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二回
小鸞聽了,連忙強忍著止住了啼哭,嚇得依舊啜泣了好幾聲,方才稍稍平復了,孟玉樓這廂連忙找了房內素凈的衣裳換上,又除去簪鬟頭面,洗了一個清水臉兒,鬢邊簪上一朵白花。取了一套素服給小鸞穿了,也給她簪上一朵白花。
方才說道:「我見那些人虎視眈眈的,只怕不規矩,這幾日你一定要跟在我身邊,千萬別亂跑,那個帶頭的會說漢話,許是念過書,知道聖人教化,如今雖然打進來,未必肯自折身份做出下流沒臉的事情來,外頭那些土兵尚屬蠻夷,不通王化,你可千萬別招惹了他們。」
小鸞聽了連忙點頭說道:「奴婢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伺候奶奶。」孟玉樓點了點頭,叫丫頭把小廚房的灶捅開了,整治些酒菜給那長官送去,一面自己偷偷的往後面玩兒花樓的院牆之處走了幾步,見後頭果然沒有土兵,想是那長官出言約束,不許這些人進到后宅來。
玉樓來到此處心中一動,就想看看外頭街面兒上到底怎麼樣了,腳踩著一塊太湖石,伸出一雙藕臂扒住了院牆,只探頭往外一瞧,只唬了一個魂飛天外魄散九霄,但見院牆外頭街面兒之上,竟是橫七豎八羅列著無數百姓屍身,端的是血流漂杵白骨如山,處處殘肢斷臂,真如活煉獄一般。
玉樓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勉強穩住了身子下了牆頭,直嬌喘了半日方才緩過神兒來,心中方知為什麼那長官放心自己兩個進了后宅,果然外頭已經殺得雞犬不留了,自己兩個婦道就是跑了只怕也活不過幾日……
孟玉樓穩了穩心神,方才又回到三房之中,見小鸞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連忙叫她拿食盒裝了,兩個往前頭書房裡頭送飯。那長官吃了,果然讚不絕口笑道:「旁的不說,單是飲食,果然還是你們這裡精美一些。」
說著,從腰間包裹之中順手掏出些肉乾兒來向桌上一擲笑道:「你也嘗嘗我們的東西。」玉樓見了,不敢推脫,只得勉強拿了起來,只覺那肉乾兒沉甸甸硬邦邦的,不由得蹙了蹙眉。
那長官見狀大笑道:「你們婦道人家只怕咬不動這樣的東西,我們騎兵打仗,都是睡在馬上,一兩月也吃不上一口熱乎的,緊要之時嚼兩口這個,喝些酸乳,就是一頓飯了。」
玉樓聽了,心中倒是感嘆,與此人相比,自己這一世倒算得上是錦衣玉食了……那長官說話之間吃了一個溝滿壕平,看似十分中意這樣的飯食,笑道:「日後你們主僕兩個就負責照顧我的飲食吧,我自然約束手下兵士,不叫他們往後宅前來滋擾就是。」
玉樓聽見這話,心中稍覺心安,連忙拉著小鸞兩個盈盈下拜,多謝那長官回護之恩。
一連幾日倒也相安無事。這一日孟玉樓與小鸞正在房裡安睡,忽然覺得有人伸手掩在自己唇邊,她有孕之人原本淺眠,早已醒了,待要掙扎之際,只覺四肢都給人制住了,嗚咽兩聲不能脫身,那人早將她攔腰抱起,出了三房就往前頭書房裡去。
到了小書房之內,那人將她放下,玉樓抬眼一瞧,原是自己每日服侍的那位長官,見他面色潮紅,似是吃醉了的模樣,心中就猜著了幾分,臉上一紅說道:「官爺既然飲宴已畢,讓奴家往後頭去燒解酒湯來……」
說著抬腳要走,早給那長官一把扯住了笑道:「你忙什麼?我知道這幾日你防備著我,只是如今雖然正在議和,條件一時不曾談攏,說到底也是我為刀俎你為魚肉的事情,早晚有一日你要隨我返回塞外,拖延這幾日有什麼益處?
我也不用瞞著你,娘子生得貌若天仙,我自然不拿你當做一般奴婢看待,你隨我出塞為妾,與你在中原地位一般,只怕還要高出許多,我雖是行伍出身,自幼也曾學習四書五經,頗知王化,不願意對你動粗,娘子如今孀居,何不事從權宜委身於我,亂軍之中得一靠山,也是好事。」
一席話說得孟玉樓又羞又怒,柳眉倒豎鳳眼圓翻,對那番將說道:「長官既讀孔孟之書,必達周公之禮,如今奴家雖然孀居,尚在熱孝之中,再說男女親事如何由著自己商議,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番並無三媒六證,形同野合一般,奴家縱然身死魂消,究竟不能從命。」
那人聽見玉樓引經據典拐著彎兒的罵人,倒是不怒反笑,點頭說道:「旁的不說,宋國的女人有味道,也就在貞潔二字上面,不像我們天當被地當床,雖然快活,到底沒有你們來的含蓄。」說著,竟上前來摟了婦人粉頸,就要親嘴兒。
玉樓見他凶性已露,知道講不出道理來,只得拚死抵抗,搖動螓首躲避,不叫他一親芳澤,一面伸手推拒,一個不留神,手上的戒指兒竟將那人面上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那長官哎喲了一聲,面上就帶出些不耐煩來,一把扯住了玉樓的皓腕,正欲發作,但見她手上一枚戒指燈火底下熠熠生輝,款式十分眼熟,倒是停下了獸行,捧了玉樓雕花玉腕,將那戒指對著燈火一瞧,面上十分驚疑,又深看了孟玉樓兩眼,疑惑說道:「四王妃?」
玉樓聞言不解其意,竟與那長官面面相覷起來,那人見玉樓不解,又問了一句道:「你是烏珠的女人?」玉樓聽了還是不明白,疑惑道:「誰是烏珠……」
那人「哦」了一聲,神色似乎釋然了起來,搖頭笑道:「好小子,真他媽是個好小子,這是只有他偏我的份兒,我倒動不得他的東西了……」說著連忙放開了孟玉樓,神色倒變得溫和謙恭起來,笑道:「大娘子,我一時吃醉了酒,衝撞了你,如今已經沒事,你且回去睡睡,天色還早呢。」說著,竟點了點頭,兀自回了書房內間,不理會孟玉樓了。
玉樓見狀雖然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得了活命,也是三步並作兩步走,兩步當做一步行。正往回走時,冷不防與人撞了一個滿懷,兩個都是嬌呼一聲,玉樓聽見是女子的聲音,方才放心,連忙爬將起來,上來攙扶那人,原來是小鸞來尋她。
見了她一把挽住了說道:「奶奶,這麼晚了你往哪兒去?奴婢醒了瞧不見你,可是唬死我了。」玉樓連忙對她擺了擺手,兩個挽著回了三房之中。
到了房裡將房門掩住了,主僕進了內間,玉樓方才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姐姐兒,你給奴家倒碗茶來吃,容我想一想今兒的事情。」
小鸞連忙答應著,在湯婆子上頭取了溫著的茶水來倒了一盅子給玉樓吃了,孟玉樓一揚粉頸吃了幾口茶,方才稍微回過神兒來,細想那男子言下之意,好像對自己手上這一枚戒指兒很是熟悉似的,這戒指原是當日分別在即時,紅葯轉送給自己的,莫不是楊戩當日身為節度使之時,從哪個金國大將身上繳獲的東西,倒與如今這個長官相熟的,這人瞧見了此物,還以為自己與那金國人有些手尾,常言說朋友妻不可欺,他因為此事有些忌憚也是有的……
只是方才的事情疑點甚多,自己想要弄個究竟,又怕言多必失,倒不如就順著那官爺的意思,他既然收斂形跡,自己也相安無事罷了,書上都說自古胡人無百年國運,若是王師前來,他們退出關外也是遲早的事情……
玉樓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心中也沒個算計,只得胡亂睡了。一連數日,倒與那長官相安無事,玉樓主僕兩個困坐愁城,絲毫不知外頭的行情,也不知道宋金交鋒對錯如何,只是從那長官之處隱約聽說如今正要議和。
這一日主僕兩個正在房裡坐著,忽見那長官帶了兩個土兵進來,小鸞嚇得縮在玉樓身後,孟玉樓如今與他朝夕相對,知道此人見了自己的戒指之後一直老成持重,倒不怎麼害怕,慢條斯理站起來福了一福說道:「不知長官駕到有何見教呢?」
那軍爺點頭說道:「大娘子,我這一支軍隊奉命拔營了,你與這姐姐收拾收拾,一會兒我去街面兒上徵用一輛香車載了你們一起走。」
玉樓聽見這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師打了過來,又或是他們要往別處去征討,就試探著說道:「多謝將軍美意,只是此處乃是奴家祖宅,況且如今一家子死走逃亡,就剩下奴家一個,好歹也要守住了夫主的排位,不能貿然遷徙……」
那長官聽了蹙眉道:「論理娘子要怎樣,我是管不著的,只是如今兩國交戰,外頭白骨遍野千里無人,放你們主僕兩個柔弱女子在外頭,我著實不能放心,不如你們依附我軍而行,到了繁華之處你挑個地方落腳,底下的事情就不是我的事了,自然有人前去迎迓。」
作者有話要說:呼喚楊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