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買媳婦記
第二天一大早,陸元暢打過拳就去了楊家,將昨晚顧小芙再賣之事告訴了楊明。
楊明氣得吹鬍子瞪眼,憤憤地說道:「鄭二真不是個東西,豈有賣嫂一說!」
「乾爹,我覺得這主意可行,您看要不咱幫幫她,怪可憐的。」陸元暢說道。
「幫到是可以,可是,對你的名聲,恐有妨礙。」楊明看了眼楊大娘,說道。
「是啊,本就婚事艱難,要是再來這麼一出,阿元這輩子別想娶到媳婦了!」楊大娘顯然對陸元暢的婚事更為緊張,家裡要放著這麼一個女人,誰家願意將閨女許給她。
「乾爹乾娘,說實話,我的名聲早已毀了,不差多這一樁。」陸元暢到是對名聲之事雲淡風清,讓她娶個從未謀面的寡婦,她還真不願意,可是若是讓顧小芙進門,陸元暢到是沒有抵觸,真是怪哉。
這不算小事,若是贖買,鄭家那邊必要簽賣身契,鄭二已打了賣嫂的主意,這事怕是不易。何況,將顧小芙買了來,算什麼?妻?妾?丫頭?好好的一個清白女子,總不能為奴為婢吧。
這世道,名聲最是累人,陸元暢就是洛溪村最大的受害者。此事若成,不僅陸元暢受累,顧小芙名聲也就毀了,被休贖買,孤男寡女,無名無分,以後在村裡的日子,也不會比現在好上多少。
只不過顧小芙的堅貞,讓楊明很看重,這樣的女子,必不是輕浮放縱之輩,何況顧小芙夠堅強,阿元孤身一人,也著實需要這樣一個女子幫著打點家業,能想得出這個法子的女人,不是那種無知婦女。若是阿元有意,到不失為一樁好姻緣,反正阿元娶不上媳婦,不如買了來,讓顧小芙給陸家留點香火,到時阿元就算上戰場,他也對得起他的結拜兄弟。
「若是那鄭家娘子未嫁就好了,買了來給阿元做媳婦也成,她那模樣脾氣,也配得上阿元,可惜了,她是鄭大的媳婦。」楊大嫂不無遺憾地說道,她說出了楊家人的心思。
「我也是這麼想,那劉寡婦雖說是嫁過人的,可夫君死了,她嫁給阿元,定能安心度日,那鄭大還活著,成婚三年,到底是有感情的,難保鄭家娘子沒有二心。」楊大娘也跟著思維發散,阿元的婚事是她最為上心的,可相比之下,她還是傾向劉寡婦,楊大娘覺得很鬱悶,阿元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娶不上一個黃花大閨女呢,不是寡婦,就是棄婦的,太委屈阿元了。
「是啊,奴家就怕鄭家娘子舍不了鄭家,到時鄭家若是三天兩頭找上阿元,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楊大嫂附合道。
兩個婦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圍繞著陸元暢的婚事神展開,聽得在場的男人不住皺眉,這都是什麼事,想得也忒多!
「乾爹,我已答應鄭家娘子,還請乾爹出面調停,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陸元暢被兩女人說心裡發悶,她只得硬著頭皮求楊明幫忙。
「成,大郎,你去祝保長家裡將他找來,咱們今日就去鄭家。」楊明意味深長地看了陸元暢一眼,他覺得阿元今日的行為有些反常,至少以前的她,決不會這樣攬事上身,看來,有戲!
等到楊榮將祝保長找來,已是午時,楊明顧不得與祝保長客氣,連午飯都沒用,就帶著人去了鄭家,他怕情況有變,到時更加麻煩。
當一行人到鄭家時,鄭家正在吃午飯,飯桌上坐著鄭家兩老和鄭二,不見顧小芙的身影,照舊的紅薯稀粥。
陸元暢不著痕迹地打量著鄭家,桌是破的,椅是破的,碗是破的,屋是破的,這鄭家,就是一個破落戶。
「祝保長,楊村長,你們怎麼來了?」鄭老爹見村裡的兩巨頭都到了,站起來有些緊張地問道。
「老鄭,我們是為了你家鄭二賭債之事來的。」祝保長冷淡地說道,楊榮在路上已將事情的前前後後都說與他聽,他也覺得鄭家不是個東西,他是方正的讀書人,對於這種狡詐之徒,很是鄙視,故而楊榮一說,就匆匆趕來。
「哦哦!坐,你們坐,老婆子,快倒幾碗水來。」楊老爹一聽是昨日之事,心下緊張,不會是陸大郎反悔了吧。
「老鄭,不用忙了,我們坐坐就走,你把你家大郎和他娘子叫出來,咱們把事情料理料理。」楊明也少了昨日的熱忱,淡淡地說道。
顧小芙扶著鄭大出來了,見著陸元暢帶了村長和保長到鄭家,心下突然跳得厲害,只是她不敢表露心中的喜悅,只扶著鄭大坐下後退到一邊角落,強自鎮定。
陸元暢也只瞥了顧小芙一眼,他同樣不敢多看,昨夜雖說她們清清白白,但讓人知道了那就成了私通幽會,這是要進豬籠的。
鄭二原本歪在桌上的身體,此時也豎直了,看著陸元暢兩眼放光,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再看他大嫂,也是白花花的一片,他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
鄭大心頭感覺卻很不好,從昨晚事出開始,他就覺得顧小芙變了,可是顧小芙依舊如往常般伺候一家,也沒異常舉動,若真要說反常,那就是顧小芙在院子里坐了一夜,他夜間咳嗽的時候從窗戶中瞧見的。
「保長,村長,人齊了,有什麼事你們說吧。」鄭老爹顫顫微微地說道。
楊明看了眼祝保長,見祝保長對他微微點頭,便說道:「阿元昨日好心,願借二十兩銀子與你鄭家,不知你們有何想法?」
「我們自當感激。」鄭老爹說道,他還真沒什麼想法,就是覺得日子到底沒走到頭。
「可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鄭家可有想過何時歸還銀兩與阿元?」楊明慢悠悠地說道,聽鄭家的口氣,阿元要是不討,鄭家絕不會還錢。
「這。。。這。。。我們實無餘錢啊,村長!」鄭老爹聞言有些著急,忙站起來回話。
「難不成,你們鄭家,想白拿陸大郎的銀子?」祝保長也聽出了鄭家的意思,果然不是東西。
「我。。。我們。。。」
鄭老爹急得話都說不清了,鄭大娘也是急出了一頭汗,她到是想辨幾句,可男人商議正事,哪有女子說話的份。鄭二此時哪還有剛才的愉悅,眼看到手的銀子要飛了,他怎麼甘心,於是無賴地說道:「陸大郎昨日當眾說要借銀兩與我鄭家,難道現在想反悔不成?」
「鄭二,我是借,不是給,你是想賴上我么?」陸元暢很瞧不上鄭二,輕蔑地說道。
「你,好你個陸大郎,你個七殺星,居然克到我家來了!」陸元暢看不上鄭二,鄭二還瞧不上陸元暢呢,有財有貌卻只能娶寡婦,真是老天開眼了。
「二郎,不許胡說。」鄭大郎喝斥了鄭二,對著陸元暢說道:「小弟年幼,還請大郎莫怪。」
「好說。」陸元暢心想,鄭二都十七了,還叫年幼,她十二就打理家業了。
「保長,村長,陸大郎,我鄭家實無餘錢,若要今日非得定歸還之日,也只是推諉之詞。我鄭家已走投無路,感謝大郎一片好心,今日你們到此,想必已有主意,還請告知。」鄭大剛說完,又不住地咳嗽起來。
祝保長覺得,這鄭家,也就鄭大一個明理之人,可惜了,看這面相,怕是時日無多。
「我與楊村長商議,陸大郎好心,但也不能虧了她,昨日何老大要將你家娘子抵那二十兩銀子,我看不如這樣,陸大郎借與你家的錢不必歸還,你家娘子隨陸大郎去了便是,兩廂抵過如何?」
「什麼?你們這分明是逼我鄭家休妻!」鄭二聽了第一個不服氣,他還打算賣了大嫂換銀子還債呢!當然,鄭二的眼光非常長遠,他早打定主意,到時尋得大嫂去處,以後要錢要物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沒錯,陸大郎分明是娶不著媳婦,肖想我家芙娘,原以為陸大郎好心,沒想你如此陰險。咱們鄭家好好的媳婦,憑什麼給你!」鄭大娘再也忍不住了,她要是不出聲,鄭二欠著管老大那五兩銀子她上哪裡去尋來,再說家裡要是沒芙娘忙裡忙外,這活還不得都落到她身上。陸元暢雖有七煞凶名,但怎麼凶得過何老大,鄭大娘不敢與何老大硬拼,可陸元暢她卻是不怕的。
而鄭老爹神情懨懨,他並不知道鄭二的底細,反正昨日是抵,今日也是抵,他沒意見。只有鄭大,深深地看了陸元暢一眼,回頭,又看了眼顧小芙。
顧小芙被鄭大看得心直跳,手緊緊揪著衣角保持鎮靜,可是再怎麼掩示,臉上還是浮現出了緊張之色。可就是這種神色,讓得鄭大消除了心中的疑慮,若是顧小芙沒有任何錶情,那才是心裡有鬼,而反觀現在,她緊張,她害怕,則是最正常不過了,哪個婦人被賣不害怕,更何況是賣與七殺星。
「呵呵,二郎與大娘這話言重了,若今日我們是逼你家休妻,那昨日你家自行賣妻又當如何解釋?」楊明冷笑道,他知道事情的來容去脈,自然也清楚鄭二的言下之意。
「我家養了大嫂三年,陸大隻給二十兩銀子,不夠!」鄭二被逼得泄了口風。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走了,你們找其他買家試試。」楊明氣樂了,站起來拉了陸元暢要走。
陸元暢想回頭答應鄭二,可祝保長與楊明紛紛向自己使眼色,她極為抱歉地看了一眼顧小芙,硬著頭皮往外走,顧小芙見他們居然談不攏要離開,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且慢!」鄭大勉強站了起來,叫住幾人。
顧小芙和陸元暢聽到了,心裡都緊了一下。
「大郎還有何話可說?」楊明順勢也停了下來,不過還是站在門口,一副一言不合就要走人的意思。
鄭大深深地看著陸元暢,說道:「陸大郎,芙娘自幼命苦,你接了她去,能否好好相待?」
陸元暢聽了,心中長舒了口氣,微笑著說道:「鄭大哥放心,芙娘在我陸家,定比在鄭家好上千倍萬倍。」
「大哥,你怎麼能答應他們!」鄭二急得直跳腳。
「是啊,大郎,咱不能把芙娘給了這七殺星!」鄭大娘也跟著勸,好似對顧小芙多上心似的,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五兩銀子,哪還記得昨日賣顧小芙時的情景。
「芙娘是我妻子,我說了算,大哥為你拋棄賢妻,希望你能好自為知,大哥時日無多,我們鄭家,阿爹阿娘,以後全靠你了。」鄭大表情非常沉重,對著鄭二說得相當痛心。
鄭二聽了鄭大的話,到是表現出了人性的一面,當即拍胸保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是心裡,不知罵了鄭大多少遍,好好的銀子,就這麼飛走了,他怎麼會甘心。
陸元暢與楊明祝保長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戲謔,狗改不了吃、屎,你們就可著勁地演吧。
鄭大讓顧小芙拿來了紙筆,由她磨墨,沉重地寫起了賣身契,顧小芙在一邊看著,心跳得極快,磨墨的手有些微顫,她並不識字,可是當她看到自己的姓氏「顧」字時,她不由自主地看了陸元暢一眼。陸元暢看出了她心中的翻湧,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賣身契寫好之後,鄭大與鄭老爹先按了手印,顧小芙與陸元暢也按了手印,作為擔保人的祝保長與楊明也簽字按印,自此,顧小芙與鄭家再無瓜葛。
陸元暢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二十兩銀子,遞給了鄭大,鄭大也將賣身契給了她,原本大家以為事情塵埃落定,陸元暢卻又摸出了銀子,對著鄭大說道:「這三兩銀子,是當初你們鄭家給顧家的彩禮,今日我一併給你們,芙娘以後,與你們鄭家再無干係,若是有人到時不開眼來找芙娘麻煩,我陸元暢必不會如今日這般好說話!」
此話一出,鄭家人臉色驟變,特別是鄭二,原本肚子里不斷翻滾的鬼主意,被陸元暢一番話震得煙消雲散。
陸元暢不僅有錢,還有著一身好武藝,若是她願意替顧小芙出頭,打主意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一下份量。陸元暢先前的忍氣吞聲,不過是顧忌著顧小芙鄭家媳婦的身份,現在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寫著顧小芙是她陸元暢的人,再沒有什麼東西能阻得了她。
「芙娘,你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現在便隨陸大郎去吧。」鄭大收了那三兩彩禮錢,淡淡地說道,只是心中的複雜,卻是無法與人提及。
「芙娘來時可什麼都沒有,哪來自己的東西!」鄭大娘眼見二兒子的計劃打了水漂,心頭很不快。
「芙娘,不必收拾了,回去我給你置辦。」陸元暢及時出聲安慰顧小芙,她可不想鄭家再給她難堪。
「奴家來時帶了兩身衣服,大郎請等一下。」
顧小芙如當年來時的那般,背著兩身衣服,向鄭大作了個萬福,跟著陸元暢走了。
此時太陽當中,照在陸元暢修長瘦削的身體上,也照亮了顧小芙的心,顧小芙看著陸元暢的背影,心想:不管今後的日子如何,這輩子,定是要用自己這條命,還了陸大郎的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