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了結恩怨（二）

龍宮城是奈奈生見過最美麗的宮殿群之一。

坐在龜姬和鳴神姬身後,奈奈生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龍王頻頻掃過來,含著驚訝和懷疑，激動和熱切，意味複雜的視線,都沒能打動奈奈生的心。該做的事她都做了,若是龍王依然不肯放過巴衛,就只能大打出手了。

這時,尚且未證實龜姬對龍王的影響力,奈奈生姑娘其實懷著這般堅定不移的想法。和龜姬友好嗟商,實屬無可奈何，誰叫奈奈生對海中戰鬥毫無信心呢？若有那份實力,她倒是很樂意上龍宮城搶人。因此,默默等待的奈奈生，心情算不上很爽快，唯一能給她安慰的就是，據說巴衛平安無事，只是被囚禁起來。

「夫人的意思是——」

龍王遲疑地望著自己的夫人。

「夫君，您當然應該立即回房服藥了。當然，下令釋放巴衛的事情，不需要我多話吧？」

聽似輕柔的語氣，龜姬卻隱隱透露出威脅的意思。

龍王打了個冷戰，立即果斷道：

「夫人的話是不會有錯的，我立即下令釋放巴衛，噢噢，還有服藥！」

龜姬露出滿意的笑容，她轉向奈奈生，微笑著：

「那麼，奈奈生大人，您打算什麼時候領走您的神使呢？」

奈奈生回過神來，她連忙道：

「……越快越好，如果夫人和龍王大人不介意，我希望我能立即見到巴衛。」

龜姬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她輕輕哦了一聲，微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那麼，夫君大人？」

龍王不假思索地說：「讓海牛帶她過去吧。」

龜姬看向奈奈生，奈奈生識趣地起身，門外走來一隻相貌奇異的妖怪，看來就是所謂的海牛了。這隻海牛妖怪不知何故，見到奈奈生就開始發抖，連頭都不敢抬，哆哆嗦搜站立不穩。海牛沒出息的樣子讓龜姬十分不快，她眯起眼睛，涼涼道：「夫君？」

龍王狠狠瞪了海牛一眼，說：「巴衛就在旁邊的房間里，海牛，還不快點領奈奈生大人過去接人？」海牛抖個不停，結結巴巴地說：「請……請奈奈生大人……跟我來……」

奈奈生勉強頂著一張笑臉跟上，心中無奈至極：拜託，她又不是吃人的妖怪，至於怕成這個樣子嗎？奈奈生懊惱地想，在心裡一百遍吐槽這隻膽小如鼠的笨蛋海牛妖怪。但她又不能生氣，不然，不是坐實了謠言嗎？她桃園奈奈生又溫柔又可愛，哪裡可怕了！

鳴神姬沒有跟奈奈生一起去接巴衛。奈奈生估計鳴神姬還沒有適應從敵人到朋友的轉變吧，畢竟，他們會變成現在的情況，跟鳴神姬對巴衛的執著不無關係。奈奈生姑娘才沒有大方到主動給神使的追求者創造機會呢！她認真地提醒自己，一定要記得，不能放鳴神姬和巴衛單獨相處，不然，自家聰明能幹的神使讓鳴神姬拐走了該怎麼辦呢？

對了，還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務——

「叮叮噹，你一定要記得拍照錄像啊！」

奈奈生姑娘嬌羞地捧臉。自家神使最萌最可愛的一幕，萬萬不能錯過喲！

【……放心吧。這麼具有紀念價值的照片，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系統毫無動搖地接受了奈奈生姑娘的惡趣味，並再三保證道，【畢竟是巴衛嘛，以後想要找機會把他變小一定很不容易。】

「說得對！叮叮噹你真是我的天使！」奈奈生興高采烈地說。

【……嗯。】系統毫無異議地接受了奈奈生姑娘的讚美，【我只做你一個人的天使，奈奈生。】

「超愛你！」如果系統此時站在奈奈生姑娘面前，她早就撲上去啃臉蛋了。

【……奈奈生，你對我說這話一點都不心虛嗎？】

系統顯然不信，不過它並不真的在意奈奈生說的話是真是假。它冷靜地想著：

無論您是真情假意都沒有關係，我的主人。

——因為您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義。

奈奈生被叮叮噹的話梗得無言以對。她倒不是真的心虛，而是連她都很驚訝，自己居然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超愛你」這句話。氣氛太不對了！奈奈生鬱悶地想。在她的想象中，表白自然應該在一片柔和的月光下，庭院中，旁邊最好還要有幾株桃花。當她嬌羞地抬起頭，桃花瓣灑在她的肩膀，衣襟，頭髮，裙擺，而少女暈紅的面容比三月桃花更加明媚和嬌艷——

「到了，奈奈生大人！」

「哦？哦哦！！」

龍宮城，西宮內，奈奈生看著眼前巨大的貝殼，臉色鐵青。早知道巴衛被關在貝殼裡，她一定會把到門口就火速逃跑的海牛狠揍一頓出氣，才不會那麼好聲好氣地跟龍王言和呢！

嗚嗚嗚，我的巴衛一定吃了很大的苦頭！

奈奈生心疼地扒著貝殼縫，聲音哀哀切切：「巴衛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巴衛，我好擔心你啊——」才像模像樣地叫了幾聲，奈奈生突然感到不妙，曾經折騰過她的那種心臟絞痛外加滿心悲痛再次從身體內部爬出來亮相，大滴大滴的淚珠從明珠般的眸子里掉了下來，少女柔軟的哭音也變得充滿感染力，「巴衛~~嗚嗚嗚~~我好擔心你呀~~你快點讓我看看你嗚嗚嗚~~」

【桃園奈奈生！剛剛說過愛我就為了另一個男人哭得肝腸寸斷，我果然一點都不應該相信你的花言巧語！】系統疑似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在系統的身上，可是難得一見的情感外露了。

體會到久違失控感的奈奈生姑娘卻顧不上安慰心靈受傷的叮叮噹，她痛恨又悲憤地想：另一個世界的奈奈生，你真的夠了！憑什麼需要解決問題的時候你不出來，一發現巴衛受傷你就哭哭啼啼出來找存在感呀！姑娘我真是受夠你了！嗚嗚嗚——我也委屈得好想哭啊——

「奈奈生……？」

隔著貝殼，半昏半醒的狐妖隱約聽見少女柔軟的哭腔。

這次她又要說什麼？他已經不想再相信她了。

以前他相信過御影，御影卻辜負了他的信任。後來他相信了這個人類，她卻趁他不備攻擊了他，讓他變成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還不夠嗎？她還想親眼看看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禁不住滿心悲涼，心臟卻泛起熟悉的抽痛，巴衛諷刺地發現，自己的情緒，依然被少女輕易牽動著。

神使和主人，不就是這樣的關係嗎？

彷彿宿命般，無可奈何的忠誠心。

「……別哭了——」

隔得非常遙遠，模糊的聲音，幾乎像是出於另一個人的口中。

不想聽見她哭泣，更不想讓她因為自己而哭泣。

只有這一點，他始終無法否認。

「……我沒事，所以，別哭了。」

別哭了，奈奈生。

「巴，巴衛——！」

「嗚嗚嗚你沒事吧巴衛！我好擔心好擔心你！」

「現在已經沒事了，巴衛，你快點出來讓我看看你呀！」

「巴衛……？」

哭得慘兮兮的少女，努力扒開貝殼，第一眼見到的就是貝殼中蜷縮成一團的幼小狐妖。稚嫩面容布滿病態的暈紅，汗水淋漓的額頭似乎也說明了他身體的不適。奈奈生注意到狐妖不自覺的顫抖，像是感到寒冷得難以忍受，連小巧的爪子都握成了一團。毛絨絨的耳朵不像平時一樣，生氣勃勃地豎立，而是軟綿綿地趴了下來。

劇烈顫抖的睫毛，掩不住狐妖淡紫色眼眸中迷離的水汽。連平時稍顯凌厲的美貌，在病弱之時，都顯得如此柔和，有種楚楚動人的美感。他勉強睜開眼睛瞄了她一眼，喃喃道：「別哭了……」用一個用爛了的比喻來說，就是「少女含淚的面容，映在他的眼睛里，也刻在他的心上」。

「巴衛——！」

「嗚——巴衛你怎麼樣——」

少女的手笨拙地在狐妖的臉上身上摸索，看來非常驚慌，發現他額頭不正常的滾燙，更加焦急起來。淚珠在她的眼眶裡打轉，連關心的話都變得語無倫次，嗚咽聲斷斷續續，想要停止卻沒能成功，最後，她只能委屈地用牙齒咬住衣袖，淚汪汪地望著他——

她看起來還沒有哭夠。

神使苦惱地下結論。

該怎麼阻止她呢？連僅剩的痛恨和怒氣，都被更多的心疼憐惜蓋了過去。神使懊惱著這樣不爭氣的自己，卻又無可奈何，努力安慰道：「我真的沒事……奈奈生，你別哭了。」

「嗚嗚嗚巴衛！」

「唉，你先扶我起來。」

「嗚嗚嗚好的巴衛！」

「你帶了萬寶槌嗎？」

「嗚嗚嗚我帶了！」

「用萬寶槌給我解除法術吧。」

「嗚嗚嗚好的巴衛！」

「巴衛你痛不痛，痛不痛，痛不痛啊？」

「嗚嗚嗚巴衛我對不起你——」

「……嗤~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