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當時的暴動是很嚴重的,導致了「善德」族人很多無辜的犧牲,因而懲罰也來得格外嚴厲:打入十八層地獄(無間深淵),永世不得超生。但因為人數眾多,就好像監獄人滿為患的道理一樣,並不是所有的罪犯都關押在「無間深淵」,有少數部分在重型監獄中的重型監獄外「懲罰森林」服刑,那青年,恐怕就是其中一個,因為罪行比較輕,只吸食了兩滴——他要還與善德家族的只有二滴,既然要贖罪,那應當是真的,要不然就是,他只能拿出兩滴,其他已經融化在體內了。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是只吸食了兩滴,然後來不及融化體內,就事發被抓了。他想著將功補過或是贖罪,所以將血液保存了下來,但事實是,所有的懲罰迅雷不及掩耳,過程並沒有發生審判的過程,而是一棒子打死:有所為,便是無限的罪過。他被關閉在「懲罰森林」度過他整個孤獨人生,一輩子為所行的罪愆付出代價,直到他遇到他們......
可是結果,只能註定讓他失望了。
陳清嵐看著那兩滴血,光是看著,便覺得燙手。善德族受盡神佛的榮耀,可是,這真的是好的嗎?活生生的人被瘋魔的人、妖當做唐僧肉生生撕裂吞噬,到最後家破人亡,甚至連死,也害怕屍體不得安寧,最後的傳人也許是看透了這種浮華無用的榮耀,所以寧願滅族,寧願身死化為虛無,神也許是後悔了當初魯莽的決定,導致了善德一族如此凄慘的下場,所以恩准了——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慈悲。陳清嵐收回了目光,內心感到嗟嘆。而阮碧紗不知道解釋這種狀況,畢竟時代不同,觀念不同,那時代,神佛是天,神佛加冕的榮耀高於一切,為了這份榮耀,任何人願意肝腦塗地,跟這個信仰崩塌的時代是不一樣的,現在的人更願意去追求一個明星的光環,所謂的神,在他們看來就是一個笑話。
最後她說:「若是你身處其中,興許能體會,現在說不明白。」
她是隨口一說,陳清嵐卻是聽者有心,「假如......」她像是鼓起勇氣般開口,「阿碧打開了天道,能重回過去,你會跟著回去嗎?」
阮碧紗驚奇的看著她,「何有此問?你願隨我往?」
陳清嵐想象那情景:回到古代,人生地不熟,恐怕連語言也無法溝通,沒有慣用的手機電腦以及熟悉的一切家電,然後再從那個時代慢慢的慢慢的走回來......她糾結了,好像......很不錯呢,可是......她茫然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這種過程,倒是小鏡妖聽得熱血沸騰,一把掀開后脖上的「障目葉」露出真面目,「笨蛋,當然不去。那時代動不動被殺,你現在被殺了,好歹還有給法律申訴呢,那時代說不定把你燒了奉獻給神還是你的光榮,你哭都沒眼淚啊。」
陳清嵐:......
小鏡妖總是那麼犀利的一針見血,讓她無言以對。
阮碧紗倒是難得地給逗樂了,她淺笑一下,道,「我回去作甚,物是人非,再看一次又何苦呢?」
聲音淡然,卻帶了隱隱的蕭索,陳清嵐想起去南山看桃花車上她說的那句「歲月漫漫,總得找點愛好打發」說話,竟觸類旁通似的若有所悟「榮耀」的含義:就好像阮碧紗,她擁有壽命無盡,所以她得忍受熟識的人、事、物,一個個離去,改變,她得接受、忍受滄海桑田、蒼狗白雲、物是人非,她得忍受非人的寂寞、空虛,同樣的,「善德」接受了神佛無上光榮、榮耀,所以他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哪怕這個代價是頭破血流、家破人亡——這就是「福禍相依」的道理。
所以她緊緊的握住了阮碧紗的手,完全無視了周圍的「閑雜人」:「那就別回去了,這裡挺好的。以後我們還可以去外國走走看,外國有些風光也挺美好的。」
小鏡妖完全不懂看環境形勢,嗤之以鼻:「你先把自己的國家走完再說吧,還外國——不過,能帶上我嗎?」
阮碧紗這是自大和尚死後頭一次真心笑了出來,笑得很動人,「好。」
小鏡妖很自作多情,「那就這樣說定了哦。」環球旅遊什麼的真是好酷炫。
完全沒人理會她。
羅輝點燃了竹節狀的小東西,煙霧飄起,凝結成一隻白色的虛無小鳥,小鳥先是振翅繞四周飛了一圈,然後往前,他們趕緊跟上,小鳥飛翔的速度不算快,有時候甚至會原地停留好一會然後再繼續,不知道是不是再模擬眉心紅痣少年當時情態,有時候,它甚至會往密林上空的「根須層」飛去,好一會才再度出現,開始時候引起了驚慌,疑心,羅輝追隨它上根須層卻無發現,只道它情態如此,沒再細思,後來還是至一次密不透風處臨才引起了阮碧紗懷疑:因為頭頂根須糾結密密麻麻,連小孩子的身形也無法通過,而根須並無砍伐的跡象,少年如何通過?即使他使用了神識上去,但「暗煙」只會跟隨人跡,不可能隨神思而行,也就是說,有人與少年為伴,而且,上道上面去了——
「小鏡子,你上去看看。」阮碧紗點名,小鏡妖慘叫一聲,「啊?」
「要是上面有妖怪怎麼辦?」
陳清嵐都吐槽無力了:你自己就是妖怪啊。
阮碧紗微微挑了挑眉,小鏡妖暗地裡一個哆嗦,不情不願的飛了起來,從糾結成網的根須細小的縫隙穿過,臨走還不忘吩咐,「我大叫的話,一定要來救我啊——羅少,我身家性命拜託你了。」
陳清嵐:......這副膽子為什麼要跟來?
她們仰頭看著小鏡妖消失在糾結的根須層里。
開頭的幾秒是安靜的,然後小鏡妖的慘叫尖銳的響起,別看她人小小,爆發力驚人,整個森林都怕聽到了——
羅輝幾乎在聲音響起的同時拔劍飛起,刀光過處,根須斷落,可是,她們再也料不到意外就是這樣發生的,無數的人骨像瀑布似的傾瀉而下,饒是羅輝動作敏捷,也被兜頭兜腦蓋了一身——
阮碧紗動作敏捷迅速,馬上拉著陳清嵐退開幾丈,可那瀰漫的灰塵還是讓她們捂嘴咳嗽起來。
人骨掉了好久才停止。掉下來的骨頭足有半座小山高。人骨掉落都速度稍緩之時,羅輝已經從砍開的縫隙飛了上去。阮碧紗隨後也抱著陳清嵐飛了上去。
根須層里根須糾結,組成四通八達的網,網住了無數的屍骨,他們幾無立錐之地,陳清嵐倒抽一口氣,這裡,當初,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小鏡妖站在一根樹枝上,神色閃爍。
阮碧紗掃了一眼四周,淡然道,「走吧。」抱起陳清嵐就要跳下去。小鏡妖支支吾吾,最後開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們就在這裡分別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一驚。
陳清嵐不解地看著她,「啊?」
阮碧紗倒是意料之中,「你要往何方?」
小鏡妖吞咽一口水,「我......我要去找『三生幻境』。」
「嗯?」
「我......我偷看了地府的秘籍,說『三生幻境『在十八層地獄『骨道』的盡頭,肯定......就是這裡。」
「你欲窺甚?」
小鏡妖抿了抿嘴,竟然微微一鞠躬,「謝謝你們。」就要「瀟洒」離去。
阮碧紗想了想,掏出一疊符咒和一枚藥丸給她,「危險時用。保重。」
小鏡妖鄭重的接過,難得覺得她竟然這麼好人,「謝謝。」
陳清嵐還在狀況外,「你要去幹什麼啊?一個人很危險。」
小鏡妖老大人樣的拍拍她肩膀,「保重啦。有機會我會去人間探你。」
靈活的在樹枝上跳躍飛梭,很快失去蹤影。
阮碧紗抱著獃滯的陳清嵐回到了地面。
「她......她要去幹什麼?那......那個......是幹什麼的?」
阮碧紗搖頭表示她不知道小鏡妖去幹什麼,既然她費煞苦心跟來,想必是有了某種決心,攔阻也沒用,「『三生幻境』可窺前生和心中意欲之事,興許......」阮碧紗沒說下去,陳清嵐已經明白:也許小鏡妖有什麼她一定要知道、想知道的事情,所以才去冒險。
煙霧凝成的小鳥在往前飛。阮碧紗拉了陳清嵐往前走,倒沒說勸慰的話了,陳清嵐自己也明天,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只是,仍然忍不住擔心罷了。
猛然腳下磕到了什麼,她一低頭,大吃一驚,她,竟然踩碎了一隻手骨,陳清嵐嚇的急忙跳開,連聲「得罪、阿彌陀佛」。
粉碎的骨灰中,有銀色光芒閃爍,阮碧紗拿根樹枝挑起,竟然是一枚鑲了金銀絲的戒指,也許是歷經無盡歲月,金銀絲的絲線已經有些絮亂,個別還斷掉了,像是極艷的花開頹了似的,戒指裡頭雕琢著一圈咒語似的符號,阮碧紗用手帕拿著仔細觀察,在金絲掐線里,發現了小小的「善」字,她愕然,竟然是善德族的遺物。她告訴陳清嵐,陳清嵐茫然的點了點頭,阮碧紗把戒指放了回去,戒指的金銀絲卻閃爍起來,明明沒有放光點,它卻閃爍不已,阮碧紗一愣,隨機想起青年給自己的兩滴「香血」,這戒指是意識到自己「同族」的血液,所以才閃爍?
她把那個小圓球拿了出來,戒指的光芒更盛了。
阮碧紗想了想,把圓球捏碎,把兩滴血澆在戒指上,戒指的光芒一下子大盛,那絮亂的金銀絲像得到引導似的,慢慢的回歸到原來的模樣去,那些斷掉的也像得到了粘合劑似的鏈接起來了,簡直就像神奇的咒語,儘管見識過神妖怪的奇異,陳清嵐還是忍不住驚奇。
戒指像得到了新生命似的,顯示出原本精緻華麗的美麗樣子,安靜的躺在阮碧紗潔白的手帕上。
阮碧紗忽然問陳清嵐,「你還記得那個要買屏風的客人嗎?」
陳清嵐點頭,阮碧紗又說,「佢身體內藏著一種寄生在鱉的小人,這種小人善尋寶,能使用致富,靠吸食血肉為生,一但離開寄體,不需多時就會身亡。我的屏風,有一個季節可通往一個叫『玉蟲谷』的地方,裡面盛產的『玉蟲』,『鱉人』食用后,可脫離寄體獨立生活,是以它才會不惜高價,也想得到那屏風。我想那少年或許帶著這麼一個鱉人,佢要尋找的,興許就是這枚戒指,戒指有靈性,不與佢獲取,是你機緣,你帶著吧。」
陳清嵐茫然,「啊?」
阮碧紗用手帕細細的拭擦,笑著放到了陳清嵐手裡。陳清嵐茫然了幾秒,問:「為什麼不是你機緣?」
「是你發現,自然你機緣。若我機緣,緣何不是我踩著?」
「你看,是你先聽到青年聲音,故而有兩滴『香血』,繼而才會吸引這戒指出現,自然是你機緣。」
陳清嵐總覺得不妥。「我們放回去吧。」
阮碧紗笑了笑,不以為然:「你且放下看看。」
陳清嵐把戒指放到了剛才踩碎的手骨中,拜了幾拜表示踩碎了對方手骨的歉意,然後拉著阮碧紗就要離開,結果那戒指骨碌碌的就滾到了她跟前——
陳清嵐:......
阮碧紗撿了起來,輕聲道:「『善德』神佛加冕,榮耀四方,佢族遺物非不祥之物,你且留下吧——若覺不安,權當我送你如何?」
阮小姐這麼說,是希望她接受了?陳清嵐只好點頭,一時之間,又不知道放哪裡,便隨手把它套到了中指上,窄了,卡在指骨不上不下。陳清嵐用力把它擼出來半天沒動,陳清嵐懊惱的抿著嘴唇更用力了,阮碧紗看她跟自己拚命似的表情無奈了,她溫柔地撥開了她的手制止了她自虐式的動作,輕柔的把戒指揉了出來,陳清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阮碧紗動作,可看著阮碧紗細長優美的手指,拿著精緻漂亮的戒指,緩緩的套入自己的無名指,又莫名心動,總覺得:若是求婚什麼的,這樣好像也不錯呢。
戒指套入無名指中剛好好,契合完美。
陳清嵐吞了吞口水,心想:那回去再摘下放好好了。
「走吧。」她說。戒指安靜的躺在她指圈上,靜靜地發著幽深迷人的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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