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暗的角落
「小蘭，你怎麼樣？」剛剛包紮好頭上傷口的明輝，立即來到了小蘭身邊，很有些緊張地輕聲問著。
小蘭晃了晃被包了一大半的紗布的頭，撅著嘴說：「有點痛，但頭上這麼多東西，忽然覺得頭好大，好重……大哥哥，你說……你說小蘭會不會被壓得不長個子了？小蘭好怕會長不高吖……」
本來還有些緊張兮兮的明輝，被小姑娘這孩子氣的話，逗得不禁莞爾，輕笑著說：「別怕別怕，小蘭肯定不會不長個子的。要是小蘭還是覺得怕，那就每天睡覺前，原地跳十下，就不會受影響了。」
小蘭眼前一亮：「真的？」隨即，那一雙嫩嫩的大眼睛中，露出一絲懷疑：「大哥哥，我年紀小，讀書少，你可不要騙我！」
明輝噗嗤一笑，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的臉蛋——本來，他是想揉揉她的頭髮的，平時這也是他的習慣動作，但，今天小丫頭頭上纏滿了紗布，於是只好改揉臉蛋了，而且臉蛋手感更好，嘿嘿——輕笑著對小丫頭說：「放心吧，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呀？」
但，當明輝和小丫頭說過幾句話之後，轉身走出房間的時候，他臉色卻沉了下來。這時，一名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婦女迎面走來，正是早先那位劉醫生。她看到了明輝，便走到他面前說：「哎，我剛才去放射科拿片子了，小丫頭運氣不錯，沒查出什麼後遺症。」
明輝嘆了口氣，輕聲說：「劉阿姨，謝謝你了，要不是你……」
劉醫生揮揮手：「謝啥？你這小夥子我看著順眼，你帶著的那個小丫頭我也看著順眼，幫幫你們，算什麼事兒？」
不過，雖然劉醫生說得輕鬆，但明輝知道，他們這次受傷，各種醫療費用，花了好幾千呢。這筆錢，明輝可出不起，哪怕連零頭都是出不起的，這些錢，都是劉醫生多年的積蓄。
其實，劉醫生又有多少錢呢？要是真有錢，還會在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開一個破破爛爛的小診所么？這筆錢，可是她的養老錢啊！但見到明輝和小蘭滿頭是血的樣子，她居然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帶著他們來到了這家大醫院診斷。畢竟，他們的傷，都是在頭上，萬一有什麼後遺症，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啊……
明輝抿了抿唇，輕聲說：「劉阿姨，你吧賬單給我吧。」
劉醫生一愣：「幹什麼？」
明輝說：「阿姨，我現在出不起錢，但，我一定會把錢還你的。」
劉醫生又是一愣，隨即說：「還錢？你哪兒來的錢？」隨即，她馬上意識到，自己話說多了，馬上笑了笑：「不急不急，反正我暫時不缺錢。你什麼時候有錢，就什麼時候還吧！」
話雖然這麼說，但劉醫生卻隨手將賬單塞進了自己口袋。
明輝看到了這個動作，動了動嘴，但沒說什麼。其實，這次花了多少錢，明輝雖然不知道特別具體的，但大致的數目，他心裡其實是有底的，但，這個數字，起碼現在的他，是絕對還不起的。
他也明白，劉醫生是好心。但，心中其實還藏著些許驕傲的他卻不喜歡這種好心。有時候，同情、好意也是會刺痛人心的……明輝的驕傲告訴他，這筆錢，是一定要還上的，即使……即使要去做一些他曾經有機會去做，但卻絕不會動手的事情……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明輝和小蘭頭上的傷，也在一點點地痊癒著，速度並不快。畢竟，小蘭是個小孩子，傷口癒合的比較慢，明輝多年流浪，體質也不怎麼樣。不過，總算是好了不少。
不過，傷勢還沒好利索，明輝就獨自出去唱歌了。只是他不再會在路邊唱了，因為，最近這座城市進行什麼文明城市創建，路邊那些小攤小販們，早已在城管的棍棒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明輝這樣的流浪歌手，自然也不可能去觸那個霉頭。
更何況，他那把伴隨了他很久的舊吉他，也早就碎成了碎片。
於是，他只能到處去找酒吧、歌廳之類的地方，尋求登台演出的機會。為此，他還放棄了許多曾經的堅持。好在，一首和他的嗓子很契合的《火柴天堂》為他加分不少，機會也多了不少。
當然，因此明輝也不能帶著小蘭一起去了。
但，即使如此，他的收入，也沒有達到他的預期。雖然比起以前要好不少，但想要還劉醫生的錢，卻差得太遠了。看來，是要準備去做一些事情了……
這天，明輝像往常一樣，在天快黑的時候出門了。畢竟，最近他常常在酒吧歌廳演唱，而這些地方，一般來說，營業高峰期，都是在晚上，而不是白天。
不過，他今天可不是去這些地方，而是要去一個特別的地方，他曾經在那裡工作過，對那裡很熟悉。不久，他就到了目的地，是一片高檔住宅小區。兩年多以前，他曾在這裡當過保安。所以，對這裡的一切，他都是非常熟悉的，包括每一個監控探頭的位置，以及其它。
這幾天以來，但凡是沒有演出的時候，他都會在這裡轉悠，尋找自己的目標。而這個時候，2002年，監控探頭的覆蓋程度，清晰度都比不上十年之後，再加上他對這裡的熟悉，他的身影，居然在監控錄像中，連個影子都抓不到。
連續來了十多次后，他注意到，其中有一戶人家，他們的別墅在小區的邊緣，家中只有一對夫妻，最近似乎一直沒有出現過。他們的別墅後面，就是小區的圍牆，這裡的圍牆附近只有一個監控探頭，有很多可以利用的死角。甚至，連出入路線，他都選好了。
其實，他原本是打算今晚動手的，只是運氣，今晚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動手時機。因為，在這棟別墅旁邊的一棟別墅中，似乎有人在聚會，喧鬧的聲音，即使在小區牆外都聽得到。
於是，明輝決定明天再來。於是，他回到了家裡。可是當他回到家裡，也就是那座橋下的時候，他發現，在黑暗之中，小姑娘那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直在看他。
「小蘭，怎麼了？」明輝有點奇怪。
小蘭似乎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不，沒……沒什麼。」
明輝心中有事，也沒多想，教小蘭唱了一會兒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睡下了。第二天傍晚，明輝再次出門，目的地，還是那個高檔小區。但，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後，居然跟著個小尾巴。
當他下了公交車，然後再徒步半個小時，繞過幾個監控，來到他早已看好的小區牆外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身後，似乎始終跟著一個人。他有點緊張，小心地審視著，卻始終沒有發現可疑的身影。
可是，當他站在牆下，準備翻牆的時候，卻忽然有一隻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襟。明輝一驚，趕忙回頭，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一個小人兒正怯怯地站在他身後……
「大哥哥……你……你在做什麼……」小蘭怯生生地問。
明輝很吃驚地問：「小蘭？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抬眼望著明輝，輕聲說：「小蘭是跟著大哥哥來的，然後跟著大哥哥走到這裡，然後……然後看見……看見大哥哥要爬牆，小蘭……小蘭怕大哥哥摔倒……」
她真的是怕明輝摔倒么？明輝皺了皺眉，而小蘭低下了頭，盯著自己的腳尖，那副樣子，似乎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而不是對面的明輝……一時間，明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明輝嘆了口氣，輕聲說：「哎……算了，小蘭，咱們回去吧。」
但，當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一雙小手，卻再次抓住了明輝的衣襟，怯怯地說：「大哥哥……你……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吧，小蘭在這裡……在這裡幫大哥哥看著……你……你要小心……」
當小姑娘說完這些的時候，便放開了手，然後，轉身站在了一處牆角。並不明亮的光線，從上向下投射下來，在那處牆角之中形成了一片陰影，小姑娘那小小的身子，就躲在那片黑暗之中。
明輝再次怔了怔，輕聲說：「小蘭，我……」
小蘭向外挪了半步，一張小臉兒，從黑暗中露了出來，她無聲地笑了笑，輕聲說：「大哥哥，小蘭知道，很多事情，並不是大哥哥想這麼做，只是……只是沒辦法……」
說著，她再次縮回了黑暗中，輕聲說：「只是……大哥哥，只能這麼一次，好不好？」
明輝再次愣住了，他實在沒有想到，這個小姑娘，居然說出這麼一番話。看來，雖然一起生活很久了，但，他對她的了解，或許就連表層都沒突破吧……
抿了抿唇，明輝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抬頭看了看牆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便攀上了牆頭，翻了進去。而站在黑暗角落之中的小姑娘，一直在抬著頭，望著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