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因

第3章 前因

平心而論,昭靈皇帝如果不是遇上了強勢彪悍的外戚陳家,沒準也就真能度過這次逼宮危機,順順利利把新太子拉扯大,完成政權的常規交替了。

本公主敢這麼說,自然是在不斷和昭靈皇帝過招的過程中總結出來的。昭靈皇帝雖然年老昏聵,迷信仙道,但眼光之准,招數之精妙仍時常讓我佩服不已。

譬如說此時此刻,本公主明明都被駙馬捉姦在床了,他仍然能厚著臉皮擺出勸和不勸離的姿態,逼迫本公主回心轉意。

然而,感情的事情,豈是能勉強得來的?本公主明明用盡各種方法表示,我和崔伯言緣分已盡,對楚少銘才是不顧一切、粉身碎骨的真愛。

昭靈皇帝的用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他這次派來做說客的人是我名義上的管教嬤嬤,自金雀宮冷宮之時就陪伴我的紀嬤嬤。

金雀宮作為我的生身母親、廢后楊皇后的居處,曾經有過輝煌的歷史。曾經有一度,整個禁宮都在傳說,這座金雀宮就是皇上和楊皇后不朽愛情的見證。

是。當年目睹了帝后恩愛的人都會認為他們有愛情。

若不是愛情,一向以開枝散葉為重的皇家怎麼能容忍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在皇后位子上飛揚跋扈了十年之久?若不是愛情,一向信奉天師道、喜歡順天而行的皇帝怎麼會罔顧預言,讓那個被稱為「社稷之福」的陳姓女人受了那麼久的折磨,差點奄奄一息?

可惜,當時間到了我生母楊氏當皇后的第五個年頭,事態開始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

那一年,位高權重、門生故交遍天下的楊丞相,也就是楊皇后的父親猝然而亡,國舅爺因為欺男霸女、強佔農田被獲罪削官,樹倒猢猻散,整個弘農楊氏再也不復先前的風光,瞬間變身成為一隻人云亦云、才可雖死不僵的百足之蟲;

那一年,那個被稱為「社稷之福」的陳姓女人終於受不了楊皇后的折磨,哭泣請出,卻在紫泉宮的階前承恩,意外有了身孕;

那一年,昭靈皇帝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他終於洗清了生不出孩子的嫌疑,有了坐穩江山的資本;

那一年,陳姓女人的弟弟開始在軍隊中大放異彩,幾年後憑軍功成為大將軍……

其後我生母楊皇后越來越喪心病狂,干出了許多令人扼腕的糊塗事;而陳姓女人的肚子卻越發爭氣,皇子公主絡繹不絕;當時間到了楊皇后當皇后的第十個年頭時,陳大將軍已經成為武將中說一不二的人物,陳姓女人所生的皇子公主也佔據了昭靈皇帝子女的半數份額。

因此楊皇后的被廢黜,陳皇后的被冊立,簡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廢后楊皇后之女蕭夕月的出生是一個意外。

據一群野史愛好者言之鑿鑿地考據:蕭夕月可能來自楊皇后的最後一次承恩。作為蘭陵蕭氏和弘農楊氏中最美貌者的結晶,她的容貌繼承了雙方的優點,卻無助於挽救楊皇后被廢和難產而死的悲慘命運,也無助於挽救她作為亡國公主被陳文昊霸佔的結局。

蕭夕月是作為陳文昊後宮妃子的形象,出現在正史和野史中的。她沒有位分,沒有子嗣,是陳文昊奼紫嫣紅、爭奇鬥豔的後宮群芳中,一個真正的小透明。

她生年不可考,卒年不可考,是否有寵也不可考。關於她的生平,史官只記錄了一句,昭靈帝女蕭氏,楊后所出,大周文宗后妃。而其餘的恩怨情仇,愛恨糾葛,就散落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了。

我降臨在蕭夕月的身體上,則更是一個意外。

我本是幾千年後的一縷孤魂,因為濃郁的幽怨憤恨之氣,在混沌中苦苦掙扎,不得解脫。當我聽到一個女人正在以溫柔的聲音呼喚她的孩子的時候,我再也難以抗拒這種母愛的誘惑,做出了一個李代桃僵的決定。

當我呱呱墜地,睜開眼睛,我看到全天下最美麗的女人用最溫柔的眼波注視著我,充滿了愛意。我瞬間就淪陷了。

我原說過,尊重與信賴,是我最缺少和最渴望的東西。從那一刻起,我就發誓,這一輩子就為這個女人而活,為了實現她的所有願望,赴湯蹈火。

而這個女人,就是楊皇后,昭靈皇帝廢黜了的結髮妻子楊皇后。

我呱呱墜地、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蒼白虛弱的女人只說了一句話:「孩子,我的孩子,替我好好懲罰那個賤女人!」

而精通大熙朝正史和野史的我深深明白,要想為她復仇,要懲罰的人又豈止一個。這需要以本公主的身家性命、名節人格為代價,以江山為局,和無數在未來的史書中璀璨奪目的風雲人物們過招,下好大的一盤棋。

美貌是廢后之女和亡國公主蕭夕月唯一的利器,所幸本宮擁有的不只是美貌而已。

「公主,紀嬤嬤來了。」淺薇低聲向我說道。

我忙吩咐取過水銀鏡,細細觀察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我的面容仍然是美麗的,眼神卻有些焦灼和幽怨,很好地反映了一個女子處於熱戀期卻和情郎分居兩地的無奈和鬱郁相思,以及被自家父親召來、卻不得見父親面的時候,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

按照大熙朝的規矩,教養嬤嬤在公主面前,總歸是有幾分體面的。

因此本宮倒也未失禮數,同她殷殷勤勤地敘過寒溫,又耐心候著她喝了兩盞香茶,這老東西才裝模作樣地感嘆一句:「一轉眼的光景,公主卻已和駙馬結縭七年了。奴婢每日里睜開眼睛,還總覺得為您十里紅妝送嫁,不過就是前幾天的事情。」

本公主笑而不語。

紀嬤嬤這老貨向來和本公主不對付。

當年崔伯言尚主之時,何等的轟轟烈烈,連崔家都捏著鼻子應承了,這老貨卻在昭靈皇帝面前大放厥詞,口口聲聲說本公主行為輕佻、閨德敗壞,除了一張臉尚強差人意,其實配不上駙馬。

老貨粗通文墨,在本公主寢宮飛星殿煞有介事地預言:「始亂之,終棄之。」大意是說崔伯言會厭倦本宮,另覓佳偶。

是以本公主憋著一口氣,和崔伯言成親后收斂了不少以往的怪癖,和他花前月下,你儂我儂,將日子過得蜜裡調油。那些日子裡,崔伯言快樂得都不辨南北了,骨頭像是只有四兩重,整日里拉著本宮的手說害怕是在做夢,害怕夢一醒本宮就不見了。到了後來本公主戀上楚少銘,鬧得滿城風雨,他也只好每日躲在平康巷裡喝花酒,卻從不過夜,宵禁之前乖乖回到公主府的書房,大抵心裡還存了一點本公主會回心轉意的念頭。

如此說來,究竟是誰棄了誰,事情都明明白白地擺著,再清楚不過了。紀嬤嬤,您這老臉被打的啪啪啪響,可過癮不?

紀嬤嬤見本公主笑而不答,只好繼續自說自話:「當年公主不顧老奴反對,執意要嫁崔氏。聖上疼愛公主,幾度出面疏通,老奴這壁廂也是殫精竭慮,日夜禱告,只恐公主被拒,皇家體面有損。幸得天眷皇家,駙馬成功尚主。只是這才幾年光景,事情怎就鬧到了如此地步?」

本公主見她如此做作,心中存了逗她一逗的念頭,暗地裡用生薑水浸過的絲帕拭了拭眼睛,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掉了下來。我一邊流淚一邊說道:「嬤嬤這次一定要為我出頭!崔伯言他……他……」

紀嬤嬤男人死的早,孤兒寡母的好容易把兒子拉扯大,轉眼兒子就和媳婦兒親熱去了。因此她視天下的年輕媳婦兒為敵人,見我哭得哀切,臉上便露出了稱願的表情,心裡明明滿足得不得了,口中卻說道:「公主這是怎麼了?說出來,嬤嬤一定為你做主!」

我只嚶嚶哭著不說話,紀嬤嬤就更加得意了,一邊裝腔作勢地安撫我,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女人家婚前失了腳,在丈夫面前難免氣弱三分。何況公主肚子又不爭氣。駙馬爺這算是好的了。若是換了旁人,外面偷偷養幾個,一轉眼拖家帶口地送到你面前,你能怎麼辦?縱使寵妾滅妻,縱容那些腥的臭的騎到你脖子上,你又能怎麼辦?公主啊,不是我說你,我們女人命苦啊!你又不爭氣。若是先前依了老奴,便是出家當道姑,也好過夜夜守活寡呀。依我說,公主只好忍著,縱使崔伯言打你,只要咬牙受著,外頭風光就是了,何必鬧得如此不體面?」

「嬤嬤,你說哪裡話來。」我拭乾了淚,嗔聲說道。

我覺得崔伯言已經被我欺負得夠可以了,斷然不能再讓他背上寵妾滅妻和家庭暴力的罪名,於是我慌忙為崔伯言澄清道:「駙馬他……他平日里待我還好,只是,他不許我和冠軍侯好,真真叫人無法忍受。這次不過不小心被他撞見,他就拿劍指著我們……嬤嬤,我嚇壞了……」

「啥?」紀嬤嬤的聲線陡然拔高了兩個八度,她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身手別提有多矯健了。駙馬是清河崔氏長房的嫡長子,父母早亡,紀嬤嬤卻很有代入感的扮演了他父母的形象。

她用手指顫巍巍指著我,一雙怨毒的眼睛恨不得把我的臉剜出個洞來:「你身為崔家婦,不思相夫教子,主持中饋,卻膽敢和別的男人相好!還敢和冠軍侯做下這等醜事!還被人撞見!丟死人了!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就敢……」她罵得太過用力,手舞足蹈,突然身子一歪,就此背過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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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復仇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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