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色心
就算顧懷袖是個不經事的少女,也該知道這眼神是個什麼意思。
更何況,以她如今的心機,若是什麼都還不明白,也就枉費了這麼多年多長的這些個心眼子。
太子爺難怪要倒掉了,就這色膽包天的樣子……
她從不認為自己美貌是罪孽,相反她將自己的美貌視作女人最鋒銳的武器。
所以這一刻,她不會有任何的心虛,甚至在太子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之下,鎮定自若地彎身行禮:「臣婦也給太子爺請安。」
胤礽見到顧懷袖唇邊那若有若無笑意,只被迷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忙道:「夫人不必如此多禮,如今張老先生剛剛出了翰林院,就得到皇阿瑪如此器重,還隨扈南行,可謂是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張老先生識時務,懂得這朝堂瞬息萬變的道理,保管他能平步青雲的……」
隨口一句話就能分析出很多個意思來,顧懷袖想想還是別去猜了。
她只裝作什麼也不懂:「臣婦多謝太子爺吉言,側福晉與太子爺都在,臣婦乃是命婦,不宜多留,臣婦告退。」
林佳氏萬萬沒想到自己面前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一幕!
她最怕的就是發生這樣的事情,當年跟太子定情的時候,她就聽太子偶然提起過,問她三妹如何。想來顧懷袖美貌之名遠傳京城,太子爺也應當知曉的。那個時候,林佳氏就想過了,萬萬不能讓太子見到顧懷袖,只因為從小這美貌的事情,林佳氏恨透了這三妹,所以只想毀掉她的一切。
若沒了這麼個光有一張臉蛋的三妹擋著路,她顧瑤芳何至於只被人說是才女而非美人?
可她千防備萬防備,一直想著如今顧懷袖已經嫁人了,還是一個普通官員的妻子,怎麼也是應該任由自己來拿捏,哪裡想到顧懷袖幾次三番地搞亂了自己的計劃。
最開始的時候,是她派去的人帶回來的口信兒,是顧懷袖帶給她的那些話,一個意思,就是不想跟她為伍;後來是她再次安插到顧府里的人,被打死了,這些都是顧懷袖造下的孽。早年有一個為自己通風報信的顧姣姑姑,結果後來不明不白地投繯自盡,現在又有她安插去的人死了。
一件件的事情,讓林佳氏意識到自己的三妹,才是隱藏在後頭那個心狠手辣的人。
她不知道顧懷袖哪裡來的依仗,只覺得她囂張大膽至極!
現在她備嘗艱辛,終於生下了太子的第三子弘晉,也坐穩了側福晉的位置,可沒想到太子爺今日一見到顧懷袖,竟然就色授魂與了!
看著他二人說話這熟稔的模樣,竟然像是早就有過接觸?
多疑的林佳氏,目光在太子與顧懷袖之間來回地逡巡,終究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倒是她身邊的宮女銅雀冷哼了一聲:「太子爺,旁邊這個圓球一樣的小子剛剛撞了側福晉,而今還沒賠罪呢!」
顧懷袖聞言,乃是剛剛拉著胖哥兒想走,現在卻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林佳氏。
胤礽看著顧懷袖美艷端方,身段樣貌甚至是嗓子,包括那走路時候的姿態和看人時候的眼神,雖透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味兒,卻別有一番滋味。
太子爺玩過的女人有多少?
除了顧瑤芳這樣在床上弱極了,讓男人極有成就感的病美人之外,胤礽一直覺得自己不喜歡別的類型,可如今看了張二夫人才知道,原來不是不喜歡,是她們都不夠美。
有的女人冷則冷矣,卻缺了幾分艷色,失之寡淡;有的女人艷則艷矣,卻不夠端方,失之輕浮。
女人,就應該跟顧懷袖這樣,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美人,人美聲音美身段美,甚至連神情都舉動都是美的。
冷也,艷也,風韻也……
都有了。
胤礽心思漸漸起來,只目光灼灼地盯著顧懷袖,竟然開口道:「不就是撞了一下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側福晉文秀端莊,氣度非凡,怎麼可能會跟這樣一個小孩子計較?這就是張小公子吧?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顧懷袖厭惡太子至極,哪裡會回答他一句話,只說時間差不多,自己要走了,接著就要拉著胖哥兒離開這裡。
而林佳氏臉色,卻瞬間慘白了下來。她身子抖了抖,不敢相信地看向了顧懷袖,那一瞬間,她又被顧懷袖這一張臉給晃花了眼,眼神怨毒起來。
早年千方百計地算計她,想要毀了她的名聲,讓她永遠也嫁不出去,一旦三妹有什麼超過自己的地方,她就去母親面前告狀,一日兩日不信不要緊,詆毀人也是水滴石穿的事情,她在顧貞觀夫妻面前堅持詆毀了顧懷袖幾年,假的也能說成真的了。
可是最後……
即便是身處於那樣困境,她竟然真的還嫁了出去,還嫁的是原本屬於她的那個張家二公子。
都是顧懷袖將自己的運氣給搶走了,若沒有顧懷袖,她哪裡用得著這樣苦心算計才能進宮?嵶沒有顧懷袖,什麼在吟梅宴上被誇獎的人,也該是她顧瑤芳,甚至是原本屬於顧懷袖的丈夫跟她現在擁有的一切,都該是屬於她顧瑤芳的!
現在是顧懷袖霸佔了屬於她的一切,甚至還面不改色心安理得地站在這裡,這樣的姐妹拿來幹什麼?
林佳氏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扶著她的那宮女的手臂上。
那宮女的臉一瞬間就扭曲了,可是只有受著,太子在場也不敢叫出來,只顫顫地站在那裡。
眼看著顧懷袖已經轉身,太子竟然沒忍住,忽然之間伸出手去朝著顧懷袖袖子角上一拉:「張二夫人,別急著……」
顧懷袖只被這胤礽的輕浮給嚇住了,在這行宮之中他竟然也敢如此放肆!
她下意識地將袖子一甩,便已經避開了,冷肅地看著太子:「男女內外有別,太子爺自重!」
喲,這還訓斥起太子爺來了。
胤礽笑了一聲,卻覺得手指指腹上都是滑膩的感覺,顧懷袖身上穿著的那一匹緞料分明是最普通的,可摸著感覺就是不一樣。
連皇阿瑪身邊的宮女他都敢睡,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頂多等他登基了,許以張廷玉高官厚祿不就成了?
「二夫人這話就言重了……」
若他不是太子,早不知道被顧懷袖千刀萬剮多少次了,即便他現在是太子,也蹦躂不了多少年,顧懷袖拂袖轉身,便冰寒這一張臉,繞到另一邊迴廊上去。
正好,前面張廷玉正好過來,身邊站了個腰上系著黃帶子的年輕英俊男子,想必便是現在康熙最寵信的十三阿哥胤祥了。
行宮之中原沒給她這樣的命婦準備路,這園子里又是九曲迴環,難免會撞見人。
顧懷袖躬身便行禮:「給十三阿哥請安,十三爺阿哥好,給二爺請安,二爺好。」
她問著別人的好,可張廷玉卻沒覺得她臉色有多好。
旁邊的胤祥本來還在詢問河道上提水閘的事情,想要給皇阿瑪分憂解難,免得到時候康熙問了,她一個字答不上來,可不大好。
張廷玉來往於京城江南數次,並且博學,皇帝意境允了他有疑問盡可請教張老先生,年輕的胤祥乃是文武雙全的,也風流俊朗,他見了顧懷袖卻只禮貌道:「夫人不必多禮。」
張廷玉這邊看了一眼,一點也不避諱地過去扶她,而後眼神卻越過前面的迴廊,那邊是太子爺跟他的侍妾。
兩邊的人一見著面,都不好裝作根本沒看見,胤祥這邊理所當然地就要朝著那邊走過去,給自己的太子哥哥見禮,可沒想到太子冷笑一聲,竟然根本不搭理胤祥,帶著林佳氏便揚長而去。
胤祥怔然了一下,而後又平和地微笑:「看樣子二哥的心情不大好。」
太子爺的心情不好,張廷玉的心情也不好,心下是一片的肅殺。
胤祥自然也發現了方才顧懷袖過來時候滿臉的冷肅,像是被誰冒犯了,所以惱怒一樣。
而據胤祥所知,自打索額圖帶壞太子之後,太子爺行事就越發輕浮,前年索額圖在宗人府被活活餓死,太子這才算是收斂了一些,不至於跟以往一樣囂張跋扈。
可今日這是……
胤祥一瞥張廷玉的臉色,卻道這一位萬年微笑臉的張二已經變了臉色……方才……
「張老先生,咱們還是繼續說高郵湖段水位的事情吧。」
「十三爺但說無妨,微臣聽著呢。」
張廷玉眼皮子一搭,方才種種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氣息,便完全地斂了進去,他笑著跟胤祥說著話,繞過了園子,準備去那邊的花廳一起見康熙。
顧懷袖繞過了外面層層疊疊的假山,終於到了一處清幽的院落里,剛剛坐進去,卻立刻道:「挑一件衣裳來給我換下,這件衣裳拿出去扔了。」
外袍一脫,顧懷袖就將衣裳扔了下來。
她想起張家的前仇舊恨,種種的種種,樁樁的樁樁,一筆又一筆地,活生生將原本不怎麼樣的仇怨給刻深了。
顧懷袖覺得自己的忍耐快要到了極限了。
胤祥應當是四阿哥的人,方才她見禮的時候,便瞧見胤祥有意味深長的一眼。
這一位是俠王,同時也是胤禛的左膀右臂,這一回南巡只有他跟太子過來,皇帝帶著太子是為了防止太子生事,什麼事情都帶著他,讓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然翻不出什麼風浪來。可是帶著胤祥,那就是完全的喜愛了。
現在諸多皇子之中,年紀大了的那一堆皇子,彷彿已經齊齊失寵,反倒是這些年輕的,一下開始竄上來,今年的胤祥不過才十九呢。
她換了一間青白色的袍子,端了一杯茶喝著壓驚,卻忽然道:「咱們這是已經到了揚州?」
對……
顧懷袖都要忘記了。
這個園子乃是揚州鹽商們的園子,每次皇帝南巡幾乎都是他們負責的事情,下面的官員很會辦事,用了鹽商給他們好處,卻只當了個中間人,不讓皇帝知道這些園子行宮是怎麼來的。
或者說,康熙知道,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做皇帝的,也要懂得享受和和稀泥。
碗中的茶,帶著一種難言的澀味兒,顧懷袖想著自己是好茶喝多了,竟然也喝不慣這些次等的茶了。
「揚州……」
她呢喃了一聲,卻知道,這就是羅玄聞跟沈恙最大的戰場。
她等著張廷玉回來,命婦這邊是可以出行宮的,只不過要給外頭人遞腰牌。揚州知府這邊無數人來見康熙,前面的園子里人來人往,甚至還帶著不少的禮物,可以說是人多眼雜,顧懷袖也就沒出去。
等到晚上的時候,張廷玉才過來找了她一回:「沒事兒吧?」
顧懷袖看他進來也不換衣裳,就知道晚間還有事,她只搖了搖頭:「還忍得,我不出門,你且放心。倒是你,這晚上還要……」
「一會兒陪著萬歲爺去外面走一遭。」
張廷玉苦笑了一聲,知道自己肯定要被顧懷袖說了。
揚州十里艷地,單這晚上出去走一遭,還不知道有怎樣的風流事情呢。
顧懷袖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末了卻淡淡道:「當心著些……」
現在是多事之秋,有個太子在,什麼事兒都有可能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第四更。明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