匆匆趕了過來,她恭敬地跪在她跟前,為自己的遲來請罪。
「那個比泰多女人沒有對您無禮吧?」
愛西絲雙眉微皺,她就從未對她禮貌過。
茫然地望著拉格修王贈送的寶石項鏈,原本如同星辰一般的明亮眼眸分外黯淡:「她對我說是我自己丟掉了自己的人生……還要我放棄對曼菲士的感情……你們……是我最信任的人……拼著性命幫助我達成願望的人……告訴我,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沒有意義的嗎?我堅持愛著曼菲士的信念是錯誤的嗎?我為他而活的人生在別人眼睛難道只是一個笑話?」
愛西絲落寞的神情扯得亞莉的心異常疼痛,她急忙答道:「不是這樣的女王陛下!您怎麼會是笑話?請不要聽那女人胡說八道!」
目光移向塞貝特,他單腳半跪著,眼珠不停在眼眶內轉動,像是在思考什麼,良久,他定了定神反問:「女王陛下,那個比泰多女奴一心扶植尼羅河女兒登上皇后的寶座,您認為她會站在您這一邊真心為您著想嗎?您忘記了嗎?她都做過些什麼?逼迫您離開王都,宣告假神諭幫助曼菲士王驅逐您在祭司階級中的勢力,煽動布巴斯提斯造反,甚至我懷疑這次宮外的留言也是她傳播的,為了讓曼菲士王憎恨您,也為了讓尼羅河女兒徹徹底底得到王的心。」
愛西絲抖了一下,擱在桌上的右手緊攥成拳,渙散的目光霎時聚焦,重新呈現出的兇狠眸色。
深深低下頭,塞貝特極其誠懇地進言道:「女王陛下,您才是我們心目中唯一的埃及皇后,在我看來,放棄原本屬於您的位置,將辛苦得來的一切拱手相讓才是一個笑話!當那狡猾的比泰多女奴在對您說著這番無恥的話時,您一點也不懷疑她是在為自己的主子清除障礙嗎?您在神殿里保留的勢力令她們懼怕,如果您主動放棄,曼菲士王就完完全全屬於尼羅河女兒了。成為王的妻子是您的也是我們的夢想,您真能甘心嗎?」
對啊……她怎麼忘記了?她是埃及女王!這個國家最高貴的女人!唯一有資格成為曼菲士的妻子並要與他攜手治理南北兩地的人!她在想什麼?居然受一個敵國俘虜的影響動搖了信念,太荒唐了!
緩緩站起身,在這一刻,她已理順了心緒,再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內心,曼菲士--那是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的東西,心愛的弟弟啊,只有你,我絕不允許有人將你從我手中搶走。
「亞莉,塞貝特,今晚是婚禮前的最後一晚,聽著,無論如何,不能讓凱羅爾活到明天!」
「是的,女王陛下。」見愛西絲恢復精神,亞莉高興地叩頭領命,「請放心交給我吧,我會設法除去尼羅河女兒,助您完成心愿。」
塞貝特吁了一口氣,揚起唇角,低頭行禮:「我也是,女王陛下,屬下誓死追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