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四回

第百二十四回

夫妻兩個座中閑談,卻不想給那春梅姐在外間聽見了,心中暗道這守備老爺官職不小,比原先西門慶那個武官還要威風些,況且家中遭了金人擄掠,竟統共不剩下一個婦道,自己若是竟留在他家侍奉,雖然如今名份未必多高,倘若施以閨閣手段籠絡住了主子,早晚正房奶奶也是自己囊中之物。

心中想的妥當了,不一時楊戩回在外頭書房之中,房內只有玉樓和小鸞主僕兩個收拾行李包袱,春梅瞅准了機會,進得房中對主母說了自家打算。

孟玉樓聽見春梅願意留在周守備家中做丫頭,心中倒也無可無不可的,如今小鸞跟在自己身邊多年,早就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丫頭了,身邊又不缺人手,況且這春梅姐從前是先夫西門慶收用過的,如今雖然說是做粗使丫頭,自己又不好意思當真使喚她,更有一節,那楊戩是個好多心的,見自己留著從前西門宅內的丫頭,他嘴上不說什麼,只怕要寒了他的心……如今既然春梅姐自己想出了這個出路來,倒也便宜,想來那周守備也有好些日子身邊沒有女子服侍了,如今得了這麼一個美貌丫鬟,自然也會愛如珍寶,只怕過些日子扶了正也未可知。

想到此處,正要出言答應,誰知那小鸞倒比自己快了一步說道:「春梅大姐姐想的這個法子倒好,日子長了,不怕那周守備不疼你,許是扶正了做正房大奶奶也未可知呢。」

玉樓見小鸞聽說春梅要走,就這般喜形於色的,也只得苦笑了一聲,一面對春梅說道:「姐兒的這個主意也算是個巧宗兒,只有一節要對你說的,如今這裡算是北地了,那周守備投奔了張邦昌,做了金人傀儡,不是宋國官員,名聲上多少都有些妨礙,不知姑娘心裡是不是過不去呢……」

春梅聽了釋然笑道:「奶奶說哪裡話,奴婢也不是什麼千金萬金小姐,哪裡就那麼尊貴體面了,當日我爹是個念書人,還牽著奴婢的手望人口市上賣我,那會子早就沒臉了,如今倒在乎這個,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只有他給我一口安樂茶飯吃,奴婢再沒有旁的所求了,只是……」

說到此處滿面緋紅,似有心虛之意,孟玉樓心思剔透,早就猜出她是怕自己淪陷金營的事情敗露了,那周守備嫌棄不肯要。連忙柔聲安撫道:「既然姐兒打定了主意,明兒我叫我們老爺親自對那周守備說了,不怕他不依,就說你與小鸞一樣,都是自小兒跟在我身邊的丫頭,如今你大了,又沒收房,就尋思著打發出去嫁人,奴家覺得這周守備家中合適,問他樂意不樂意,若是這麼對他說,就是千妥萬妥的了。」

春梅姐聽見孟玉樓不念舊惡,這般熱絡為自己張羅婚事,心中很是感激,當下起身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謝過了。玉樓連忙叫小鸞扶她起來,一面盤算著如何對丈夫說起此事。一宿無話。

到了第二日,孟玉樓往前頭書房之中尋覓丈夫,對他說了那龐春梅的打算。楊戩果然覺得合適,點頭說道:「倒也不是咱們容不下她,只是聽你話中之意,這位小大姐原來有些體面的,如今正不知如何安置她,我那門生此番家中遭了劫難,又不剩下一個女子照顧,這一回承他的情前來迎迓咱們,如今留下一個丫頭給他,也算是投桃報李了。」

玉樓點頭說道:「既然恁的,你看準一個機會對那周守備說了吧,只有一件,可別說出當日春梅姐淪陷金營的事情來。」楊戩聽了笑道:「看你,把我當做小孩子不成么?好端端的誰會說那個,既然恁的,我找機會對他說了就是。」

果然到了晚間家宴時候,楊戩趁機對周守備略略提起此事,那周守備如何不肯,早已喜得屁滾尿流,叩謝業師成全之恩。

一連在周守備家中住了幾日,玉樓的身子調理得好些了,又記掛著紅葯的喪事,就催促丈夫啟程,楊戩此番見妻子出落的越發珠圓玉潤,心中十分蜜意,又憐惜她有了身子的人,意思是多住幾日調養好了再走。

孟玉樓因說道:「紅葯那丫頭是自幼服侍你的人,如今屍骨未寒,論理咱們也該盡些主僕情份,再說我與她相處久了,雖然名為主僕,實則如同姐妹一般,這幾日纏綿夢境,不知怎的常常見到,想來她也是有些怨氣的,如今奴家有了身孕,做了這一場好事,也是為咱們孩兒行善積德,就別在此處耽擱了,倒耽誤了守備大人和春梅姐的好事。」

楊戩聞言深覺有理,只得答應著,夫妻兩個只帶了小鸞和隨身的親兵護衛啟程,留下春梅送與那周守備做了通房大丫頭,周守備千恩萬謝,送了許多珠寶銀兩作為答謝,楊戩如何肯放在眼裡,一概不收,夫妻兩個告辭而去。

那春梅姐果然命運兩濟,到了周守備身邊不出一年,就生了一個白胖小子來,周守備老來得子,寵愛非常,龐春梅母以子貴,竟扶正做了正房大奶奶。只是天道循環,到後來康王趙構率兵返回都城,那張邦昌獻城投降,還政於趙家,誰知趙構恩將仇報,竟將那張邦昌擬了一個誅滅九族之罪,凡事做過這一任偽官的官員,全都不能倖免,到後來周守備難免綁縛刑場完納劫數,一個粉妝玉琢的哥兒也給摔死在亂軍之中,只有春梅姐因為生得模樣兒周正免於一死,充入官妓之中,這是后話。

卻說楊戩與玉樓夫妻兩個晝夜兼程,不一時來在那完顏宗望軍營之外,早有土兵進去通傳,那二太子竟是衣冠而出,隆重相迎,倒叫孟玉樓有些奇怪,一面暗暗提醒丈夫小心埋伏,那楊戩聽了找機會附在她耳邊笑道:「你放心,宗望不是那樣的小人,況且他知道我此來定然有好事與他共享,不會貿然出手的。」

玉樓聞言方才放心,心中越發猜不透那完顏宗望為何這般前倨後恭起來。大營之中分賓主落座,獻茶已畢,宗望笑道:「你這東西向來伶俐,只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莫不是自己捉不住那康王趙構,如今又來尋我聯手,分一杯羹么?」

楊戩聞言搖頭一笑道:「如今兄弟剛剛得了妻房,雖然有心為朝廷辦事,怎奈身世浮沉書劍飄零,在外多年,倒也不怎麼打算回歸玉牒之內,只是亂軍之中偶然得了一個消息,對我來說全然無用,只怕對二哥來說,倒是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了。」

那完顏宗望聽了果然有些動心,只是不肯輕信這位流落在外的兄弟如何這般好心前來獻計,因笑道:「倒也不是我不肯信你,實在是你鬼點子太多,不然兩國之力如何都籠絡不住你,既然你賣個人情給我,必然是有所求的了,就不知道我這二哥可否有這樣的本事滿足你的心愿。」

楊戩聽了這話神色有些暗淡,繼而爽朗一笑道:「問二哥要一個人,就是當日前來大營之中營救內子的那個丫頭。」

那完顏宗望聽了倒是一愣,蹙起眉頭想了一回,方才點頭笑道:「哦,是了,原是那個丫頭,也是個倔強孩子,既然恁的,就讓弟婦進去瞧瞧也使得,只是那丫頭去留,原不是為兄說得準的。」

孟玉樓夫妻兩個聽了這話,倒是面面相覷,玉樓因急切問道:「怎麼,紅葯難道竟沒有出事?」完顏宗望卻不答言,只笑道:「弟婦去後堂瞧瞧便知端的。」玉樓聞言心切,也不等楊戩,跟著丫頭指引著就進了內堂之中,楊戩知道如今完顏宗望有求自己,自然也不會對玉樓不利,只得與二哥坐著,在外間等候。

卻說玉樓進了內堂之中,見那丫頭引著往一間小巧別緻的屋子而來,進了房中,丫頭請了安道:「娘娘,外頭有位故人來拜。」但聽得內間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奴家在此處並無熟人,莫不是王爺認錯了,如今天下還不太平,別是碰瓷兒的吧?紅葯,你去外頭瞧瞧,問她是誰?」

孟玉樓聽了這聲音,倒是十分耳熟的,好似故人,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又聽見她竟呼喚紅葯的名字,心中十分激動,但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大丫頭,滿頭珠翠遍身羅綺的出來,抬眼一瞧,見是孟玉樓,不由得叫了一聲皇天菩薩,上來一把拉住了說道:「奶奶,怎麼你又回到此處了,莫不是紅葯又做夢了不成?」

孟玉樓瞧見真是紅葯,眼圈兒一紅就滾下淚來,挽住了她哽咽著說道:「真是你這蹄子不成?當日奴家親眼瞧見你……怎麼如今……」紅葯聽見孟玉樓一連問了好些問題,自己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正要答言時,但聽得內間那女子的聲音說道:「外面怎麼了?你這蹄子到底問清楚沒有,還不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好人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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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人醉杏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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