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病因
屋裡因常年貯存著各類藥草,空氣里充斥著濃濃的葯香,似乎連木頭都浸染了味道。
艾蕭稍稍皺了眉頭,她並不喜歡中藥味道,似乎只是聞著舌苔就開始發苦。
「嬌嬌?」蒼老的聲音從後面傳了出來。
艾蕭腳步一頓,自從她嫁給重耳後除了齊桓公以及王姬,少有人喊她嬌嬌。
「進來吧。」
艾蕭從鏤空的木格架子一旁走進了內堂,內堂光線有些陰沉,幾縷陽光透了進來,可以看見空氣里的塵埃沉沉浮浮。
內堂左邊一整面牆皆是方方正正的葯格子,右邊一面牆卻是一排片書簡,有些整整齊齊碼好,有些卻卷開隨意擱置著,看得出主人經常翻閱,中間則是擺著一個略大的床榻,榻上案幾堆放著不少書簡還有藥草,地上更是零散放著簸箕,陶罐,搗碎器皿等等雜物。
艾蕭看著屋內凌亂的地面,默默想到,還好她換了身短口深衣,要是之前的大擺尾指不定是怎麼糟蹋衣服,還是糟蹋這些藥物呢。
艾蕭順著中間空地輕巧地走到床榻前,這時候才看清李醫師的模樣。
他就像隨時會逝去的老人一般,花白枯槁的頭髮,鬍子又長又臟,顫巍巍著手就像雞爪般又尖又長。
此時那手指微微朝著案幾另一邊一點,手背堆起一圈皺褶「坐下吧。」
「小女子艾蕭,打擾李先生了。」艾蕭朝李醫生行了禮,才在他的對面坐下。
李醫師本來正顫著手收拾案几上的東西,聞言一頓,無聲笑了起來「艾蕭?自己取的?」
「是。」艾蕭垂下眼看著眼前的案幾漸漸地空出一片。
「好名字。咳咳~」李醫師突然咳嗽兩下,聲音頓時沙啞不少「把手伸來。老夫看看。」
艾蕭很自覺地伸出手,袖子拉起,露出一截白嫩皓腕。在陰暗空間里宛若脂玉。
李醫師卻沒有太大變化,右手搭在艾蕭的脈搏上。
雖然手指看起來異常瘦弱。艾蕭卻覺得扣在手腕上的是極有力度的。
李醫師低吟一聲,又換了另一個角度繼續把脈,最後把手收了起來。
「果然,和老夫想的一樣,你和你姑姑患了同樣的病。」
艾蕭心一提「什麼病?」
李醫師抬頭看著艾蕭,渾濁眼裡有著淡淡悲哀「不能孕有子嗣後代。」
艾蕭就算做了準備,身形還是不住一晃,最後深吸一口氣「你剛說我姑姑也得了此病?是怎麼回事?」
李醫師看著艾蕭似有緬懷。目光溫柔而長遠「你倒是比你姑姑冷靜多了,當初她可是嚇得暈過去了,等我發現她醒來正躲在被窩偷偷哭。」
艾蕭心神有些亂,沒有等著李醫師懷念完,便急急打斷「這是到底是什麼病?是不是我葵水來了就可以有小孩?」
李醫師被艾蕭打斷,神態也沒有不悅,反而配合著說道「照理來說是這樣,只是我終其一生也沒有為她找到方法。」
李醫師神情落寞,艾蕭更是失了神一般,嘴裡念叨著「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病因,我本來也沒找出來,你們兩人的脈搏都是極為正常健康。直到我今天為了你診脈才略微確定了下來。」
「是什麼?」艾蕭有些希翼地看著李醫師,如果能找到病因也許就能對症下藥了?!
李醫師臉色肅穆「應該是,上天的懲罰。」
艾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若不是他太一本正經,艾蕭幾乎下意思就罵出口了。
「你姑姑,是先王齊襄公與其妹妹私通而產下,而你亦是齊桓公與其妹妹肆意風流后誕生。」
「齊襄公因私己之欲,下令姑姐妹不嫁,更是毀了多少百姓女子的終生幸福。只因為她們是長女,花樣年華便要開始祭祀在宗廟裡。一生清苦孤獨。齊桓公繼位不但不剷除這惡習,還鞏固為傳統。這是上天對這陋習的懲罰警示。」
「人。不可違之。」
艾蕭看著先軫震驚的表情,不由微微苦笑「就算我不認為自己是廢物,可你們男人覺得女人除了用來玩樂逗弄,傳宗接代外還有什麼用處?一個人連蛋不會生的女人對你們來說不就是可以盡情玩弄的廢物么!」
「呵,甚至不止你們男人,那麼多女人可不就是認為自己天生就是靠男人存活,除了一個勁想盡辦法生下孩子,還有什麼用?!什麼用?!」
艾蕭說到最後,兩手用力捶著坐榻,面容扭曲了起來。
「艾蕭!艾蕭,你冷靜點,冷靜一點!」先軫不得兩手按住艾蕭肩膀,害怕艾蕭再做出什麼過激舉動。
「呵呵,你倒是安慰我呀,先軫~」艾蕭倒是沒有繼續捶,雙肩卻突然塌了下來「是不是你還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話?其實,就算我一個人認為我自己不是廢物又怎麼樣?這個時代是這樣!這裡的每個人都這樣想!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要很坦然地告訴大家,不能生小孩沒什麼的,生了身材還走形,還多了個一生的包袱,沒小孩才好呢,一生自由自在,想做什麼做什麼,哈哈哈,多美好的生活啊。可是,誰信?」
「哪個知道后不是用悲憫地眼神看著我?」艾蕭抬眉看著先軫,「就連先軫你,也是。」
先軫瞳孔猛地一縮,握著艾蕭肩膀力氣大了幾分「艾蕭,你。你當初給自己取了名字,女扮男裝跑出齊國不就是在抗議你的命運么?不就是想改變你的命運么?當初你有這勇氣改變,為什麼現在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了?他人的眼光對你真的很重要麼?真的很重要你又怎麼會女扮男裝混在一群男人這麼久?!這麼努力地展示著你的才華,你的智勇,還有你獨特的魅力~你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像你所說的活著,不是也很好?」
艾蕭很認真地聽先軫說,驀地淚水卻落了下來「我可以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可是你告訴我,重耳他該怎麼辦?他的夫人不能生為他孕有子嗣。」
先軫卻鬆了一口氣「若是你擔心公子,倒是完全不需要,公子肯定是不會拋棄你的,至於子嗣問題自然還有其他女人。」
艾蕭愣愣地看著先軫,下一刻低下頭,又恢復之前淡雅的模樣「是啊,重耳再娶其他人就好了吧。」
先軫莫名覺得心口不舒服「艾蕭?」
「先軫,我們回去吧。」艾蕭聲音又輕又柔「不過我希望今天的事情你能先對重耳保密,等時機差不多,我會親自和重耳說的。」
先軫沒有立即應了下來,照理來說,此事非同小可,他是不能瞞著重耳的。
「好。」先軫沒有意外地聽到自己的聲音。
「謝謝~」
先軫駕著馬車一路悠悠地回到令尹府,馬車才稍稍停下,艾蕭便聽到先軫喊了一聲「公子。」
艾蕭連忙眨眨眼,將笑容自然堆起來后,才撩開帘子「重耳~」
重耳被人眾星拱月般站在人群里,身材其高,脖頸間還帶著艾蕭前幾日送的黑色圍巾,只是隨意一掃,目光便自動地定在了他身上。
重耳似乎正要趕著往外走,聽到先軫的聲音停了下來,此時見到艾蕭在馬車上,就大步走了過來,搓著艾蕭手「去哪兒了,手怎麼這麼冰。」
艾蕭高興地笑起來「我去找李醫師問診了~」
重耳見艾蕭眉開眼笑,神情一動「今天怎麼看完醫師這麼高興,是有結果了?」
艾蕭卻是笑而不答「你先去忙吧,今晚回來我再和你說。」
先軫看著艾蕭現在笑意綿綿,又回想到方才艾蕭潸然落淚的模樣,不由呼出一口濁氣。
重耳握著艾蕭的手靜默一會,轉頭對先軫說道「先軫,你現在立即啟程代我去東營一趟。」
先軫有點反應不過來,身後狐宴等人更是神色一變,連忙說道「公子~」
重耳宛若未覺,只是對艾蕭解釋「本來想回來和你道別下再去東營,沒想到你人卻不在府里。結果出了府又碰到你,既然你現在有事和我說,我便不去了,這一來回快馬也要兩日呢。」
艾蕭笑臉漸漸收了起來,有些難過地看著重耳。
重耳察覺到不對,輕柔說道「怎麼了?」
艾蕭搖了搖頭,扭頭看到後面狐宴等人惆悵無奈的表情,說道「你去吧,反正我都在家等你,不差這兩日,這事等你回來再說也不遲。」
「不必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重耳伸手把艾蕭從馬車上抱了下來「尋常視察而已,沒什麼好看,還不如我家夫人好看呢。」
艾蕭當眾被重耳調戲,嬌羞地嗔了重耳一眼,掙扎著從他懷裡下來,有點不敢看先軫等人的目光。
「既然只是視察而已,那我也去吧。」
重耳挑眉「怎麼?不想留在家裡陪你夫君?」
艾蕭見重耳神色不對,連忙解釋道「當然是要我們一起去的。主要是,我還想去看下我的母親。你知道的,我回來這麼久還沒去見過她呢,正好她就隱居在東營附近。」
「這次你不帶我去,下次我還是要自己去呢。倒不如我們倆人一起去,都省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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