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話 其未遲也(三)
通靈台上,小小少年已顯現出少年的稜角,琴音亦不復當年的斷斷續續,圓潤如珠玉,不變的是琴音中若有似無的憂傷,淡淡流淌,琴音幾絕,哀傷不斷。
「陛下,該回去了」。
小小少年緩緩抬起頭,站了起來,看了看空中仿似伸手可摘的朵朵白雲,「奉車都尉在哪兒?」
金賞頓了頓,「臣命人去尋」。
小小少年點頭,「朕在寢宮等他」。
在偌大的皇宮找一個喜歡隨地睡覺的少年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等皇帝陛下的奉車都尉帶著滿袖花香到了已經是兩個時辰后的事了。
皇帝陛下脾氣不錯,耐心也好,並沒有因自己的奉車都尉讓自己久等而發火,只淡淡看了看他,「卿十二歲了?」
「是」。
「有否抱過女子?」
「自然有」。
「感覺如何?」
「香香的,軟軟的」。
「還有呢?」
摸不著頭腦的某奉車都尉不解問道,「陛下想知道自己抱抱就是,臣就算說清楚了,也難與陛下感覺一樣」。
小皇帝沒了聲音,良久輕輕一嘆,「說的是,自己抱過之後自然就知道了,你下去吧」。
某更加摸不著頭腦的奉車都尉莫名其妙的出來了,然後一臉詭笑的金小侍中追了出來,「哎,你真的抱過女子?」
「這還有真的假的?」
金小侍中大為羨慕,「果然還是你好,都沒人管束著」。
都尉大人訝,「抱女子,你家人也要管?」
好吧,金小侍衛深深的忌妒了,「我哥說至少要等到我十六歲,還有四年呢!」
「十六歲」都尉大人臉僵硬了,然後一言不發迴轉。
「怎麼了?」
「犯了欺君之罪」。
金小侍中嚇了一跳,急忙跟上。
小皇帝還在發獃,見某娃回來了,眉頭動也沒動。
「叩見陛下,」何小同學跪了下來,「臣死罪」。
「怎麼?」
何小同學拚命忍住嘴角的抽搐,「剛剛陛下問話,臣,臣以為只是尋常的抱,不想陛下另有所指」
某娃深吸一口氣,「所以,陛下,臣年方十二,還未與女子有過肌膚之親,陛下恕罪」。
「還未」
「陛下,發生了什麼事?」
小皇帝揮揮手,「下去」。
何小同學頓了頓,慢慢起身,從容出了寢殿。
用過晚膳,金小侍中見天色慢慢暗了下來,何小同學還沒有回來的跡象,有些急了,目光頻頻投向門口。
「建在等何都尉?」
金小侍中低頭行禮,「是,臣怕他回來晚了,誤了晚膳」。
小皇帝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貼身侍中,「建擔憂何都尉好似過了同袍之情」。
金小侍中不顧自家哥哥的眼色,慨然答道,「陛下,臣與未遲乃是兄弟」。
「建,小心他」。
「為什麼?」
小皇帝不答,金小侍衛正欲再問,卻被自家哥哥瞪了回去。
門外清澈的聲音響起,「陛下,臣何未遲求見」。
「進來」。
何小同學帶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食籃進來了,小心翼翼捧出一碗湯羹,「陛下請用」。
「朕不餓」。
「陛下,這是臣特意跟太醫署求的方子,煮的葯膳,於陛下身子大有裨益,陛下請用」。
小皇帝深沉如海的眼睛淡淡看向畢恭畢敬的小小少年,「卿何意?」
「家叔精通醫術,曾對臣言道,男子不可過早與女子親密,否則與身子大害,陛下心慕男女之事,臣不敢勸,只望陛下以龍體為重」。
小皇帝畢竟年幼,白皙的臉慢慢泛起一絲緋色,「何未遲,你好大的膽子!」
「臣死罪」。
「你以為父皇臨終前將你託付於朕,能保的了你一生平安?」
「臣不敢,陛下龍體安康乃萬民之福,即便陛下為此降罪臣,臣何惜區區一身?」
小皇帝嘴角微微下垂,「二十板子」。
金小侍中慌了,「皇上息怒!」
「還不去」。
何小同學微微一笑,「臣謝陛下賞賜」。
「未遲」
何小同學朝他擺擺手,轉身從容而去,身後小皇帝攥著書簡的手力道慢慢加大。
二十板子對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來說太過殘酷,美貌的奉車都尉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勉強能下床行走了,然後直著雙腿進宮謝恩。
其時皇帝陛下正在召見大將軍大司馬,何小同學只好在宣室門外等候,看著天外流雲怔怔出神。
「何都尉」
何小同學低頭行禮,「下官見過大將軍」。
已近不惑的大將軍眉目清朗,膚色白皙,蓄著一把美髯,修身長立,極富成熟男子的魅力,「都尉客氣了,身子大好了?」
「大好了,多謝大將軍掛懷」。
「好了就好,禹兒一直念叨你」。
「多謝霍公子掛心了」。
大將軍長長一嘆,「皇上年少,都尉不可與皇上做意氣之爭」。
「多謝大將軍指點」。
「有時間到霍府玩玩,拙荊可是一直念叨著要見見禹兒口中的俊秀都尉」。
「大將軍抬愛,有時間下官定要到府上叨擾的」。
「七日後,本將軍休沐,不知都尉大人有沒有空閑?」
何小同學詫異看了看眉目溫和的大將軍大司馬,「若有空閑,下官自當投帖前往」。
目送走了大將軍,何小同學亦步亦趨進了宣室,「臣拜見陛下」。
「免」。
何小同學無聲站到自己的位置,遞給伸長脖子的金小侍中一個安慰的眼神,正準備閉目養神,突然發覺不對勁了,金賞後面多了個面生的少年,仔細一看,卻又與金家兄弟頗多相似之處,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微帶涼意。
金小侍衛不安的看了看何小同學,又轉眸去看自家哥哥,奈何自家哥哥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甩他,只好憤憤瞪了自家堂弟一眼,被瞪的少年無聲笑了笑,頗是無辜。
晚膳過後,小皇帝擺駕掖庭,留下四個小小少年大眼瞪小眼,金小侍中最先發言,「未遲,你別多心,你養傷養了一個月,我和哥哥忙不過來,皇上這才尋了堂弟來」。
何小同學微微一笑,「怎會?建的堂弟便是未遲堂弟,不如今晚就由未遲做東,為堂弟接風洗塵如何?」
四個小小少年擺上一桌子酒菜有模有樣吃喝起來,金賞的堂弟金安上不如金賞嚴謹,一雙眼睛不笑也似乎帶了三分笑意,一張小嘴極是能說,幾人年紀又差不多,不一會便熟絡起來。
「未遲,你臉紅了!」
何小同學拍拍自己的臉頰,「我量淺,不能再喝了」。
「那怎麼行,今天不醉無歸!」
「好,何某今日捨命陪君子!來,安上,我們再喝一杯!」
又是幾杯酒下肚,何小同學臉頰滾燙,眼波盈盈欲滴,含煳不清道,「我真的不能再喝了,你們繼續」
金小侍中一把抓住他,「那怎麼行,你今日可是主家!」
何小同學以手撫額,靠到椅子上,「我緩一緩」。
聽說他不走了,金小侍中這才放心,轉身又去勸自家堂弟酒,幾輪喝過,想著都尉大人應該緩過來了,扯著他的袖子笑道,「你緩過來了吧?再喝」。
不想何小同學竟順著他的拉扯直接倒到他懷裡,金小侍中大受驚嚇,「未遲?」
「娘」
金小侍中風中石化,去熱酒的華濃剛到門口便看到自家主子扯著人家的袖子叫娘,驚的立即放下酒奔了過來,「大人,放手」。
「娘」某娃的手抓的死緊。
「金大人,快放開!」
金小侍中慌張站了起來,於是某娃悲摧了,腦袋狠狠磕到桌子上,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睛,「華濃姐姐」
華濃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扶他坐了下來,「不能喝就別喝那麼多,丟臉了吧?」
某娃借酒裝瘋,歪到華濃懷中,「華濃姐姐,抱我去睡覺」。
華濃搖頭笑笑,朝三個小客人一俯身,抱著小小少年進了內室。
金賞開口,「既然主人醉了,我們走吧?」
金安上起身,「想不到何都尉量這麼淺」。
金賞起身,詫異看了看自家弟弟,「建,走啊?」
金小侍中看了看內室,「哥,未遲一個孩子,背井離鄉來到這裡,想必很想念爹娘」。
金賞點頭,「那又如何?」
「我,我覺得未遲很好,不知道你和皇上為什麼總是防著他,還討厭他!」
金賞沉下臉,「建,你這是在懷疑皇上想害你?」
金小侍中急忙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金賞語重心長,「建,安上,我們三兄弟加一起也未必能比得過一個何未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記住了」。
金小侍中垂頭不語,金賞拍拍他的頭,「好了,回去吧」。
聽得三人出了屋子,何小同學嘴角的笑容慢慢擴大,「華濃姐姐,聽到了沒有,他們兄弟三人也及不上一個何未遲呢!」
「那是,就連皇上也未必比得上我們未遲」。
何小同學低低一笑,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鮭魚羹。
「未遲,你,還不想回去?」
「我,想娘了」
「那就回去吧,老爺和夫人肯定也很惦記未遲」。
何小同學放下湯碗,頭埋進華濃懷中,「華濃姐姐,我」
華濃憐惜的拍拍他的頭髮,「不想回去就再呆一段時間」。
小皇帝懶懶靠在卧榻上,「賞,何都尉在大將軍家情況如何?」
「大將軍今日休沐,親自接待了何都尉,霍禹霍山霍雲作陪,霍家最小的女兒也被父親抱了出來,一直追著何都尉喚哥哥」。
「還真是勞師動眾啊!」
「何都尉很喜歡霍七小姐,下午帶著七小姐出門逛長安街市,一直到傍晚時分才抱著睡熟的七小姐回去了,大將軍欲留飯,何都尉堅辭不受」。
「那七小姐,多大了?」
「五歲」。
「朕記得大將軍有個女兒與何都尉差不多年紀的」。
「是六小姐,今年十歲」。
「今日沒出來?」
「臣不知,那老僕只在霍府擔打掃之職,內院的事情看不見的」。
小皇帝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床棱,「何未遲當真那般本事,連大將軍也要拉攏?」
金賞頓了頓,「皇上,臣以為陛下即便要防範何都尉也不該做的如此明顯,平白將他往大將軍身邊推」。
小皇帝沒有應聲,金賞不敢多說,整個大殿一片沉寂。
「聽說,那日他喝醉了?」
「是,抓著建叫娘呢」。
「娘」小皇帝恍恍惚惚一嘆,「何都尉那般模樣,他娘想必是個美人」。
「建有一次聽何都尉說過,何都尉說自己的娘親美貌堪比當年的李夫人」。
「李夫人?」
「是,陛下年幼未見過李夫人,不過李夫人遺有一孫,乃是昌邑王劉賀,據聞盡得其祖美貌」。
「你見過?」
「是」。
「比之皇太后如何?」
「若為女子當略勝皇太後半分」。
小皇帝輕嘆,「這世上當真有美過母妃的女人?」
金賞沉默。
「八月大選將至」
金賞張了張嘴,終究保持沉默。(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