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隱括淺談

詩詞隱括淺談

楚人悲屈原,千載情難歇。競舟變遺風,投飯解饑渴。

思向江波注,哀使楚山裂。南州滄江畔,高塔吊名節。

上面這首五律詩,是我對東坡詩《屈原塔》的檃栝。

何謂檃栝?《古今漢語實用詞典》中對「檃栝」的註解有兩條:1.矯正竹、木彎曲的工具。2.就原有文字的內容剪裁改寫(見《古今漢語實用詞典》第820頁「檃」字下「檃栝」條註釋)。《漢語大詞典》註釋意與《古今漢語實用詞典》同。檃栝實際上就是對原有的作品進行再創作,類似於當今中學語文課上的縮寫(所不同者,語文課的縮寫基本依照原文的體裁進行)。而對於檃栝,體裁間可以自由轉換,譬如原作是一篇文章,檃栝者完全可以易為詩或詞,原為詩者可寫成文;而且內容上或可忠實於原創,或可進行一定幅度的改動。

古代詩家喜歡對別人的作品進行檃栝,有的僅是為了使原體裁向另一體裁發生改變;更多的則是另有其願望或寄託。譬如曹冠的詞《哨遍.壬戌孟秋》就是對蘇軾散文《前赤壁賦》的檃栝;李冠的詞《六州歌頭.項羽廟》則是對司馬遷《史記.項羽本紀》的檃栝。在此,我將蘇軾的詞《哨遍.歸去來兮》做一具體的分析:

歸去來兮,誰不遣君歸。覺從前皆非今是。露未晞。征夫指予歸路,門前笑語喧童稚。嗟舊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閉柴扉。策杖看孤雲暮鴻飛。雲出無心,鳥倦知還,本非有意。

噫。歸去來兮。我今忘我兼忘世。親戚無浪語,琴書中有真味。步翠麓崎嶇,泛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觀草木欣榮,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念寓形字內復幾時。不自覺皇皇欲何之。委吾心、去留誰計。神仙知在何處,富貴非吾志。但知臨水登山嘯詠,自引壺觴自醉。此生天命更何疑。且乘流、遇坎還止。

此詞前有作者檃栝此詞的說明性文字:

「公舊序云:陶淵明賦歸去來,有其詞而無其聲。余治東坡,築雪堂於上,人俱笑其陋。獨鄱陽董毅夫過而悅之,有卜鄰之意。乃取歸去來詞,稍加檃括,使就聲律,以遺毅夫。使家僮歌之,時相從於東坡,釋耒而和之,扣牛角而為之節,不亦樂乎為米折腰,因酒棄家,口體交相累。」

由此序我們得知,蘇軾的這首詞對陶淵明賦《歸去來兮》的檃栝,意在效仿陶淵明的崇尚自然,沖淡人生。

為了比較蘇東坡詞與陶淵明賦的相同之處,特將陶淵明的《歸去來兮》附上: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目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

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

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遊。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於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邱。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天天命復奚疑!

蘇軾的《醉翁操》,其實也是一篇檃栝之文:

琅然,清圓,誰彈,響空山。無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風露娟娟,人未眠。荷蕢過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賢。

醉翁嘯詠,聲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時而童顛,水有時而回川。思翁無歲年,翁今為飛仙。此意人間,試聽徽外三兩弦。

此詞前有作者填作此詞的說明性文字:

「琅琊幽谷,山水奇麗,泉鳴空澗,若中音會,醉翁喜之,把酒臨聽,輒欣然忘歸。既去十餘年,而好奇之士沈遵聞之往游,以琴寫其聲,曰《醉翁操》,節奏疏宕而音指華暢,知琴者以為絕倫。然有其聲而無其辭。翁雖為作歌,而與琴聲不合。又依《楚詞》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辭以制曲。雖粗合韻度而琴聲為詞所繩的,非天成也。后三十餘年,翁既捐館舍,遵亦沒久矣。有廬山玉澗道人崔閑,特妙於琴,恨此曲之無詞,乃譜其聲,而請於東坡居士以補之雲。」

由此我們得知,東坡的這首詞實為曲譜《醉翁操》所填,而其內容,是取自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只是下闕增加了新的內容。東坡有以此詞悼念恩師歐陽修的目的。

我的這首古體《屈原塔》,是在端午前夕,為表達對屈原的崇敬之意,對東坡的原詩進行了檃栝。說老實話,我對原作的主旨未作任何篡改,僅將原作從古體改變為律詩而已,可能並不是很成功,只做一種嘗試。

二零零九年五月二十八日,我將此詩上傳於《楊柳青文學網》,令人想不到的是,責任編輯梅苑對它作了這樣的按語:

「檃栝,矯正木材之器。於文,應該是矯正之意吧?我學識淺,不知道檃栝詩是否是這樣寫,與諸君看吧。看了,懂的,可不許默不作聲哦。」

梅苑君發完帖后,也許意猶未盡,他還特意找出東坡的原詩,在我的詩下貼上來。

生怕寂寞的梅苑君見無人發表看法,以至有些急了,又在我的詩下發帖,歇斯底里地呼籲人們談對我詩的看法。

悲哉!

這哪裡是要人們談對我的看法,而是**裸的唆使人們對我進行批鬥、圍攻,試圖對我來個「開除黨籍,開除國籍!」

一個正派的人,無論如何做不出這種出格的事來。

大概在梅苑君看來,我很張狂,意在要徹底否定蘇東坡的作品,糾正東坡詩中的「大謬不道。」一句話,是我要以批判的態度重新將東坡的作品梳理一遍。

如果看到我對檃栝的解釋,以及細細品讀我的詩,但凡有仁德之心者難以得出我對東坡不敬之觀點吧。

對於「檃栝」一詞不解其意的梅苑君看了我的解釋,不知道臉紅還是不紅。

附上蘇軾的《屈原塔》以待詩友們做一鑒別:

楚人悲屈原,千歲意未歇。精魂飄何處,父老空哽咽。至今滄江上,投飯救饑渴。

遺風成競渡,哀叫楚山裂。屈原古壯士,就死意甚烈。世俗安得知,眷眷不忍決。

南賓舊屬楚,山上有遺塔。應是奉佛人,恐子就淪滅。此事雖無憑,此意固已切。

古人誰不死,何必較考折。名聲實無窮,富貴亦暫熱。大夫知此理,所以持死節。

二零零九年五月二十八日(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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